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唐·吉诃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06 19:2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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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学习小组

出版社:吉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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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唐·吉诃德

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唐·吉诃德试读:

序言

语文新课标指定了中小学生的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广大学生的阅读写作能力,培养语文素养,促进终身学习等具有深远的意义。

现代中、小学生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增加丰富的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才有所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长大,将来才能够自由地翱翔于世界蓝天。否则,我们将永远是妈妈怀抱中的乖宝宝,将永远是温室里面的豆芽菜,那么,我们将怎样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呢?

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具有永久的闪光魅力,非常集中、非常形象,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是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茁壮成长,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我们青少年只要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有利于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和生活,并不断提高语言表达和社会交往的才能。

由于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卷帙浩繁,而广大中、小学生时间又有限,我们便在参考和借鉴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的基础上,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使之便于我们全面而轻松地阅读。

为了全面提高广大中小学生的知识基础,培养阅读的兴趣和爱好,这套课外读物还收编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广博知识,把阅读名著与掌握知识结合起来,扩大阅读的深度和范围,这正是设计本套读物的最大特色。因此,本套课外读物有着极强的广泛性、知识性、阅读性、趣味性和基础性,是广大中小学生阅读和收藏的最佳版本。

梦想成真

在西班牙的台·拉·曼却村庄有一位叫吉哈纳的绅士。

他年近50,身体健壮,又瘦又高。他每天习惯于早起,经常外出打猎。像大多数这一类绅士一样,他有自己的长枪,有一面古老的盾牌、一匹瘦马及猎狗。虽说是绅士,吉哈纳的生活并不怎么宽裕,他家里只有一个40多岁的女管家,一个能下地除草、套马上街、家里家外什么都干的杂役。他惟一的亲人就是一个不到20岁的外甥女。

这位绅士很清闲,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于是迷上了骑士小说,以至于痴迷到了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的地步。别人读小说,只是把它当做一种消遣,对小说的情节、人物并不当真;而吉哈纳却对骑士小说中的荒唐故事深信不疑,对小说中的骑士佩服得五体投地。终于有一天,他失去了理性,开始想入非非,要去做个游侠骑士。他要披着盔甲、扛着长枪,漫游世界;而且还要像小说里游侠骑士一样,克服一切艰难和险阻,消灭一切邪恶和暴行,成就功业、名垂千古。总而言之,他是更加沉迷于这类书籍,从黄昏读到黎明,从日出读到日落。这般的苦读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的心中只装着从书上看来的什么魔法、打架、挑战、对阵、伤残、调情、恋爱、忧喜以及其他种种难以想像的荒诞至极的情景,但他深深地以为读到的那些瞎编出来的异想天开的情节全都确有其事。对他来说,除此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言。他认为熙德·鲁伊·迪亚斯确实曾经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骑士,但又觉得他没法同只是一挥手中宝剑就腰斩了两个凶蛮的庞然巨人的火剑骑士相比。他更为赞赏卡尔皮奥的贝尔纳尔多,因为他曾经运用赫丘利悬空扼杀地神之子安泰俄斯的计谋,在龙塞斯瓦列斯将有魔法护身的罗尔丹置于死地。他还特别称颂巨人莫尔干特,因为傲慢无礼的巨人族成员中只有他温文尔雅。不过,他尤为推崇蒙塔尔万的雷纳尔多斯,特别是当看到他走出城堡一路劫掠并从异国他乡盗回来了据其传略记载为纯金铸造的穆罕默德像的时候。对于无情无义的小人加拉隆,他则真是想踢上几脚,果能如此,宁愿赔掉管家,甚至再搭上外甥女。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开始进行了一系列准备。他从老屋的角落里找到了祖辈留下来的、不知过了多少世纪、布满锈迹霉斑的盔甲,然后擦拭干净,尽量修复。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缺陷:头盔只是个带檐的护顶,没有面盔。他便用硬纸做了一个面盔,装在顶盔上,看上去像一只完整的头盔了;然而用剑刚试剁两下,面盔立刻就碎了。这位可怜的绅士心疼得差点儿晕倒,因为这个纸面盔足足花去了他一个星期的时间。后来,他又用铁皮条做衬重新做了一个,但不敢再试验,就当它是坚固的面盔了。接下来他去看了看自己的那匹瘦马。那马尽管蹄子早已经裂得不成样子,别的毛病也多得不得了,可他却觉得,即便是亚历山大的布塞法罗和熙德的巴维埃卡也难与他的瘦马相媲美。于是,他花了整整四天的时间给自己的座骑取名。他想:主人是大名鼎鼎的骑士,没有出色的名字太委屈它了,一定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跟它主人的地位相配。就这样,他绞尽脑汁,想好了再否、否定了再去想,经过反复构思,最终确定了叫“驽马难得”。“驽马”倒是名副其实,这匹马瘦得皮包骨头,蹄子上也布满裂纹。不过主人认为这是它的过去,现在它是一个游侠骑士的座骑,当然应该是一匹稀世难得的好马,所以“驽马难得”这个名字再恰当不过了。乘着给马取了好名的兴头,绅士又为自己,也就是一个即将诞生的游侠骑士取名。这可花了整整8天时间,到了第九天才决定自称唐·吉诃德。考虑到以往英勇骑士都把国名附加在姓上以示爱国的习惯,这位“唐·吉诃德”先生也决定把自己家乡的地名附加在姓上,于是这位骑士的全名就成了:唐·

吉诃德·台·拉·曼却。他觉得,这样一来可以明明白白地昭示出自己的身家故里,而把籍贯冠于名字之前也是一份对家乡表示敬重的情意。

披挂已擦拭干净,护顶改成了头盔,座骑有了名字,自己也有了名字,可以说当游侠骑士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

不过一想到红花绿叶、英雄美人之类的典故,这位唐·吉诃德先生便又感到有些美中不足,游侠骑士怎能没有意中人呢?没有意中人的游侠骑士好比是无叶无果的枯树、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心里琢磨着:让那些被征服者跪在意中人面前说,尊敬的小姐,奉鼎鼎大名的骑士唐·吉诃德之命,来此听候您的差遣。这是多么得意的光景啊!想到这些,唐·吉诃德简直有些飘飘然了。很快,意中人就定下来了。她是邻村的一位姑娘,唐·吉诃德曾经暗恋过她。而这位姑娘对此事却是毫无所知的;就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唐·吉诃德的热情,他给自己的心上人取了一个带有贵妇意味的名字——杜尔西娜娅·台尔·托波索。他认为,像他本人的名字以及他为自己的其他东西所取的名字一样,这个名字不仅好听、新奇,而且含意颇深。

有趣的封授

既然一系列准备都已妥当,唐·吉诃德便不想再拖延下去,决定马上实行自己漫游世界的冒险历程。骑士的神圣职责时刻敲击着他的心灵,一想到那么多冤屈需要申雪,那么多不义需要匡正,那么多强暴需要铲除,那么多债务需要偿还,他就感到世界已经不容自己迟疑耽搁,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在一个炎炎夏日的清晨,唐·吉诃德瞒着家人和邻居,戴着自制的头盔,背上盾牌,拿起长枪,骑上驽马,从院子后门溜出去,跑到了郊外。一切顺利!唐·吉诃德不禁心花怒放,英雄要有用武之地了!就在这春风得意的时刻,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差点儿让他调转马头,回到那单调沉闷的“城堡”。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一个没有封授的骑士,按骑士规则,这就意味着自己没有资格和任何骑士交战。即使有了骑士头衔,作为新出道的骑士,也只能戴白盔披甲,在凭本事建立了相应的功业之前,盾牌上不能刻画任何徽记。凡此种种使他犹豫起来,他真的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但是要当游侠骑士的狂执已压倒一切,最后还是痴迷战胜了理智。他打定主意,只要碰到一个什么人就请他为自己封授好了;这在那些使人入迷着狂的骑士小说里,也是有先例的。想到这里,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于是他一边念着骑士小说的精彩章节,一边信马而行,只希望能早点儿经历奇遇和考验。

他漫无目标地走了几乎整整一天,结果却令他失望不已。直到傍晚,他也没有碰到任何可以施展拳脚的机会,人和马倒是精疲力竭,饿得要死。就在落日西沉、人困马乏的窘迫之时,他看见离大路不远有一家客店,就好像找到了引他走向福地殿堂而不是普通门户的福星。于是拍马就往那边赶了过去。倒不是找到了休憩之所,而是我们这位骑士大人的所思所见,已无一不是骑士小说中所描写的情境。就说这个普普通通的客店吧,唐·吉诃德就把它当成了一座有着四个塔楼和银光闪闪的尖顶的堡垒、吊桥、壕堑以及书上描绘的其他种种附属设施一应俱全的城堡。以至快到门前时他勒住马缰绳,为的是等待城门号角响起,传报骑士来临。可是等了半天没有动静,驽马难得急不可耐要往马房跑,因为它已闻到草料的香味了。主人只得随马向门口跑去。一进门就碰到两位女客,他就以为是两位美貌的小姐在城堡门口待命。恰在这里,一个在麦茬地里放猪的猪倌吹响了抓猪的号角,唐·吉诃德立刻觉得终于听到了要听的侏儒报告他到来的信号;于是,喜不自胜,径直冲到客栈门口和两位女士面前。看到他那副又是矛又是盾的打扮,那两个女人被吓得想要退回到客栈里去。唐·吉诃德明白她们是因为害怕才要逃走的,所以他掀起用硬纸做成的面盔,对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客说:“二位尊贵的小姐不要害怕,不必躲避也不用担心会被冒犯。我唐·吉诃德信守骑士之道,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失礼,更不用说是大家闺秀啦。两位的姿态风范已经表明了你们的高贵身份。”

他的话语又斯文又温和,但两位女客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下层妇女,听他这文绉绉的、不搭边际的言语,再看看他古里古怪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见此情景,唐·吉诃德颇感茫然,于是又说:“端庄是淑女的美德,无端浪笑有失典雅。此话并非是要让二位扫兴和气恼。我的本意是想真心为二位效劳。”的费解言辞和古怪模样使两个女人笑得更加厉害,我们的骑士因此而越发恼火。正在这时,店主出来了,他是个性情平和的大胖子。他见到来客蒙着脸,配备的长枪、盾牌、盔甲、缰绳等又都不伦不类,差点儿也笑出声来。但他认为来客毕竟是有一整套兵器,他觉得还是小心为妙,于是忍住了笑,恭敬地说:“绅士先生,阁下想必是来投宿的,本店床位已满,其他东西倒还充足。”却把店主当成堡垒的长官,于是引用一首诗说:“我的服装是甲胄,我的休息是战斗,我的床铺是硬石,我睡眠是清醒。”

店主一听,这个人不要床位,这还不好吗,于是告诉他:“这么说,阁下的床铺一定是坚硬的山岩,而睡眠则为彻底苦守啦。既然这样,请您下马吧!我这个小店可让你整年不睡,不用说一夜了。”

他说着便揪住了鞍镫上来扶唐·吉诃德下马。唐·吉诃德很吃力地下了马,因为从早到晚他滴水未沾。接着,按照唐·吉诃德的吩咐,店主把马安顿到马房,又返回来看看客人还有什么吩咐。这时候两个女客则已经同唐·吉诃德热乎起来了,正帮唐·吉诃德脱掉盔甲、护胸、护背。可是,那只仿造的头盔却怎么也脱不下来,扣住头盔的绿带子打的是死结,要想摘下来,只有剪断才行。可唐·吉诃德死也不让,因此头盔就只好整夜扣在脑袋上,模样古怪至极,那滑稽可笑的怪样真是难以想像。由于戴着头盔,拿了东西吃不到嘴里去,还得请别人帮忙;但只要不割断他头盔的带子,什么麻烦他都能忍受。现在惟一让他不安的就是还没有被封授骑士,没有骑士的称号而从事冒险是缺少名堂的。没有正式入道,就不能名正言顺地仗义行侠。满怀心事,好不容易吃完了那简陋而又麻烦的客饭。随后,唐·吉诃德找到店主,把他叫到马房,关上门,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请求道:“尊敬的先生,我是个游侠骑士,决心周游世界,猎奇冒险,拯救受苦之人,以尽骑士本分,所以急着要个骑士头衔。

我求您明天封授本人骑士名号,今晚我就在堡垒的小礼拜堂守夜,看护我的盔甲。”

店主十分狡猾,他早就怀疑唐·吉诃德的头脑有毛病,是精神病。听了这番话,店主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并给了他一些所谓的忠告。听从店主的安排,到客店旁的一个大院里去看守盔甲。他把盔甲一件一件堆在井水槽里,自己挎着盾牌,端着长枪在四周来回巡行。店主则把这位客人有疯病的事告诉了店里的旅客。晚上,皓月当空,如同白昼,大家远远地看见唐·吉诃德专心致志地看守着那堆破烂盔甲,感到不可思议。深夜,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一个住店的骡夫要给骡子饮水,想把水槽上的盔甲挪开。唐·吉诃德见骡夫跑过来,便大声问道:“喂!你是什么人?你这胆大包天的骑士,莽撞的骑士!这副盔甲的主人是带剑骑士里最勇敢的,你竟敢来碰亘古以来最为骁勇的骑士的盔甲,你可要想好!如果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而丢掉脑袋的话,就给我放在那儿,不许动它。否则,就准备拿你的命来赔吧。”

但是,这个骡夫并没有把骑士的警告当回事,(若是当真就好了,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他拎起盔甲上的皮带,把盔甲扔出去几丈远。唐·吉诃德看到这种情景,两眼直愣愣对着苍天,心里想着自己的意中人杜尔西娜娅,便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小姐啊!勇敢的骑士在这臣服于您的心灵初次蒙辱的时刻,快来助我一臂之力吧,但愿我能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得到您的保佑!”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放下手上的盾牌,用双手举着长枪,朝骡夫的脑袋用力打下去,一下子就把骡夫打得狼狈不堪地昏倒在地。倘若再挨一击的话,也就用不着去找医生了。随后,他捡回被扔掉的盔甲,把盔甲堆好,又跟原先一样镇定自若地踱起步来,继续巡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骡夫,他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想饮饮自己的骡子。

他刚刚过去抓起那些披挂以便腾出水槽,就被唐·吉诃德一枪打中。这回虽然没让第二个骡夫脑浆迸裂,但也打得他晕头转向。客店里的人都闻声赶来,骡夫们看到同伴受伤,就从远处用石子向唐·吉诃德进攻。可唐·吉诃德坚守阵地,寸步不离;嘴里还大声叫骂,说骡夫们不仁不义、阴险狡诈、居心叵测,堡垒长官纵容他们也是混蛋,要是已封授骑士称号,决不轻饶他们这些家伙。

这些气狠的话语让骡夫们害怕起来,店主也受够了这位骑士的胡闹,他觉得他的客人把玩笑开得太大了,决定尽快了断。趁着还没出更大的乱子,决定马上把那倒霉的骑士封号授予他,免得再出什么娄子。他先劝住了骡夫,让人抬走了伤员,然后对唐·吉诃德说,因为没有小礼拜堂,所以封授也就不讲究仪式。他告诉唐·吉诃德,封授仪式的关键在于用手掌拍一下颈窝,再用剑拍一下肩膀,在荒郊野地就可举行。至于看守盔甲的程序,有了就行,不在乎时间长短,两个小时就足够了,而他已经做了四个钟头了。唐·吉诃德信以为真,发誓道:“那就请快封授吧!有谁再不识时务,胆敢冒犯,我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不过,长官你关照的人可以从轻发落。”

这位“堡垒长官”听了他的话吓得心惊肉跳,不免十分担心。他赶忙拿了一本账簿,找来一个男孩举着蜡烛跟着,还带上先前的两个女客,一起来到唐·吉诃德面前。他让唐·

吉诃德双膝跪下,堡垒长官——也就是店主对账簿念念有词,如同在虔诚地祷告一般。念了几分钟,又举手在唐·吉诃德的脖子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再用骑士自己的剑使劲拍了一下骑士的肩膀。在整个过程中,嘴里还一直在念经似的嘟嘟囔囔着。随后,他又让那两个女人中间的一个为其系上佩剑。那女人手脚麻利而又小心翼翼,因为那仪式中的每一个步骤都让她好不容易才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刚刚见识过的那位新骑士的壮举,令人不敢不憋着。为他系好佩剑,然后那好心的女人说:“愿上帝保佑阁下成为幸运的骑士,并且无往而不胜。”问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因为从此他要记着自己对什么人欠情,还因为他打算把自己将要通过臂膀的威力赢得的部分荣耀奉献给她。

这个女人极其谦恭地说自己叫托洛莎,父亲是托莱多的修鞋匠,家住桑丘·别纳亚商场大街。她还说,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她都愿意听他差遣并把他视为主人。求她务必自重,从那以后,要在名字前面冠以尊称,自报“堂娜托洛莎”。那女人便高兴地应承了。

另外那个女人帮他安上了马刺,然后两个人也进行了跟前面完全一样的谈话。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说叫“磨房女”,父亲是安特凯拉的一个安分的磨房主。他也请求她使用尊称,就叫“堂娜磨房女”,同时还做了一连串关于效劳和报答的许诺。

这一整套前所未有的仪式匆忙而草草地结束了。唐·吉诃德觉得已经到了跃马出发的时刻,于是他立即鞴好驽马难得,翻身跨了上去,接着又拥抱了客店老板,对他说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话语,感谢他封其为骑士的大恩大德,诸如此类,难以备说。店主巴不得他快点儿离开,于是连声答应,话虽不多,却说得非常巧妙得体。最后连住宿费也不要了,急急忙忙地把他打发走了。

初试锋芒

离开了客店。这时,天刚放亮。他为最终而受封为骑士而志满意得,十分高兴。

不过,他忽然想起店主的那些忠告,决定先回家一趟。

照店主说的去办,准备一些出门的必备用品,特别是现金和衬衣,还得找个侍从。至于找谁,他已打定主意,就雇街坊的一个农夫,人很穷,又有孩子,但做骑士的侍从却很合适。主意一定,他就驱策着驽马难得朝自家的村子走去。

也许马恋老槽,它走得轻快,仿佛蹄不沾地似的。正边走边想着经历的一切,忽听右边树林里传来阵阵哭声,不禁精神一振而自言自语道:“感谢上帝,这么快就给我送来这一个尽我职责的良机,让我可以履行职责和大显身手。这喊声不论是发自男人还是女人,肯定是弱者,一准是有人要我去援救。”

他掉转马头,循声向前走去,刚进了树林,就见橡树上拴着一匹母马,另一棵橡树上则绑着一个15岁大的孩子,孩子的上衣被剥去了,正在哭喊着:“好主人啊!我再也不敢啦!我对上帝发誓,下次一定改过,保证以后看羊多加小心。”

小孩的主人是一个粗壮的农夫,他正举着一条皮腰带死命地抽打小孩,边打还边呵骂和数落,教他“少嚼点儿舌根,多长点儿眼色”。唐·吉诃德见状怒声喝道:“马上给我住手!你这大胆无礼的骑士,竟然虐待不能自卫的孩子,算什么本事!你骑上马,拿起长枪(拴马的树边还真的杵着一根长枪),我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农夫本来也有一杆长枪倚在拴马的橡树上,但忽然见到一个浑身披挂的人举枪向他逼来,怕性命难保,便急忙停住手,小心解释说:“绅士先生,这小子是我雇来的佣人,看管着一群羊。可他心不在焉,每天丢一只羊。我看他不老实,教训教训他,现在反说我没安好心想借此赖掉他的工钱,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唐·吉诃德说:“你这下流的东西,竟在我面前说这孩子撒谎,头顶上的太阳可以做证,我要用这支长枪戳你一个透明窟窿!快把工钱如数付给他,不然即刻要你的命。”

农夫低下头去,二话没说只得解开绳子,放下了那个孩子。唐·吉诃德问清了农夫共欠小孩9个月的工钱,总计63个瑞尔,就要农夫马上还钱,如果他还不想死的话。农夫战战兢兢地说:“绅士先生,碰巧今天我没带钱,让安德瑞斯跟我回家去拿,我保证一个子儿也不少他的。”

那孩子却竭力反对:“到他家去吗?那就倒大霉了!背着人他还不活剥了我,说什么我也不会去的。”道:“不会的,他不敢的,我的命令他必须照办。只要他凭自己封授的骑士称号起个誓,我就放他走,保证他把钱付给你。”“尊敬的先生,您要明察,我主人不是骑士,更没有被授过骑士的封号,他是财主胡安·阿尔杜多。”

农夫却在一旁忙不迭地说:“安德瑞斯小兄弟,你跟我回去,我凭骑士的一切称号发誓,一定把钱付给你,不但分文不少,还可加点儿小费。”

说:“小费就不必了,只要你如数付清工钱我就满意了。你得记清自己的誓言,不然,不要怪我手下无情,我一定回来找您算账!即使您藏得比蝎虎还隐秘,我也会找到您的,因为我是专打不平的唐·吉诃德·台·拉·曼却。你们走吧,不要忘了誓言!不然的话,一定会受到我刚刚说过的惩罚。”说完,踢了一下驽马难得,一阵风似的跑了。

农夫目送唐·吉诃德出了树林,不见了踪影,便转身对安德瑞斯说:“过来吧,我的宝贝,那位除暴安良的勇士吩咐过了,我现在就把欠你的都还你。你太讨厌了,所以我要多欠你点儿,好多多地还你。”说完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又重新把他绑在橡树上,把他抽得死去活来。

而唐·吉诃德这位骑士中的勇士正在自鸣得意:自己终于在骑士的道路上迈出了值得骄傲的一步。他兴奋地自言自语道:“绝代佳人杜尔西娜娅,你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女人,拜倒在你脚下的英雄唐·吉诃德·台·拉·曼却今天刚封授骑士就铲除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暴行,从冷酷无情的恶棍手里夺下皮鞭,拯救了一个无辜挨打的孱弱的孩子。”

正说着,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于是,立即想起游侠骑士每逢遇到出路都要考虑一番何去何从的问题。他当然也得依法行事,所以就驻足思索了片刻。想好了之后,他决定撂下缰绳让驽马难得自己做主,那马便信步往自己的马房奔去。走了五六里路就见前面来了一队人马,后来知道唐·吉诃德碰到的是到穆尔西亚去买丝的6个商人。他们都打着阳伞,有4个佣人骑马随行,3个骡夫步行跟从。唐·吉诃德远远望见,立刻认为碰上了奇遇及一次替天行道的机会,他总是千方百计地套用书上看来的情节,觉得有一个同当时的情景极其相近,打算照样演练一番。于是他振作精神,紧握长枪,把盾牌遮在胸前,在路中心勒住马。见一行人走近了,他拉开嗓门,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站住,你们听着,普天下所有美女都比不上台·拉·曼却的杜尔西娜娅·台尔·托波索女王,谁不承认,谁就别想从我这里过去!”

一群商人听了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再看他的古怪模样,而且从其装束和言辞上立刻明白了他是疯子。不过,他们倒也不急,想看看到底要他们承认什么。他们当中的一位喜欢热闹而又颇为机灵的主儿跟他逗趣说:“绅士先生,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说的美人,让我们怎么承认呢?”答道:“看见了,就是明摆的事实,你们承认就不稀奇了。关键是要没看见就相信,死心塌地维护真理。

如果你们不这样,就是狂妄自大,我就要和你们决个高下。

现在,按骑士道的规矩,你们就请一个一个地过来吧;若不然,就照你们这种人的恶习,一齐过来也行,我在此恭候。真理自在我这边。”

那个商人说:“骑士先生,承认了没有耳闻目睹的事,我们于心不安,你哪怕拿个照片给我们瞧一瞧也行,照片上即使她是独眼龙是伤疤眼,我们就为了讨您的好,也会尽力恭维的。”勃然大怒道:“混蛋,你竟信口亵渎我那位绝世美人,我决不饶你!”说着就斜托长枪,怒气冲天地奔向那个商人。眼看商人要遭灭顶之灾了,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驽马难得马失前蹄,一跤跌倒,把主人从头上抛了出去,在野地里滚了几丈远。想爬起来,无奈长枪呀、盾牌呀、踢马刺呀、头盔呀、铠甲呀全都错了位,碍手碍脚爬不起来。唐·吉诃德边挣扎边喊道:“不要跑!奴才、胆小鬼、贼囚徒等着,是马把我摔倒了,不是我的错!”

一行人中有一个赶骡子的并非善主的小伙子,看他口出狂言,打算让他尝尝皮肉之苦。于是,他走上前来,夺过长枪,折成几段,随手拿起一段,照着唐·吉诃德劈头盖脑地一阵猛打。小伙子打累了,扔下半截棍子与一队商人重新上路。想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他想到要用“惯技”:回忆一下在他读过的书中有什么情节可以让他好受些。于是,他那不同常人的脑海里立即涌现出了巴尔多维诺斯在山里被卡尔洛托打伤以后遇到曼图亚侯爵的情况。这是个孩子们知道、青年人不陌生、老头子老太太津津乐道并且深信不疑的故事。尽管如此,其真实程度绝对不会超过穆罕默德的那些非凡业绩。不过,他觉得这个故事和他眼前的情况一模一样,所以就开始忍着巨大的疼痛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还边有气无力地背诵绿林骑士受伤后吟过的诗:“你在何处,我的夫人啊?你对我的痛苦无动于衷。

是你不知真情,还是心思已今昔不同?”

他继续背诵着那首诗:“噢,你啊,曼图亚侯爵大人阁下,我的娘舅呀,尊贵的骨肉亲人!”

他刚刚念到这里,他的街坊,一个老乡运麦子上磨坊,回来赶巧路过此地。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嘴里胡言乱语的人,就走上前去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叫得那么惨,哪儿不舒服。唐·吉诃德肯定是把那人当成自己的娘舅曼图亚侯爵,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继续演绎着歌谣里的故事,说起自己遇到了不幸,皇帝的儿子跟自己的老婆偷情,讲得跟书里完全一样。听了那些胡话,农夫惊讶不已。接着,他取掉了唐·

吉诃德那早被棍棒打烂了的面罩,擦去他脸上糊着的尘土。

刚一露出眉眼,他就认出来了,原来是吉哈纳先生——他变疯成为游侠骑士之前想必就叫这个名字。于是老乡小心地把他胸前背后的铠甲除下,以便看看他身上是否有伤;但是,既没有见到血迹也没有发现伤口。那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抱上了自己的驴子,把兵器、铠甲和长枪的断柄捆成一堆放在驽马难得背上,一只手牵着那牲口的缰绳,一只手揪着自家毛驴的笼头,朝着村中走去。一路上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唐·吉诃德说出来的那些胡言乱语。与此同时,被人打得趴在驴背上也不得安稳的唐·吉诃德心里也在不停地翻腾,不时还发出震天的长吁短叹。闹得农夫再一次赶紧问他哪儿不舒服。唐·吉诃德说出的那一大串蠢话气得农夫直骂娘。不过,那农夫倒是因此而知道自己的街坊疯了,一心只想赶快进村,免得为唐·吉诃德的长篇大论上火。临了,唐·吉诃德对他说道:“罗德里戈·德·纳尔瓦埃斯先生,请阁下记住,我刚刚提到那位美人哈丽珐如今成了国色天香托波索的杜尔西娜娅,我过去、现在和将来已经、正在和将要创建的传世骑士伟业,全都是托她之名。”于是,农夫回答说:“先生,请您听清楚,我直说吧,我既不是罗德里戈·德·

纳尔瓦埃斯也不是曼图亚侯爵,我叫佩德罗·阿隆索,是您的邻居,您也既不是巴尔多维诺斯也不是阿宾达拉埃斯,而是忠厚的绅士吉哈纳先生。”“我知道我是谁,”唐·吉诃德反驳道,“我还知道自己不仅可以成为刚才提过的那些人,而且还抵得上法兰西十二骑士乃至世界九大豪杰,因为,我的功绩一定会超过他们每一个人和他们的总和。”

他们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头。

主仆出征

已经夜色朦胧。邻居不愿意让人看见毛驴驮着遭了难的绅士,在村口磨蹭了一阵,非等天黑下来才肯进村。他就是想不让村里人看见这可怜的绅士的狼狈相。

直到天全黑了,邻人才把毛驴赶进村,到了唐·吉诃德家门口。这时候,唐·吉诃德家里已经闹翻了天,只听里面闹嚷嚷的,村上的神父和理发师都在,两人都是唐·吉诃德的好友,女管家正高声说话:“您看看我们的先生是遭了什么难?3天不见他的人影了,马呀、长枪呀、盾牌呀、盔甲呀都不见了。我想起来了,曾听他说要做什么游侠骑士,走遍世界。都是给那些倒霉的骑士小说闹的。”的外甥女也在一旁对理发师说:“尼古拉斯师傅,您可不知道,我舅舅读骑士小说能一口气读三天三夜。看完后,书一撂就拔剑对墙乱砍,砍得精疲力竭,就说自己杀了4个巨人。还说累出来的汗水是战斗中受伤淌出来的鲜血。接着,喝下一大罐凉水,身上舒服了,心里也平静了下去,于是就说那水是他的博学多才的魔法师朋友给他送来的琼浆。不过,都怪我不好,没早把舅舅这些疯疯癫癫、荒唐的言行告诉你们。早点儿想想办法,也就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有那些满篇胡言乱语的书,我没有及时把那些害人的书烧光。”

神父说:“明天一定要对他的书公审、判处火刑,免得其他人跟他一样中毒。”

听了他们的对话,那邻人才明白了唐·吉诃德的病根儿,连忙高声叫门:“快开门啊,诸位大人,身负重伤的巴尔多维诺斯老爷和曼图亚侯爵老爷来了,安特凯拉要塞司令、英勇的罗德里戈·德·纳尔瓦埃斯押解着被活捉了的摩尔人阿宾达拉埃斯老爷来了。”大家闻声一齐拥到门口。唐·吉诃德连下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说:“大家别乱,都是我的马之过,害得我差点儿重伤致死。

你们先抬我上床,再想办法请女法师乌尔干达来给我治伤吧。”“你们瞧,”管家数落道,“巧了吧,我这心里还真把老爷的病根儿给说准啦!您就快进屋吧,就是那个乌尔干达不来,我们也能把您治好。依我说,那些骑士书真该死,我要说这话,而且还要没完没了地说下去,瞧它们把您给害成什么样了!”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床,检查全身,一点儿伤痕也没找着。唐·吉诃德解释说,自己刚和大半个世界都难以找到的10个无法无天的巨人交战。他们个个高大凶猛,是座骑让他摔了一大跤,身上都是跌撞的暗伤。

神父说:“居然还有什么巨人,我凭十字架发誓,明天一定把那些小说烧个干净。”

人们提了好多问题,唐·吉诃德概不回答,只是说,当务之急是吃点儿东西和睡觉。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安顿以后,神父向农夫详细询问了遇到唐·吉诃德的经过。农夫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他刚被发现的时候和回来路上说过的胡话。

这一切更加坚定了神父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神父就约了理发师到唐·吉诃德家来。唐·

吉诃德还在睡觉,他那些害人的书都在书房里。

神父让理发师把书一一递给他查看,也许有几本能够免除火刑。最后依照神父的意思,仅留下几部内容、文笔尚佳的;其他也来不及细查,统统从窗口抛到了后院里,准备付之一炬。

几个人正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听见唐·吉诃德大叫大嚷:“快来啊,快来啊!勇猛的骑土们,这儿需要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别让朝廷上的骑士占了这次较量的上风!”

大家慌忙丢下手上的活,赶了过去。只见唐·吉诃德已经起床,一边嚷嚷,一边挥剑乱砍。样子是那么精神,就好像是压根儿没有睡过觉似的。大家一起上去抱住他,硬把他拖上床。等稍稍安静了一点儿后,他对神父说:“这番比武,竟让朝廷上的骑士得胜,真是奇耻大辱。”

神父说:“老哥,安静点儿,命运由天定,今天输了明天赢。此刻,你该注意身体,也许你就要时来运转了。”说:“罗尔丹那混蛋用橡树棍子打得我好苦,完全是出于妒忌,因为他知道我一个人就足以打掉他的嚣张气焰。不管他魔术有多高,等我起床,不还他个厉害,我决不罢休。现在给我吃东西吧,这是当前最紧急的。至于报仇,时机未到。”

他吃了些食物,又睡着了。大家瞧他如此痴狂,都惊诧不已。当晚,女管家把扔在后院的书及家里所有的书全部烧掉了,包括有些值得保存的,真应上了一句老话:有时候好人替坏人受罪。

神父和理发师为了铲除朋友的病根,就把那间书房的门用砖头砌了个严实。过了两天,唐·吉诃德起床后,去他的书房,却找不到门,便去问女管家。女管家早就胸有成竹,她对唐·吉诃德说:“现在这座房子里没有书房,也没有了书,是魔鬼亲自出马,一股脑儿把它们全拿走了。”说:“这魔鬼大概是弗瑞斯冬。他是个博学的魔术家,是我的死冤家。他通过法术,预知受他庇护的一位骑士将来要跟我决斗,而且会输在我手里,就千方百计找我的麻烦。走着瞧吧,命中注定的事,谁也违抗、躲避不了。谁要碰我一根头发梢,我就先把他的胡子揪光拔净。”

看他说上了火,女管家和外甥女都不再吭声。

接下来的十多天,唐·吉诃德好像安稳了许多,没有表现出要外出胡闹的意思。那些日子里,他只是与神父和理发师大谈世上最迫切需要的是游侠骑士,而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并声言骑士精神会在他的身上得到复苏。神父时而跟他争论几句时而又随声附和,如果不是用这种办法,根本就不可能摸清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也就是在这几天当中,他游说街坊上的那个农夫做一名游侠骑士的侍从。这个农夫应该说是个好人,不过他没有什么脑子,经不住唐·吉诃德天花乱坠的言语诱惑,于是决心抛下老婆孩子做唐·吉诃德的侍从,跟他出去冒险。唐·吉诃德让他放宽心,告诉他可能来个意外奇遇,征服个把海岛,就让他做海岛总督。一番话,让这个一辈子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农夫——桑丘·潘沙想入非非。

紧接着,唐·吉诃德就开始筹钱,他连卖带当,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折腾光了,总算筹到了一笔小小的款子。与此同时,他向朋友借了一个圆盾牌,修补好了头盔,定下了出行日期。他让桑丘也准备一下随行物品,特别嘱咐他带一只褡裢袋。桑丘一口答应了,只是说出门整天走路,吃不消;家里正好有头灰驴,能不能把驴也带上。唐·吉诃德踌躇了一下,因为他搜索了满腹书稿,也想不起来骑士小说里有游侠骑士带驴的情节。不过最后还是允许桑丘骑上他的驴,心里想着可以找机会给他换个更为体面点儿的座骑;譬如说,碰上个无礼的骑士,就可以把他的马抢来换掉驴子。他还遵照客店老板忠告备齐了衬衣以及其他想得到的物品。

一切都准备妥当。一个漆黑的夜晚,桑丘没向妻儿告别,唐·吉诃德也没跟女管家和外甥女打什么招呼;主仆二人早已约好,都避开各自家人和邻居,悄悄地离开了村庄。

他们一夜便走出了老远,家人即使要找,也不知到什么地方找了。

风车之战

在清晨的和煦阳光的照耀下,主仆二人一点儿也不感到有什么疲劳。桑丘神气活现地骑在驴背上,俨然一位大主教,肩背褡裢袋,一心想着海岛总督的职位。这次走的还是他头一次出行时的方向和路线,也就是蒙铁尔原野。只是这一回不像前一次那么辛苦,因为清晨的阳光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时,桑丘·潘沙对他的主人说:“游侠骑士先生,您千万别忘了我,不论海岛多么大,我都会管理好的。”说:“那当然,桑丘·潘沙,我的朋友,你想必知道这是古代游侠骑士的规矩,只要你我都活着,说不定在6天之内,我就能征服一个带有附属国的王国。到时,我就封你做真正附属国的君主。”

桑丘说:“如果您说的奇迹真能变成事实,我做了国王,那我老婆华娜·泰瑞萨就是王后了。可我总觉得她没有当王后的福分,顶多当个伯爵夫人,那还得靠上天的保佑。”说:“那你就叫上天安排吧!不过你至少也应该做个总督,不然就太没志气了。”“是的,我的老爷,”桑丘说,“特别是有着像您这么了不起的东家,您会交给我一个适合于我、我也担当得起的职务。”正说着,前方郊野上出现了三四十架风车。唐·吉诃德一见就对桑丘说:“朋友,鸿运当道了,天道的安排好过了咱们的心愿。你瞧,那边出现了30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要去跟他们较量一番,把他们杀死。这是正义的战争,是为上帝而战,当然咱们还可以得到战利品。”

桑丘向四处看,不解地问道:“哪有什么巨人啊?”“就是那些长胳膊的。你看,那些巨人的胳膊差不多有10里路那么长呢!”“您可要看清楚啊,那不是什么巨人,而是风车!我的主人,您仔细瞧瞧,长长的胳膊是风车的翅膀,让风吹动了好带动石磨运转。”说:“你太外行了,没有冒险的经验。他们是巨人毋容置疑。你如果害怕,就到旁边做祷告去,看我单枪匹马与他们拼一拼!不怕他们人多势众。”握紧盾牌,拿定长枪,飞马向第一架风车冲杀上去。“哗啦”一声,这一枪又猛又准,刺穿了风车的翅膀。

翅膀在风里转得正猛,由于巨大的惯性,死死钳住了长枪。

又把它连同唐·吉诃德这位勇猛的骑士沿着巨大的圆周运动的轨迹向上抛去,巨人的犟劲与骑士的勇猛通过长枪在拼争。没等唐·吉诃德抽出长枪,只听“咔嚓”一声,长长的枪柄断成了两截;可怜的骑士也连人带马被扫出了几丈远。桑丘知道事情不妙,拍着毛驴,赶上去救驾。跑到跟前一看,主人已动弹不得了。

桑丘惊叹:“天啊!上帝保佑!我说那是个风车,您怎么就不信呢?凡事要仔细点儿才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用说了,桑丘朋友,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定是我的冤家对头把巨人变成风车,来阻止我们的胜利,向骑士脸上抹黑。但是,要相信,邪恶之法,是敌不过正义之剑的。”

桑丘听了他的话,便一脸无奈地说:“就不知道天意如何了。”他扶起主人。唐·吉诃德又骑上了差点儿害他跌折了腿的驽马难得,顺着马德里到塞维利亚的大道往前走。他现在心里很不痛快,没了长枪,就好像短了一只胳膊,于是与桑丘商量说:“我一路上看见许多橡树,树枝又粗又壮,我想折它一根,就像书上的那位绰号叫‘大棍子骑士’的。我将凭着一根树枝大显身手,而你也将庆幸白己竟然亲眼见到并成为那几乎不可能有人相信的事情的目击证人。”

桑丘说:“还是叫老天爷安排吧。我看您歪着身子,准是摔得很痛吧,您怎么哼也不哼一下。说老实话,我要有一点儿疼,都会大声哼哼。”瞧他这侍从傻乎乎的,忍不住笑了。他声明说,这个他尽可以随意,因为还没有看到有哪本骑士小说上规定侍从痛疼而不能哼哼。桑丘提醒唐·吉诃德该吃饭了,主人说这会儿不想吃,但桑丘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吃。得到允许之后,桑丘就在驴背上尽可能地坐得舒服一些,接着就从褡裢里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东西,非常悠闲地跟在东家的后面,边走边吃起来,还时不时地举起酒囊有滋有味地咂上一口,真是连马拉加最为安逸的酒店老板见了也会眼红的。

就这样,他边喝边走,把主人的许诺全都抛到九霄云外,觉得出来闯荡世界尽管危险,倒也并不辛苦,反而相当自在。

他们当夜在树林里过了一宿。唐·吉诃德折了一根树枝做新的枪柄。他不想吃东西,也睡不着觉,只顾想念意中人杜尔西娜娅。按照他的那些书上说的,骑士们在荒山野岭过夜的时候,都是通宵达旦地思念自己的心上人的。而桑丘却早已用带来的干粮和酒把肚子填得满满的,倒头便睡,以至第二天早上阳光射到脸上都没醒,直到主人把他喊醒。

第二天早上,唐·吉诃德他们又走上前往拉比塞峡口的道路。走到下午3点,远远看见了山峡,唐·吉诃德告诫桑丘说:“桑丘兄弟,这里险境奇事应接不暇。可是你记着,我遭了天大的危险,你也不可以拔剑护卫。如果对手是下等人,你可以帮一帮;如果是骑士,怎么也不可以相帮,那是违法的。要帮,也得封授了骑士的称号才行。”

桑丘答道:“先生放心,我一定照办。当然,我如果要保卫自己的身体,就讲究不了这些规则了。”

正说着,路上来了两个圣贝尼多教会的修士,骑着两匹高大的骡子,一身黑衣还戴着面罩,撑着阳伞。在他们后面有一辆马车,有四五个骑马的人和两个步行的骡夫跟从。车上是一位到塞维利亚去的比斯夫人,两个修士虽和她同路,其实并不是一伙,可是唐·吉诃德一见他们,就对自己的侍从说:“如果我没看错,前面这几个黑黑的家伙一定是魔术师,他们用这辆车劫走了一位公主,我得前去除暴安良。”“这将会比风车的事情还糟,”桑丘说,“您要看清楚,老爷,那是两个圣贝尼多教会的修士,车里大概是个过路的人。您听我说,我要您看清楚了再动手,千万不要鬼迷心窍。”“我跟你说过,桑丘,”唐·吉诃德反驳道,“你对侠道懂得太少。我讲的句句是真,你就瞧着吧。”

说罢他往前走了几步,迎着两个修士当路站定。等这一伙人走近了,高声喊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快把你们车上抢走的高贵公主留下,不然,你们就将咎由自取,等着送死吧。”

两个修士停住骡子,吃惊地看着唐·吉诃德,回答说:“绅士先生,我们不是妖魔鬼怪,我们是赶路的修士。这辆车是不是劫了公主,我们也不知道,”

唐·吉诃德哪容得他们分辩,踢动驽马难得,向前面的修士冲去。看他来势凶猛,一个修士自己滚下了骡子,另一个则踢着骡子望风而走。

桑丘见修士倒在地上,就抢上前去剥他的衣服。修士的两个骡夫跑来问他为什么脱人家的衣服。桑丘说,这衣服是他主人的战利品。骡夫听不懂他说什么,冲上去推倒桑丘,把他的胡子拔得一根不剩,又劈头盖脑地猛踢了他一顿。跌倒的修士看到桑丘昏死过去,吓得面无人色,急忙爬上骡子,向同伴跑的方向,一溜烟地逃走了。

这时的唐·吉诃德正远远地和车上的那位夫人谈话:“漂亮的夫人,您现在自由了,我用这条铁臂,把抢劫您的强盗打得落花流水。您受了我的恩惠,也不用别的报酬,只要去托波索见一位叫杜尔西娜娅的小姐,把我救你的事告诉她就行了。”

夫人的随车侍从听唐·吉诃德说不让他们走,要他们到什么托波索去,于是就上前揪住他的矛杆,夹杂着卡斯蒂利亚方言对唐·吉诃德说:“走开,你这该死的骑士!我对创造了我的上帝发誓,如果不让车走,我就杀死你。如果胆敢拔出剑来,我马上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你就瞧着吧。”

于是他拔出剑,挎着盾牌,直向那个侍从砍去。一心要把他劈做两半,那个侍从也举起剑,用座垫挡着身子迎战。

两位猛士短兵相接,恶战一场。暴怒的侍从抢先一步劈下利剑。这一剑凶猛异常,要不是歪了一些,有铠甲护着,肯定会将他的上半身一劈两半,而骑士的冒险就会划上句号。

也许有更伟大的事业等着唐·吉诃德,他冤家的剑偏了方向,砍在唐·吉诃德的左肩,整半边的盔甲连带一大块头盔和半个耳朵,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骑士狼狈不已。

吃了大亏的唐·吉诃德火冒三丈,他重新挺直身子,两手握剑,恶狠狠地回敬了一剑。由于砍得正,砍得猛,尽管隔着垫子,侍从的头顶上依旧像砸下了一块巨石,顿时七窍流血,从骡背上翻落在地。唐·吉诃德跳下马,用剑指着他的眼睛,要他投降,不然就砍下他的脑袋。那人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吉诃德当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就在侍从眼看要遭到不测的当儿,车上的几个女人哆哆嗦嗦地赶上来,要求唐·吉诃德宽大为怀,饶他性命。唐·

吉诃德厉声喝道:“听着,诸位美人,我虽愿遵命,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位骑士必须到托波索村走一趟,以我的名义拜见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娜娅,还要听从她的发落。”

女人们惊慌失措,不敢多说什么。尽管并没有听明白唐·吉诃德的要求,也没有打听杜尔西娜娅到底是什么人,还是满口答应让她们的侍从遵命而行。唐·吉诃德这才发出了特赦令:“既然你们担保,我就不为难他了。”

牧羊恋者之死

被修士的骡夫们大打一顿之后,桑丘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他在一边看见主人打完仗又要上马,于是就赶紧上前去扶住鞍镫,不等他骑上去就双膝跪倒,抓住他的手,亲吻着说:“我的主人,您用苦战得来的海岛,就交给我管理吧!不论海岛有多大,我相信自己都有能力管好的,决不会不如任何一个管过海岛的人。”说:“桑丘老弟,你要明白,刚才的一仗是在岔路口碰上的,不是赢取海岛的奇遇。这样的厮杀得不到什么,无非是破个脑袋,赔只耳朵。你得有耐心,奇遇会有的,会有总督让你当的,而且还可能担当更高级的职位呢。”

桑丘急忙千恩万谢,又一次吻了他的手和铠甲的下摆,然后扶着主人上马,自己也骑上驴子,跟着一同上路了。

唐·吉诃德没再理睬车上的女士们,也没有同她们道别,便纵马疾驰,转眼间就钻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桑丘跟在后面放开毛驴紧追;但是驽马难得跑得太快了,他还是被落下很远。看到这种情况,他就大声喊叫,让主人等一等他。勒住驽马难得,一直等到自己的侍从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桑丘一到他的跟前就说道:“主人,我以为咱们应该找个教堂躲一躲为好。刚才那个修士被您打成了那个样子,他们肯定会马上到圣兄弟团去报案并让人来把咱们捉起来的。如果真是那样,我敢说,要想逃脱牢狱之灾可就太难啦。”“你就住嘴吧。”唐·吉诃德呵斥道,“游侠骑士诛戮再多也不会吃官司,你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还是读到过有骑士吃官司的事情?”“我不懂什么猪鹿不猪鹿,”桑丘说,“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我只知道圣兄弟团专管乡间打架斗殴,至于别的,我不知道。”“不用担心,朋友,”唐·吉诃德说,“即使落到迦勒底人的手里,我也会把你救出来,何况是圣兄弟团了。不过,说实话,你见过天底下有比我更勇敢的骑士吗?在攻击的威猛、耐力的持久、杀伤的机智和制胜的计谋等等方面超过我的人,你在故事书里看到过吗?”“实话实说吧,”桑丘说,“我一个大字也不认识,压根儿就没读过什么书。不过,比您更冒失的东家,我这辈子倒是还没有伺候过。但愿上帝保佑别因为这种冒失而落到我刚刚说过的那种下场。现在我要跟您老人家说的是赶快治治伤吧,您的那只耳朵流了好多血,我的褡裢里倒是带着纱布和一点儿白色药膏。”“我要是想到了如何配制一瓶油的话,”唐·吉诃德说,“那些东西就全都可以省了。那种神油,只要用上一滴,立即见效,比什么药都灵验。”“那是什么瓶子什么油啊?”桑丘·潘沙问道。“我还记着那种香油的配方,”唐·吉诃德说,“有了它,就不必担心死呀活的啦,更无须顾虑会有因伤送命的事儿。

等我配好以后交给你,一旦看见我在战斗中被人劈成两半(这种事情常有),只要趁着血还没有凝固的时候,把掉到地上的那一半捡起来轻轻地合到还留在鞍座上的那一半上去就成了,可是要对准、对齐。然后,只需要给我灌上两口我刚刚提到过的那种神油,你就会看到我会变得像苹果一样鲜亮。”桑丘说:“伟大的主人,若是真有那种东西,我从此,不想做海岛总督了。我辛辛苦苦、尽心尽力地服侍您;您只要传授给我神油的方子,就可作为我所有辛苦的酬劳了。有了它,不管到什么地方,少说也会卖到两个雷阿尔一盎司吧,不再需要别的什么,也就可以堂堂正正、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您说几时教我呀?”告诉他说:“别急,朋友。我打算教你更了不起的奥妙,你会得到更大的益处。现在还是先包扎伤口吧,我这耳朵痛得受不了,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得多。”

桑丘从褡裢里取出软布,脱下了主人的半边面盔。唐·

吉诃德看到自己的头盔,气得发疯,一手按住剑,对天发誓要报这一剑之仇。桑丘听了说:“主人,您不要忘了,那位骑士如果听您的吩咐,到托波索见杜尔西娜娅小姐,也就算是尽了本分;如果不犯新罪,他就不应再受惩罚了。”说:“你这话很对,很及时,我报仇的誓言就此作废。不过我要重发一个誓,我一定要从别的骑士头上再抢一只头盔来,而且和我的这只一样好。桑丘,你别以为我只是随便说说,在这件事情上是有例可循的:曼博里诺的那顶头盔就有过跟这完全一样的经历,让萨克里藩特付出了高昂代价。”桑丘说:“我的老爷,发这种誓对良心不好,对身体不利。再说,这一路上,哪有人戴头盔啊!难道真的要像您发誓说的那样,仿效曼图亚那个老疯子,自找那份睡不宽衣、夜不入村以及其他种种的不便和苦头?您可要想好,这一带根本没有披甲戴盔的人过往,只能见到脚夫、车夫,这类人不仅不用头盔,很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说过那种玩意儿。我只求上天保佑我们走好运,把那已经赔了好大本钱的海岛早早弄到手。”“我说桑丘,你还担什么心!就是没有海岛,还有丹麦王国或者索布拉迪萨王国呢;拿下一个给你,一样很合适。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现在先吃点儿东西,找个城堡过夜。

唉,这该死的耳朵疼得厉害。”“我这里只有一个葱头、一点儿奶酪和几块面包,”桑丘回答道,“不过,这哪是像您这样的英勇骑士该吃的东西啊。”“你真是不懂啊,”唐·吉诃德说,“告诉你吧,桑丘,游侠骑士以能连着一个月不吃东西为荣,即使吃的话也是有什么吃什么。这些事情全都写在书里,只可惜你没读过,我可是读了好多。我读过的书虽然很多,但是在所有那些书里,就是没有发现说到游侠骑士吃饭的事情。偶尔提及也只是讲到出席专为他们举办的盛大酒宴,平常日子里只好忍饥挨饿。当然,不言而喻,他们也得吃东西,也有与生俱来的需求,否则是没法活的。因为说到底,他们也是跟你我一样的人嘛。不过,也该知道,他们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荒山野岭游荡,身边没有厨师,家常便饭也就只能是你刚刚说过的那类粗陋之物了。所以,桑丘,我的朋友,是我乐而为之,你就不必瞎操心了,千万别胡思乱想,不该把游侠之道想像得不近人情。”“那就请您原谅啦,”桑丘答道,“我嘛,早就说过,大字不识,既不了解也没有习惯骑士行当的规矩。从今往后,我就在褡裢里为大人您装上各种干果,因为您是骑士;至于我自己嘛,因为不是骑士,就准备点儿别的味美而实在的东西。”“桑丘,”唐·吉诃德反驳说,“我不是说除了你说的干果之外,游侠骑士就不能吃别的东西;我的意思是,他们经常用那类东西以及野菜来填饱肚子。他们全都知道到哪儿去找野菜,我也知道。”“辨认野菜是个本事,”桑丘说道,“依我看,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用得着那门学问呢。”

桑丘边说边从褡裢里拿出了干粮,和主人亲热地吃起来。但是,由于急着要找过夜的地方,他们匆匆忙忙地把那可怜的晚餐干噎了下去;然后就跨马上驴,想赶在天黑之前找个村落。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他们并没有找到城堡,只看见几间牧羊人的茅屋,只好前往投宿。桑丘感到很沮丧,主人却喜不自禁,因为露宿一次,就是修炼一份骑士道的功德。唐·吉诃德受到牧羊人的热情款待。桑丘尽可能地安顿好了驽马难得和自己的毛驴,随后就循着架在火堆上的锅里飘出来的羊肉香味走去。草地的篝火上煮着一锅羊肉,香味四溢;牧羊人把几张羊皮铺在地上,摆出朴素的饭菜,邀请两位客人同吃。

那些牧羊人并不知晓什么游侠骑士和侍从,各自不声不响地吃着,好奇地打量着两位客人。他们俩也很自在,胃口也很好,拳头大的羊肉一块块往肚里塞。吃饱了,抓起一把牧羊人拿出的橡树籽,大声议论道:“古人的时代是黄金时代,是幸福时代。天下归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有私心、没有丑恶、没有强暴。人们只凭举手之劳就能获得日常果腹之需,枝繁叶茂的橡树慷慨地结出甘甜的果实供人享用。清泉、流水,丰沛充盈,芳冽明澈,取之不尽。勤奋聪慧的蜜蜂群聚于岩隙树洞,无私地将自己饴美的辛劳收获源源地奉献给所有的人。高耸的栓皮栎树殷勤地褪下轻薄的皮层,供人用以绑缚于草草立起的梁柱之上,筑成挡风遮雨的居室。“适当其时,天下太平安宁,人们友善和睦。大地母亲的仁厚脏腑尚未被勾犁的沉重铁铧贸然劐掘,其膏腴而光明的胸襟自觉地四处繁育出供其子女餍足、生息及享乐所需之万物。那个时候确有纯真美丽的少女徜徉于田野河滨。她们或拖着辫子或披散着秀发,所谓的衣物只不过恰好遮掩着古往今来应羞耻之心的要求而必须遮掩之处罢了。她们的装饰也不似今天,没有那可以抬高身价的提尔紫绢和百般裁剪的绫罗绸缎,只不过是用牛蒡和青藤的绿叶编织的花环。即使这样,其华贵与娇艳,决不亚于当今我们那些凭借闲情逸致翻出千奇百怪花样的服饰装扮起来的仕女宫娥。那个时候,人们注重的是自然涌自灵魂深处的天成爱心,无须花言巧语作为掩饰。真诚与淳朴之中绝无欺诈、蒙骗和奸狡的踪影。正义保存着自己的本色,尚未受到私情和利害的公然干扰亵渎,还没像今天这样遭到损坏、践踏和侵犯。随意判案的观念也没在法官的脑海中形成,因为当时根本就没有审讯和受审的规矩。如我所说,不论是在什么地方,独处的女人及其贞操都会得到尊重,不必担心会遭到别人的放浪和邪念的侵袭,她们的失身完全出自心甘情愿。“可是,如今在咱们这个该诅咒的时代,没有一个女人会感到安全,即便是再造一座克里特迷宫将之藏匿起来也没有用处。因为,在那该死的诱惑驱使下,情欲的臭气,或透过墙缝、或随着清风,终将把她们浸染,致使一切幽闭措施化为乌有。鉴于世道的变迁和人心的险恶,为了扭转时尚,才兴起了游侠骑士这一行当,以保护少女、救助寡妇、辅助孤儿和贫弱。各位牧羊老哥,我就是干这一行的,我和我的侍从承蒙你们的盛情款待,诚挚地感谢你们的好意。”

这是因为唐·吉诃德看到牧羊人给他吃橡树籽,便想起古代,想起黄金时代,所以异想天开地说了一套废话,弄得牧羊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牧羊人说:“游侠骑士先生,为了让您能够真正感受到我们欢迎您的由衷诚意,我们想请一位同伴为您唱上一段曲子,使您舒心,高兴高兴。那个小伙子又多情,又聪明,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还是让他唱歌给你解闷吧。”

那个小伙子没等别人三请四邀,就坐在一棵砍倒的橡树上,拨动三弦琴,动听地唱了起来。唱完了,唐·吉诃德还想请他再唱,桑丘却要睡觉了。唐·吉诃德说:“也好,你歇着去吧,不过先替我重新包扎一下伤口,我耳朵疼得厉害。”

牧羊人看见伤口,让唐·吉诃德尽可放心,说他有个非常灵验的药方。他说完就摘下几片迷迭香叶子,送到嘴里嚼烂了调上点儿盐,敷在唐·吉诃德的耳朵上。那人非常肯定地告诉唐·吉诃德,无需再用别的药了。果真,一会儿就不疼了。这时,从村里来了几个运送粮食的年轻人,说村上死了一个牧羊学士,是因为爱上了富翁的女儿玛赛娜。听说他留下遗嘱,要把他葬在第一次碰到那姑娘的地方,明天牧羊伙伴们就要在那地方举行别致的葬礼。接着又把姑娘如何如何美丽,学士如何如何多情,原原本本地向好奇的唐·吉诃德道了个明白,还劝唐·吉诃德明天一定要去参加葬礼。唐·吉诃德答应了。桑丘·潘沙早就听烦了牧羊人的啰嗦,也赶紧催促主人进到佩德罗的草棚子里去睡觉。钻进了窝棚。那一夜的许多时间,他模仿玛赛娜的情人们的样子,心中一直思念着自己的意中人杜尔西娜娅。桑丘·潘沙在驽马难得和自己的毛驴中间找到了个地方倒头便睡,绝对不像失恋的情人,倒像是个挨过无数拳头的倒霉鬼。

第二天早晨,牧羊人叫醒了唐·吉诃德跟他们一同去看葬礼。唐·吉诃德马上喊起桑丘,备好驴马,上了路。路上又碰到几个身穿黑羊皮袄、头戴柏树枝和苦桃枝花环、手里拎着粗粗的冬青棍子的牧羊人也去参加葬礼。他们看到唐·吉诃德这身装束,断定他精神不正常,就故意逗唐·吉诃德。“游侠骑士先生,我觉得您献身的事业是天下最艰苦的,比修行的修士还要苦,不过我觉得游侠骑士干的一些事很糟糕,比如性命攸关的时候,把自己交给什么意中人庇护,我看不如把向意中人消磨的那点儿时间,干些基督徒应尽的本分。”说:“修士是平平安安地向上天祈求世人的幸福,而我们骑士却要靠勇气和利剑保卫世人的幸福,而且不是在室内,要忍受烈日和冰霜。我们是上帝的使者,是为上帝维持正义的胳膊,战斗是我们的职业。至于意中人,这可是骑士道的规矩,当骑士准备打一场恶仗时,心里就会出现他的意中人。别以为他们不向上帝祈祷,他们会有时间这么做的。”

牧羊人接着说:“游侠骑士既然一定要恋爱,都非得有意中人不可,那您是干这一行的,想必也在恋爱。我诚心诚意地恳求您把自己意中人的姓名、籍贯及她的美貌说给我们听听吧。想必她会非常愿意让世人全都知道自己倾倒了并役使着一位像阁下这样的伟大骑士。”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那位可爱的俏冤家是否愿意我把内情告诉大家,我还捉摸不透。既然您感兴趣,我不妨告诉您。她名叫杜尔西娜娅,家住托波索,她的地位至少也该是一位公主。她的美貌举世无双,她的头发是黄金,脑门是极乐净土,眉毛是彩虹,眼睛是太阳,脸颊是玫瑰,嘴唇是珊瑚,牙齿是珍珠,脖子是白雪石膏……总之,守礼的正人君子只能绝口称叹,不能用事物比方。”

行人们听到他俩的谈话,都觉得这位唐·吉诃德骑士疯了,桑丘除了对那美貌的杜尔西娜娅公主半信半疑外,其他都深信不疑。走着谈着,忽见前面山坳里下来20多个穿黑皮袄的牧羊人,其中6个人抬着个担架,上面盖着许多杂色花朵和树枝。只见他们走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放下担架,在岩石旁边开始挖坟坑。大家都围了过去。唐·吉诃德看到担架上的牧羊学士,30上下的年纪,虽然已经作古,仍然可以看出生前必定仪表堂堂。尸体周围放着几本书,还有许多手稿。

葬礼开始了。一个牧羊人打开一卷死者的诗作,名叫《绝望之颂》,然后动情地念了起来:“狠心的姑娘,你为何如此说谎?你心如铁石,面若冰霜。

我要忍痛呼号,也许能慰藉我苦闷的胸膛!……”

长诗打动了参加葬礼的人,他们觉得这诗写得不错。可朗诵的这位先生却说,诗里讲的内容好像和事实不符,他听说这位玛赛娜姑娘知书达礼。众人正疑惑不解,墓旁岩石顶上露出了一个神仙般光彩照人的身影——玛赛娜。一个牧羊人见了,愤愤地指责她说:“你这条为害一方的毒蛇啊!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虐待死了这位可怜的人,难道还不称心?难道还想看看被你狠心害死的可怜人是否会一见到你就伤口流血?你来这里,是为自己的杰作幸灾乐祸,还是要像凶残的尼禄一样居高俯望大火中的罗马城?或者,竟是模仿塔奎尼乌斯那践踏父尸的不孝之女,前来凌辱这冤魂的遗体?快说,你来这儿干什么,到底想要怎样?”

玛赛娜说:“先生,你说得不对,我是为自己辩护来的。

这位牧羊学士为了我的容貌爱上了我,我就一定得无条件地爱他吗?如果100个人、1000个人爱上我,我也要去爱这100个人、1000个人吗?为什么不容我在山林里洁身自好呢?他急躁狂妄,害死了自己,我何罪之有呢……据我所知,真正的爱情是专一的,发自内心而非勉强。既然这样,至少我是这么看的,你们有什么理由只凭你们说很爱我而我就非得爱你们不可呢?反过来讲,请你们告诉我:如果老天并不是给了我一副娇好的模样、而是让我生得很丑,我是否有权利抱怨你们不爱我?更何况,你们也应该明白,一个人的容貌不是自己决定的。毒蛇不能因为天生具有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牙而受责怪,我也不应该由于长得漂亮而有什么过错。一个因为长得美而被人追求的女人,难道就应该违心地去迁就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千方百计地想使她屈从的男人的企图吗?“我天生无拘无束,正是想要无拘无束地生活,我才选择了这荒漠的田野。我以山林为伴,把清澈的流溪当做镜子,将自己的心思和姿色奉献给树木和流水。我就是那远处的火堆和宝剑。有人贪恋我的姿容,但是,我早就对他们把话讲得清清楚楚。如果他们仍然抱有幻想,绝对不是因为我给了格里索斯托莫或者别的什么人以某种指望。所以,不论他们当中的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情,只能怪他们执迷不悟,而不是因为我冷酷。有人认为,既然他们出于真心,我就应该给予回报。我要说的是,就在这儿,在你们挖坑为墓的地方,他对我表白了自己的美好愿望,我对他说自己想终身不嫁,而将洁净的身躯和美丽的容颜奉献给大地。这话已经讲得够明白的了,可是他还不死心,偏要一意孤行,怎么能够不在命运的海湾里翻船呢?“当初,我如果同他若即若离,就是虚伪;我如果屈就他的愿望,就违背了自己的最大志向和初衷。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自己走上了绝路,而并非是遭到了我的厌弃。你们说吧,能把他的不幸归罪于我吗?受骗者有权抱怨。有过希望才谈得上失望,得到过我的示意方可坚持,被我接纳了才能够真正欢喜。没有得到过我的承诺、诓骗、示意和接纳的人不能说我冷酷,不能说我害人。至今老天还没有让我找到命中注定的情侣,但是,休想让我迁就别人的选择。“我的这种看法普遍适用于每一个对我有心的人。请记住,从今往后,如果再有人为我而死,那也肯定不是死于嫉妒和遭到鄙夷;因为一个不爱任何人的人不该引起任何人的嫉妒,而明白昭示不能被认做是轻蔑;说我凶狠歹毒,就请把我当做险恶有害之物,别予理睬;说我寡情少义,就请不要再献殷勤;说我冷漠,就请别来搭讪;说我心肠狠毒,就请不要跟我纠缠。我凶狠歹毒、寡情少义、冷漠心狠,但是,绝对不会理睬你们、不会对你们献殷勤、不会同你们搭讪和纠缠。既然格里索斯托莫死于自己的浮躁和痴心妄想,为什么要责怪我的洁身自爱?既然我与草木为伍以存清白,为什么希望我不被染指的人却要我断送这份纯真?“大家知道,我有的是钱财,决不贪图别人的资产。我天生任性,不喜欢受到约束。我既不钟爱也不鄙弃任何一个人,不会既耍弄着这个又笼络着那个,没有既跟这个调笑又同那个嬉闹。同附近的村姑们正当往来和想看自己的羊群是我的乐趣,我的一切愿望在这片山野就能得到满足,有时候虽然可能超出这一界限,那也只是为了欣赏蓝天的悠远,是灵魂对原初居所的倾慕。”

玛赛娜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话,然后也不等什么人来回答,就转身钻进了附近的树林深处。唐·吉诃德看到这个情形,觉得该是用他的骑士道来保护落难女子的时候了,于是他按住剑,高声喊道:“美丽的玛赛娜没有错,谁求婚她也不会答应。像她这样洁身自好的姑娘,我们人人应该敬重她。谁也不许追逼她。任何人,不管是什么地位和身份,都不得去追踪美丽的玛赛娜;不然,必将受到鄙人的严惩。她已经用清楚的理由充分地表明,自己在牧羊学士之死的问题上很少或根本没有过错,而且无意屈从于任何一位追求者的心愿。因此,她不仅不该再受跟踪与骚扰,而且应该得到所有人的赞美和尊重;因为她已经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惟一的怀有高尚志向的人。”牧羊人们听了他的话,谁也没走开,都七手八脚地一起掘好墓穴,掩埋了学士,吊唁了一番,而且不少人还流了眼泪。人们用一块大石板封住了墓穴,同时还竖起了一块石碑,准备请人刻下一段铭文:

此处安息着一位情种,死灭的躯体已冷成冰,他曾经赶着羊群游走,终为失恋断送生命。

美人无情冷漠如铁石,霜面冰心杀人不见血,可怕的爱情借她之手,拓展着疆域以壮权柄。

大家在坟丘上撒下了许多鲜花和树叶,向死者的朋友们表示着哀悼,随后就纷纷告退。唐·吉诃德也告别了款待他的牧羊人和两位旅客,准备到这一带山里去扫除窃贼。一路上免不了谈到玛赛娜和学士的故事,唐·吉诃德便决定去找这位漂亮的牧羊姑娘,好一心一意为她效力。

荒唐的幽会

为了追踪玛赛娜,唐·吉诃德带着桑丘钻进了一片小树林。他们一直找了两个多钟头,也不见玛赛娜的踪影。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看见一块绿油油的草地,两人便下了座骑,让它们在草地上吃草。接着拿出褡裢袋里的干粮,吃了午饭。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不料命运多舛,桑丘忘了拴马缰,平时一贯温顺的驽马难得,被不远处几匹小母马引得神魂颠倒,未经主人许可,就撒腿奔了过去,想向母马诉说衷肠,玩耍一番。谁知这群母马正吃得高兴,便踢咬了这位不速之客。母马的主人,一群搬运工又拿了木棍赶来,一顿狠揍,驽马难得被打得遍体鳞伤,瘫倒在地。和桑丘见此,立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唐·

吉诃德决定要给驽马难得报仇,对桑丘说道:“依我看,桑丘,我的朋友,这些人不是骑士,而是流氓无赖。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帮我替驽马难得报仇,不能让它白白地在咱们眼皮底下受辱。”桑丘有些害怕,答道:“那群搬运工有20多人,而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说不定还只能算是一个半呢。”唐·吉诃德说:“我一个人就顶得上100个!”说着,拔剑向那群搬运工冲去,桑丘见状,也壮着胆跟了上去。一阵混战,唐·吉诃德的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20多个壮汉飞舞的棍棒,他和桑丘倒在了驽马难得的脚边。由此可以看出愤怒了的粗人手中的棍棒的力量。看到两人都失去知觉,搬运工便把货物放到牲口上,撇下那两个体无完肤、半死不活的冒失鬼便逃之夭夭了。

桑丘先醒了过来,见主人躺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主人,主人啊!”回过一丝气来缓缓地说:“桑丘老弟,你要干什么?”桑丘告诉他:“您手边要是有那大力士的药水,我真想喝两口,那东西既然能疗伤,大概骨头断了也能治。”说:“哎!真倒霉,要是有就好了。不过,桑丘,我以游侠骑士的名义发誓,如果命运没另作安排,不出两天,我一定把这种药水配制出来。否则,就是我这双手太没用了。”主仆二人就这样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话。天快黑了,总不能永远这样躺下去,于是桑丘喊了30声“哎哟”,叹了30口气,先挣扎着爬了起来。毛驴算走运,离得远远地逍遥了一天。他摇摇晃晃牵来毛驴,把主人放在驴背上,再把驽马难得扶了起来,系在驴后,摸索着朝大路走去。走了一里多路,上了一条大道,道路旁还有个客店。唐·吉诃德硬说是一座堡垒,桑丘坚持那是客店,两人争论不已。走到门口,桑丘不再跟主人争执,领着主人走进了大门。

客店老板见唐·吉诃德横卧在驴背上,就问这人害了什么病,桑丘告诉店主,是从山上栽下来,肋上受伤了。老板娘生性厚道,她忙张罗着为唐·吉诃德治疗,还喊来年轻漂亮的闺女和女佣来帮忙。这个女佣大扁脸、粗脖子、塌鼻子,一只眼看不见,另一只眼看不清,背还有点儿驼。但是,娇好的身材可以弥补其他缺欠。她帮唐·吉诃德在顶楼铺了一张破陋的床。桑丘铺开了一张席子,睡在旁边。这里堆满草料,原先就住着个骡夫,骡夫的床铺和唐·

吉诃德的相去不远,但要比唐·吉诃德的结实、松软。

其实,这位女佣与原来住在这里的骡夫早有隐情,这天她又与骡夫相约,当晚等主人一家睡着后,便来到楼上幽会。那个骡夫晚上早早地给牲口喂过第二遍草料,回去之后就躺在床上,等女佣快快到来。这时,客店里已寂无人声,一片漆黑,只有挂在大门上方的一盏灯笼闪着微弱的光。桑丘和唐·吉诃德两人都敷过了膏药躺在自己床上,想睡,但疼得睡不着。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读过许多游侠骑士小说的唐·吉诃德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自己躺在一个有名的堡垒里,堡垒长官的小姐(实际是店主的女儿)爱上了自己,她瞒着父母,晚上要来与他约会。他暗暗拿定主意,决不做自己的心上人杜尔西娜娅的负心汉……

正当唐·吉诃德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女佣摸上楼与骡夫幽会来了。她穿一件衬衣,光着脚,粗布头巾裹住头发,轻手轻脚的。唐·吉诃德正想到动情处,一下就感觉到了女佣人进门的气息。虽说他遍体鳞伤,居然不顾身上的膏药和伤痛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他伸开双臂迎接他的梦中情人。

而女佣正屏住呼吸,伸着双手摸索她的骡夫,可是恰巧碰到了唐·吉诃德的手腕。唐·吉诃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女佣却不敢声张,被按坐在床上。唐·吉诃德只觉得怀抱着的是一尊美丽之神。他紧紧地搂着她,含情低语道:“尊贵而美丽的小姐,您对在下展露天颜,恩重如山!我但愿不辜负您的恩情……不过,我已经对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娜娅小姐效忠,她是我心中惟一的意中人;不然,对您这片深情,本骑士并非冥顽,以至错失小姐您慨然惠赐之良机。”

女佣心急如焚,头冒冷汗,听不懂也不想听唐·吉诃德的胡言乱语。而满腹邪念的骡夫对邻床发生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他走近唐·吉诃德,想瞧瞧他那套荒唐话如何收场。他发现女佣想脱身,唐·吉诃德却不放手,就气不打一处来,举起胳膊冲着自作多情的骑士那尖尖的下巴狠狠地打了一拳,唐·吉诃德顿时满口鲜血直流。骡夫觉得还不解气,一步跳上床,踩住唐·吉诃德的肋骨。那床本来就既不结实又不稳当,经不住骡夫这么折腾,轰的一声塌了下去。店主也给吵醒了,他点上灯,上楼来看。吓得女佣一骨碌钻进了桑丘的被窝。桑丘睡得正香,突然一团东西压在身上,以为是鬼,挥拳就打。女佣受不了,也就顾不得体面地对打起来。骡夫见状丢下唐·吉诃德来救女佣。店主上楼后,也想教训女佣,于是四人车轮大战,乱成一团;店主的那盏灯也被打灭了。这时,一个值夜的巡警走过客店,听到打闹声,就摸黑进了屋,喊道:“大家住手!”

他刚一进屋,就碰到被打得昏死过去、仰面躺在烂铺板上的唐·吉诃德。巡警一边伸手去摸他的下巴一边不住声地喊着“尊重王法”。可是,他觉得揪住的人并不动弹,就以为他死了,并断定屋里的其他人就是杀人凶手,于是急忙高声喊道:“关门,谁也不要走,有人杀人啦!”

他这一喊不要紧,却吓坏了正在大打出手的人们;他们立即住了手而夺门逃散。店主溜回自己的房间,骡夫退回到自己的床铺,女佣逃回自己的破屋,只有倒霉的唐·吉诃德和桑丘还待在原地动弹不了。巡警松开唐·吉诃德的胡子,跑出去取火,打算找到疑犯。

神油半个钟头之后,唐·吉诃德才醒过来。与前一天挨过棍子之后同样,他有气无力地喊着桑丘的名字,然后有些神秘地说:“你还没睡着吧,我觉得这堡垒一定被魔法统治着。你要是能发誓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碰到的奇人怪事。”

桑丘其实早醒了,正浑身疼得不能动弹,听了唐·吉诃德这样问,没好气地回答:“我发誓保密。我最恨把东西藏得发霉。您只要还活在世上,我就只字不提;不过,但愿上帝保佑能让我明天就说出去。”于是,唐·吉诃德说:“凭你对我的情谊和尊敬,我索兴告诉你吧。刚才美貌的堡垒长官的女儿跑来看我,那风采无与伦比。该怎么跟你说她的姿容仪表呢?该怎么跟你说她的机敏智慧呢?该怎么跟你说她的那些我因为必须对自己的意中人托波索的杜尔西娜娅保持忠诚而只好不碰不提的隐秘呢?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么大的艳福,也许惹了老天爷的嫉妒心,不知从哪儿伸来一只大手,那手连着一个无比高大的巨人的胳膊,然后朝我的下巴揍了一拳,接着又毒打一顿,比昨天挨的打还重。所以嘛,据我推测,那位佳人的秀色,一定是由某个有魔力的人在为自己独享而把持着,决不是为我准备的。”

桑丘不悦地说:“你挨揍了却搂到了一个绝世美人,我除了挨了一顿一辈子也没挨过的毒打,什么也没有得到。”“原来你也挨打啦!”“那还用说吗?不是说过了吗,虽然我不是骑士。”

桑丘接着说:“真倒了大霉!”“朋友,不要怨恨什么!我现在就来做珍奇的治伤油,一眨眼就能让你消除疼痛。”这时,巡警点着盏灯回来了,一见屋里没有死尸,两个大活人在说话,呆住了。他见唐·吉诃德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就问道:“老兄,你怎么啦?”回答说:“你对游侠骑士讲话,要讲些礼貌,蠢东西!这个地方的人难道都那么跟游侠骑士讲话吗?”

巡警不料想这个狼狈的倒霉蛋讲起话来居然盛气凌人,火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举起手上灌满了油的油灯朝唐·

吉诃德的脑袋一下子猛砸下去,然后丢掉油灯,趁黑三脚两步溜出了屋子。

桑丘丧气地说:“先生,用不着怀疑了。看来我们没有魔法的守护,只有挨拳头、吃油灯的份。”说:“是啊,桑丘,你要是爬得起身来,就替我找些配制治伤油的酒、盐、油和迷迭香。说真的,我觉得这会儿就急着需要,被刚才那个鬼给我砸出来的伤口好像在流血。”桑丘强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到外面问店主要了些唐·吉诃德要的伤药原料。其实唐·吉诃德头上只鼓起两个大包,但并没有流血;他以为流血,其实是被整个事件吓出来的满头大汗。他把桑丘要来的药材和在一起,熬了好久,直到他认为好了的时候为止。然后装在店主给他们的一个铁皮油罐中,并对这个罐子念了80遍经,画了100多个十字,心目中的神油才算制成。煎锅里还剩了一些药,为了试试药力,唐·吉诃德便喝了一碗,才喝下就觉得恶心难忍,把肚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浑身大汗淋漓。忙让人给盖上两层被,一觉睡了3个多钟头。醒来之后,疼痛大减,顿觉无比轻松。他自以为是大力士神油起了作用,心想,以后再危险的冲锋陷阵他都不怕了。

桑丘也以为东家的康复是个奇迹,便把锅里剩下的药一口气灌到肚里。灌进肚子里的药汤绝对不比他的主子少,不过,问题是可怜的桑丘,他的胃比主人的结实,没有马上吐出来,但恶心、肚疼,难受得连连咒骂治伤油。唐·吉诃德瞧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说:“你这么难受,准是因为你没有封授骑士。”

药性终于大发作了,桑丘上吐下泻,—次次昏厥,幸好每次都挣脱了死神的缰绳。事后,他只觉得浑身瘫软,站也站不起来。可是唐·吉诃德已精神抖擞,又想立刻出门去寻奇冒险了:外面有那么多人需要他扶助,再在这倒霉的城堡呆下去对不起这个世界呀!况且现在有了治伤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在这种愿望的驱动下,他急不可待地把牲口套好,还帮桑丘穿好衣服,扶上驴子,自己拣起客店角落里的一柄短枪,骑上驽马难得。刚要出店门,店主不让他走,他要唐·吉诃德付清昨晚的各项花费。可唐·吉诃德说,游侠骑士住客店,从来不付钱,没有哪本书上讲到需要他们付钱。可店主就是不放行。恼怒地大叫:“你个蠢货,这个坏老板!”说完他踢动驽马难得,挺着长枪,冲出了店门,没人敢上前阻拦。

他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竟没顾得上看看桑丘是否跟在后面。桑丘现在可是倒霉透了,他被客店主人拦在了店内。但他学着主人硬是不给一文钱。几个住店的好管闲事的工匠、小贩天生没有正经,心眼不坏;只是喜欢嬉闹,捉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凑到了桑丘的跟前,将他拖下毛驴。其中一个进到屋里从客房的床上抓起一条床毯,他们把桑丘推倒在毯子上,向天空高高抛起,然后接住,像狂欢节耍狗一样。桑丘没命地叫喊,那好似杀猪的喊叫声一直传到了唐·吉诃德耳朵里。唐·吉诃德听清是桑丘的叫声,忙策马跑回客店,但进不了店门。那伙人在桑丘的苦叫声、央求声中玩得精疲力竭,才停下手来,把他扶上驴。女佣心软,给他倒了碗凉水,桑丘却要了些酒,喝完就踢动驴子兴冲冲地冲出了大门。他很得意,尽管像往常一样让脊梁骨吃了些苦头,但毕竟没花一文钱出了门。其实店主已扣下了他的褡裢用来抵账,由于他急急忙忙的,所以没有察觉。店主看见他出了大门,就想把店门关上,但那些戏弄过桑丘的家伙们不同意,因为他们是一些即使在唐·吉诃德面前也不会皱皱眉头的人。

大战群羊

桑丘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了,当他赶上主人的时候,更是精疲力竭,连吆喝毛驴的力气都没有了。唐·吉诃德见状直骂搞恶作剧的那些家伙是魔鬼,要为桑丘报仇。桑丘却说那些人不是什么鬼怪,报仇也并不那么容易;已到秋天,最好还是回家收割田地。

主仆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忽见大路上一大团浓重的尘土滚滚而来,唐·吉诃德对桑丘说:“桑丘老弟,今天我要交好运啦!我会大显身手,以后任何时候都将更加充分地显示出我的威力,今天我要创造出将会载入万世流传的光辉史册的业绩。你看,在前面的尘土后面,由数不清的民族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正向这里攻来。”桑丘看到尘土高高扬起,便信以为真,也猜测说:“怕是两支大军呢!”更加心花怒放,他断定是两支军队到这里交战来了。“主人,咱们怎么办呢?”桑丘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办?扶弱锄暴嘛!”“那我把这头毛驴放在什么地方呢?骑毛驴打仗,恐怕从来没有这个规矩吧。”“说的是,你就随它去吧!走丢了也没关系,打了胜仗,就能到手好多马匹,驽马难得说不定也要换掉。”

他们来到一个小山岗,以便察看敌情。其实他看见的尘土是道路两边被赶着的两大群羊掀起来的,由于尘土如云,遮住了羊群。可是,那些看不见而且并不存在东西,唐·吉诃德凭着他的想像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里念念有词,报出一连串军队及将军的名字,连他们的盔甲和盾牌的颜色、兵器上的徽章都报得明明白白,甚至还看到一位骑士骑的是一匹花条儿的斑马,脚跟上套着马刺。这样,唐·吉诃德滔滔不绝、顺顺溜溜地将各支军队所属的民族特色都说了出来。

桑丘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东瞧西看半天也没有看到他主人指名道姓的骑士和将军。他提出了疑问,可唐·吉诃德反驳他说:“你没听见啸啸马嘶、悠悠角声和咚咚鼓响吗?”

桑丘说:“我只听见公羊母羊的叫声,其他什么也没听到。”可唐·吉诃德不以为然,他认为桑丘因为害怕而感觉错乱。他让桑丘躲到一边去,他要单枪匹马与之一决胜负。他踢动座骑,挺着长枪,像道闪电,直冲下山坡。桑丘大声喊叫,让他主人回头,不然就要冲到羊群里去了。唐·吉诃德哪里肯听,他瞬间冲进了羊群,举枪乱刺。看羊的牧羊人想喝住他,但毫无作用。就解下弹弓,用拳头大的石子向他弹去,一颗打中他肋上,打断了两根肋骨。唐·吉诃德断定自己受了重伤,忙取出伤药罐子,大口喝起来。还没喝足,又一颗石头打来,恰好打在油罐上;油罐破碎,连带磕掉了他嘴里三四颗板牙,还伤了两根手指。可怜的骑士终于支持不住,栽下马来。牧羊人以为他被打死了,忙集合羊群,把几只被唐·吉诃德打死的羊扛在肩上,扛在肩上的羊竟有七只之多,急急忙忙地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在这期间,桑丘一直站在山包上看着唐·吉诃德发疯胡闹,急得抓耳挠腮,直怪命运让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结识了这么一个人。看到唐·吉诃德倒在地上,牧羊人也已经走了,桑丘赶紧过来,想给主人包扎伤口,才发现褡裢不见了。于是心里打定主意撇下主人回老家,宁可不要工钱,海岛总督落空也顾不得了。知道桑丘丢了褡裢,倒没有什么懊恼,只是想吃东西。他觉得嘴痛得厉害,叫桑丘摸摸嘴里缺了几颗牙。结果除了下边有两颗半牙,上边则光光的一颗也没有。听了不禁伤心起来。他说,没有牙齿,就好像磨坊里没有磨盘,一颗牙齿比一颗金刚石还宝贵。他又让桑丘骑着毛驴在前面带路,找一个住宿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他们还没有住上店,肚子又饿得要命。忽然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簇光亮,好像一团流动的星星,迎面而来。桑丘心惊胆战,唐·吉诃德也有点儿不自在,一个勒马,一个扯驴,都站定了留心察看。光团渐渐逼近,主仆二人闪到大路边。他们看清有许多穿白衣服的人,骑着骡马,拿着明晃晃的火把,后面还抬着一副盖着黑布的担架,6个骑牲口的人穿着丧服护送。

以为担架上的人是个骑士,受了重伤,专等他唐·吉诃德代为报仇的。他坐稳身子,挺着长枪站在路当中,气宇轩昂地朝着渐近的火把高声叫道:“骑士们!站住!你们打哪里来,往哪里去?担架上抬的什么人?看样子,你们不是伤害了别人,就是受了人家的伤害,从实报来。我或者惩罚你们的罪行,或者为你们伸张正义!”

那伙人并不理睬唐·吉诃德,其中一人骑着骡子一直向前跑,说有急事,没时间回答。不由大怒,上前一把把那人揪翻在地。其他人见状,破口大骂。唐·吉诃德挺着长枪,左突右冲。那些穿白衣的本来就胆小怕事,手无寸铁,他们还以为碰到地狱魔鬼来抢尸体,所以一下子就溃不成军,纷纷擎着火把吓得抱头鼠窜,败退而去。

桑丘非常佩服主人的勇敢,他看到一个燃烧的火把旁边躺着个受伤的人,就跟着主人跑了过去。倒在地上的人见唐·吉诃德用枪指着他,申辩说:“我已经真的投降了,请不要杀我,我是个神职人员。如果阁下是位相信基督的绅士,那就求您不要杀我,杀我是亵渎神明,因为我是神父,已经有了教职。我们护送担架上的尸体回乡。现在我已经断了一条腿,终身受害,够倒霉的了……”

唐·吉诃德于是急忙喊桑丘过来,可桑丘却不急,因为他正在忙着从一匹骡子背上卸吃的东西。他把自己的外套当成了口袋,碰上什么拿什么,能装多少装多少,直到把那口袋装满再放到自己的驴背上,之后才跑过来帮助主人把教士从骡子身下拉出来,扶他上骡,拣了个火把给他,让他找同伙去了。由于害怕教士找人来报复,桑丘便劝主人赶快离开这里。于是他们在两座小山中间走了一段路,又来到一个宽阔幽静的山谷,卸下牲口,拿出缴来的食品,美餐了一顿。

砑布机与铜脸盆

他们吃饱之后,口又渴起来。在这夜里去何处找水呢?两个人在草地上往前摸索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水流的响声,像瀑布撞击岩石似的。

他们大喜过望,立刻停下来,正辨别水声的方位,又听到一种金属片的碰撞声,有节奏地传了过来。在这阴森可怕的黑夜,高树环抱之中,轻风吹动着树叶,发出吓人的沙沙响声,这种空旷,这种黑暗,那水声和那树叶的簌簌抖动,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拍击声不停,风吹不止,天色又不明,加上不知身在何处,就更令人恐惧。然而心中无畏的唐·吉诃德却兴致大发,又萌发了干大事、立大功的念头。他让桑丘在原地等待,自己跳上驽马难得,一手挎盾牌,一手拿长枪,吩咐桑丘说,如果三天回不来,就请桑丘到托波索村走一遭,通知他的绝世佳人杜尔西娜娅。

桑丘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他苦苦地哀求主人不要去冒险,起码也要等到天亮再说。唐·吉诃德哪里肯听,于是,桑丘决计捣点儿鬼,尽可能地将他留到天亮。

所以,他在帮助主人束马肚带的时候,偷偷地用驴子的缰绳拴住驽马难得的两条前腿。如此这般交待一番,便拍拍马屁股开拔。让唐·吉诃德吃惊的是驽马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跃而前,而是在原地跳了两跳。唐·吉诃德不知原委,使劲地踢马,马就是不走,最后跳也不跳了。他无可奈何,只好等天明再上路。

桑丘想不到自己的诡计奏了效,忙挨到唐·吉诃德身边,紧紧抱住骑在马上的主人的腿说:“先生不要急,我给你讲故事消遣。”其实他是给那有节奏的金属声吓坏了。唐·吉诃德倒认了真,叫他赶快讲。桑丘就讲起了故事:“一个牧羊人爱上了一个牧羊姑娘。后来魔鬼捣乱,从中挑拨,牧羊人的爱情一下子变成了仇恨,他甚至连见都不愿再见姑娘一眼。他想了个主意,赶着自己的羊群,到葡萄牙国去。而牧羊姑娘爱他却比以前爱得更深,她赤着脚步行,远远跟在牧羊人后面。就在牧羊人急着要甩掉姑娘的时候,一条大河拦在了前面。他四下寻找,找到了一个渔夫,渔夫只有一只小船,小船只容得下一个人和一只羊。渔夫答应把他和300只羊送过河。他先把一只羊渡过去。渔夫摆渡了几只羊,先生可要记清楚了,要是漏掉一只,故事就完了,一句也讲不下去了。我接着讲,虽然对岸都是烂泥,很滑,可是他回来又摆渡一只,又一只,又一只……”听不下去了,说:“就算全部过去了,这来来去去,讲一年也摆渡不完。”

桑丘问道:“这会儿已经摆渡过去几只羊了?”说:“我哪里知道。”“我早就提醒过了,您得记清楚。现在,天晓得,这个故事如何结束,我已经讲不下去了。”说:“哪有这种事,羊的数字就这么要紧?数错一只,故事就讲不下去了?”“没办法,就是讲不下去了。您一说不知道,接下来的事都从我脑子里跑了,因为接下来的事其实很有趣味。”

唐·吉诃德说:“故事这种结尾法从来没有过,完就完吧,咱们瞧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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