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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3 19: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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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郦波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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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来王阳明

五百年来王阳明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五百年来王阳明作者:郦波排版:JINAN ENPUTDATA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7-01ISBN:9787208146792本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完人之问与心学之问

一个并非十分聪明的人,只要他认定人生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反倒更容易实现人生的价值。因为在这一过程中,他不容易摇摆,很少会受到致命的阻碍和诱惑。但是,一个太聪明的人,要走到圣人、走到完人那一步,反倒无比艰难。传奇开始的地方

大约五百年多前,准确地说,也就是公元1508年,在大明帝国偏远的贵州布政司,一个叫龙场驿的地方,也就是今天贵州省贵阳市的修文县龙场镇,有一座龙岗山。龙岗山也叫“栖霞山”,这座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天然石洞。今天我们把这座石洞叫“阳明洞”,又叫“阳明小洞天”。当然,这是后人给它起的,原来它根本没有名字。

为什么呢?因为当年整个修文县、整个龙场驿非常荒凉。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里说:“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蛇虺魍魉,蛊毒瘴疬。”当时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个石洞,也不会有人感兴趣给它取个名字。但这个石洞注定是一个不凡的石洞,因为石洞中将要发生的事情,会影响整个华夏文明史的进程。

贵阳的夏夜是多雨的。在一个仲夏的夜晚,乌云密布,云层中时而还有闪电隐现。眼看着一场大雷雨又要来了。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个石洞中,有一具石棺,石棺里赫然躺着一位男子。要说这个人是死人吧,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偶尔会滚动几下。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在做梦。要说他是个活人吧,哪有活人躺在石头棺材里头?

恰在此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惊天动地的雷鸣声轰然响起,瓢泼大雨哗的一下就下起来了。电闪雷鸣撕破了静谧的长夜,就在这电闪雷鸣之中,躺在石棺里的男子突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见他一身大汗淋漓,神情是大彻大悟,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彻悟之后的惊喜。在这种天地应和中,他忍不住纵声长啸。这长啸照破山河万朵,照亮万古长夜。

长啸之后,男子自言自语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接着又说:“至此心外无物,心即理也。”正是从这一刻起,东方哲学史上五百多年来最具影响力的一个流派—心学正式诞生了。而在这万山丛棘中开创了心学智慧的大思想家,就是五百多年来的大圣人—王阳明。

今天,我们之所以要重新思考、重新面对、重新聚焦这位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军事家、文学家与书法家,是因为正是这样的王阳明,开启了我们今天仍然必须面对、必须思考的两个终极问题。

一个叫做“完人之问”,即从每个个人的层面上来看,一个聪明的人,应该怎么超越自己的聪明,从而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真正具有人生价值的人。

另一个叫做“心学之问”,也就是从整个族群的角度上来看,为什么产生于中国的阳明心学能够完全被日本民族所吸收,从而成就了“明治维新”,却没有在它的诞生地产生更大的作用和影响?

克罗奇有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柯林伍德也有一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

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思想史。这样的表述指明了我们回顾历史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尤其是回顾本民族历史的价值和意义。因此,我们今天在各种场合讲历史,并不是为了茶余饭后以作谈资,而是为我们如今的努力和明天的发展提供可资参悟、有所裨益的思考和借鉴。

哲学上有三大基本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如果我们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永远不会确定我们将往哪里去。而王阳明就是我们这个族群回顾“从哪里来”,眺望“要往哪里去”时绕不过的一个关键性的节点式的人物。

说到王阳明,就要说到近代流传甚广的一句名言:“五百年来两大完人!前有王阳明,后有曾国藩。”当然,平心而论,从中国人推崇的完人标准来看,曾国藩可能还是要稍逊于王阳明一点。因此又有另外一种说法,认为儒家历史上曾经产生过两个半完人,一个当然是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另外一个就是开创了心学的王阳明,还有半个,即后来晚清实学的代表人物曾国藩。当然,不管是“五百年来两大完人”,还是儒家文化的“两个半完人”的说法,我们可以看到,王阳明都稳占一席。

可能有人会问,既然王阳明伟大,这么重要,为什么我们感觉王阳明好像不是那么有名呢,甚至可能还不如樊梨花、薛仁贵有名?对于这个现象,我个人的看法是因为民间文化的传播主要靠戏曲、小说、评书等文学载体;而像王阳明这样的儒家圣人,基本上没有出现在戏曲文化里面。但是,这反过来也恰恰证明了,王阳明在庙堂文化中的崇高地位,说明他是不容戏说的。

既然王阳明与曾国藩曾被并称完人,我们就有必要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一下,这样更可以看出我们那个“完人之问”的意义来了。

五百四十五年前,即明成化八年(1472年)九月三十日,一个岑姓奶奶做了一个梦。

岑奶奶梦到自己的儿媳郑氏在怀孕十四个月之后,好不容易终于要生了。就在要生产之前,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神仙,在万众瞩目中身披紫霞圣衣,脚踏五彩祥云,云中仙乐齐鸣、祥瑞齐现。紫霞仙子自云端而下,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送到了岑氏的怀中。岑氏很紧张,大为惊恐。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声,将岑氏从梦中惊醒。隔壁屋中儿媳郑氏已经临盆,孩子终于生了下来。

这个随着仙人送子之梦而出生的婴儿,就是后来大明王朝的一代传奇人物王阳明。

有关这个梦的情状,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里记载说,“祖母岑梦神人衣绯玉云中鼓吹,送儿授岑,岑警窹,已闻啼声。”年谱又说,“祖竹轩公异之,即以云名。乡人传其梦,指所生楼曰瑞云楼。”就是说王阳明生下来后,祖母岑氏立刻向家人宣布“我有一个梦”,这是个很重要的征兆。王阳明的祖父王伦,字天叙,号竹轩,大家称他为竹轩公。王伦听了岑氏的梦感到很惊奇,觉得这孩子来历不凡。因为是仙人自云中托梦而生,为了纪念这个梦,就给孩子取名叫“王云”(注意,是云彩的云,繁体字写作“雲”)。这件云中送子的事,不光是王家觉得很神奇,在当地都传为美谈。在浙江余姚王阳明的老家,乡人也都认可这件事,并把王阳明出生的那座楼称作瑞云楼。

时间过去三百三十九年后,也就是清嘉庆十六年(1811年)十月十一日,一位姓曾的老爷子也说,“我有一个梦”。

这位名叫曾竟希的老爷子梦到他的孙媳妇就要生了,可是半天生不下来。当时这就有点难产了。难产之际,突然天空中风云变幻,一条龙自云中显现。云从龙,风从虎。但是,等这条龙自云端盘旋而下,降下来的时候,曾老爷子定睛一看,根本不是龙,而是变成了一只大蟒蛇。大蟒蛇直落在曾家的屋脊之上,穿透屋脊,就盘旋到屋梁之上,然后自屋梁上突然一下子俯冲下来。曾竟希吓得“啊呀”一声大叫,刚叫出声,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隔壁屋子里孙媳妇生了。

曾老爷子惊魂甫定,告诉家人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因为还不知道这个梦是好还是坏,曾竟希就给新生下来的婴儿取了个乳名,叫宽一。这个名叫曾宽一的孩子,就是后来晚清中兴名臣之首的曾国藩。

我们看到,王阳明和曾国藩出生的时候都伴着一种特殊的梦境出现。大概许多要当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的朋友可能心里也犯嘀咕,是不是在自己儿媳妇、孙媳妇生育之前也做个梦啊?其实,这都是古人宿命论的俗套。一个人成名之后,一定要交代他的来历是如何不凡。不要说王阳明仙人送子,曾国藩蟒蛇转世,据说刘邦还是龙孕呢。

史书记载,刘邦出生前母亲曾到河边洗衣服,许久未归,父亲刘太公在家等急了,到河边去找。刘太公发现老婆在河边睡着了,身上还盘着一条龙。龙看到生人来,就盘旋而去,飞走了。随后,刘邦母亲就怀孕了,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刘邦。在古时,这类记载的目的就是为了交代这些不凡人物的特殊来历。

不过,就王阳明和曾国藩而言,岑氏和曾老爷子做的梦还是有可比性的,尤其是联系到两个人的成长和发展,放在一起比较,就更有意思了。关于王阳明的这个仙人送子的梦,全是祥瑞,都是好兆头。而曾国藩蟒蛇转世的梦里头,虽然一开始看上去云从龙、风从虎蛮好的,后来却变成一只大蟒蛇,冲着曾老爷子冲下来。曾老爷子不知道是好是坏,才起了个“宽一”的名字。也就是说,关于曾国藩的出生梦与关于王阳明的出生梦相比,好像是有几分逊色的。

但是接下来,两个人的成长历程又似乎充分印证了中国人关于命运的朴素辩证法思想。

王阳明带着祥瑞而生,乃至他出生的那个楼都被当地人称为瑞云楼,这是多好的事啊!可是生下来之后不久,王家人就开始担心了。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孩子六岁之前根本不会说话。

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记载王阳明生下来之后“五岁不言”。明代的其他史料,比如王阳明的好友湛若水后来为他写的墓志铭里也明确说,王阳明“六岁乃言”。而那个曾国藩小朋友,却是生下来后见风就长,五岁开蒙,六岁入塾,九岁能诗,十岁能文。

然而,王阳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过了五岁,王阳明还不开口说话,家里人都很着急,甚至有人怀疑他会不会身体有疾。但王阳明的爷爷王天叙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这个孙子定非池中物,不是一般人。他对这个孩子很有信心,每日把他带在身边。他坚信有一天,奇迹终会出现。我们真的不得不佩服王老爷子对孙子的巨大信心,有的孩子开口晚,但并不影响他们将来对人类文明所做出巨大的贡献。据可知的材料,有两个六岁之前都不会说话的孩子,长大后成为著名的人物。一个是王阳明,另一个是爱因斯坦。

王阳明将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在门口玩儿,王天叙在屋里看书。一个僧人经过,远远看到王阳明,忽然走上前来摸住他的头,端详半天之后,感慨地说:“好个孩儿,可惜道破。”(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王天叙在屋里听了很惊异,等他想明白,走出来要问的时候,那个僧人已经飘然而去。

王天叙仔细琢磨僧人的这句话,突然恍然大悟。为了纪念这个梦中仙人云中送子,自己特意给孩子起名叫“王云”。但是古汉语里,与“云彩”的“云”(雲)同音的“云”字就是“说”的意思。所谓子曰诗云,所谓人云亦云。你怎么就把这个事儿给说破了呢?因为你说破了,这孩子就不说话了。这就是中国人生活的辩证法,所谓“过犹不及”。

王天叙一想明白这个道理,意识到这个问题,立刻做了个决定,不能再叫“王云”了,要给孙子改名字。改什么呢?老爷子取《论语》“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的典故,为孙子重新取名叫作王守仁。因此,王阳明其实名守仁,字伯安。后来因为他曾筑室于会稽山阳明洞,自号阳明子,被当时的学者尊称为阳明先生,后世普遍称他为王阳明。由此看来,中国人对名字是很重视的,因为一是因为古人比较迷信,二是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看,汉字是人类迄今为止还在使用的独一无二的象形会意文字系统。它所携带的文化信息,从信息论的角度上来讲叫“元信息”,常有某种神奇之处。

改名之后,立竿见影。

第二天,王家一家人和平常一样,一派和平气象,王天叙的儿子、王阳明的父亲王华正在温习功课,准备科举考试。王华的媳妇,也就是王阳明的母亲在旁边纳鞋底,做针线活儿。王天叙铺开笔墨纸砚,准备练练字。王天叙随手而写,提笔就写了一个“大学之道”,写完在那儿沉吟半晌,念叨了半天“大学之道”,一直没有下文。旁边那个五年多来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朋友不干了,以为爷爷忘记了后面的句子,忽然朗声说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一家人都呆住了,这个孩子五年多不说话,一朝开口,不是叫父亲母亲,上来就是儒家经典《大学》。这还得了?这生来就是“为往圣继绝学”而来啊!王天叙惊喜万分,再问他一些其他的经典名著,结果王阳明都是张口就来。问他怎么会背的,他说爷爷平常带他在身边,爷爷天天在那里诵读、背诵,他耳濡目染,早已默记在心。

这里,其实交代了非常重要的教育真谛:第一,陪伴教育很重要。第二,上行下效,潜移默化才是教育的最好方式。只有你喜欢读书,你的孩子才会喜欢。你都不喜欢读书,你怎么要求他喜欢读书?这就是家庭教育的真谛。

王阳明早年不语,一语惊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此后读书不仅过目成诵,而且精力超人,涉猎甚广,甚至有点多动症倾向。对此,王天叙很以为然,但是王华很不以为然,甚至为此引发了不少家庭教育矛盾。完人之问

不管王阳明是不是有多动症倾向,但是他开口说话之后,立刻表现出他天才的一面倒是非常准确的。他不仅涉猎广泛,而且学什么会什么,干什么都入手很快。王阳明十一岁的时候,父亲王华高中状元,在北京当了翰林学士,希望把王阳明带到北京去求学。王天叙也希望孙子能到北京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打点行装,亲自把王阳明从浙江送到北京。

他们从浙江出发,沿大运河北上,路过镇江的时候,有一帮老朋友就在镇江金山寺的妙高台设宴,款待王天叙。老爷子很高兴,带着宝贝孙子去赴宴。大家好久没见,又是文人雅集,酒酣耳热之后便要联诗作句。大家都在那里闷头苦思,准备写出高妙之作。

本来就是在妙高台上嘛,当然想要写出好的诗篇。

所有人都在打腹稿酝酿的时候,只见十一岁的王阳明突然走上去,拿起桌上的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唰唰唰地在题写了一首七言绝句。这首诗写得太漂亮了:

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扬水底天。

醉倚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众人一看,大吃一惊。这首诗不仅格律工稳,关键还是想象奇特。他是说自上往下看,江中的金山就像一只拳头打破了扬子江面。那个时候的金山还没有和陆地完全连成一片,这种描述可谓神来之笔。然后又说,醉倚妙高台上的明月。这是暗点,暗点什么?指妙高台之高啊,都可以倚到明月了。所谓高处不胜寒,但是高处也不胜潇洒!站在这绝胜高妙之处,吹一曲箫曲,可以让那神仙洞府中的真龙都陶醉无比。这种意态,何等高妙,何等潇洒。这种高妙潇洒的意态对于金山寺妙高台而言,大概古往今来也只有曾在此赋诗、舞剑、醉酒的一代天才苏东坡可与之相提并论了。

但问题是,作诗的只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众人不禁交口称赞。

众人点赞之际,也有人不服气。其中有一位老爷子,向来跟王天叙不太对付,一看就怀疑了,这么好的诗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写出来的?肯定是王天叙事先在家里写好,让孙子背下来,突然拿出来作秀给大家看。于是那位老爷子就问王阳明,说,这诗不是你写的吧?是你爷爷让你背下来的吧?你要真有这本事,我马上给你重新命个题。你看,这妙高台蔽月山房,就以此为题,你要能写一首,我就相信你。我亲自给你磨墨。

结果王阳明说,不需磨墨,我要像曹子建那样七步成诗。王阳明略一思索,张口就来: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有人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这首诗一出来,就更不得了了。为什么?王阳明这说的是什么?是说蔽月山房,抬头看山和月,为什么看山比较大,看月比较小呢?这是因为你的视角是自下而上的。如果换一个视角,如果有人眼大如天,自天空而下望之,所谓的高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不对?而只有夜色下的千古明月才是真正的阔大的明月。

这可以说是古诗中最早的相对论,对不对?这里头蕴含的是一种杰出的思维方式。这首诗不是证明了王阳明的文采,而是证明了王阳明是一个思维上的天才。

说到这儿,我们又要说到曾国藩了。

虽然有史料说曾国藩五岁开蒙,六岁入塾,九岁能诗,十岁能文,可问题是,所写的那个诗、那个文在哪儿呢?有没有流传的价值啊?有没有流传下来呢?有没有像王阳明这两首诗可以流芳千古呢?而曾国藩渐渐长成少年时,反而没有王阳明那么惊才绝艳。

湖南民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曾国藩小时候背书,有个贼趴在他们家房梁上听他背了一夜书。结果一夜之后,贼都会背了,他还不会背。我也考证了一下,倒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一些史料证明,曾国藩的老师、同学、友人以及粉丝,像特别崇拜他的国学大师梁启超都说过曾国藩的天资是比较愚钝的,曾国藩自己也承认过。

说到这儿我们发现,曾国藩现在又被王阳明反超过去了。人生的戏剧性由此可以看出。大家都是因梦而生,王阳明之梦的兆头好,可是生下来五岁不会说话;曾国藩的那个梦兆头好像不是特别好,但生下来顺顺当当。但是再发展下去,曾国藩的智商好像又没那么高。而王阳明生下来就让人很着急,但是突然间大家又发现,原来他是一个天才。

讲到这儿,我们就要讲那个关键的“完人之问”了。

究竟是天资愚钝的曾国藩更容易成为一代完人,还是天才绝顶的王阳明更容易成为一代完人呢?很多朋友可能会说,这不明摆着吗?当然是天才更容易成为完人了?

还真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关于这个问题,王安石写过一篇著名的《伤仲永》,就是写一个叫方仲永的天才儿童,天才着天才着,最后“泯然众人矣”。

我看了一篇报道,感触很深。哈佛大学开学典礼的时候,一位著名校友说,世上很多优秀的人走不出一个怪圈,就是优秀着优秀着,就优秀成了平庸。我觉得这句话很深刻,很有启迪的意义。事实上,一个并非十分聪明的人,只要他认定人生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反倒更容易实现人生的价值。因为在这一过程中,他不容易摇摆,很少会受到致命的阻碍和诱惑。但是,一个极聪明的孩子,甚至是太聪明的人,尤其是像王阳明这样的天才,他要走到圣人、走到完人那一步,反倒无比艰难。

那么,这种艰难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王阳明又是怎样一步一步超越了这一切,最终成为一代圣人、一代完人呢?我们将陆续展现他的人生大智慧。这也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第一个终极问题—完人之问。

站在个人角度,我们当然更关心王阳明是怎么超越自我、成就一代完人的。但是,站在族群的角度,我们更应该关注,为什么王阳明的心学能够促使近代日本跨入世界列强之列,而在心学的诞生地中国,却并没有产生那么大的作用和影响。这就是第二个终极之问—心学之问。心学之问

日本文化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自了庵桂梧和朱舜水把阳明心学带到日本之后,日本整个近代的崛起,在现象上看是脱亚入欧,但在思想上看可以说主要是以阳明心学为奠基的。日本从倒幕运动到明治维新,不论是前三杰中的高杉晋作,还是后三杰中的西乡隆胜、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都是阳明心学的忠实信徒。

举一个例子,我们特别能看到阳明心学对日本近代崛起的作用。近代日本也是被美国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也曾经被西方列强强迫着签订了很多不平等条约。明治维新之初,日本派了一个岩仓使团到西方,希望能够和列强谈判,取消所有不平等条约。但是,实力不及的情况下,恳求、哀求都没有用,只会遭到白眼和拒绝。被拒绝之后,岩仓使团并没有灰溜溜地回国,或者嘴巴上咬牙切齿要报仇雪恨,而是用了一年零十个月的时间,在财力并不宽裕的前提下花费巨资,详细考察了美、英、德、法、荷兰、丹麦、瑞典、瑞士、比利时、奥地利、俄国、意大利十二个经历了资本主义改革的强国。这一年多的考察和学习,才真正奠定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基础。

那么,岩仓使团为什么会在没有完成固有使命的情况下失之东隅,最后又得之桑榆呢?这其中的关键只在阳明心学的四个字,叫做“知行合一”。岩仓使团的核心人物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伊藤博文,都对阳明心学推崇有加。因此,章太炎先生说,“日本维新,王学为其先导。”日本学者高濑武次郎则说,“我邦阳明学之特色,在其有活动的事业家,乃至维新诸豪杰震天动地之伟业,殆无一不由于王学所赐予。”

反观我们,中国早在1861年就开始了具有资本主义改革性质的洋务运动,但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当时世界范围内,各国都在轰轰烈烈进行资本主义改革运动。俄国到1861年才废除了农奴制,美国1861年到1865年还在打南北战争,日本1868年才开始明治维新,德意志是1871年俾斯麦才开始铁血执政,法兰西经过普法战争之后在1872年开始法国大革命。但悲哀的是,从世界范围横向看,大多数国家的资本主义改革都成功了,唯独洋务运动失败了,结果导致近代史的格局就是世界列强瓜分中国,造成了中国近代史上一百年无比艰难甚至悲壮的历程。

当然,阳明心学在中国也不乏实践者。当年毛泽东进入长沙第一师范学堂,一开始就是以一篇研读心学的文章《心之力》受到杨昌济先生的器重。青年毛泽东更是发过“名世于今五百年,诸公碌碌皆余子”的感慨,就是说王阳明之后,后无来者。在宝岛台湾,阳明学校、阳明书院、阳明学堂随处可见。台湾那个普通的草山就是因为更名为阳明山后,才闻名于世的。这充分说明阳明心学后继是有人的。但问题在于,如果从整个国民精神的角度看,我们依旧不得不说,阳明心学的精粹并没有在我们的国民教育里发扬光大,甚至被扭曲、被压抑。

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有句名言说,“21世纪一定是王阳明的世纪。”作为华夏子孙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重新反思、借鉴、学习这样伟大的阳明心学的智慧呢?第二章父亲那座山

等孩子们翻越了父亲那座高山,看到山那边壮美的风景之后,一回头就会发现,那座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高山也是那么壮美、那么亲切,甚至是那么温暖。叛逆少年

前面说到王阳明完全展露出他天才的一面,是他十一岁的时候在镇江金山寺妙高台上,脱口而出、挥笔而就的两首绝句。

这两首绝句,想象之奇崛,立意之高妙,意境之高超,思维之缜密,视角之独特,都让人拍案叫绝。这两首诗展现的不是王阳明文才的一面,而是他天才的一面。当然,王阳明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展露他作为天才的一面,是因为他老爹王华考中了状元。

王阳明十一岁的时候,王华高中状元,进了翰林院,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京城的教育条件当然好,王华有意把孩子转到北京来上学。于是,王阳明的爷爷王天叙就带着他,送他沿运河到北京去。途中经过镇江,才有了这段佳话。十一岁的王阳明到了北京之后,按他爹王状元的安排,入塾就学。可是刚刚上学不久,这位天才儿童就表露出他特立独行的一面来。《阳明先生年谱》记载说,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刚刚十一岁的王阳明突然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先生一个问题。要知道,在古代极讲师道尊严,一般情况下小孩子都是被问,被先生问、被老师问,很少有主动向先生提问的。可王阳明不简单,当众就问了先生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呢?“何为第一等事?”

人生的第一等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先生想了想,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答他说,“惟读书登第耳”。意思是,人生第一等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读书,然后考中科举、做大官。用民间的俗话说,叫“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雅一点的说法就是“学而优则仕”。这在当时的知识分子看来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王阳明怎么样?听了之后竟不以为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把那个老师都气乐了:难道你还有不同意见?那你说人生第一等事是什么事?

王阳明人小口气不小,当即做沉思状,然后腆胸迭肚地说:“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就是说,人生的第一等事是读书,做圣贤,做圣人。先生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也只能笑笑说,你的这个第一等事可真够高的。

结果,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王阳明他爹王华的耳朵里头。王华回到家里头,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王阳明正背手站在院子里,一副深沉的样子,正望天呢。王华就问了他一句话,“汝欲做圣贤耶?”听说你想当圣人啊?居然还在学校里问老师?

王阳明一听,点点头,说,不错,是有这么回事。结果王华竟报之以冷笑。这可把王阳明惹得不开心了。王阳明问父亲说:“做圣人怎么了?你和老师都笑我,至于这么笑我吗?”

王华一看儿子急了,立刻循循善诱,就问他,你要做圣人,你知道什么是圣人吗?别看王阳明才十一岁,却人小志气大,学问也大,当即头一仰,大声说,圣人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

王阳明自以为回答得很好,哪知道王华却说,你虽然把北宋张载的“四为说”背得滚瓜烂熟,但那不过是理想主义的呓语,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王阳明立刻就反驳,孔子不就是这样的圣人吗?

王华急了,说孔子是什么人,几千年才出一个,你跟孔子能比吗?结果王阳明辩解道,怎么就不能比。夫子也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做圣人,我凭什么不能做圣人?

小朋友的这个逻辑很完美啊,王华一下子给呛在那儿,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回屋去了。

因为和父亲的这番对话,王阳明更坚定了自己做圣人的决心,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做圣人。但是怎么才能做圣人呢?为天地立心,太空洞了;为生民立命,太遥远了;为往圣继绝学,暂时对他这个年龄也不现实。剩下来还有什么呢?只有为万世开太平好像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于是,王阳明把所有的兴趣一下子都转移到了研习兵法、舞枪弄棒上,整日就知道排兵布阵,甚至经常逃课,带着一帮小朋友,去玩各种打仗的游戏。

王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想自家这孩子是不是有多动症?好不容易从乡间转到北京城里来,却整天逃学,而且天天在家舞枪弄棒,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天,王华恼火地对王阳明说,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没想到你小子不好好读圣贤书,不读儒家经典,天天舞枪弄棒,真是有辱门风啊。说完了,王华还意犹未尽,又来了一句,你不是要做圣人吗?哪有圣人像你这副样子,天天舞枪弄棒的?

王华这番话在明代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为什么呢?我们知道,宋、明两个王朝是人类政治制度史中最早的具有典型文人政治意味的。明代盛世依赖文治,文官的地位是很高的;武官的地位,则是很低的。同级的武官见到同级别的文官是要行大礼的。在那个重文轻武的时代里,文臣世家,子女习武,在当时人的眼里确实是有辱门风的事情。

但问题是,王华这么说也就算了,最后又画蛇添足地拽到圣人上来。对于父亲前面的话,王阳明本来倒无从辩驳,结果王华一说圣人没有舞枪弄棒的,他立刻来劲了:“怎么没有啊?孔夫子、孔圣人不就是文武双全吗?”王阳明这话还真讲得一点不错。你看孔子,教大六艺,教小六艺。小六艺,礼、乐、书、数、射、御。这是既教礼仪,又教音乐,还教语文、数学,还教射箭和驾车。那可不仅仅是文武双全,那是文、理、工,包括艺术俱全,各学科都全了。这个例子太有力了,说得王华一下子哑口无言,只好拿出当老爹的权威来抢白他。王华还是那句话:你又说孔子,孔子什么人?孔子是几千年才出的一个圣人,你能跟人家比?

王华这么一抢白,王阳明又激动了。结果呢,他爹比他还激动,对王阳明说你要学孔子的话,就好好读书,好好准备科举考试。像我这样,最好考中个状元。你看我,人人都喜欢。大家都喜欢我,为什么呢?因为我读书读得好,而且中了状元。

结果他这么自夸,聪明的王阳明也不跟他硬扛。突然,王阳明就问道,那请问老爹,状元既然那么了不起、那么好,这个状元能不能传给子孙后代啊?王阳明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王华一看,还以为他服了气了,当即很自傲地说,你想得美,你看我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你要想考中状元的话,就得像我这样,好好学习,天天努力,放下你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一心读圣贤书才可以。

听到这儿,王阳明突然冒出一句:按爹那个意思,状元也就只能是自己一代,不能传给子孙,是不是?也不过光耀一代而已。而建功立业,为万世开太平,却可以光耀千秋。考不考状元,我觉得没多大必要,能不能建功立业才是最重要的。说老实话,我看不起状元。这话说出来后,把王华给气坏了,他气得直要跳脚。每到王华理屈词穷的时候,说不过儿子要动用非常手段的时候,疼爱孙子的爷爷王天叙就会跳出来。先是劝说,如果王华不听,他也拿出当爹的劲儿来。王华是个大孝子,最后没办法,只好落荒而逃。

我们现在可以看出来,在王阳明由天才成长为完人、圣人的过程中,其实他首先要面对的是谁?就是他爹了。事实上,不止是王阳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告诉我们,每一个男孩子在成长的路上要想由男孩成长为真正的男人,第一个要翻越的其实就是父亲那座山。撇开王华的状元身份和王阳明后来的心学大师这种身份来看,即使作为普通的父子,这一对也真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父子。为什么呢?你看对于儿子来说,这个爹绝对算是坑孩子的爹。对于老爹来说,这个儿子就算不是熊孩子,也是一个极其逆反的儿子。这对父子之间,教育和逆反的战斗早在王华考中状元之前就已经展开了。

前面说过,王阳明六岁不言,六岁之前都不说话,这看来是在默默地积淀,在努力地积累。六岁一旦开口之后,立刻表现出一个正常男孩那种精力无比旺盛、心思无比活络、兴趣无比广泛的特点。按道理说,王阳明过目成诵、一学就会的聪明劲儿本来是个好事,但问题是他兴趣太多,甚至有点多动症。王华那时候已经是秀才了,希望儿子也能开蒙就学,学儒学,读儒家的经典,在应付科举的词章之学上下工夫。可是王阳明才读了两天书,就一头扎进了象棋里头。据说王阳明七八岁的时候,疯了一般迷上了下象棋,每天不是在下象棋,就是在去下象棋的路上。

下象棋搁在今天,父母可能高兴得不得了,说不定还能送到辅导班里好好学一下,将来可能成为象棋大师。但在古代儒家知识分子看来,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称为奇技淫巧。他们家是儒学正宗,王华这时候已经是秀才了,在乡邻之中已经名声很大了。王华看得实在着急,训他也不听。那时候王阳明口才不行,说不过他爹,只好不吭声,但总是屡教不改。王华后来实在没办法,就让夫人趁王阳明睡觉的时候把象棋棋子、棋谱一起扔到河里去了。等王阳明发现之后,已经没救了。

王阳明才七八岁啊,很伤心,还为此专门写了一首诗,纪念他的那些棋子们。诗是这样写的:

象棋终日乐悠悠,苦被严亲一旦丢。

兵卒坠河皆不救,将军溺水一齐休。

车行千里随波去,象入三川逐浪游。

炮响一声天地震,忽然惊起卧龙愁。

这是一首七律,非常工稳。从这样一首小诗里,就可以看出王阳明的天赋非常高。习惯了杰出的父亲

如果说王阳明处处表现出天才的一面,是非常正常的;我们就会发现,王华这个当爹的表现就显得有些不正常。孩子喜欢象棋,说两句就算了,居然把象棋和棋谱全都扔了。孩子不过七八岁,就天天要求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也太不正常了。今天来看,这个孩子的表现非常正常,而这个爹王华的表现实在不正常。这当然是今人的观点,不过在明代的人看来,这个爹也是一个不正常的爹。但是,王华的不正常不是表现在别的方面,而是表现在他太杰出!

王华之所以会这样要求王阳明,跟他自身的成长经历有关。王阳明为什么是天才?是有遗传基因的,王华也是一个神童。王华不仅聪明,而且品质可以成为一代人的楷模。

陆深在《海日先生行状》中记载说,王华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小朋友在村外河边玩儿,突然看到一个醉汉,踉踉跄跄走到河边,大概酒喝多了,弄两把水洗洗脸。醉汉洗脸的时候把一个布囊随手扔在了草地上,洗过脸之后掉头就走了。王华发现布囊时,醉汉已经走远了。打开一看,里头有几十两黄金。这不得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啊!王华看着满袋的金子想了想,立刻麻利地把布囊拿起来,放在了小河的水里头,然后坐在河边等。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举动,这个举动说明小王华的心思非常缜密。为什么呢?如果他在这儿等失主,旁边放着一袋金子,万一被居心不良、心怀不轨的人发现,不仅好事做不成,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王华那么小,就知道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等了大半天,天色已晚,河边就剩王华一个人坐在那儿继续等。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见那个清醒了的醉汉哭天抢地,一路跑过来。走到河边一看,河边只有青青草,什么都没有,不禁放声大哭。才六岁的王华,在旁边仔细观察了半天,确定是那个上午丢钱的男子,才指给他看河里的那个布袋。那个人从河里把布袋拿出来一看,金银珠宝都在,一两金子不缺,高兴坏了。他知道是王华帮他在守着这袋金子,便拿出一锭金子交给王华,以示感谢。王华却推辞不受,说:“不取尔数十金,乃取尔一金乎?”就是说,这一袋子金子我都不拿,我岂会要你那一锭金子啊?说完,扬长而去。这一下,王华拾金不昧、苦等失主的事迹很快名闻乡里。

我们知道,司马光六岁砸缸,王戎七岁识苦李,都体现出他们的机智、聪明。王华同样具备这种聪明,更重要的是,王华那么小就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除了聪明,小孩子行为中所表露出来的那种赤子之心,真的让人感动。

七岁的时候,就是王阳明喜欢上下象棋的年龄,王华干什么呢?王华迷上了读圣贤书,每天抱着儒家经典读。小朋友们在玩儿,他就在家里头读书。甚至到了三月三,大家都到河边春祭,小朋友跟着大人出去郊游,他还在家里头读书。连他母亲看了之后都劝他别读了,难得放松放松。

结果,王华正色对母亲说:“大人误矣,观春何若观书?”观春重要,还是观书重要啊?这就是王华为什么让儿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如此。王华的话让母亲都很惭愧,母亲听了之后,自我检讨说:“儿是也,吾言误矣。”(陆深《海日先生行状》)

王华从小的成长历程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当然,他的读书也不是死读书了,他读书什么呢?读出一身正气来了。十四岁的时候,王华和一帮同学到山里的龙泉寺寄宿,在那里读书。同学里有几个纨绔子弟,经常欺负寺庙里的僧众,尤其喜欢欺负那些小沙弥。结果小沙弥怀恨在心,就扮成鬼的样子,来吓唬这帮孩子。闹了两天鬼之后,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吓跑了,大人听说这个地方有鬼也急着都把孩子接回家去了。到最后,就剩一个王华留在寺庙里。

据说他读书的时候,“或瓦石撼卧榻,或乘风雨雷电之夕,奋击门障。僧从壁隙中窥先生,方正襟危坐,神气自若”。(陆深《海日先生行状》)就是说,那时候不论大家怎么闹,装鬼也好,扮神也好,十四岁的王华正襟危坐,岿然不动。这些沙弥都玩不过他了,其实也被他看穿了。后来,龙泉寺这个地方再也没闹过鬼了,据说都是被王华一身正气给压的。王华这时候名声已经不得了,后来当地的提学(相当于今天的教育厅厅长),读了王华的文章之后,大为惊叹,说此子将来必高中状元。这一下,整个浙江都知道王华的名声了。

王华去参加科举考试之前,各地都纷纷重金聘请他作为家里的塾师。当时大宗族的子弟要成长,都希望有一个好的老师去影响他。而当时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家中并不是特别富裕的儒生,在科考之前也都愿意去做塾师。一是可以挣得生活经费,另外一点很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让自己获得一种成长。因为教是最好的学。

王华在二十一岁参加乡试之前,就被聘到祁阳,在一个大宗族里做西宾塾师。塾师在古代就称西宾。为什么呢?因为主人家叫东家,东家对应西宾。三年之后,王华告辞,还乡准备乡试。

临走之前,主人家在祁阳当地一个湖心岛上设宴送行。湖心岛风景非常优美,大家喝完酒之后,纷纷告辞。王华也喝得有点醉了,等他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主人、宾客都不见了。门一开,进来两个绝色的美女,然后就要服侍王华就寝。王华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啊?原来啊,王华才学高也就算了,品行也非常高,在当地非常有名。和他同龄的一帮年轻人都不服气,特意设了个局。这不是在岛上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特意招了两个歌妓来,看他会不会酒后乱性,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品行高洁到那种地步。结果怎么样?王华正襟危坐,毫不动色。

王华稍微沉吟了一下,喘了口气,醒一下酒,开门出去就要走。开门出去后,王华愣住了,岸边一艘船都没有。那帮小子太坏了,把船都给开走了,就剩王华和两个歌妓在湖心岛上。那种情况下,许多人或许就半推半就,放纵一下。那帮年轻人估计王华肯定会就范。哪知道,王华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因为“呼舟不得,撤门为桴而渡。众始叹服其难”。不是没船吗?他就把一扇门板给拆了下来。然后就坐在这个门板上,自己划着门板出了湖。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王华是一板渡湖。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叹服王华真的是品行高洁。

当然,后来还有人不服气,使出另外一招。当时王华名气太大了,好多人都想跟他做朋友。我们现在说,土豪,我们做朋友吧!那时候土豪都说,王华,咱们做朋友吧!当时有一土豪,想尽办法结要交王华,久久没有如愿;后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请王华到自己家里去谈诗论文,然后晚上留宿。王华刚准备上床就寝,突然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美女。王华吓了一跳,询问之后方知这位女子是主人的小妾。据说这个主人不育,知道王华有才学,基因很好,就想从王华这儿为他们家改良换种。小妾羞答答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纸来,主人在纸上写了五个字“欲借人间种”。王华一看气坏了,当时拿起笔补了个五个大字“恐惊天上神”。王华立刻收拾行囊,转身就走。

王华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是那时代大家公认的男人的典范,德才兼备,一身正气。后来王华高中状元,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王华后来被聘为皇帝的日讲官,主讲《大学衍义》,这是儒家的核心课程。《明史·王守仁传》记载:“华有器度,在讲幄最久,孝宗甚眷之。”孝宗对所有讲课老师中最器重、最推崇的就是王华。甚至后来宦官刘瑾篡权,也想拉拢王华,但王华孤标傲骨,丝毫不为所动。名臣杨一清为王华所做《海日先生墓志铭》里评价王华说:“公之学一出于正,书非正不读。”甚至还举例说,“客有以仙家长生之术来说者,则峻拒之曰:‘修身以俟命,吾儒家法。长生奚为?’”杨一清总结得特别好,旁门左道一概不能打动王华,他的身上就体现了一个字“正”,体现了一身正气。

如果说王华身上体现了一个“正”字,那么王阳明身上体现了一个什么字呢?就是“奇”,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奇”。碰撞与较量

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王阳明在成长过程中会和他的状元老子碰撞得如此激烈。其实这是两种风格、两种人生的碰撞和较量。王华代表了宋明理学所能塑造出来的完美知识分子的典范,而王阳明的心学就是要打破宋明理学对人性的束缚和压制。因此,这对父子之间不停地爆发“虎爸”与“熊孩子”之类的戏剧冲突,就注定是一种必然的现象。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心学和理学相争的时代大背景,从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角度来看,他们之间发生碰撞也是一种常态。父子之间,这对父子越优秀,就越会经常碰撞。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也是一代大师,两代都非常优秀,都是大师级的人物。但据说在钱锺书小时候,钱基博就经常恨得要揍他。

王华对这个儿子虽然看不顺眼,倒是很少使用家庭暴力,再加上有一个处处维护孙子的老爷子王天叙在,王华拿王阳明还真没什么办法。《阳明先生年谱》里就讲王阳明小时候“豪迈不羁,龙山公常怀忧……”龙山公就是他爹,王华。“惟竹轩公知之。”竹轩公就是他爷爷,王天叙。老爹很着急,但是爷爷却经常护着他。老爹常以之为忧,而爷爷常以之为傲。

不过,象棋被扔掉之后,王阳明也没有把注意力转回儒家经典来,而是转到道家的长生术上来了,在那儿读道家的一些经典。他对兵家也很关注,天天带着一帮孩子,玩打仗游戏。

但是一个突发事件,却导致王阳明的行事风格发生了巨大转变。王阳明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突然病逝了。

他的母亲我们只知道姓郑,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迹都没流传下来。但是,这位郑夫人生下过一个叫王阳明的儿子,那就可以千古不朽了。母亲去世后的两年,王阳明确实变得沉默了许多,心里很伤痛。

但是,毕竟是孩子嘛,伤痛总会慢慢地平复。过了两年之后,他渐渐又重新表现出他那种天才不羁的一面来。王阳明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天王华突然发现,儿子失踪了。

王阳明喜欢兵法,年轻时最崇拜的偶像就是大明一代奇才于谦。当年土木堡之变,瓦剌也先的大兵长驱直入,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如果没有于谦,没有一场北京保卫战,大明王朝当时就夭折了。王阳明便经常跑到于谦祠里瞻仰偶像,甚至为于谦写过一副后来传世的挽联:

赤手挽银河,公自大名垂宇宙;

青山埋忠骨,我来何处吊英贤!

为了继承前贤的遗志,十五岁的王阳明决定私出居庸关,对边塞的地势地貌、风土人情进行一番实地考察。

出得居庸关来,王阳明正在放眼大好河山,突然看对面来了两个鞑靼人,还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们知道,当时明代的边患主要是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斗争。于谦北京保卫战面对的瓦剌也是其中的一支。想到偶像于谦的冤死,作为粉丝的王阳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突然摘弓搭箭,二话不说,嗖的一箭就射过去了。

两个鞑靼人吓了一跳,还没注意对面是什么人,一支箭就力大势猛就射过来了,箭法非常精妙。俩人吓得拨转马头就跑,王阳明在后面纵马就追,不停地搭弓放箭。这俩人虽然看见后面只是一员小将,但是也闹不清是不是明军的哨探,看两边山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埋伏着千军万马,只好一跑了之。王阳明在后面放声大笑,只觉得天地之间一股英雄之气充斥胸臆。

此后一个月,王阳明走遍大好河山,甚至还到了蒙古族的部落,参加了射箭和骑马比赛,居然拔得头筹;并与人结交,成为好朋友。一个月之后,经过一番侠肝义胆的历练,十五岁的少年王阳明才施施然回了家。

已经离家出走一个月都没有消息,王华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看到儿子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还没等他发火呢,王阳明先声夺人,主动向老爹汇报此次关外考察的结果,描绘风土人情、所见所闻。说到最后,看他爹脸色越来越不对。好不容易汇报完,终于可以问安了:“一个多月没有问候父亲大人,您还好吧?”

王华气不打从一处来,心想,你小子离家出走一个月都没消息,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结果当然是王阳明被他爹一顿臭骂。

骂过之后,王阳明也不以为意。据说骂完了,那天晚上他还心情激动,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去广西参拜伏波将军庙。伏波将军就是马援,王阳明的另一个偶像。

马援是汉代的一员名将。当年为蔡锷将军送葬的时候,孙中山先生写过一副挽联,“平生慷慨班都护,万里间关马伏波”,班都护和马伏波指的就是班固和马援。

王阳明也非常崇拜马援,据说他梦中参拜伏波将军庙之后还得了一首诗,这首梦中绝句是这么写的:

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

云埋铜柱雷轰折,六字题文尚不磨。

马援平定交趾之后立了一根铜柱,据说上题六个大字“铜柱折,交趾灭”。那是万世豪情。十五岁的王阳明梦中得句,后来到他晚年,命运的力量真的把他送到了伏波将军庙里。那个时候,他又回忆起年轻时的这个梦,觉得人生真是奇妙啊。通过这首绝句就可以看出来,王阳明那种尚武的精神和昂扬的姿态应该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

私出居庸关之后没多久,有一天王华刚要去朝廷上班的时候,王阳明突然拦住他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篇奏疏来说,听闻最近京畿之内有石英、王勇作乱,秦中石和尚、刘千斤等造反,不知可有此事?王华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宝贝儿子又要唱哪出。王阳明把奏疏呈上说,这是他为皇帝写的《帝国平安策》,请父亲大人代转呈皇帝。

王华心里感觉不知有多别扭,心想,你不过是个小孩,国家大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竟然还写了一篇《帝国平安策》!当然,他也不好直接打击他儿子,拿过来看了看,冷眼瞥了儿子一眼说,全是老生常谈,没有新意。你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啊,天天不务正业,都想些什么呢?

如果搁在以前,王阳明要跟王华辩论一番,哪想到王阳明一听,立刻躬身施礼说,父亲大人,儿子知道错了。然后立刻把这篇文章拿回去。王华一看,不错啊,知道自行改过了。又过了两天,王阳明在王华出门前又拿出一篇奏疏,解释说,父亲大人,你上次不说这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吗?我回去又修改了,这是升级版,请替我转呈皇帝陛下。

王华这时候真拿这个宝贝儿子没办法,就耐着性子跟他说,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想建功立业,首先要什么?第一,要有政治智慧。第二,要有政治平台。你连平台都没有,连皇帝都见不着。你不参加科举考试,怎么施展你的政治抱负呢?好不容易把王阳明说得有点开悟的样子。但王华知道,虽然这会儿好像开悟了,但过不了两天指不定又冒出什么事来。王华想来想去,决定出一个狠招。他认为这个狠招或者可以改变自己这个状元老子也没辙的儿子。这个狠招到底是什么呢?留待后面细说。

回头来看这对父子,我就想起当年特别有名的一部美国电视连续剧,叫《成长的烦恼》。其实成长的烦恼不光是属于儿子的,也是属于父亲的。

在所有的儿子看来,尤其是青春期逆反的儿子看来,当爹的就会倚老卖老,从来不肯倾听孩子的心声。但是在所有的父亲看来,当儿子的怎么样呢?那个年龄段就只会逆反,完全不明白老爹的一片苦心。反过来说,做父母的又总是关心则乱,总是想让孩子少走一些弯路。殊不知,这些弯路其实是人生成长一种必要的财富。

年轻人呢,总是蔑视权威;而父亲呢,往往就是儿子在成长历程中所遇到的第一个权威。尤其在中国文化环境里,我们一般都称父亲为家长,具有一种权威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告诉我们,一个男孩只有在精神层面战胜父亲这个权威,他的自我人格才能完全独立出来。一个男孩要想成为一个男人,就注定要翻越父亲这座高山。普通的父子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王华、王阳明这样一对极品父子了。但是,等孩子们翻越了父亲那座高山,看到山那边壮美的风景之后,一回头就会发现,那座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高山也是那么壮美、那么亲切,甚至是那么温暖。

王阳明在成人之后,也就是终于翻越了那座叫王华的高山之后,终身都非常敬佩、热爱,甚至崇拜他的这个老爹。虽然他看不上老爹的那个状元头衔,但这个状元老爹却是他一生的最爱。

王阳明和宦官做斗争,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秘密潜回南京。王华此时在南京做吏部尚书,作为一个有大智慧的父亲,他并没有只让儿子逃得性命就算了,而是劝他要去龙场赴任。正是在父亲这种大智慧的指导之下,王阳明才毅然决然奔赴当时看来绝无生还可能的一条死路,去龙场驿赴任了。也就是在那里,王阳明龙场悟道,开辟了中国哲学史上的一座高峰,开启了他作为五百年来一大完人的人生价值之路。

到后来,王阳明一生最大的功业就是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陆深在《海日先生行状》中记载说,宁王朱宸濠密谋十年叛乱,王阳明手上没有兵,力量对比悬殊。听到这种危机之状,乡人都纷纷来劝说已经在家隐居的王华,让他赶快离城避难。但这个时候,王华怎么说?“吾儿能弃家杀贼,吾乃独先去以为民望乎?祖宗德泽在天下,必不使残贼覆乱宗国,行见其败也。”那意思就是说,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至少我的精神要一直和他站在一起。这位伟大的父亲誓死和儿子同生死、共进退的决心,无疑成为王阳明战胜对手的强大精神动力。

王阳明平乱成功后,被朝廷赐封新建伯,族中乡里,人人庆贺。唯独这个时候,父亲又对儿子说:“盛者衰之始,福者祸之基,虽以为荣,复以为惧也。夫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于牗下,孰与犯盈满之戒,覆成功而毁令名者邪?”就是劝儿子,这个时候人人都来恭贺你,你却不能沾沾自喜。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要知道盈守之道。王阳明听完之后,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

到了王华临终的时候,最能看出父子之间的这种感情。

告别的那天,王阳明和他的弟弟们一起围绕在父亲的榻前,王华交代过家事,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撒手人寰。

这个时候刚好朝廷因为王阳明的功绩,又封王华以及他的列祖列宗。“是日,部咨适至,翁闻使者已在门,促先生及诸弟出迎,曰:虽仓遽,乌可以废礼?问已成礼,然后瞑目而逝。”(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就是说,王华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本来已经不行了,突然间回光返照,交代王阳明说其他都是小事,不可失了朝廷礼仪,不可失了知识分子的气节。王华教导王阳明,我生死事小,你赶快设礼迎接使臣。于是,王阳明把这个礼仪都进行完,王华也硬撑到礼仪结束才溘然长逝。

王阳明这时候悲痛不已,但是虽心中万分悲痛,却“戒家人勿哭,加新冕服拖,绅饬内外,含襚诸具,始举哀,一哭顿绝,病不能胜”。(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父亲已经逝去,王阳明这时候有巨大的悲痛,但是还要约束家人,为父亲换上朝廷新赐的礼服后,才放声大哭。王阳明只哭了一声就昏了过去,可见父子情深到了什么地步。王阳明之所以如此,可见他对父亲的热爱和了解,知道一个知识分子最后对精神世界的追求远远要大于对物质世界的需求。王阳明最终送别父亲的表现就证明了他在翻越了父亲这座高山之后,终于成为了他父亲一样的一座高山。这既是超越,也是传承。

当然,对于王阳明来说,要翻越王华这座高山还真是不容易,因为王华这座高山不仅代表了父亲,在那个时代还代表了影响无比巨大的宋明理学。要翻越父亲那座山易,要翻越理学那道坎才是真正的不容易,这也才是王阳明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一次人生挑战。

那么,该如何面对理学那道坎呢?第三章理学那道坎

在唯有科举定终身的封建社会,连连落榜算是一个读书人最大的霉运了。张榜时看到自己名落孙山,有人为之捶胸顿足,甚至有人为之轻生而寻死觅活。同样有落榜的同学来安慰王阳明,王阳明却云淡风轻地说:“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失踪的新郎

作为一个天才和奇才,王阳明在青春期里表现出来的那种叛逆、逆反让他的状元老子王华头疼不已。到王阳明十七岁的时候,王华实在不得已,放出了一大招,希望能借此把儿子给降服了。

这个狠招、大招是什么呢?就是让他成亲,让他完婚。让他早点成人,最好能早点当爹。等到王阳明也当爹了,估计就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当然,王华这么做,还真不是简单的情急乱点鸳鸯谱,他这么做还源自他的一言成诺。

同是浙江余姚人的诸养和那时候已经早早入了官场,有一年到王家串门,见到王阳明活泼可爱,又听说他出生时的种种祥瑞,酒酣耳热后一冲动就把自己宝贝女儿许配给了王家。酒醒之后也难免有些后悔,虽然王阳明看着不错,但那时王华还没高中科举,王家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啊。

哪知道,王阳明才十一岁时,王华就高中了状元,这一下王家彻底改变了命运。诸养和就犯嘀咕了,王华中了状元当京官了,将来是翰林院学士,前程似锦,当年这门亲事还认不认啊?

没想到,王华果然是个重承诺之人,就在王阳明十七岁的时候,身在京城的王华主动提出来要送王阳明回家完婚。这个时候,诸养和在做什么呢?任江西布政司参议,相当于一个地方上的厅级干部。但是王华的身份已是当朝重臣。诸养和高兴坏了,当年自己这么随口一说,居然钓得金龟婿。而且亲家王华可是当朝状元,那还得了!诸养和激动万分,对亲家说,聘礼什么的都不要带,只要女婿一个人来南昌完婚就行了。诸养和精心准备,要给女儿、女婿搞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果然很盛大,王阳明在婚礼现场看着老丈人跟一大群陌生人觥筹交错,感觉百无聊赖,好像与自己全无干系。于是他想出来透口气,就信步走到了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来到一个地方,王阳明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题着三个大字—铁柱宫。

铁柱宫在如今的南昌依然非常有名,不过现在它叫“万寿宫”。说起来它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建于西晋永嘉年间,后来到了宋朝,江西的文化名人,像欧阳修、王安石、黄庭坚、曾巩都曾捐资修葺过,宋宁宗时赐名“铁柱延真之宫”,简称铁柱宫。在明代的时候,这个铁柱宫香火特别旺。不过这时天色已晚,铁柱宫里安静得很,王阳明信步就走了进去。

走进去一看,有一个老道士端坐在榻上。只见这个老道士鹤发童颜,呼吸绵长,垂眉闭目,若入定之状,一看就是名山大川里的道士下山很多年。

王阳明一看就来了兴致,他小时候就喜欢看道教的各种书籍,这会儿不禁坐在道士的对面仔细地端详。老道士虽然闭着眼在入定,但感到面前有很重的鼻息,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人正死盯着自己看。搁别人要吓一跳,可老道士一点都没紧张,要不说人家道行深呢。他只看了王阳明一眼,就笑着说:“你有病!”

你不要以为老道士是像平常人那样埋怨—“你有病啊?靠这么近!”他是像一个老中医那样,只用了“望闻问切”中的“望”,就下了一个精准的判断—“你有病!”

王阳明一听高兴坏了,他之所以小时候就喜欢看道教的养生书,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肺一直不太好,这也影响了他的身体。他一听老道士上来就说出来他有病,立刻福至心头,虚心地向老道士请教起养生之法来。

王阳明于道家、道教都颇有研究,而老道士见到这个年轻人骨相奇特,竟也十分喜欢,两个人这一聊开来真是相见恨晚,于是秉烛夜谈。谈到天都快亮的时候,老道士突然问:“看你也不是本地口音,你到此有何贵干啊?”

这一问,王阳明不由得“哎呀”大叫一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他来南昌是来结婚的,而自己这个新郎居然跑了,把新娘一个人留在了洞房里。王阳明赶紧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告辞。但是,临走又突然觉得和这个老道士谈得意犹未尽,不由得感慨说:“不知何日才能与道长再见?”老道士微微一笑说,二十年后,你我还需一见,那时才是你人生的转折期,到时可不要忘了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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