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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2 18: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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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欧阳乾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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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临之日(全二册)

来临之日(全二册)试读:

总目录

楔子

西汉,元帝永光元年,确切地说,是公元前43年的某一天,一支零散的匈奴骑兵小队艰难地行进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之上。

他们已经在这里跋涉了五天,身上所携带的干粮也已经耗尽,而在这片冰寒的地带上,根本没有猎物可打。风雪越来越肆虐,几乎像刀子一样钻透他们赖以御寒的羊皮衣物,胯下马匹的脖颈上也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冻霜。

骑兵的小队长木阿朵不止一次动过勒马返程的念头,但匈奴正值崛起之时,军令森严,如果他们抓不到逃脱的俘虏,回去以后都要被处死。但如果抓到了,木阿朵将荣升为百夫长,这个头衔足以光耀他的部族。

在这种信念的驱使下,木阿朵带领着骑兵小队不断深入冰原腹地,直到进入了“纳呼查”。“纳呼查”在匈奴语里的意思是“死亡禁区”,这里寒风肆虐,冰封万里,是一片久永性冻土地带,进入其中便意味着死亡。木阿朵有些不相信,他们一直追踪的那个汉人俘虏,竟然拖着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程。

那个汉人俘虏是他们在与中原的一次小规模战役中俘获的,并且已

第一章

悸   栗经被赐予了单于的女儿做奴隶。拥有一个汉人身份的奴隶,是身为皇族的象征。但没想到,那个汉人俘虏竟然趁看守他的警卫松懈,从俘虏营里逃了出去。为了与中原交战,他们在南部设有流动的军事封锁线,那个汉人俘虏为了逃生,一路北上。

木阿朵之前见过那个汉人俘虏一次,由于语言不通,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翎羽。翎羽在逃脱之后,单于很生气,看守翎羽的两名警卫被处以死刑,然后将翎羽追回的任务就落在了木阿朵的身上。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不仅是一个俘虏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了整个部族的荣誉。

匈奴人是天生的追踪高手,木阿朵带领一支七人组成的骑兵队,循着翎羽的踪迹一直追踪到了他们从未踏足过的西伯利亚腹地。翎羽所展现出来的强大的求生意志不止一次让木阿朵感到惊叹,他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补给、没有马匹,甚至连御寒的衣物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在冰原上长途奔袭这么多天。他断定,翎羽已经到了人类所能够达到的极限。

木阿朵估计得没错,衣衫褴褛的翎羽正处于死亡的边缘。他已经连续数天没有进食,身上全是冻伤,脚下的鞋子早就磨破扔掉了,只草草地用碎布包裹了起来。那些碎布已经和他脚底的冻疮冻在了一起,每走一步都感到钻心的疼。到后来,连这种疼痛感都消失了,两条腿像是木头一样,只是凭着本能摆动。

翎羽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他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他知道追兵将至,甚至能听到从风雪里传来的马铃声。就这样吧,他在心里放弃了抵抗,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温热的呵气融化了他面前的雪,处在恍惚状态的翎羽好像看到下面闪过一抹亮色。他扒开面前的雪,看到雪层下面是透明的冰层,冰层里埋着一块巨大的菱形冰晶,他刚才看到的那一抹亮色,就是冰晶上的淡红色暗纹。那暗纹像是烙印在上面一样,如同锁链一样缠绕着整块冰晶。而在冰晶中心处,又有了一枚指甲般大小的淡蓝色冰珠。

正讶异间,翎羽身体周边的雪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荡开了,这股力量像一条大蟒般绕着他的身体徘徊一圈,又猛地钻入了他的体内。翎羽的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全身的骨骼都因为剧烈的挤压而咔咔作响。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穿过了冰原,穿过了整个西伯利亚,穿过了深邃的浩瀚星河,直至看到了广袤宇宙的无限边缘。

风雪忽然狂暴了起来。木阿朵率队驱驰,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他唿哨了一声,抽出马刀,向那人影驰去。终于追到了,木阿朵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只需要斩下俘虏的首级交回去,他就算完成了任务。

那人影非但不跑,相反却朝着木阿朵冲了过来。电光石火般错身而过后,木阿朵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景物在他的视野里颠倒了过来。他脑中掠过了最后一个念头:原来自己的首级在别人的手里。

一只体格硕大、毛发丛生、模样如狼人一般的生物拎着木阿朵的脑袋出现在了其他匈奴骑兵的面前。这些骑兵大惊失色,他们胯下的马匹出于恐惧的本能,纷纷往后退了两步。“狼人”一声狂啸,如同裂帛,震人心肺。

西伯利亚的风雪里,多了一丝血腥的味道。第一章上古遗骸

2037年,郊外,一处废弃的仓库里。

北风骤起,天气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的样子。比这天气更阴沉的,是弥漫在仓库里紧张的气氛。两拨人一共有三十来个,分立两旁,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他们手里都抄着家伙,有砍刀、锁链、管叉之类,其中一个光头文身的汉子揣着裤兜,里面鼓鼓囊囊的,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藏着一把手枪。

两派的老大就坐在中间,围着一张破桌子,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着。“邱哥,你们‘刀枪炮’现在真是名声在外啊,尤其是在长沙做的那一单,把‘湘淮三虎’全都砍废了,现在外面道上混的,谁不知道你邱大军的名号啊?”一个留着摇滚歌手般长发的后生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了根烟。

一头短寸青皮的邱大军歪头点上香烟,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了一道烟柱:“嗨,挣口饭吃,都不容易。麻三,你现在混得也不错嘛,看看你这手下,一个个精神得。”

麻三嘿嘿一笑,露出后牙槽上的一颗金牙:“邱哥,你是混到口饭吃了,也不能把兄弟们都逼得没饭吃啊。”“这话怎么说的?”邱大军歪着头,斜睨着他。“非要挑明了说吗?要挑明了,恐怕连兄弟都没得做。”

邱大军皮笑肉不笑:“谁跟你是兄弟。”

站在麻三后面的一个小弟忍不住骂道:“姓邱的,不就仗着你那点儿关系吗?找了个保护伞,还以为谁都怕你了!信不信今天就在这废了你!”“都给我消停点儿!”麻三转头怒喝了一声,接着又换了一副面孔对邱大军道,“邱哥,底下的小弟不懂事,你别见怪。”“小弟不懂事,当老大的也不懂事?”邱大军冷笑一声,“麻三,把我约到这里来,荒郊野外的,你想干什么?”“嗨,这不图个说话方便吗?邱哥,我就明说了,华旗的场子一直是我们罩着的,现在一点儿知会也没有就被‘刀枪炮’给吃了,这不合道上规矩吧?”“规矩?谁定的规矩?规矩就是谁有实力谁说话。”“邱哥,你要这样,咱就没法谈了。”“没法谈,那就不谈了!”邱大军一脚踢翻了两人中间的破桌子,冷眼看着他。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双方人马“哗”地一下摆出了架势,随时准备动手。那个光头文身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裤兜里面的家伙顶了起来,只待老大一声令下,他就开火。

麻三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冷冷地看着邱大军。他眯着眼睛,握着的拳头逐渐张开,那是一个信号,一个给手下先发制人的信号。只待他的手掌完全张开,枪声乍起,邱大军的身上就会多出几个血洞。“咣当”一声,破旧的仓库顶棚上忽然被掀开了一个洞,一个穿着得体、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凭空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麻三惊问道:“你是谁?”“我要找一个人。”男人低沉地说道。“找个屁啊,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一个小弟过去就推搡他,结果被他一把扼住了咽喉,面皮迅速由青发紫,眼看就不行了。男人眼中精光暴涨,须发皆张,两颗尖锐的犬齿显露了出来:“是不是只有变成死人,你们才会安静地回答问题?”

这模样吓住了麻三,他大叫道:“开枪!开枪!”“砰!砰!”光头文身的汉子掏出枪连开两发,男人在空中信手一抓,接着慢慢摊开了手掌,在缕缕白烟中,摊开掌心里赫然是两枚已经变形的弹头。这一下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要知道这五四式手枪贯穿力极大,威力极强,是黑道分子的最爱,称之为“大黑星”,在距离不超过二十米的情况下,穿透防弹衣没有任何压力。而如今这男人只是信手一抓,竟然就把弹头握在了手心里,到底是人是鬼?

麻三和邱大军几乎同时发出了指令:“砍死他!”

三分钟后,仓库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人微弱、痛苦的呻吟声,地上和墙壁上都是喷溅的血渍和散乱的残躯。麻三的脑袋早已经和身体分了家,挂在一根从顶棚垂下来的钩子上,大睁着眼睛。男人在邱大军的面前蹲了下来,帮他把小腹处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面无表情地说:“回答我的问题,我帮你叫救护车,十分钟内赶来的话,你还有救。”“你问……”邱大军虚弱且惊恐地答道,早已经没了当初飞扬跋扈的样子。“林宇风,听过这个名字吗?”“听过……”“他是不是‘刀枪炮’的人?”“是……”“他是哪个?”男人转过头去,打量地上那些残躯的躯体。“他……他不在这儿。我们在长沙做的案子栽了,上头管我们要人,林宇风抽到了黑签,出去顶罪……”“什么时候的事情?”“两年多了……”“他关在哪个监狱?”“这我真不知道。我不是不怕死,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邱大军说着,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了下来。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只手机,拨通120扔在了邱大军的身上,说:“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不要提起任何关于我的事情,否则,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半个月前。

沱沱河当曲段流域出现了罕见的河道淤塞情况,这是自有人类文明记载开始便不曾发生过的事情。进入夏季的后半段,水位应该暴涨才对,这里的水位却在持续下降,突破了历史新低,造成了好几艘南下船只的搁浅。

这个反常的情况让西北水文局当曲水文站的站长宋伟哲十分纳闷,他在这里监测了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情况。那天,他带着站里的几名技术骨干赶到了淤塞的河段,却发现镇长带着三十多名年轻后生,光脚蹚在泥水里,正拿着镐把、铁锹等工具在河底挖着。

宋伟哲急得大喊:“老多嘎,你这是干啥呢?”

镇长多嘎宁布从泥水里抬起了头,他是个藏人,五六十岁的年纪,面皮跟胸膛一样都被高原上的太阳晒得通红。他用胳膊抹着头上的汗水,喊道:“宋站长,你来得刚好嘛。这河道底下,有东西嘛。”“有什么东西啊?”宋伟哲叫道,“谁让你们随意破坏河道的?这样是会有大麻烦的!”“没有麻烦,没有麻烦,这下面有麻烦!”多嘎宁布招手道,“宋站长,你自己下来看嘛。”

宋伟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脱了鞋,一脚跳进了泥泞的河道里。多嘎宁布道:“宋站长,你知道水都跑到哪里去了吗?”“哪去了?”宋伟哲皱着眉头问道。

多嘎宁布朝下指了指,神秘地道:“都跑到地下去了嘛。”“什么?跑到地下去了?”“可不是嘛,这河道下面出现了一个大家伙,把水全都吸下去了,要命的嘞!宋站长你看一下。”

要在平时,宋伟哲肯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这次情况特殊,再加上多嘎宁布曾经上过区里的电大,在镇上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不会没事就信口开河。他将信将疑地走到那群后生正在挖掘的地方,看到河道底下的淤泥已经被清了出来,挖了一个深度约有五六米的漏斗形的深洞。一个后生拄着锹,气喘吁吁地说:“宋站长,挖到下面,就再也挖不动了。”“下面有啥?”“你看看。”

后生递过来一个手电,宋伟哲打起强光朝下面照去,只见黑漆漆的洞底不见了泥土,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坚硬平滑的东西。宋伟哲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我们刚才拿绳子吊着一个小鬼下去看了,他也说不好那玩意儿是什么,只是觉得摸起来好像是……”“好像是什么?”“他说,好像是块骨头。”后生嗫嚅着说。

骨头?宋伟哲哑然失笑。这沱沱河成形于三叠纪末期的印支造山运动,少说也有几千万年了,能有什么骨头保存到现在?就算真有骨头,也应该是化石吧。“你确定是骨头没错?”宋伟哲又追问了一句。“那小鬼说……是骨头。”后生迟疑着答道。

听到这犹豫但肯定的回答,宋伟哲皱起了眉头。他预感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喜马拉雅山脉,卓穷峰。

寒风肆虐地刮着,夹杂着地上的雪花,即使戴着护目镜也觉得天地一片苍白。这样的地理环境最容易让人产生“雪盲”。救援队的几名队员们早已不辨方向,他们能够依赖的只有手中的指南针。

救援队的队长宋伟哲走在最前头,暗自咒骂着这恶劣的鬼天气。他从事救援工作年头也不少了,但还是第一次登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救人。卓穷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侧,海拔高达7589米,地形十分险峻,不仅倾斜度高,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冰裂缝。更要命的是那些裂缝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伪装度极强,一脚踏空就会坠落下去。宋伟哲想不通,那些烧了脑壳的登山发烧友们怎么专挑这种要命的地方?

就在两日前,一支来自欧洲国家的业余登山队挑战了卓穷峰,也不知道是他们技术太糙还是神经太大条,等下了山才发现少了两名队员。这时候宋伟哲和他的救援队就派上用场了,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宋伟哲觉得他们的救援队可以完爆任何一支专业的登山队。

风越吹越大,夹着着大雪片子直扑护目镜,就算知道没事都有些睁不开眼。副手拉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宋伟哲,大声说着什么。风雪太大,宋伟哲听不清楚,便把耳朵靠了过去:“你说什么?”“小林掉进冰裂缝了!”

这一句他可是听得清楚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小林是他们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经验也最少,为了保护他才让他走在队伍的末尾,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意外。宋伟哲急忙掉头,看到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冰裂缝的洞口,应该是小林偏离了队伍路线,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其他队员正在准备固定绳索,下去援救。“小林,小林,你怎么样?”宋伟哲对着高频率对讲机呼叫道,可对讲机里除了“刺刺啦啦”的信号干扰声以外,什么都没有。

宋伟哲的心往下一沉,拿手电往下面照了照,只见那洞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像是怪兽张开的深喉。“队长……我……是小林。”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了小林的声音。

宋伟哲大喜,急忙问道:“小林,你情况怎么样?”“应该是摔断了一条腿,没其他的伤……”小林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也能听出来十分痛苦,“队长,我在下面发现了那两名失踪的欧洲队员。”

宋伟哲听后,立刻带上了现场急救物品,顺着绳索进入了冰裂缝。这道冰裂缝有三十多米深,两壁光滑如镜,不知成形于何时。宋伟哲下到洞底,发现下面是一个天然空洞,竟如同一个大房间一般。

宋伟哲找到了小林,也找到了那两名失踪的欧洲队员。小林摔下来的时候,幸亏是砸在了一名欧洲队员的身上,否则就不是摔断腿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而那两名欧洲队员脸色苍白,身体僵硬,早已是死去多时了。

想必,他们在两天前掉下这道冰裂缝的时候,就已经命丧黄泉。

宋伟哲感觉很可惜,这样两条年轻的生命就永远地葬没在了雪山深处。但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也未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他让队员把小林以及两名欧洲人的尸体拉上去,自己则在洞底盘桓了一会儿。洞底的冰壁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了类似石英般通透的颜色,他拿手敲了敲,回音沉闷铿锵,依据经验判断,这应该是一处永久冰封层。

所谓永久冰封层,是从喜马拉雅山脉诞生之际就已经形成的冰封层,具体有多少万年已不可考。吸引他在此处流连的原因,却是其它方位的冰壁都是通透的颜色,而只有一面冰壁,呈现出一种不一样的暗黄。

他极目看去,终于发现了颜色不一样的原因,原来是这里的冰层里面包裹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在手电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暗黄的颜色。永久性冰封层都是一次成型的,也就是说这个东西在里面至少已经被封冻了上千万年。而从它本身具有一定规则的形状来看,显然并非自然的产物。

在这庞然大物前,宋伟哲伫立许久,仿佛有一种自然的伟力吸引着他进入了沉思。直到对讲机响了起来,才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宋队,宋队,你那里情况怎么样?”是副队的声音。“副队,副队,我很好——”宋伟哲咽了一口唾沫,道,“你通知科考队,让他们迅速派人上来,喜马拉雅山脉卓穷峰中段,坐标为东经86.6度,北纬35.9度,就说我在这里发现了……无法描述的东西。”

科考队达到现场经过简单的勘察后,气氛陡然发生了转变,他们通知上级封锁了喜马拉雅山脉卓穷峰段,实施秘密破冰发掘工作。同时宋伟哲得到命令,要他告知救援队全体队员,不要将这里的事情对外界泄露一句。

富有经验的宋伟哲知道,这已经上升到了“一级戒备”的程度。他本来以为自己发现的只是类似史前遗迹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个东西的神秘性远超他的预想。

科考队立刻投入了工作,从破冰到挖掘,再到把那个“无法描述的东西”运输回地面实验室,整整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宋伟哲虽然没有参与发掘工作,但盘桓在他心里的疑虑一直消弭不下去,为此,他向上级连续打了两次报告,要求亲眼看一看神秘物体到底是什么东西。经过上级批复后,宋伟哲终于可以以“第一发现人”的名义前往西北实验基地参观。

在实验基地内,接待他的是女研究员常琳。常琳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五官间依然隐隐流露出年轻时的魅力,细细品去颇有几分韵味。宋伟哲却对她萌生不出任何好感,因为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副冷酷的知性面孔,看到她,宋伟哲就想起卓穷峰上的风。

宋伟哲办了相关手续,换了一身消毒服,跟着常琳来到了存放他发现的那个“无法描述的东西”的实验室。在实验室门前,守卫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除此外,进入实验室还要输入指纹才能打开门禁。这一切都在表明它的高度绝密性。

实验室的门缓缓地开启了,那个庞然大物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宋伟哲的眼前,泛着一股他初见之时的暗黄色。它的大小相当于半节火车厢,占据了实验室里百分之八十的空间,让人一靠近,心中就生出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宋伟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我操……”

常琳在一边介绍道:“此物大体呈圆柱形,全长17.6米,末端半径6.8米,表面有不规则凹痕。中间略细,两端有凸起,整体质量达5600千克。”

宋伟哲对这些数字没有概念,他直接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常琳道:“根据我们的初步研究,这是一块骨头。”“骨头?”宋伟哲瞪大了眼睛,“我能摸摸它吗?”

常琳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宋伟哲用手摸了摸,传来的触感果然像是骨头。但这么大一块骨头,着实惊人。他问道:“是恐龙的吧?”说完之后他又自言自语道,“不对,这只是单独的一块骨头,并不是一副骨架……乖乖,这个玩意儿要比恐龙大得多。”

常琳点点头:“你说得很对,这并不是恐龙的遗骸。”“那到底是什么?”“你看这里。”常琳指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模型说道。

那是一个人类手骨的模型,掌骨与五指俱在,呈伸开状。宋伟哲粗看过去,并未发现这跟庞然大物有什么关系,可随后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顷刻间,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宋伟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没错。”常琳替他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这个庞然大物跟人类食指的第二段指骨的形状高度一致,经过DNA检测和成分化验,我们初步确认,这是一段人类的指骨遗骸。”

西北实验基地的主任张淼坐在办公室里,正在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右手边放着常琳递交上来的关于“指骨遗骸”的报告,而左手边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淼喷云吐雾,眉头紧锁,有些事,他想不明白。

人类基因组由23对染色体组成,其中包括22对常染色体、1对性染色体,这已经是生物界公认的事实。指骨遗骸的基因与人类基因组保持了高度一致,却少了一对染色体,缺少的正是决定性别的那对X染色体和Y染色体。也就是说,这段指骨的“主人”是没有性别的。经过检测,指骨遗骸中DNA的两条长链完全包含了人类DNA中的片段信息,除此外,还有大量的片段信息无法被解析。跟指骨遗骸中的DNA相比,人类的DNA序列真是简洁到了苍白的地步。

最后,常琳给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指骨遗骸中的所有信息,正是人类DNA的起源。

这个结论除了让张淼感到震惊外,还让他感到头疼。人类DNA起源?人类不是从猴子变过来的吗?最早的生命不是从一堆无机物里碰巧诞生的吗?这样的一份报告,他要怎么呈交上去,怎么面对他的上级?张淼捏着那薄薄的两张纸,却感到有千斤重,他深知,如果让这样的一份报告流露出去,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掐灭了烟头,张淼往常琳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常琳,你过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五分钟后,常琳敲门进来了,张淼一指沙发道:“先坐。”

常琳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张主任,你是不是对我那份报告有意见?”

张淼已经习惯了她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也不感到意外,说道:“常琳啊,你知道,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也是。”常琳说。“可是你的报告——”张淼苦笑道,“有太多与现有理论相悖的地方。”“正是因为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所以才要用事实来说话。关于分析结果,我都已经明确无误地写在了报告里。这段指骨遗骸包含了人类所有的DNA信息,除此外,它还有很多我们无法解析出来的信息片段,更重要的是,它没有X和Y染色体,说明它是中性的——日本生物学家中村资生在1968年就提出了中性学说,可惜当时并未得到重视,如今我们可以正视这一切了。”“你说它是中性的,可既然如此,没有交配,没有繁殖,它又是怎么来的呢?”“这个问题,恐怕就要问上帝了。”“小琳,你刚才还说自己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主任,此上帝非彼上帝,是自然秩序,是宇宙法则。”“我知道你的想法一直很前沿、很先锋,可是你应该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在沉重的现实面前都会砰然坠地。小琳,我们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来研究这块骨头,不能最后交出这样一份报告。”“抱歉,主任,以我的水平,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更值得探索的东西,我们还没有发现。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你配备一名更得力的助手,让你研究得更深入些。”“主任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有人选了。”

张淼拨弄了一下脑门上的地中海,道:“现在国内有一个风头正劲的生物学家,接受私人投资搞了一个实验室,专门从事基因方面的研究工作。我见过这个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叫顾茂昌。”

常琳没有说话,但身子却为之一颤。这个名字陡然传到耳朵里,还是能引起这么大的本能反应。“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同为西南大学生物系的高材生,毕业之后结了婚,后来有过一个女儿,叫莫……”“主任——”常琳抬起头,以目光制止了他,“不用再说了。”“这么说,我请他过来协助研究,你没问题?”“只要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没意见。”

两天后,顾茂昌接到了西北实验基地要求协助研究工作的函件。函件上只有简单的两句话:我司现有较棘手的基因课题,特请顾茂昌教授协助进行研究工作。研究期间,报销一切来回差旅费用。

顾茂昌拿着函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皱纹,却没有改变那刀削般的线条,年近五十的他面庞看起来还是那么刚毅。他放下函件,拿起一根烟,还没点上,先叹了一口气。

只有他的学生兼助手修杰知道他在叹息什么,那是一声属于回忆和往事的叹息。修杰知道,当他的老师顾茂昌拿到这封西北实验基地发来的函件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什么研究项目,而是一个人。

去了,就势必要见到她。见到她,就势必会被往事淹没。这才是顾茂昌叹息的真正原因。

修杰试探地问道:“老师,去吗?”

顾茂昌深吸了一口烟,从鼻子下面喷出了两道笔直的烟柱:“看来不去不行,他们确实遇到坎儿了。”

修杰拿出函件又看了一眼:“这上面写得很简单啊,只是说有个研究课题很棘手而已。”“越简单,越严重。”顾茂昌问道,“你见过着急的人说废话吗?”“没有。”“那就对了,人只有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直奔主题,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看来这一次,咱师徒俩得走一遭了。阿杰,你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就出发。”“那好,我先订好火车票。”“订什么火车票,坐飞机!”顾茂昌指指函件,“没看见写着的嘛,报销来回差旅费用。”

西北实验基地位于边陲之地,看上去颇有些荒凉,却远离城市繁华,是个搞研究的好地方。从飞机场再坐吉普车到实验基地,一路上,顾茂昌吃了不少沙子。

到了地方,主任张淼亲自出门迎接,道:“哎呀,莫大教授,好久不见。来到这西北之地,感觉还适应吧?”“挺好,就是有些牙碜。”“哈哈,老顾,你还是那么幽默,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一句玩笑话,立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张淼本来要给他接风洗尘,但顾茂昌却提出要先看看研究项目。

张淼想了想说:“也好,不过老顾,我要先提醒你一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顾茂昌笑道:“放心吧,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到了实验室,负责接待他的就是这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常琳。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修杰反应比较快,对着常琳喊了一声:“师母。”“别……”一向冷酷的常琳竟然有些慌乱,她撩了撩额前的乱发,说,“你叫我常老师就行。”

说完这句话,常琳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冷冰冰地道:“顾茂昌教授,我目前是这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接下来要带你观察一下研究对象。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无论你最后是否决定参与这个研究项目,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许对外界提及。”“放心。”顾茂昌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波澜,“我已经签过保密协议了。”

常琳点点头,带着顾茂昌进入了实验室。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见过大世面的顾茂昌还是惊呆了。以他的眼力,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一块骨质遗骸,并且还是一块单体骨头,如果将这个生物复原出来,它的巨大程度无法想象。“这他妈不是真的吧?”顾茂昌喃喃地道。“还有更加让人不敢相信的。”常琳看了他一眼,说,“你仔细观察一下这具骨骸的形状。”

当顾茂昌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此情景,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从十六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所构建的理论体系在这个庞然大物前彻底崩溃了,像被巨人之手拂过的大楼般轰然倒塌。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比没有接受过专业科学训练的宋伟哲雅观多少。

顾茂昌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陈列品。他需要镇定,需要把敏锐缜密的思维重新唤回来,以层层剥茧的手法来解析这尊庞然大物。而此刻,他脑中都被一种无来由的巨大的压迫感给填满了。“这个……东西,取名字了吗?”顾茂昌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我们内部有一个暂定的名字,叫‘盘古’。”“‘盘古’,万物之源吗……小琳,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吧?”“请叫我常琳,谢谢!你怎么知道是我起的名字?”“读大学的时候,你就对神秘学和各民族的原始神话十分感兴趣,你可能觉察不出来,虽然你是学生物的,要求务必以严谨唯物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但在你的内心深处,却充满了一种对自由奔放的向往。我想,当你发现‘盘古’DNA秘密的时候,应该是惊喜大于震撼吧。”

常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多年,但这些话,却是第一次听他提及。常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她曾经觉得自己“瞎了狗眼”才会嫁的男人,竟然对自己是如此的了解。“没错,‘盘古’的名字是我取的,我觉得很贴切、很适合。”常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但领导并不这么觉得。”“屁股决定脑袋,这种事情,你应该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明白的。花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和科研时间,领导最后要的无非是一纸体面的报告,难道你能让领导去汇报‘我们发现了一块‘盘古’身上的骨头吗’?”“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啊。”“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这个道理。”

常琳看了他一眼:“知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吗?”“《富春山居图》?”“骂人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就随口一说。那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部?”“李连杰演的《精武英雄》。”“哦?”顾茂昌有些意外,“你会喜欢动作片?为什么?”“因为黑龙会的船越文夫在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只是个教头,不是走狗。”丢下这句话,常琳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顾茂昌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只有苦笑。修杰在一边道:“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师母还是这个脾气。”“她算是改不了了。”顾茂昌摇头道,“否则以她的实力和水平,绝不只是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老师,你准备从何处下手研究?”修杰又把目光转向了“盘古”。“实验基地的领导之所以请我前来,无非就是最后想提交一份过得去的报告。按照小琳的那个研究结果,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得另辟蹊径,换一个方向重新研究,最好能够跟生物科技、基因工程啥的挂上钩,上面就喜欢这些东西。”

晚上回到住处,奔波了一天的顾茂昌和修杰都有些累了,洗漱了一下就准备上床睡觉。修杰习惯性的在睡前浏览了一下手机,发现有一个陌生的ID“天人”请求添加他为好友。从不随便添加陌生人的修杰随手就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他刚放下手机还没两分钟,“天人”的好友添加请求又发送了过来。修杰有些气恼,本来想把他拉进黑名单里彻底删掉,却一眼看到了对方请求的附加信息,不由得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你好,恭喜你今天见到了‘盘古’。”

在西北实验基地已经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顾茂昌对于‘盘古’的研究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他所研究出来的成果与数据,全都是常琳之前得出的结论。在常琳的结论之外,他还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新的东西。

这对顾茂昌来说是一种震撼,他亲手验证了这块上古遗骸与人类种族之间的关系,由此,生物界现有的许多理论可能都需要重新改写。而对于征辟顾茂昌前来基地的张淼来说,这却不啻于一种打击,他本来以为喜欢“不走寻常路”的顾茂昌能够捣鼓出一些新的东西,没想到还是之前常琳的那一套。

张淼有些心急,便把顾茂昌叫到了办公室里,寒暄了两句就直接问道:“老顾,有什么新进展吗?”“你是说‘盘古’?”

张淼一愣,这个名字他之前听常琳提过两次,当时还斥责了她两句,说这个代号太过于“怪力乱神”,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原始神话气息,一点都不符合科学发展观。没想到今天又从顾茂昌的嘴里听到了这两个字,他也只能认了,便点了点头。“很遗憾,张主任,之前常琳的工作做得很细致、很到位,我这半个多月的研究,无非又是验证了一遍她之前数据的正确性。”“老顾,你这……我很难办的。”“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数据在这摆着。”“就算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能这样说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这个事实放出去,多少现行理论会站不住脚,多少知识体系会全盘崩溃,这就不单单是一个学术问题了,它所上升的层面……嗨,你懂得。”“我明白。”“你明白就好,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你给我写一份新的报告。”“张主任,不是我不写,以目前的数据,还没有办法写一份新的报告出来。”

张淼眉头紧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拨弄了一下额头上有些凌乱的地中海。接下来,顾茂昌的一句话更让他感到崩溃。“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办法对‘盘古’成功断代。”“这怎么可能?”张淼问道,“碳十四测定法呢?”“失效。”

这着实让张淼吃了一惊。

碳十四年代测定法,是根据碳十四衰变的程度来推算目标存在年代的一种测量方法,特别是用来测定古生物化石的年代,尤为精准。因为生物体在活着的时候会通过呼吸、进食等不断地从外界摄入碳十四,最终体内碳十四与碳十二的比值会达到与环境一致。当生物体死亡时,碳十四的摄入停止,之后因遗体中碳十四的衰变而使遗体中的碳十四与碳十二的比值发生变化,通过测定碳十四与碳十二的比值就可以测定该生物的死亡年代。而如今,碳十四测定法竟然对“盘古”失效了,这让张淼想到了另一种具有颠覆性的可能。“你是想说,‘盘古’这个生物体,根本就没在地球上生活过?”“从目前的分析结果来看——”顾茂昌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Oh,no!”张淼颓然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眼神更加迷茫了,“那这份报告让我怎么提交?人类所有的DNA都源自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巨大‘盘古’?这简直是太疯狂了。”

顾茂昌的研究工作陷入了僵局,修杰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作为顾茂昌最得力的助手,每天工作到深夜,但在新领域却并未取得一丝一毫的进展,身心的疲惫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这天夜里,修杰睡到半夜忽然醒来,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天人”的ID,给这个加了半个月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发去了一条信息:“你到底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修杰迟疑了半晌,给对方回了一条信息:“你知道我是谁?”“对,你是将带领人类进入新纪元的人。”

修杰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下来:“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知道你见到了‘盘古’。这是值得载入人类历史的一件事。”“‘盘古’到底是什么东西?”“‘盘古’是宇宙之子。”

修杰更困惑了:“你是说,‘盘古’是外星文明?”“不,比那复杂得多。宇宙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状态。”“你到底想说什么!”修杰有些愤怒了。

对方忽然发来了一个手机游戏,并且附上了一句话:“你如果能顺利通关,我就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说完就下了线,无论修杰再说什么,对方都不再回复。

这一切都太无厘头,修杰只能把它当做一个恶作剧。但是工作上的停滞不前又让他心烦意乱,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修杰又从睡梦中醒来,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游戏。

那是一个典型的密室通关类游戏。修杰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他必须要利用房间里的一切道具来打开房门,逃出生天。这种游戏对于智商高达140的修杰来说毫无难度,没费多长时间,他就找到了藏在抽屉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可当房门打开之后,修杰愣了一下,因为还有一个更大的房间套在外面,出现了一扇更大的门。他同样需要在这个更大的房间里找到可以利用的道具,再次打开房门。

然后,当这扇门打开后,他惊异地发现,外面还有一个房间。

整个游戏就像是一个俄罗斯套娃般,一个房间外面套着另一个房间,几乎到了黎明时分,修杰才通过了所有的关卡,艰难地打开了所有的房门,他算了算,从里到外整整套了十个房间。然后通关动画出现了:他身后的房子轰然倒塌,从最外面的第十个房间开始,然后是第九间、第八间、第七间……直到第三间,坍塌才终于停了下来。

修杰给“天人”发了一条信息:“游戏结束了。”

很快地,“天人”回复道:“恭喜你顺利通关。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智商之高令人惊讶。”

修杰回复:“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游戏的意思。”“很简单,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宇宙。”“宇宙?”“对,不同维度的宇宙,从一维到十维,整整十个宇宙。”“我不明白。”“跟游戏里的场景一样,低维度的宇宙是被包裹在高维度宇宙里的。就像点构成线,线构成面,面构成立方体——这是三维空间。而立方体所构成的东西,就是人类不可理解的更高维度了。”“跟房间一样……难道宇宙有十维?!”“宇宙诞生的时候,就是十维空间,一个完美的世界,毫无瑕疵。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宇宙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十维空间的存在,于是向九维空间坍塌,没过多久,九维空间又向八维空间坍塌……如此,一直坍塌到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这个三维宇宙空间,并且这种状态也稳定了下来。但它绝不是宇宙的本来面目。”

看着对方的文字描述,修杰想起了通关动画中那些房间逐级倒塌的画面,每一层房间倒塌,都会露出它里面所包裹的更小的房间,直至到最后一个。按照对方的意思,那第三个房间,便是人类现在所生活的三维宇宙。“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修杰打字的手有些颤抖,他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在对方的循循诱导中开始崩溃。“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已经见到了‘盘古’,难道还没明白吗?”“这跟‘盘古’有什么关系?”“高维理论,能够解决你现在遇到的一切难题。”

修杰愣了一下,的确,碳十四年代测定法的失效,无异于在他胸口上击了一记重锤。可以说,只要在地球上生活过的生物,都逃脱不了碳十四的测定范畴,除非……修杰双手颤抖地发出了信息:“你是说,‘盘古’是更高维度的生物?”“你终于开窍了。”

对方又发来了一段信息,一段对世界来说足以“致命”的信息。修杰看完之后,矍然而起,大脑一片空白地坐在床上,像是受到了某种剧烈刺激之后的自我休眠。此刻,窗外已经是黎明时分,太阳正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洒下淡淡的金光。修杰迎着那一片朝晖看去,却感觉如万箭穿心。第二章永生之路

对于“盘古”的研究工作持续进行着,整个实验室都进入了连轴转的工作状态,但除了已得出的那些数据外,没有任何新的进展。修杰一夜没睡,在工作的时候浑浑噩噩,感觉大脑里混沌一片,他甚至把一个常规数值的小数点都给抄错了。

这个错误被顾茂昌及时发现了,他有些愠怒,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便呵斥道:“阿杰,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能出现这种基本错误!”“老师,对不起。”修杰急忙道,“我刚才一个走神,所以才……”“阿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做科研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要始终保持着严谨细微的态度!你知道这一个小数点上的错误列入公式里,会得出什么样荒谬的结论?”“对不起,老师……”修杰只得一再道歉。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有些惊愕,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顾茂昌,竟然在工作上面这么较真。“行了,一点错误而已,又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你没必要在这上纲上线的。”常琳站了出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工作看得跟命一样重的。”

听了常琳的这句抢白,顾茂昌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很复杂的表情,他看了常琳一眼,又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去不说话了。实验室里的同事也大都知道这二人之间有些什么过节,具体的却不是很清楚,当下也都闷声不语,埋头于自己的工作,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修杰的心情有些郁闷,便走出了实验室,来到走廊的拐角处吸烟。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修杰回头一看,急忙道:“师母。”“叫常老师就好。”常琳道,“给我也来一支。”

修杰拿出一根烟,帮常琳点上,两个人就在走廊尽头喷云吐雾起来。“你老师就那个脾气,你也别怪他。”常琳稔熟地弹了弹烟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随遇而安的,一旦到了工作上面,整个人就神经质了。”

修杰苦笑道:“这个我明白,我也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老师的脾气,我早就摸得透透的。”“唉……”常琳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回忆往事,“读大学的时候,他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一届。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有趣啊,太有意思了,幽默、开朗、体贴、博学,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种光芒。当时就义无反顾地跟他谈了恋爱。可惜的是,我们从事的是一个行业,他在工作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完全受不了他搞研究时的那种刻板和冷酷。”

修杰小声道:“老师说,这是一个科研工作者应该遵守的最基本的准则。”“哼,准则,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准则!我们人类总是自以为是,认为这是对的,那是错的,还要把这种荒谬的认识写成定理和体系,以让后世的人无法辩驳。其实再过几百年,那时的人看我们就像看一个笑话,就像我们看原始人一样。”“师……常老师,也不能这样说,人类总是在进步嘛。”“这种进步太缓慢了,要想真正获得突飞猛进的成果,就必须要打破常规,不被现有理论所束缚。从天圆地方到地心说,再到日心说,再到观测到整个银河系,哪一次进步不是颠覆性的、毁灭性的?可直至今天,我们对宇宙的了解又有多少?不及九牛一毛。”

修杰的心里猛然一颤。

常琳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扔了烟蒂,情绪忽然有些伤感:“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在离婚的时候没有把顾青争取过来。如果顾青跟着我,也不至于最后……唉,不说了。”

提起顾青,修杰的心里恐怕要比常琳还痛苦上许多倍。是因为开朗活泼的顾青,修杰才爱上了生物学这个专业,也正是顾青,修杰才成为了顾茂昌的学生,一直到毕业之后做了他的助手。可以确定的是,顾青从顾茂昌那里根本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父爱,因为自从离婚以后,顾茂昌几乎就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那些神秘的DNA螺旋结构,那些颜色深邃的细胞染色体,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吸引着顾茂昌投入微观世界里而欲罢不能。他太注重自己的工作而忽略了身边的人,等他觉察出顾青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时,却已经是癌症晚期。

人类不是造物主,即使顾茂昌是生物学领域的专家,他也没有办法从死神的手里夺回自己的女儿。顾青的去世,对于顾茂昌和常琳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对于修杰来说,他的整个世界几乎都崩塌了。

修杰静静地站着,似乎在回忆往事,连烟蒂烧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常琳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杰,我知道顾青的事情,你的心里也很难受。唉,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我们总得往前看。”“不,不一定非得往前看的。”修杰忽然神经质地反应了过来,“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角度!”“什么?”常琳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修杰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双眼散发着熠熠的光芒,瞳孔里仿佛燃烧着陡生的火焰:“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具有颠覆性的、毁灭性的秘密!”

夜里十二点,西北实验基地的户外,黑色的地平线无边无际,天上繁星点点,一切都纯净得像一颗宝石。躺在草地上的修杰感慨着,好久没有看到这么透彻的天空了。

远处,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杰。”

那是常琳的声音,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修杰很谨慎,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在实验基地里说的,那里人多嘴杂,况且还是国家重点实验基地,不知道哪个房间里就装着监听设备,他不能冒这个险。但是,他却相信常琳,自从再一次在这里见到她,修杰就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这个师母的秉性就没有改变过。

两个人盘腿坐在草地上,都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的,从远处看去,像两颗微弱的恒星。

修杰不疾不徐地抛出了自己的理论,像是陈述某本科学著作上的文摘。听他说完后,常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推论很有意思,宇宙是多维的,并且由于能量流失和自我膨胀,其总体不断地由高维度向低维度坍塌,经过亿万年的演化,终于形成了我们所生存的三维宇宙。”“常老师,你认同这个观点?”“基本认同。根据熵增原理,孤立系统总是从有序走向无序。如果没有宇宙外围造物主的话,那么宇宙本身也是一个孤立系统,它的发展趋势也是由有序走向无序。更低的维度使得光速变慢,生命存在更加低等,总体上呈现一种无序的状态。那么维度越高,宇宙这个系统越是有序,十维空间,便是宇宙最初始化的高度有序状态。”“没错,所以维度坍塌的理论是站得住脚的。”修杰接着道:“‘盘古’的DNA结构符合地球生命的存在准则,并且和人类息息相关,所以它不可能是外来文明生物,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它原本是更高维度的生物体——起码在三维以上,所以碳十四年代测定法也对它无效。”“呼……”常琳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个理论无法证伪,也无法证实,但从目前来说,它从逻辑上是成立的。”“我还有另一条逻辑线,可以解答我们遇到的另一个困惑。”修杰说。“哦,说来听听。”“说起来,这更像是一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宇宙还处于更高维度的时候,生活着一个庞大的生物体,我们称他为‘盘古’。在宇宙中有这样一条法则:当高维度向低维度坍塌之时,由于量子状态发生了改变,任何物体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质量湮灭。‘盘古’生存了很长时间,而随着宇宙高维度向低维度的坍塌,它自身的能量也在逐渐消耗。终于,到宇宙坍塌到第三维度空间之时,‘盘古’自身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孱弱的它已经无法再继续维持自身的存在状态,于是它就分裂开来,以更加细微的个体状态生存下去……”修杰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周身都沐浴着流泻的星光,“而这,就是人类。”“不可能!”常琳尖叫着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只魔鬼。她可以接受十维宇宙,可以接受维度坍塌,但无法接受人类只是某个庞然大物的分裂体!这将完全改写人类存在的终极意义。

对于常琳的惊慌,修杰只是以淡淡的目光回应着。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常琳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惊慌失措和不敢相信,如果换了顾茂昌或者别的人,一定会斥之为歪理邪说。没有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可以接受这样的理论——布鲁诺曾被裁定为“异端”而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这个理论公布于众的话,修杰的下场并不会比他好多少。

可随即,常琳瞬间的惊惧就被巨大的震撼给填满了,没错,这条逻辑线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数据显示‘盘古’是人类的生命起源,那段指骨遗骸为什么会包含了人类所有的DNA信息。并且它不偏不倚,它是中性的,神奇伟大的中性——没有比这更贴近事实的逻辑解释了。

常琳觉得有些头晕,顷刻间仿佛天旋地转,夜幕上的星星纷纷向下掉落,她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向后倒去。修杰急忙过去扶住了她,问道:“师母,你没事吧?”“阿杰,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谁告诉你的?”常琳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我相信这不可能是你自己推导出来的。”

修杰低下了头:“这的确不是我自己推导出来的。”“是谁?”

修杰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对方只是一个网络上的陌生人。”

常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陌生人不仅知道“盘古”的事情,而且只推导出了两条逻辑线就完美地解释了他们目前所遇到的所有难题,还顺带颠覆了一下现行的生物学体系。这个陌生人,他绝非泛泛之辈。“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完全不认识。”修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经历了刚才暴风骤雨般的思维冲击,如今常琳也冷静了下来,她又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这个人不简单,绝对是我们生物学界的同僚,所以才能接触到第一手的资讯,其在生物学领域的造诣非常高深,不在你我之下。”

修杰试探性地说道:“我看未必吧,或许是哪个脑洞大开的热心人士呢?”“高手在民间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年龄小一点,知道龙飞虎事件吗?”

修杰点了点头,龙飞虎事件他是知道的。当时在著名的清风围棋网上出现了一个名叫“龙飞虎”的ID,竟然连续四次下赢了身为职业棋手的罗洗河八段,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惊呼高手在民间,原来市井之中还隐匿着如此厉害的围棋高人。但最后事情水落石出,原来“龙飞虎”也是一位科班出身的职业棋手——丁伟九段。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上网下了几局,没想到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

常琳的分析很有说服力,修杰也不得不认可,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天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发现了真相,借助他人之手推导出了两条惊世骇俗的理论——“十维宇宙”以及“盘古分裂”。

现在,他要利用这两条理论做些什么了。

修杰轻轻地握住了常琳的手:“师母,你想念顾青吗?”

常琳没有回答,她觉察到修杰的表情有些异样,便问道:“阿杰,你想做什么?”“师母,你知道吗,自从顾青离去后,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她,我每天的梦里都是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里,永远也抹不去。顾青她不是一个人离去的,她带走了我的整个世界……”修杰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阿杰,你……”“师母,我决定了,我要让顾青复活……不,不止是复活,我要让她永生!”

常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恍惚过,一连几天,她都魂不守舍的。

那一天晚上的星星,如同漩涡一样疯狂地盘旋在她的心里。

当修杰将他的计划全盘托出之后,常琳认为他简直是疯了,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理智。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又有一丝渴望修杰的成功。毕竟作为一个母亲,顾青的离世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按照修杰所说的方法复活的顾青,还算是顾青吗?或者只是一个人类集体意识中的触角?她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情。她就像一个无知的儿童,站在了人类道德与浩瀚宇宙的边缘,审视着那深邃和广袤的一切,才发现所谓的人类情感在宏大的宇宙法则面前不值一提。

她选择了沉默,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包括顾茂昌。

她的沉默就是纵容。一个星期后,修杰直接向西北实验管理委员会提交了“返祖计划”报告书。他违背了最基本的报告提交流程,不仅越过了他的老师顾茂昌,甚至连实验基地的主任张淼也是事后才知情的。

这一份报告书在管理委员会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啻于在他们面前引爆了一颗核弹。立刻,这份报告书的内容就被反馈回了西北实验基地,得知这份报告书内容的所有人,包括张淼和顾茂昌,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毫不夸张地讲,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感到最震惊的一件事情。

张淼在惊慌失措之余勃然大怒,立刻宣布西北实验基地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基地内部启动“天眼”机制,对所有成员实行24小时监控。之前所有接触过修杰或“返祖计划”内容的人员一律被单独隔离,由专门成立的内部审查委员会负责对他们进行审讯。同时宣布“返祖计划”报告书为最高机密文件,任何人都不许对外界透露一句。

而修杰,已经作为基地的首号被监控人员,关进了单人禁闭室。

顾茂昌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学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修杰已经跟了他十年,这十年里,他自认为对这位爱徒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却没想到竟然会失察至此!以至于张淼单独询问顾茂昌的时候,顾茂昌还对整起事件持怀疑态度。“张主任,这件事情真的跟阿杰有关?”“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骗你吗?”张淼丢了一份资料在他面前,“我拿到了‘返祖计划’报告书的原件,你看看吧。”

顾茂昌拿起报告书看了起来。一份阅读时间只有五分钟的文件,却看得他大汗淋漓、毛骨悚然。之前,他只听过“返祖计划”的大致内容,如今详细地看下来,只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份恐惧,让他觉得手中的这两页薄薄的纸张似有千斤重。

放下报告书,顾茂昌不发一言。没错,这的确是修杰的杰作,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他这位爱徒惯用的行文风格。但那支平时用来写数据和推演公式的笔,这次却描摹出了地狱的模样。

顾茂昌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没想到自己的学生竟然能从一块来历不明的指骨遗骸中推导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理论来,这样的事情让他感到荒诞。但是,在“返祖计划”报告书里罗列的那些强有力而富有逻辑性的论点,那些他们亲自验证过的翔实的数据,都在昭示着荒诞的真实性。“老顾,我确信你是不知情的。”张淼抓了抓稀疏的头顶,“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知道修杰递交了这样一份报告,一定会阻止他的。”“没错,我是不知情,但我真的没想到修杰会有这种想法,还暗中做了这么多功课……”顾茂昌微闭双眼叹了一口气,“是我的失察。”“以他自己的能力,根本完不成这份报告,起码从内容数据来看是这样的。”张淼指了指那份报告书,“你看报告里罗列的这些数据,关于‘盘古’DNA与人类DNA的比对分析,这些数据是实验室的核心资料,以修杰的权限,根本接触不到。”

顾茂昌顿时萌生出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你是说……”“没错。”张淼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就是常琳。”“这怎么可能!”顾茂昌脱口叫道,“常琳跟这件事情有关系?!”“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些数据就是常琳提供给修杰的,目前常琳已经处于隔离状态,被关在禁闭室里。我已经让审查委员会的人问过她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老顾,这个事,我想让你出马。”“你是想让我审问常琳?”“对。”“不,我不能同意你的安排。”顾茂昌神色怆然,“就算这是真的,我们也应该遵守最基本的避嫌原则。”“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老顾,你也知道常琳的脾气,只要她不想说的事情,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开口。可你们毕竟有些情分在,你去问,兴许能问出什么。”

顾茂昌是打心底里希望常琳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希望这种东西,总是拿来破灭的,就像他自以为最为了解的爱徒修杰,却不声不响地办了一件让人如此瞠目结舌的事情。为了一探究竟,顾茂昌答应了张淼的要求,亲自审问常琳。

一张桌子,四面白墙,上面挂着一盏惨白的日光灯,镇流器里发出电流经过的“滋滋”声——这间小小的隔离室里,充满了严酷肃杀的味道。面色苍白的常琳,此刻就以被审问者的身份坐在顾茂昌的对面。

顾茂昌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张淼所言不虚,那份报告书里的机密数据的确是常琳所提供的。

一块生活了那么多年,顾茂昌太了解她了,只需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此时此刻,常琳紧紧地闭着嘴巴,目光却如此笃定,面色坚毅——这样的表情让顾茂昌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刘胡兰。她摆出这样一副架子,无形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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