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者:从隋末反政府武装透视王朝末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07 02: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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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燕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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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者:从隋末反政府武装透视王朝末局

造反者:从隋末反政府武装透视王朝末局试读:

前言

中国的王朝末代是个不断重复演出的老戏,隔几百年就来一次,桥段都差不多。无非是官逼民反、遍地烽烟;然后野心家夺权,军阀混战,生灵涂炭;然后王师出现,拨乱反正,收复河山;最后新朝代成立,万象更新,其实一切照旧,只看能维持多久。

一切照旧的原因,当然是新朝代换了汤,却并没有换药。秦始皇的先进制度沿用了两千年,秦始皇朝代的死法当然也一样沿袭。多少个朝代过去,从胜到衰从衰到亡的套路,几乎就是重复。而历朝末代时涌现出来的颠覆者,也都差不多。

想探讨王朝末代时灭亡的过程,没有比隋更合适的了。第一是因为它国祚短,就两届领导人,不存在积重难返的问题;第二是因为它还没来得及出现外戚权臣宦官干政等扰乱局面的因素,它统治的兴衰比较简单;第三是因为它不存在外敌入侵的情况,麻烦都是内部统治造成的;第四是因为颠覆它政权的各种力量中,比较集中地出现了历次王朝末局中最经常出现的势力;第五是因为它处在两千年封建专制制度发展比较中间的部分,足够成熟又没过于腐烂。这一切因素使它成为一个理想的研究对象,就好像是真空中的物理实验一样,可以排除掉与主体无关的因素,直接去观察本质。

当然,它也没特别理想。中国两千年,朝代只有那么多,选择只是在一个两位数中(连割据王朝都算上)选一个相对合适的而已。它也没有那么精确。对于各种势力的共性的分析,只是尽力窥豹,尽力联系,但每个人在历史舞台上登场的时候,都并非怀着代表的想法,而只是为个人命运而努力,他们的经历也必然会受其性格影响而呈现出许多个人化的、他人不会复制的部分。

历史就是这样,被必然性和偶然性共同左右,而呈现出方向一致、路线不同的轨迹。

第一章 王朝更替的循环

许多知识分子感慨于暴民们的知识太低情怀太浅,无建设之心只有破坏之力。但设身处地地去分析一下就会知道,“暴”实在是百姓参与政治的唯一一条路,除此之外的,都被堵死了。

暴民不是中国所特有的,但暴民在中国历史上特别容易出现,没有哪个朝代末期不出现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强盗的,没有哪次的强盗不对社会进行大肆破坏的。许多知识分子感慨于暴民们的知识太低情怀太浅,无建设之心只有破坏之力。但设身处地地去分析一下就会知道,“暴”实在是百姓参与政治的唯一一条路,除此之外的,都被堵死了。

一、根子就在主席台

东汉末年,政治昏聩,贪官污吏遍地,民愤汹涌,叛乱纷起。有社会责任心的大臣和知识分子不断批评诤谏,希望国家能够行动起来,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改善这种局面。于是,在汉顺帝和汉灵帝执政期间,分别搞过两次轰轰烈烈的反贪污运动。

汉顺帝汉安元年(142年),鉴于民间对贪污腐败的愤慨,政府命侍中杜乔、光禄大夫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都是中央高官,分别到各州郡视察,褒扬贤能、推举忠良;查处贪污枉法者,对州、郡长级贪污者,准用驿马车送弹劾奏章到朝廷,对县长以下级别贪污者,可以直接逮捕审判。

各位钦差接到命令后就分别出发执行任务去了,只有其中最年轻的张纲没有去。他只走到近郊洛阳都亭,就不能容忍自己去执行这项掩耳盗铃的行动。他把车轮卸掉埋在地下,愤然宣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随即拟奏章,先弹劾太尉桓焉、司徒刘寿——都是总理级的干部——“尸位素餐,不堪其职”,也就是渎职;又揭露司隶校尉赵峻、河南尹梁不疑、汝南太守梁乾等贪赃枉法、违法乱纪,并用槛车将他们送交廷尉治罪;还指控鲁相寇仪有犯罪行为,寇仪随后畏罪自杀。

这还没算完,他的目标还有更大的。他随即上书,历数当朝国舅、权势熏天的大将军梁冀十五条罪状,京城为之震动。

张纲的主要观点就是“问题出在前三排”,这一点确实是问题的核心。当时梁冀一手遮天,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没有他的首肯当不上官,没有他的庇护也不敢贪污腐败。派出钦差,不拔根本,只抓一些蚂蚁,能有多大作用呢?那些钦差也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既不敢说,又觉得说了也没用,不如下基层配合政府走走过场算了。

遗憾的是,虽然汉顺帝知道张纲说得是对的,但从他“讲政治”的角度考虑,却没有采纳,反而安抚梁冀,任他继续控制朝廷。后来梁冀是因为政治斗争的原因才被铲除的。他垮台后,他活跃在各个政坛的亲属门客被斩杀流放一空。但马上,新的势力起来,情况还是一样。百姓不仅没有权力,甚至没有代表——嗯,实际上不完全是没有,他们是“被”代表的。任何一个“父母官”,任何一个野心家,都可以拿百姓说事,“为天下百姓计”。

过了些年,百姓生活更加困苦,民怨比原来更大了。到汉灵帝光和五年(182年),皇帝又搞了一次反腐败运动,他下诏令三公九卿收集人民舆论,检举恶名昭彰的州长郡长。

当时正是宦官当权,十几名权倾朝野的宦官们,子弟宾客散布全国,但凡稍微有油水的差事,都被这些人把持,没点根基的几乎不可能当官。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些官们,三公是不敢惹的。但皇命也要交差。太尉许戫、司空张济,经过一番权衡,费了好大劲,从偏远地区挑选了二十几个没有靠山的官员,对他们提出了弹劾。

二十多个“恶名昭彰”的官员被送到首都,上访的州郡百姓也跟来了。这二十几人虽不一定是什么清官廉吏,但看跟谁比,跟那些投靠党比起来,这些人就算相当不错的官了。真正的恶棍都没抓,竟然抓了这些人,难怪百姓会为他们叫屈。

百姓的申诉阻止了一场冤案的发生,而为了补救帝国的声誉,这些被免职的官员都被任命当议郎,留在首都供事。但这场反腐败运动,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为什么决心甚大的反腐败运动没法有成效?根子当然就在主席台!腐败官员是谁任命的?庇护腐败官员的权臣是谁任命的?谁会革自己的命呢?!梁冀后来是被法办了,但那是因为他权高震主,危及到了主席台,终于引起了皇帝的猜忌。而在这之前,正是皇帝的不断支持和封赏,给了他无限的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提拔人、压制人,甚至处死人,使得朝廷官员们纷纷向他效忠。而那十几个权倾朝野的宦官,也都是有皇帝在背后撑腰,因此被人无数次弹劾仍屹立不倒,反而害死了弹劾他们的人。

汉顺帝和汉灵帝当然知道梁冀与权宦是怎么回事,却不愿意制裁他们。这个“不愿意”比较要命,因为皇帝是一个帝国当中唯一有权力的人,无论臣民,还是军队,都是要向他效忠、以他为核心的,不存在其他任何可以相抗衡的势力(军阀割据情况除外,这种情况后面再说)。百官是他行使权力的代理人,使用的是他让渡过去的权力。他让渡多少,完全凭他个人的意愿。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很多时候低职位的官员,却有着更高的权力,甚至没有职位的太监,却可以掌握生杀大权。百姓不仅没有权力,甚至没有代表——嗯,实际上不是完全没有,他们也只是“被”代表了。任何一个“父母官”,任何一个野心家,都可以拿百姓说事——“为天下百姓计”。至于百姓究竟怎么想,通通由官员们来解释,于是就会经常出现两个意见完全不同的官员在辩论——都声称自己代表了百姓意愿。当然也存在这样的时候——皇帝失去了权力,成了摆设,但那时候也还是有个代理皇帝,只不过权力集中向了另一个核心而已,仍然没有被分割。

由于全国上下只有一个权力核心,那么是否真想好好行使权力,就完全看这个核心的个人意愿和个人能力了。当这个权力核心不想好好行使的时候,或者他声称自己想却没有真的干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这就是自秦始皇以来不断发生的、各种戏曲里不断演绎的“昏君误国”、“暴君误国”的老段子。人民不是没有方法“震慑”当权者,他们的方法除了找代表者哭诉外,还有就是“动乱”。当人们被压榨到底的时候,总是会有脾气暴的一小撮铤而走险,“聚众作乱”。

二、暴乱都是逼出来的

人民并不是没有方法“震慑”当权者,他们的方法除了找代表者哭诉外,还有就是“动乱”。当人们被压榨到底的时候,总是会有脾气暴的一小撮儿人铤而走险,“聚众作乱”。历朝历代,除了政治特别清明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局部地区。各代当权者对付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胡萝卜加大棒:先是镇压,平定之后,政策不妥的改政策,官吏不称职的换官吏,这样危机都会解决——毕竟只有朝廷才有唯一强大的武装力量,一般小民是难以抗衡的——不会发展成亡国灭族的大危机。

但是,这也取决于权力核心的个人意愿。当权力核心不肯承认有危机发生时,人民群众这唯一的发声方式,也就无用了。

王莽的新朝即将灭亡的时候,民变蜂起,除了首都,几乎遍地是变民军,地方政府已对局势失去控制。而当王莽派出查案的大司马士回到首都,向王莽汇报真实的所见所闻时,王莽却大为光火,将他逮捕下狱,说他“欺骗政府”。当地方官员上报称变民是因饥寒交迫被逼上梁山时,王莽却下诏说:“因为贫困饥寒犯法为非的,大者当强盗,小者当小偷,不外这两条路。而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明显的谋反作乱,怎么能扯上饥寒!你们这些官员必须加强逮捕和消灭盗贼,如果有不同心并力,而仍胡说什么饥寒所迫的,立刻抓捕定罪!”当最高权力这样定了调子后,再没人敢反应民变实情,也就没办法采取真正有效的措施了。

隋朝末年的时候,全国各处都是“盗匪”,镇压了一群又起一群,局势渐渐失控。但当杨广询问纳言苏威时,苏威躲避不过告诉他实情:“最近以来,各地奏报的盗贼的事情,都不真实,遂使中央不能做正确判断,因之也不能早日平定。”“东征不必征调军队,只要赦免天下强盗,就会有数十万大军。”这些话委婉地告诉了杨广变民的人数,而杨广听了却大不高兴,跟别人说“这老东西用盗贼多威胁我,我早就想打他的嘴,只是暂时忍忍。”杨广想去东都看新龙舟,将军赵才劝他:“现在盗贼蜂起,政令已不能推行。”杨广就将他逮捕,过了十几天才释放。而当奉信郎崔民象上疏告知变民遍地时,杨广干脆用刀砍碎了他的面颊,然后将其斩首。在民众与统治者之间,统治者处在毫无疑问的强势地位,任何一点让步都能换来几倍于付出的稳定,而且也只有统治者有能力决定双方的关系。因此当统治者拒绝让步,封死了与民众对话的所有渠道时,民众就不再有其他的选择了——只有“造反”。

在民众与统治者之间,统治者处在毫无疑问的强势地位,任何一点让步都能换来几倍于付出的稳定,而且也只有统治者有能力决定双方的关系。因此当统治者拒绝让步,封死了与民众对话的所有渠道时,民众就不再有其他的选择了——只有“造反”。

三、起义军并不都是解放军

在我们从小学习的历史知识中,所有的农民起义军都是进步的革命者,是大地主阶级的掘墓人,是劳苦大众的代表和拯救者。事实上,从斑斑史迹上看,大部分的起义军,并不比贪官污吏好到哪儿去。

无论是从思想教育来看,还是在利益计算上,中国农民都是不容易生出造反之心的。思想教育方面,从汉以降,中国普通农民所受的思想教育是儒家思想,后来加上释、道家思想,而文化教育几乎没有。这三种思想都训练出了农民的温顺忍耐的品德。利益计算方面呢,农民没有武器,不能成组织,中央政府的管理直插到五户一组、十户一组的基层,而且是自上而下单向的,这使得农民们不可能拥有抗衡官府的能力,也因此断了提意见的想法。

在天下尚未大乱的时候,农民走上造反的道路,要么是为报私仇,要么是不反即死、反了倒不一定死。前者如西汉时的吕母,报杀子之仇而反;后者如陈胜吴广,误了集合期限,不反会被处死,还有很多变民是因快要饿死而反的。大乱之后再反就简单了,反正社会秩序已经不存在了,不反是鱼肉,反了还可能当刀俎,利害计算已经变得简单多了。

由于上述这些原因起义的农民,往往没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和长远的打算,只要报了仇和活下去即可。

不仅是追求太低的问题,农民起义军的眼界、素质也比较成问题。唯一的权力者需要代理人,除了官二代以外,他们也保留了一条从民众中选择代理人的道路。隋以前是“举孝廉”,隋以后是科举,这也是普通农民唯一的出头机会,而一旦出头,进入统治者队伍,也就不再是农民了。但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民没有这种出头机会,他们长期处于未被启蒙的状态下,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所有知识都得之于经验和口耳相传(这也是中国社会谣言特别容易盛行的原因)。所以他们只知道一种社会模式——压迫和被压迫,只知道两种上升渠道——当官和“皇帝轮流坐,明天到我家”。像绿林军起义的时候,打出的号召就是“杀人抵命,伤人赔偿”,封得最大的官是“三老”,其次是“从事”,再次是“卒史”——这是这些农民人生中听说过的最尊贵的官衔,所以他们的想象力也只到此,这和现在笑话里讲的“老农民说毛主席‘肯定天天都吃饺子’”是一样的情况。

基于这两个因素的影响,农民起义军们表现出很多乌合之众的素质也就不奇怪了。看到社会不公,却没有足够的智慧弄清楚不公产生的真正源头,不知道如何解决或根本就没打算彻底解决不公,心中一腔愤怒就会变成“彻底砸烂旧世界”的冲动。

被当做英雄代表的东汉“绿林好汉”攻击湖北唐子乡的时候,全城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然后自己部队为分从百姓家抢夺来的财物火并。“我花开罢百花杀”的黄巢,其部队以人肉为军粮。全军围陈州近一年,数百巨碓,同时开工,成为供应军粮的人肉作坊,流水作业,日夜不辍。将活生生的大批乡民、俘虏,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数纳入巨舂,顷刻磨成肉糜,并称之为“捣磨寨”。陈州四周的老百姓被吃光了,就“纵兵四掠,自河南、许、汝、唐、邓、孟、郑、汴、曹、徐、兖等数十州,咸被其毒。”两进长安的第二进,派出士卒四处屠杀,号称“洗城”,长安城内鲜血流成小河。东汉赤眉军进入长安之后,本可以重整天下,然而他们却仍然以抢劫为生,将各基层政府指望恢复秩序而特地缴纳的税收贡品都给抢走,且不断对民间行凶施暴。期盼解放军的百姓只好又回到堡寨坚守,将他们当做盗匪来防范。政府举行宴会,还没有开始饮酒,由赤眉变民而变身的文武百官已打斗成一团,砍开宫门,抢夺酒肉,你杀我、我杀你。这哪里是什么解放军,完全是一群土匪。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民没有这种出头机会,他们长期处于未被启蒙的状态下,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所有知识都得之于经验和口耳相传。所以他们只知道一种社会模式——压迫和被压迫,只知道两种上升渠道——当官和“皇帝轮流坐,明天到我家”。

军容严整一些的,也容易在一些关键时刻流露出本性。比如太平天国。太平天国在南京定都后,自天王洪秀全至东、北、翼三王,都建造了华丽的王府。洪秀全的天王府,周围十余里,比现存北京的明、清故宫大了一倍多,而且建筑也华丽得多。东王府则重建了三次,最后落成的王府周长七里,围墙厚三尺高二丈,绕围墙走一圈得一个小时。天王府有侍从1621人,绝大部分都是漂亮女人。洪秀全自住进天王府后,就躲在深宫安享荣华富贵,很少出面处理政事,把自己和天国的臣民有效地隔离开来。天王府的大门上居然刻写着下列几行馏金大字:“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朝奏方准入,否则雪云中。”(“雪云中”,就是杀头的意思)。还大讲排场,出行时前呼后拥,侍从成百上千。洪秀全乘座六十四人抬大轿,东王则乘座五十六人抬大轿。东王杨秀清每次出巡,扈从有一千多人,来不及回避的市民和官僚必须恭恭敬敬地跪在道旁,不得仰视,否则当即格杀勿论。太平天国的制度是绝对禁欲的,但高层则不受限止,他们不但不禁欲,还纵欲。洪秀全在深宫的主要工作是玩女人。每做生日,部下就要为他献上美女6人;每年春暖花开之际,还在天京13道城门口为他选美女。甚至干脆明文规定,“所有少妇美女俱备天王选用”。到太平军败亡时,天王有妻妾88人。在他们如此挥霍享乐的时候,他们不过才刚走完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才掌握两个省的势力范围而已。

李自成算是在长征路上走得远的,他攻进了首都北京,可以说只差了一步就能完成改朝换代的历史使命。但有没有更高政治理想的差别也就在这里——是解救天下苍生,还是只想当一把皇帝,考验的时候到了。饥民出身的新官僚在使人眼花撩乱的金银珠宝面前,几乎是一霎时就把最初起义时的精神丧失殆尽。刘宗敏、李过等高级将领竞相闯入大户人家抢夺美女珍宝;士兵没有将领约束,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军队纪律空前败坏,才几天功夫,北京市民就对新政权极度失望,诅咒这个强盗政权早一点垮台。

农民起义军是饥寒交迫才走上“犯法”道路的,是在统治者破坏天理的情况下自己来主持天理的。他们针对残暴统治的反抗是正义的,但动机的正义并不保证过程的正义。如果没有更高理想的支撑,正义的反抗者很容易就成为社会秩序的更大破坏者,把整个社会拉入丛林状态。动机的正义并不保证过程的正义,如果没有更高理想的支撑,正义的反抗者很容易就成为社会秩序的更大破坏者,把整个社会拉入丛林状态。

四、末世景象

囿于先天的弱点,农民起义鲜有成功的。但正如马克思史学家们所说,农民起义的作用是“动摇了旧王朝的统治基础”,给体制中掌握权力和武装的野心家带来了机会,也给其他企图破坏秩序的人减少了阻力。拥有武装力量和权力机构的朝廷本来是唯一强大的力量,他们维持着一个国家的正常秩序,也维护着本朝廷的统治地位。但当民变蜂起,民众们形成一个又一个有组织的小股武装力量时,朝廷疲于奔命去平定,它的力量,它维持秩序的能力就会被削弱。于是,各种反抗的力量,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都开始冒头。农民起义,便成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

黄巾起义和西羌民众叛乱,使董卓坐大,他带兵进入洛阳挟持皇帝,控制政府。见到洛阳城中富足,贵族府第连绵,家家殷实,金帛财产无数,他便放纵手下士兵,实行所谓“收牢”运动,到处杀人放火,奸淫妇女,劫掠物资。为了防止官员和人民逃回故都,董卓临走将整个洛阳城以及附近二百里内的宫殿、宗庙、府库等大批建筑物全部放火烧毁,然后“迁都”长安。昔日兴盛繁华的洛阳城,瞬时之间变成一片废墟。此后,以袁绍为总盟主的各路势力先是讨伐董卓,然后互相攻伐,天下陷入近百年的战乱时代。

唐末的黄巢起义,使藩镇势力壮大,军阀割据,宣武、河东、凤翔、淮南等几大兵团连年互相征讨,战争频发,造成很多地方百姓流离失所,赤地千里。这种局面持续了70多年,号称中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

国家是什么?国家不仅如马克思所说,是“一个阶级用来镇压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形式的暴力”,它还维护秩序的工具,有着保护国家免受其他国家的侵犯、保护国内每一个人免受他人的侵犯与压迫、管理公共事务的职能。当国家失去控制力的时候,这三个职能也就都行使不了了。

魔盒一旦被开启,进入的就是一个丛林社会。从此,人类世界等同于动物世界,强者生存。在一片混乱与破坏中,你有能力抢到食物和水,就活,抢不到,就死;你有能力打败别人,就有暂时的安全,甚至可以侵害别人,你打败了,就要任人蹂躏;你成为暴力团伙的一部分,可以扫荡别人,你不是,就要被扫荡。

这是真正的末世景象,中国历朝历代灭亡时都如此,史不绝书。

西汉末年赤眉军进驻长安后,将长安城内百姓财产抢劫一空,赤眉将领们满载他们掳掠的金银财宝,纵火焚烧宫殿和民居,再乘火势做最后抢劫。人民死伤逃亡,盖世繁华的长安城霎时变成废墟,不见人踪。战乱造成三辅大饥馑,人与人之间互相谋害,煮吃对方尸体,城郭全空,遍地都是被杀的或饿死的白骨。

东汉末年遍地盗贼,道路阻断,连皇帝诏书都送不出去。运输完全中断,很多州县物资匮乏,洛阳和长安这样的大都市,谷米价格涨至数万钱一石(和平时期只有十几到几十钱)。军阀在城中互相火并,一次内斗平民被杀一万多人,尸体塞满街道。正如马克思史学家们所说,农民起义的作用是“动摇了旧王朝的统治基础”,给体制中掌握权力和武装的野心家带来了机会,也给其他企图破坏秩序的人减少了阻力。

西晋末年大乱,京师洛阳都成为人间地狱,人们互相杀害吞食,全城都是饥饿的野兽。大乱中朝廷考虑迁都,仅剩的没有逃跑的数十名官员保护着皇帝司马炽从皇宫出来,走出宫城西掖门,到曾经最繁华的大道铜驼街。这条街已经荒凉如同废墟,街边散乱着饥饿的流民。流民看到这队衣着仍旧整洁的人,马上像野兽般上去抢夺,司马炽等不能前进,只好狼狈地逃回皇宫。与此同时,在关中地区,饥馑造成大部分人死亡,活下来的不到百分之一二。

唐末政府军剿灭黄巢起义军之后,被起义军和政府军轮番蹂躏的中原大地一片萧条,“洛阳四面数百里州县,皆为丘墟,汝、郑等州,比屋荡尽,人悉以纸为衣”,北自卫州(今河北省卫辉市)、滑州(河南省滑县),西到关辅(陕西省中部),东到青州(山东省青州市)、齐州(山东省济南市),南到长江、淮河以南,州镇即便有幸存的,也仅留一座空城,举目眺望,千里之遥,看不见一个人影或一缕炊烟。

五、人民的自救

在丛林状态下,每个人都是他人的地狱,因为大家不当狼就得当肉,所以无论谁都活在恐惧与战斗当中,不论强弱。这种状况有违人类的本性。自从人类形成了社会,人们就依靠共同认可的秩序组织起来,并依靠秩序自我保护。渴望秩序,追求稳定,是社会中人的本能。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之后,强悍凶暴的军阀公孙瓒,面对国无宁日的局面,也生出了厌惧之心。他战斗失败退守易京,在那里环城挖掘十道壕沟,兴筑高大土丘,每个土丘都五六丈高,再在土丘上建立高楼。位于中央的土丘最高,足有十丈,作为他自己的居处。用铁做门,左右侍从警卫都被隔在门外,7岁以上的男子不准进入。公文命令都用绳子吊上堡垒,传达口信用大嗓门的侍女向外喊。公孙瓒囤积了300万斛(汉制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一斛约等于现代20升)粮食,然后就在这里避世。他说:“想当年我驱逐叛变的胡人,扫荡黄巾变民,以为天下战乱可以平定。可到现在战乱才不过刚刚开始,看来我已无能为力。不如使官兵休息,等我把囤积的粮食吃完,大概天下大势,已有分晓。”

公孙瓒的想法很能代表乱世之下人们的普遍心态。他还是有自己的队伍的,那些没有队伍的,避世之心会更重。与公孙瓒同时代的幽州人田畴,率领乡人数百,向北进入徐无山区,择深山较平坦之地,躬耕自养。数年之间,外来百姓来归者达五千余家,自成一新移民垦殖的天地。在兵连祸结的时代,田畴的世外之地成为失家者的乐土。他与垦众相约,严禁互斗,杀伤者抵罪,又立断狱之法,定婚嫁之礼,还延聘饱学之士,兴办学校,教育子弟,使各行各业,都具规范。

在那种乱世,很多不想做“流寇”,不加入军阀,但又希望自我保护的人们聚集起来,兴建这样的城寨,这叫做“坞壁”,从两汉到唐末的史迹中都可找到这样的记载。

坞壁既是为逃避战乱而建,故大多设立于远离城邑的山林川泽地带。例如洛水流经的檀山,“其山四绝孤峙,山上有坞聚,俗谓之檀山坞”;再例如合坞,“城在川北原上,高二十丈,南、北、东三箱,天险峭绝,惟筑西面即为固。”一般建在易守难攻之地。《资治通鉴》胡三省注释介绍坞壁为:“城之小者曰坞,天下兵争,聚众筑坞以自守,未有朝命,故自为坞主。” 坞壁大多为自卫性质的组织,他们力图独立于乱世纷争之外,等待动乱过去。这种建立在贫弱相助、有无相通原则上的规约,以及学校等公共设施,表现出浓厚的共同体理念。严酷的环境,逼使坞壁内部紧密团结,故坞主与其下属的关系,不仅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而且还存在某种相互依存的义气人情。在丛林状态下,每个人都是他人的地狱,因为大家不当狼就得当肉,所以无论谁都活在恐惧与战斗当中,不论强弱。这种状况有违人类的本性。自从人类形成了社会,人们就依靠共同认可的秩序组织起来,并依靠秩序自我保护。渴望秩序,追求稳定,是社会中人的本能。

这样的坞壁有点类似于军事组织,人们自发依附于一个强势人物,在他的管理下搞生产自救和抵御外敌,为此当然要牺牲许多个人自由与发展。但在那样的乱世中,自由和发展已是奢望,生存才是首要的。每一次大乱,都持续数年至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五胡乱华阶段)。没有政治野心、仅仅期待治世的普通民众,就默默地等待着猎食者们争斗出一个结果,直到进入新的朝代为止。没有哪次民变不是因为政治黑暗和官吏贪暴引发的。权力者与民众是完全不对等的关系,一切主动权掌握在权力者手中,连民众的发声渠道也是权力者给予的,当他不想提供时随时可以收回。

六、每一步都是迫不得已

确实有的朝代的灭亡与亡后的混乱有外患的因素,但即便从当时的情况中拿掉这个因素,以下的规律也都适用:

没有哪次民变不是因为政治黑暗和官吏贪暴引发的。权力者与民众是完全不对等的关系,一切主动权掌握在权力者手中,连民众的发声渠道也是权力者给予的,当他不想提供时随时可以收回。当权力者放弃考虑民众的需要、民众的承受能力、民众的反对意见时,民众只能默默承受压迫和剥削直到无法承受为止。而民众无法承受后,要么死,要么造反。暴力革命,便成了一个必然。

一旦暴力革命出现并积聚到一定力量,国家机器疲于应付造反者,便失去了维护正常秩序的能力。由于制度保证了皇帝的军队是唯一的武装力量,它一旦失去作用,没有其他力量能填补空间,于是天下大乱成了一个必然。

天下大乱,社会转而实行丛林法则,民众的生存状况更糟于被压迫剥削的时候。老弱、无武器无组织的普通人成了猎场上的猎物,被杀害,被掳掠,城市、农村堕入人间地狱。至此,大乱下的人类社会变成动物社会也成了一个必然。

天下无主,于是各路势力纷纷登场。有想皇帝轮流做的,有想趁乱捞一把的,有想解民于倒悬的……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多种势力想夺主位,也是个必然。

人们需要得到保护,于是自发拥立强者维护局部秩序,所以强者建立自己的武装和势力是必然。人们又需要稳定,于是,有长远打算的强者们互相攻伐直至重新统一“天下”又成为必然。

到了四海再次升平,新的王朝建立,社会又进入了新的一轮循环。

总之,整个王朝更替的过程,普通民众只有被选择的份儿,没有自主选择的能力。“我不想乱”、“我希望稳定”、“我希望政治清明”……嗯,你只能希望,但你做不了主。当社会开始动荡时,你没有办法去拦住它;当人间变成地狱时,你也只能扛着,或者——幸运一点——躲着。最关键的是,老百姓连权力者何时会关闭沟通渠道都无从知道,赶上好皇帝还是坏皇帝就跟打麻将摸牌似的,完全看天意,所以也无从预测自己何时会遭遇不幸进入乱世。也怪不得中国百姓不像外国宗教那样专注于内心自省,而是求神拜佛的有那么多实际需求。除了恳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命运,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元朝人张养浩的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真是写尽了中国百姓的宿命。整个王朝更替的过程,普通民众只有被选择的份儿,没有自主选择的能力。“我不想乱”、“我希望稳定”、“我希望政治清明”……嗯,你只能希望,但你做不了主。

第二章 隋朝,伟大时代的崩溃

隋朝一度是个盛世,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展成了一个盛世。它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到的一些成就,是很多朝代几代都不一定能达到的。

隋朝算是历史上第二短命的王朝,他比秦朝的15年只多了22年。但和秦朝一样,它在短短的国祚中,创造了很多后世难以企及的成就,也给后来的唐王朝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一、隋的文治武功

隋朝一度是个盛世,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展成了一个盛世。它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到的一些成就,是很多朝代几代都不一定能达到的。

统一全国

在360年的分裂之后。从公元220年东汉灭亡开始,中国就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大分裂时期,先是分三国,然后进入两晋。晋朝一度实现过全国统一,但时间非常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此后是五胡乱华,匈奴、鲜卑、羯、氐、羌各种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中原地区进行了一场长达百余年的混战。再然后由鲜卑人的北魏统一北方,与在南方的宋、齐、梁、陈几朝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大量外族的涌入和长期的分裂割据,人们已经不知道统一的概念。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实现统一,其难度是相当大的。隋是分两步得到的全部国土。北方来自于篡位,接收北周的胜利果实。南方来自于征服——位于今湖北省的后梁在开皇七年(587年)被兵不血刃地吞并,位于其东南的陈朝在开皇九年(589年)经过短暂较量被征服。隋在征服陈朝后实行开明政策,善待陈后主家族,结交南方著名文人,在原陈朝地区免税十年,赞助宗教。这些做法收买了人心,使武力征服后没有出现长期反抗的情况。

建立制度

隋朝建立后,首先就进行了裁汰冗员的工作。当年秦始皇建立了郡县制,汉朝继承,但在执行过程中又增加了一层州,变成了三级。大分裂时期还多了一层府。再加上这期间豪门大族和皇亲国戚都受贿安置门客,在郡外加郡州外加州,官员成倍增加,十羊九牧,百姓不堪负累。隋朝建立后,取消了郡这一级,恢复两级制,并将剩下的旧州官署一律撤销(到隋炀帝时又改“州”为“郡”)。此举不仅减轻了百姓负担,也使权力更向中央集中。其次是简化法律以使其适应新帝国、新秩序的需要。开皇元年(581年),隋文帝就命人制定新法典,开皇三年颁布了隋朝法典《开皇律》,后来唐朝直接以它为样板制定了《唐律》,而《唐律》又是后世法令的基本模式。开皇二年颁布的《隋令》则规定了官僚机构办事程序、土地和税收规定、日常行政章程,它涉及的内容又是624年唐朝颁布的唐令的前身。隋朝还创立了三省六部制,此后一直到清末,六部制基本沿袭未改,而三省制则在不同时代由统治者根据需要做调整和补充。

积攒了巨大财富

隋接手的是这样一个国家:几个世纪的混乱造成大批人从西北和中原逃亡,数百万人在不断战争中丧生,北方的大片土地遭到破坏,人口减少、耕地荒芜。由于社会发展比较落后的少数民族的侵入,奴隶制重新出现,社会倾向于密集在坞壁中。交易和商业衰落,货币被废弃,暂时稳定的政府只能靠征收实物和劳役来实现管理。隋初记载在册的人口只有450万户左右,经过人口普查又查出三四十万户,灭陈后又得户50万,经过十几年经营,到大业二年(606年),户数达到900万户,人口约5000万人。垦田数也发展极快,隋文帝开皇九年(589年)的垦土数为19, 404, 267顷,到隋炀帝大业中达到55, 854, 041顷。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拿唐朝比一下就知道了,唐最盛时期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740年)的垦田数,也才只有14, 403,862顷,还比不得隋初的情形。虽然按史学家汪籛的研究,隋这个惊人的垦田数只是理论数字而非事实,但理论数也不至于比实际多出太多,即便折半,也够厉害了。怪不得元人马端临说:“自汉以来,丁口之繁息与仓廪之盛莫如隋”。丁口繁息不足以说明隋之富有,仓廪之盛才能。隋的仓廪丰盛到什么程度呢?通过史书中这些词句可以想象:“隋氏西京太仓,东京含嘉仓、洛口仓,华州永丰仓,陕州太原仓,储米粟多者千万石,少者不减数百万石。天下义仓,又皆充满。京都及并州库,布帛各数千万。”直至起义军大兴之时,仓廪府库,仍称充实。李密“开洛口仓散米”,就食者“近百万口,无瓮盎,织荆筐淘米,洛水两岸十里之间,望之皆如白沙。”王世充据东都,城内“布帛山积,至以绢为汲绠,然(燃)布以爨(就是烧布帛当柴火做饭)。”唐高祖李渊所占有的晋阳,号称“食支十年。”西京(长安)的府库,则直至唐贞观年间,尤未用尽。

扩大疆域并重新建立中国的中心地位

隋朝建立之前,突厥已在北方兴起并形成边患,其时北周北齐对峙,都收买突厥以避免腹背受敌。北周帝卑躬屈膝地求娶突厥之女,每年送给突厥十万段丝缎,北齐也花大价钱买平安。突厥王几次对随从说:“我在南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隋建立后采取促使突厥分裂的政策,收到效果,并在军事上屡次给予突厥以重创。在南方,公元605年,隋的军事力量继秦汉以来再次及于印支南部,建立了临邑郡。在西方,隋于公元608、609两年间,连续进击吐谷浑,获得决定性胜利,并以其地置河源、西海二郡(在今青海)。同时,隋以兵力威胁伊吾,迫使高昌王及伊吾吐屯设“入朝”,并迫使吐屯设“献西域数千里之地”,因置鄯善、且末二郡(在今新疆)。东方海上,公元610年,隋遣兵万余人泛海登琉球(一般认为是今台湾,也有人认为是今菲律宾),俘虏了大量男女奴隶。此后,日本也遣使入隋,这一行动对日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唐初人形容隋的强盛说:“统一寰宇,甲兵强锐”,“风行万里,威动殊俗”。

建立科举制

从汉以降,权力是掌握在一批贵族家族中的,汉朝虽然有“举孝廉”的制度,但“孝廉”的产生也把持在贵族集团手中。可以说,王侯将相,就是有“种”的。建立于隋文帝开皇年间的科举制打破了这种状况,虽然它的作用在隋朝尚未明显表现出来,但对后世影响巨大,它为普通民众提供了一个上升渠道(虽然这渠道很窄),也造就了一个职业官僚群体。这样一来,统治集团就不再只是一小群世代相传的家庭,贵族也在中国慢慢消失。同时,这些人是依靠皇权获得地位的,没有皇权就没有他们的发达,拥护皇权也就是拥护他们立业的根本,他们与皇权的关系更加紧密,也因此更促进了中央集权。这与之前一些贵族世家世袭权力,皇帝是谁与他们无干而缺乏保护皇权的热情的情况大为不同了。

水路交通建设

隋文帝时修了广通渠解决大兴城(也就是长安城)的漕运;炀帝时先后开凿疏浚了由黄河进入汴水,再由汴水进入淮河的通济渠;还有从淮河进入长江的邗沟;从京口(今江苏的镇江)到达余杭(今浙江杭州)的江南河;引沁水向南到达黄河,向北到达涿郡(今北京)的永济渠。这些渠南北连通,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运河。大运河从北方的涿郡到达南方的余杭,南北蜿蜒长达五千多里,将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五大水系连接起来。大运河对隋唐时期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维护全国统一和中央集权制的加强,都起了促进作用。唐朝人皮日休曾总结说,运河“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

还有一些虽算不得文治武功,但也称得上是留给后世的遗产。

建大兴城

隋文帝执政的第二年,因为沿用的北周都城旧长安已经破落,饮水也带涩味,几乎不适于人类居住,于是决定在长安东南二十一里龙首川处建新都城大兴,并令宇文恺负责督建。宇文恺是个建筑天才,他建成的大兴城不仅隋朝使用,而且唐建立后将其继续发展,用了300年。他的规划影响了自唐至宋各大城市的建设,连日本平安京也是仿了这一设计。大兴城分宫城、皇城、外郭城三部分,宫城居最北,皇城外绕,皇城外分东西二郭,各分为三纵列,每列南北十三坊,此皆东方文化的表现。衙署与民居分离,也便于统治。史载“畦分棋布,闾巷皆中绳墨……朝廷、宫寺、门居、市区不复相参”,规划十分精致。

创立义仓

隋文帝开皇五年(585年),度支尚书长孙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之灾,百姓生活困难,奏令民间设立义仓以资赈给:“古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积,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虽水旱为灾,人无菜色,皆由劝导有方,蓄积先备。请令诸州百姓及军人,劝课当社共立义仓。收获之日,随其所得劝课出粟及麦,与于当社造仓窖贮之。……当社有饥馑者,即以此谷赈给。”文帝批准了这个主意,中国历史上第一批义仓由此出现。开皇十五年(595年),以义仓贮在人间,多有损费为理由,将义仓的管理权从乡村基层的社司转移到州仓曹手中。开皇十六年(596年),义仓粮的缴纳由自愿变成了强制,从不拘数量变成了按户等高低征收固定额。隋的义仓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赈济饥民的义仓,不过义仓制度在隋代只在文帝期间起到了作用,炀帝时就被其征用了。唐把这一制度沿用了下去,直至清。义仓在历史上时兴时废,真正用于赈灾的时候不多。义仓制度在唐代也经历过如隋代一样的演变,由最初用于民间赈灾储备,慢慢演变为皇帝的私藏,到最后成为必须缴纳的税收,变成国家的囊中物。民物官管,往往会有这样的结果。

骁果部队

隋朝实行府兵制,士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这种制度产生的兵员在隋炀帝第一次征辽也就是打高丽失败后,被炀帝杨广认为战斗力不够。回军后,他就在全国范围内募集了至少十数万的武功高强不怕死的年轻人,组建了一支精锐军队,称“骁果”。这只部队精锐到什么程度呢?从史书中记录的骁果沈光的行为可见一斑:“光少骁捷,善戏马,为天下之最。”,“初建禅定寺,旗杆高十余丈,竿顶需系绳索,沈光口衔索,缘竿而上,直至竿顶,系绳毕,手足并放,凌空而下,以掌撑地,倒行数十步,时人号为‘肉飞仙’”。这支精锐部队为隋发挥作用是在大业十一年(615年),隋炀帝在雁门被匈奴所围的时候,他们以自己的骁勇保护炀帝直到解围。但此后起的作用就是破坏作用了,由于其极强的战斗力,起到的破坏作用也是极大的。

二、创业者杨坚

隋朝的这些文治武功,大部分,或者精确地说,使国家富强的那些部分,都是在隋文帝时期完成的。从人口、垦田数和财富储量计算,隋朝的鼎盛时期在大业五年(609年),那时候隋炀帝继位四年多,没干什么挣钱的事,光花钱了,这“鼎盛”基本是他父亲的遗产。隋朝的这些文治武功,大部分,或者精确地说,使国家富强的那些部分,都是在隋文帝时期完成的。

隋朝的建立还是要从北周讲起。在大分裂时代的后期,中国以长江为界,分成南北两朝,北朝是鲜卑人建立的北魏。北魏的统治持续了一百多年,但内部的各种矛盾始终没有搞定,终于在公元534年分裂成为被权臣把持的两个国家东魏和西魏,之后两个权臣再分别篡位,成为北齐和北周。北周和北齐长期混战,彼此都试图吞并对方,这个事业在北周武帝期间由这位艰苦朴素的皇帝完成了。在他打算继续挥军南下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时,他英年早逝了。继任者荒淫而又残暴,随心所欲地杀人,朝政被搞得乱七八糟。为了让自己“位高权重责任轻”,他让自己的幼子当皇帝,自己当了太上皇,这样就既可以乱来又可以不负责任,于是就更加地胡作非为了。这种局面使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他们需要找到一个靠谱的人来维持朝廷的秩序,后来的隋文帝杨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推到了历史前台。

杨坚是北周世袭贵族,是当时那位凶残太上皇的岳父。据说他长腰短腿,为人沉默寡言,连他的近亲也不敢接近他。在这位年轻太上皇因病暴死时,他的几个近臣矫诏让杨坚摄政。杨坚摄政不久就完成了清理北周皇族、处决王朝党羽等各种规定动作,篡了小皇帝的位,接收了北周的北方江山和强大的军队,于公元581年立隋国,8年后平定了已经没什么战斗力的南方政权,建立了完整统一的隋王朝。

杨坚是一个严厉而勤勉的人,在他执政的23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工作,“每旦听朝,日昃忘倦。乘舆四出,路逢上表者,则驻马亲自临问。”而且事必躬亲,什么都要插手,其勤劳程度直追清朝的雍正。他生活俭朴,对自己和家人可以说得上苛刻。他经常身穿布袍,平时吃饭只有一道荤菜。六宫里的女眷都穿一再洗过的衣服,首饰用铜铁骨角,脂粉都是按人头分配的。他自己每天上朝乘坐的舆辇也是一修再修,已经很旧了,还是不肯换新的。

隋朝府库盈盛和他的俭朴有很大关系,史书里特别记录了一件事来说明他对于积攒财富的态度。开皇十四年(594年)时,“大旱,人苦饥乏,是时仓库盈溢,竟不许赈给,乃令百姓逐粮。”所谓令逐粮就是让百姓“奉旨逃荒”,虽然已经有了义仓及赈济制度,他宁愿让百姓克服一下,也要存着他的粮食。就是靠着这种抠门的本事,他用一代的时间超越了西汉最盛时两代皇帝才办到的积累。

事必躬亲的人都比较猜忌

,杨坚也不例外。他脾气暴躁,疑神疑鬼,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严重。他上位时倚靠过的左膀右臂,下场基本都很惨,开国功臣虞庆则、王世积先后因诬告被杀,名臣高熲先被罢官又被废为平民,如果不是杨坚自己也感觉杀人过多临时转念,高也脱不了死的命运。为了禁止官员贪赃受贿,他派人去向官员行贿试探,如果有人敢收下,就立即处死;他还派特务在街上故意扔下财物,如果有人捡,就对其处刑甚至处死。在他执政的晚年,他在殿上常备刑杖、鞭子等刑具,一句话不满意就能将人打死。事必躬亲的人都比较猜忌

他唯一始终信任的人是他的老婆,北周贵族独孤信的女儿独孤皇后。他们俩的感情非常好,在结婚时,杨坚就立下了不与其他女人生儿育女的誓言,此后也一直遵守。在上朝时,他们俩总是同乘玉辇,皇后在议政殿门厅等候,等杨坚下朝时再一起离开。杨坚的每项政令,她也会参与意见,因此当时人们都称他们为“二圣”。虽然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也发生过不快,但当独孤皇后先于杨坚去世之后,他还经常思念她,并在生病的时候委屈地说:“使皇后在,吾不及此。”

这对恩爱夫妇在教育子女问题上却很失败。他们一共生育了5个儿子,这5个儿子后来都先后令他们失望。大儿子也是太子杨勇生活奢侈、迷恋女色,触犯了其母的大忌,再加上二儿子杨广敲锣边,于是被废;二儿子杨广心眼太多,擅长表演,在其母生前将其骗得密不透风,到其父临死前露出本相,其父想匡正但为时已晚;三儿子杨俊不仅奢侈迷恋女色,还欺压百姓,最后获罪病死;四儿子杨秀想篡权,被废为庶人;五儿子杨谅相对来说表现好些,但在他死后也因兄弟阋墙被杨广杀死。五个儿子统统违反父母的价值观,既不节俭,也不亲爱,可说是豪门逆子的典型。养不教有不少因素是与父母有关的,如果不是杨坚夫妇尤其是独孤氏的猜忌与重视表面功夫,杨广也不会得到表演的机会,杨勇也不至于处处做错。不过几个儿子都这么乱造钱,应该是富一代和富二代的区别吧。

杨坚据传是被他亲儿子害死的。在他废掉前太子杨勇改立杨广后,杨广又俭朴又庄重的表现一直让他很为自己的选择骄傲。然而当他生病濒死时,竟发现杨广试图与他的妃嫔通奸,由此认识到自己看错了人。他派人去找回被废的杨勇,但身边已都是杨广的亲信,他们使用暴力加速了杨坚的死亡,据有的史料说是锤杀,过程相当惨烈。隋炀帝杨广上台之后,做的主要事情基本上可以用两个词概括:折腾、得瑟。他不是一个无能的昏君,不过如果他无能一些的话,他的结果可能会比实际上好些。

三、跑步实现霸权主义

隋炀帝杨广上台之后,做的主要事情基本上可以用两个词概括:折腾、得瑟。他不是一个无能的昏君,不过如果他无能一些的话,他的结果可能会比实际上好些。他太雄心勃勃了,太想当一个伟人,要天地人都来配合他,问题是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的折腾体现在大搞基础建设和不断出巡上。他登台的第一年(605年),就在洛阳旧城西十八里营建东京,每月役丁二百万人,征集各地的奇材异石,运送洛阳。农民被迫运输,千里络绎不绝,使许多人活活累死在路上。“乾元殿大木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木轮,动即火出,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钱)”。“又于观文殿前为书室多间,每三间开方户,垂锦幔,上有二飞仙,户外地中施机发。帝幸书室,有宫人执香炉前行践机,则飞仙下,户扉及厨扉皆自启,帝出则复闭如故”。在洛阳西郊建筑一座西苑,占地二百多亩,苑内有海,海中修造三个仙岛,高一百多尺,岛上建筑亭台楼阁,十分壮观。海的北面有龙鳞渠,渠水曲折流入海中,沿渠修建了16个别院,建筑非常华丽。整个西苑被点缀得四季如春。秋天,用彩绫剪成花叶,挂满树枝;冬天,凿掉池沼中的冰,用彩绸剪成莲叶荷花布置在上。

值得特别说明的是,洛阳宫殿的督建者也是宇文恺——大兴城的设计者,同时也是广通渠的督建者,这几项工程都是影响世界的工程,他真是个结构天才。

大建宫室即从此开始。业元年(605年),于临淮建梁宫;大业三年(607年),在太原建晋阳宫;大业四年(608年),在汾州建汾阳宫;大业十二年(616年),建毗陵宫;此外涿郡有临朔宫,北平有临榆宫,渭南有崇业宫,鄠县有太平宫和甘泉宫,江南有丹阳宫。这些宫室既不是给老百姓用的,也不是给朝廷用的,而是统统给他自己出游用的。

杨广的出游贯穿了他的整个执政过程。看一下他的出游史吧:即位后三个月,去洛阳,然后去江都;大业二年(606年)四月,回洛阳;大业三年(607年)三月,回京师(即大兴);四月北巡,从榆林出塞,入楼烦关;九月回东都洛阳;大业四年(608年)三月,去汾阳宫,然后出塞,巡长城,向东到恒岳;大业五年(609年)正月,从东都回京,西巡河右,出张掖,九月还京,十一月又去东都;大业六年(610年)三月,去江都;大业七年(611年)二月,由通济渠到涿郡;大业八年(612年)伐高丽,九月回东都;大业九年(613年)三月又去打高丽,九月回来;大业十年(614年)三月,又去涿郡,然后去怀远,十月由东都还京,十二月又去东都;大业十一年(615年)五月,去太原巡北塞,结果被突厥围于雁门,险些被杀,十月回东都;大业十二年(616年)七月,再去江都,然后就死在那儿了。执政十四年,在首都待的时间,统共不到一年。他一出门,文武官员和后宫佳丽都得跟着他到处跑,“从幸宫掖,常十万人,所有供需,皆仰州县”,也就是要路过的地方政府供应食水给养等等。地方政府稍微慢待一点,甚至供应不够豪华,他都会将地方官治罪,因此各地官员不得不比着赛地搞豪华接待——可以想见这是怎样的一群蝗虫。

公平地说,杨广的出游并非只是为了寻欢作乐,确实有政治意图。比如三赴辽东,都是为了伐高丽;四次出塞,都是为了宣扬实力,这一点会在后面说明。

他的基础建设不仅限于宫室,还有交通设施。在建造东都的同一年,隋炀帝就下令征发河南、淮北各地百姓一百多万人,从洛阳西苑到淮水南岸的山阳(今江苏淮安),开通一条运河,叫“通济渠”;又征发淮南百姓十多万人,从山阳到江都(今江苏扬州),把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的一条“邗沟”疏通。这样,从洛阳到江南的水路交通就便利得多了。以后五年里,隋炀帝又两次征发民工,开通运河,一条是从洛阳的黄河北岸到涿郡(今北京市),叫“永济渠”;一条是从江都对江的京口(今江苏镇江)到余杭(今浙江杭州),叫“江南河”。最后,把四条运河连接起来,就成了一条贯通南北,全长四千里的大运河。大运河还有很多配套工程。河的两旁开辟驰道,岸边每隔两个驿站设置一座行宫。自洛阳到江都(今江苏省扬州市),共设置了40多座行宫。开凿大运河及配套设施,前后共用了约1亿5千万个人工(人*日),平均当时每户百姓要出近20个人工,有许多开挖运河的民工累死在河中,“役丁死者什四五”,也就是说,将近半数民工都把生命贡献给了这条河。

他的这一切“折腾”,都是为了达到一个政治目的:称霸天下。简而言之就是得瑟。为此他辛苦劳顿,马不停蹄,倾尽国力。

在运河开通之时,隋炀帝曾率数千艘游船及护卫战船,自洛阳附近的显仁宫至江都,展开了一场绵延约九十公里长的大巡游。乘船的除了后宫嫔妃、王公贵族外,还有僧尼、道士、外国商人及他们携带的物品。拖动这样浩大的船队动用了八万兵力,其中身着锦缎的将校九千余人。护卫船上搭乘了十二大队的卫士,这些士兵轮换着拉船。此外沿河两岸还有骑兵护卫随从。沿途的地方官必须提供船上所有人员所需的食物,后宫嫔妃吃不了的饭菜便刨坑掩埋,而此时的运河两岸正遭遇年馑,百姓饿得骨瘦如柴,饥肠辘辘。他的这一切“折腾”,都是为了达到一个政治目的:称霸天下。简而言之就是得瑟。为此他辛苦劳顿,马不停蹄,倾尽国力。他试图称霸天下的方式有几种,一是金钱外交,二是武力征服,还有一个三,就是“吓死你们”,属于有隋朝特色的金钱外交方式。

金钱外交的主要实施者叫裴矩。杨广上台后,令裴矩经营西域。裴矩很敬业,每遇到经商的西域外国人前来,就向其打听西域风土人情和山川分部,收集之后编纂成一部三卷本《西域图记》献给杨广。此图不仅打开了杨广的视野,也拉开了杨广向外输出价值观的序幕。

大业三年(607年),杨广派使节使流求,四年(608年)使赤土,至罗刹。大业四年(608年),他打算巡视河右,先让裴矩去做安排。裴矩明白杨广的心思,先行花巨资说服高昌王和伊吾吐屯设,让他们派使节入朝朝见“天下之王”杨广。第二年当杨广到达河右地区的燕支山时,高昌王、伊吾等27国的使节拜谒于道旁,他们均受命佩戴金玉,身着锦衣,焚香奏乐,歌舞欢腾——这些当然也是靠收买的。炀帝又命令武威、张掖的士女盛装修饰纵情观看盛典,有谁衣服、车马不新鲜整齐的,由郡县负责征收更换。车驾马匹充塞道路,周围绵延几十里,以显示中国的强盛。此行让杨广虚荣心大为满足,谕令此后皆妥善招待西域商使。为举办这样的活动,百姓必须缴纳物资,搬运货物,西部地区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百姓失业、致贫皆始于此。

大业六年(610年),杨广下令在东都洛阳为外国商人举办盛大的商品展示交易会。以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为限,命人在端门大街搭建时称“百戏”的大戏场。在戏场周围竖起栅栏,绕场一周足有八公里之多。里面表演的节目多种多样,千奇百怪。旁边则是由一万八千名乐师组成的乐队,演奏声震耳欲聋,在二三十公里外都能听到。

西域人到洛阳东市做交易,杨广命令本市商人盛饰市容,广积珍货,商人都服装华美,连地摊上的卖菜人也得用龙须席铺地。西域人经过酒食店门前时,店主都得邀请他们入座吃饱喝足,不收分文,还要说隋朝富饶,酒食不要钱。市内树木也都用帛缠饰,以示富足。西域人问道:“你们隋朝也有赤身露体的穷人,为什么不用这些帛给他们做衣服穿,却白白用来缠树?”市人无言以对。

在广撒钱的同时,还采用威慑力来镇住“番邦”。比如外出巡视时专门制作了“观风行殿”,这是一个能够承载皇帝及数百名随从的大观台,台下设置有能够行驶的装置。夜宿时,以“行城”将“行殿”护卫起来,保证皇帝、大臣的安全。所谓“行城”是可以移动的长城,它将板子像屏风一样连接在一起,四面有城门及瞭望台,全长约三公里,行进时将其拆开装在车上,到了宿营地再搭建起来。此外,据说还挑选精兵五十余万全副武装,配备良马十万与巡游队伍同行。“戎狄见之,莫不惊骇”——效果多好!这些排场,就是为了展示我大隋的强大国力,让外国人闻风丧胆的。

对那些金钱买不动也无法震慑住的国家,就采取武力。大业元年(605年),杨广发兵攻打林邑国。隋朝将军刘方亲率海军,沿林邑海岸线直逼林邑国都,隋军占领国都大肆掠夺,并收缴了宫中摆放的牌位、梵语书写的纪录文献等物。可是由于无法适应南方气候,至凯旋归来时已有半数隋军毙命,大将刘方也在归朝途中病逝。林邑国王梵志在隋军撤走后返回国内,摄于隋朝的强悍,向隋派遣使者成为朝贡国。

大业三年(607年),隋炀帝委任朱宽到海外各国巡视,命其四处劝说他国向隋纳贡。其中一个叫流求的国家拒绝了这一要求,大业六年(610年),隋炀帝命陈棱、张镇周二人为大将,率兵从义安郡起航攻打流球。斩杀了流球国王,俘虏臣民一万七千人,并将这些人带回。隋炀帝将这些人通通贬为奴隶分赐给百官。

大业五年(609年),杨广还亲自率兵,讨伐了西方一个叫吐谷浑的国家。在追赶逃跑的吐谷浑可汗时,一鼓作气攻打到现在的青海省境内。为此杨广非常得意自己的骁勇善战,自夸道:“吾观古代帝王常常巡视四方,向外民族展示我大汉威仪。然而近代天子都是些胸无大志、只知闷在宫中做些涂脂抹粉之事,根本不与普通民众接触。那怎么能称得上为政之方略呢!”

大业三年(607年),杨广出塞巡视,突然造访了东突厥启民可汗的大帐。当时高丽使者也刚好在,杨广即令其回国,让高丽王赶快入朝称臣。但高丽王竟然没来!这引发了杨广的三征高丽。第一次征调了1133800士兵,负责搬运粮草的民夫是这一数字的两倍,最后却大败而回,渡河进攻的30万5千名士兵只活着回来2700人,被丢下的武器辎重以万万计;第二次正要组织进攻,国内出了内乱,只好仓促赶回;第三次国内虽已大乱,但高丽也已经被折腾坏了,于是遣使请降,大家互相给了个面子,就这么凑合结束了。杨广本来还想打第四次,到底要争出谁是老大。但客观条件已然不允许,他只好壮志未酬了。

四、谁的盛世?

必须要指出的是,杨广从他父亲手中得到的,是一个国富民穷的隋朝。在粮仓盈溢的同时,仍不断有饥荒的记载。史书没有在记载国力增长时记录百姓的生活状况,但经济发展是有其自然规律的,《文献通考·国用考》曾说:“古今称国计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传,则未见其有以为富国之术也……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孟子》所谓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者,信利国之良规,而非迂阔之谈也。”西汉经济发展最快的文景之治阶段共花了40年,而隋朝超过同样积累只用了20多年。就算生产力有所发展,但也难出太大奇迹,国家的富裕必然是从国民中夺来,无非取之有度,没致人造反而已。大业七年(611年)起,就不断有郡县百姓因灾致贫、陷入饥馑,可见家无存粮。再加上,隋时大量财富聚集到少数人手中,隋文帝的几个皇子、炀帝的重臣杨素与宇文述等,都奢侈腐化,富可敌国。

隋文帝杨坚对此也有认识,他遗诏中说“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正刑,犹未尽善,兴言念此,惟以留恨。”又一再交代继承人“务从节俭,不得劳人”,安养百姓。

遗憾的是继任者不仅没有遵从他的遗志,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将刚刚有所好转的民生拉入了贫困和饥馑当中。据《隋书·食货志》记载,在隋朝灭亡之前:“百姓废业,屯集城堡,无以自给。然所在仓库,犹大充牣,吏皆惧法,莫肯赈救,由是益困。初皆剥树皮以食之,渐及于叶,皮叶皆尽,乃煮土或捣藁为末而食之。其后,人乃相食。”国家聚敛了太多的财富,而老百姓却因为统治者的苛政,失去了维持生存最起码的条件。财富集于国库,百姓却无以生存。

观隋末历史,反抗多与国家仓库相关。李密取洛口,开仓放粮;徐世勣占黎阳,开仓放粮;刘武周起兵,宣称:“今百姓饥馑,僵尸满道,王府君闭仓不赈恤,岂为民父母之意乎!”,“壮士岂能坐待沟壑!今仓粟烂积,谁能与我共取之”,即得兵万人。

近年来有一种为隋炀帝翻案的倾向,认为他修建大运河造福子孙万代,拓展疆域弘扬国力,开一代盛世,是真正的伟人。我很想问问这些伟人爱好者是否愿意生活在伟人执政的那个时代,又愿意做伟人的哪一个属下,是累死沟渠的民工,还是徒步陪着他沿运河奔波的士大夫?还有不少人说史书对隋炀帝进行了歪曲,实际上他的统治很得力有序,只是得罪了贵族集团才导致灭亡。这个观点让我困惑:如果他一直那么英明神武,怎么忽然就全国各处都是反抗者了呢?而山东的农民窦建德、张金称,封疆大吏李渊,蝇营狗苟钻上高位的王世充……这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阶层的反抗者们,他们又共同属于哪一个贵族集团呢?

隋炀帝毕生都在试图伟大,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让整个世界都承认他杨广所领导的大隋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国度,当然,他作为核心,就是首屈一指的神了。如果他的子民都是机器人,不用吃不用喝,不怕苦不怕累,他确实有机会成为独步古今的伟人,可惜这个客观条件太不配合他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手下有几千万没有个人要求、任人驱使的机器人的话,又有谁当不了伟人呢?隋炀帝毕生都在试图伟大,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让整个世界都承认他杨广所领导的大隋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国度,如果他的子民都是机器人,不用吃不用喝,不怕苦不怕累,他确实有机会成为独步古今的伟人,可惜这个客观条件太不配合他了。

隋炀帝的眼中是没有“民”这个概念的,如果不能提供劳力,那么他们就是麻烦。杨玄感之乱,牵涉在内而被杀的人数以万计,无辜被杀的还有好几万,这都出自杨广本人的授意。他跟亲信大臣裴蕴说:“杨玄感大声一呼,跟从他的人就有十万,使我发现天下人口不能太多,多了就会聚众作乱,不杀不足以阻吓后来人。”而后杨广再赴洛阳时,见到街上的行人,竟然说:“还有这么多人?!还是杀得太少了。”

杨广修建东都的时候,每个月役丁二百万,死者十之四五,大业三年(607年)发壮丁百万修长城,死者也是十之五六。以至于当时有句话,叫天下死于役。为了逃避如此可怖的徭役,青壮农民甚至竞相自残,用砍掉自己的手脚来逃过一劫,还管这个叫“福手”、“福脚”,一直到唐朝建立很久以后,这风气才渐渐消失。

当民众只能靠自残乞活,甚至这样都活不下去的时候,有多少外国人赞叹贵国强盛又有什么意义呢?当街市的富足都是表演出来的布景,繁华都是些面子工程,人民只是一个个完成国家任务的螺丝钉的时候,盛世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他的国强大了,但跟我们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史书确有歪曲杨广的地方,比如说他“荒淫”,甚至还有人编纂过《隋炀帝艳史》,事实上杨广终其一生,始终与其正妻萧氏保持恩爱。他也很爱文学,收集了大量书籍,并曾令人对当时的古书进行了一次完善的清理删订工作;他生前写过很多诗句,身后被人结集成为《隋炀帝集》,其中有部分诗句流传至今,从中可见其文学素养。如“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野望》)“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湖水共星来。”(《春江花月夜》)——估计他也会觉得“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吧。但当皇帝与当文学家毕竟不同,一个心中没有他人的人,一个不尊重客观规律的人,能力越大,位置越高,理想越高远,造成的破坏力也就越大。

在魏徵主持编纂的《隋书》中,他个人对杨广进行了一番总结。看了许多分析隋炀帝的文章,还是他这篇对杨广了解最深,毕竟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并参与过推翻其政权的革命前辈啊!在此翻译如下(有删节):

史臣(即魏徵)曰:“炀帝少年时代就有令名,志向远大。南平吴会,北却匈奴,在几兄弟当中最为出色。登上帝位时,国土面积之广超过古代,声威传布之远令可汗叩头,南方小国也归附中土。财富堆满都城,粮食堆积边塞。他仗恃强大,要逞其贪得无厌的愿望,认为周朝格局小,喜欢秦汉的强大。自我感觉良好,喜欢炫耀,骄傲狠毒,内心阴险暴躁,外表却标榜严肃沉默。喜欢摆排场来掩饰阴险,除掉规劝的人来掩盖错误。法令多如牛毛,动不动使用酷刑,又杀骨肉,又杀忠良,无功的人受赏,无罪的人获罪。骄怒之兵屡动,土木建设不息。穷兵黩武,苛捐杂税无度,再加上贪官污吏横行,人民简直没有活路。就这样,杨广不仅不做改变,反而更对不从者严刑惩处,对反抗者武力镇压,四海之内骚动,人民求生不能。”

不久,杨玄感发起战乱,突厥又北犯边塞,炀帝反而抛弃国土远走南方。于是天下大乱,强弱相欺凌,饥馑者流离道路,死于沟壑,人民死去十分之七八。变民们四处劫掠,称王称帝,流血成川泽,死人如乱麻,吃人都来不及拆去骨头!茫茫大地都成了猎场,百姓都成了猎物。四面八方传书向中央政府求救,炀帝却拒绝面对现实。振着蜉蝣的翅膀,穷长夜之乐。等到土崩鱼烂,恶盈满贯,普天之下,都成了仇敌,左右的亲信,都成了敌国,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帮他,骨骸都没人埋。《书经》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左传》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又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观隋之存亡,正是如此。

五、独夫最后的日子

原则上,封建专制社会每个皇帝都是独裁者,但事实上没有那么简单。从汉朝起,历代统治者在建立制度时,都设立了一定的制衡制度,以防止继任子孙中出现败家子,而导致满盘皆输的局面。隋朝的三省制就是这样一个保障了决策、审核、执行三权分立的制度。遗憾的是从隋文帝起就没按照理想实施,他不信任任何人的心态和事必躬亲的习惯,使权力向他集中,而这一点到了隋炀帝时期,又因为杨广的自命不凡和刚愎自用而发展到了极致。杨广曾经亲口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天性不喜欢别人规劝,尤其是一个人地位声望都到了高峰,还想用诤谏求名,我就更不能忍受。地位低的人我虽然可以宽容,但早晚也会把他铲除,你要记住这一点。”这种威吓很有效果,到后来他计划一些荒诞的事情时,满朝文武竟无人敢说话。

他讨厌别人说真话,自然周围也只能说谎话,而他也只需要被假话围绕着。当变民蜂起,天下大乱的时候,他问心腹宇文述:“盗贼如何了?”宇文述告诉他:“已经越来越少了。”洛阳快要陷落的时候,留守的越王派元善达冒着危险通过战场赶到江都求救,大臣虞世基说:“你开口闭口反贼如何猖獗,你不是平平安安地来到江都了吗?这就说明事态没你讲的那么严重。”杨广听了虞世基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对元善达呵斥道:“你这身份卑微的奴才,竟敢在众人面前戏弄朕!”就这样,元善达被扣在江都,后来有司又故意让他负责危险性极高的差事,在叛军控制区之间押运粮草,最终他果然落得个被杀的结局。

但地球毕竟不是按照杨广的希望转的,他的治世的失败必然导致恶劣的后果,而这后果也必然由作俑者承担,他是躲不过去的。

随着一系列宫廷斗争的发生和民变的渐起,杨广在大业八年(612年)起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他经常在半夜惊起,梦见自己被人砍杀,夜半常常大叫一声“抓刺客”并从床上跳起。每当此时,便需数名宫女紧张忙碌为其压惊、安抚、按摩全身,方能入睡。他求助于方士炼长生不老药,结果历时数年动用了几千名苦役花了巨大价钱,最后却被证明是个骗局。杨广曾经亲口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天性不喜欢别人规劝,尤其是一个人地位声望都到了高峰,还想用诤谏求名,我就更不能忍受。”(图为《隋炀帝艳史》第二十六回插图“虞世南诏题诗”)

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友邦”也被证明压根儿就不是朋友。大业十年(614年)秋季,他北上出塞巡视边疆,东突厥忽然出动骑兵数十万人围困雁门,雁门郡41座城池被突厥拿下39座,杨广困守在雁门城,流箭在他身边四处飞,他心胆俱裂,抱着幼子痛哭。最后还是李世民等赶来护驾解了围。

大业十二年(616年)正月初一,宫内举办例行朝会,有二十个郡的使节都没有赶到,大都是因为途中遇到叛乱劫匪无法顺利抵达国都长安。就算身边亲信都渲染大好形势,情况之严峻他心里也有数了。杨广的神经衰弱日渐严重,他在东都宫中修建书院,并安装了防止任何人接近的机关。这一年夏季宫中失火,杨广还以为民军攻打进来,吓得跑到御花园,躲在蔓草丛中,等事情平静了才敢出来。这一年的秋天,他南下江都,实际上有了逃难的打算。

杨广在江都生活依然奢华,但空虚感总在心中萦绕。一日,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对身旁的萧皇后说:“好脑袋,谁来砍?”萧皇后一惊,连忙问:“您这是说什么呢?”杨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世道是相当玄妙而公平的。苦与乐、贵与贱总会交替而生,正所谓物极必反啊。”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十五日夜,江都突发兵变。乱军闯入宫中,一路杀到杨广住处。当他们破门而入时,杨广惊叫:“你等是来杀朕的吗?”叛军中一人答道:“绝非如此,我们只是想与陛下一同返回长安。”

杨广自诩旷世英才,曾说:“世人都认为朕只是继承皇位的幸运儿,实际上他们错了。朕无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都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皇帝。”我们可以知道当一个人权力太大、地位太高的时候,有多容易错误地估计自己。

面对手持利刃的士兵,杨广问:“为何要杀朕?朕何罪之有?”将士们说道:“陛下背弃宗庙,不停巡游。对外不断发动战争,对内极尽奢侈荒淫。多少壮丁苦役因战争送命,妇人孩子饿死路旁荒野,百姓流离失所,盗贼四起。可您只听溜须拍马之词,丝毫不问天下民生疾苦。您认为自己无罪吗?”听到这样的质问,杨广瞪着对方说道:“我是辜负人民。可你们又算什么?荣华富贵应有尽有,都到了顶点,为什么要这样做?今日主谋究竟是谁?让他出来见我!”然后他听到了真相:“天下百姓个个怨恨,岂止一个人。”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只有十二岁,也伴其左右,看到这场面哭个不停。叛军们一刀斩了赵王,把杨广的衣服染得一片血红。接着挥刀要斩杨广时,他命令道:“天子有天子的死法,给我拿毒酒来!”但被乱军拒绝,于是解下丝带自缢而死。杨广自诩旷世英才,曾说:“世人都认为朕只是继承皇位的幸运儿,实际上他们错了。朕无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都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皇帝。”结合他的所作所为来看这句话,我们可以知道当一个人权力太大、地位太高的时候,有多容易错误地估计自己,他真以为自己是凭实力得到这一位置的了。错误估计自己倒也没什么,但万一他按照这个错误的估计来制定下一步的方略,那就是大家的灾难了。

第三章 遍地烽烟

要想数清楚隋末反政府武装的具体数量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太多了。北到榆林,南到珠崖,东到会稽,西到张掖;早到隋炀帝大业六年,晚到唐朝建立后很久;小到几十人,大到数十万人;低到流民无赖,高到高官武将;简单到逃役、活命,宏大到拯救苍生……遍及各个阶层、各个地区,包含各种目的、各种原因。隋炀帝以一己之力,挑起如此复杂的局面,也真是相当的厉害了。

一、众叛亲离的领袖

隋炀帝在有限的几年统治中得罪了所有群体。普通农民自不必说,规模浩大的劳役与军役耗尽了民间财富与民间力量,田地因缺乏劳动力来耕种迅速抛荒,接踵而至的是饥馑和逃难。国家的征敛已经够厉害了,官员的贪污腐败使得百姓的负担几何倍数地加重,“租赋之外,一切征敛,趣以周备,不顾元元,吏因割剥,盗其太半”,“每急徭卒赋,有所征求,长吏必先贱买之,然后宣下,乃贵卖与人,旦暮之间,价盈数倍,裒刻征敛,取办一时”。百姓走投无路,只得造反道路,“强者聚而为盗,弱者自卖为奴婢”。

士大夫阶层本是皇权最紧密的伙伴,靠着皇权为生的,也被隋炀帝的予取予求整到离心离德。他轻慢士人。大业七年(611年)二月,杨广自江都北上前往涿郡筹备第一次征高丽,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部在船上裁决全国官员升迁调补,参与甄选的三千士人跟着龙舟步行三千余里,天寒地冻,致死十分之一二。他嫉妒才子。官员薛道衡和王胄比他有才,杨广先后都以各种理由将其杀掉,在其死后还得意地说:“看你现在还写不写得出‘空梁落燕泥’?!”,“看你还写‘庭草无人随意绿’!”。

军队是统治者最后的依靠,枪杆子里出政权嘛!但是隋炀帝连这个都不维护。大业十一年(615年)他在雁门被突厥包围,全城只剩20天的粮食,而攻城者发动紧密攻势,流箭四处飞,甚至飞到他面前,吓得他抱着幼子哭到眼睛肿起来。在危急时候,民部尚书樊子盖建议他以许诺不再征辽和颁发高额奖赏鼓励士卒,他答应了。同仇敌忾下,士兵们果然发挥了最大潜力,协助他脱离危局。解围后樊子盖提醒他兑现承诺,他却只字不提,樊子盖催他,他反而说:“怎么?你想收买人心么?!”在这一点上他和杨坚果然父子同心,国家富成那个样子,却吝惜分给别人一点点。安全回到东都之后,他立刻开始筹划下一次征辽,对自己曾经的许诺就跟放屁一样看待,彻底丧失了军队对他的信任。到他执政的最后,普天之下竟完全没有支持他的势力,古今中外都难找见如此不专业的独裁者。杨广统治的是世上最好统治的臣民,但凡有一点苟活的可能,他们都把维护稳定当作自己的本能。甚至当一个地方的臣民终于活不下去造反时,别的地方的人仍在努力维护稳定,只要自己还能活。

杨广统治的是世上最好统治的臣民,但凡有一点苟活的可能,他们都把维护稳定当作自己的本能。甚至当一个地方的臣民终于活不下去造反时,别的地方的人仍在努力维护稳定,只要自己还能活。大业十二年(616年),杨广决心南下江都的时候,数名官民先后极力劝阻晓以大义,都被他杀了。最后一次,当他行经梁郡(今河南省商丘县),梁郡多名百姓害怕政府主力离去后四处活跃的变民会打进来,为维稳做了最后的努力。他们拉住杨广的马头喊:“陛下如果一定去江都,天下就不再是陛下的了!”,结果是他们统统被杨广杀了。

无论是造反的,还是打酱油的,甚至是维护政权的,杨广一律不稀罕。在他的指令下,樊子盖在讨伐变乱时,不管平民变民,见人杀人见村烧村,投降者一律活埋,这个政权就是这样失去了全部的支持。

二、变乱四起,蔓延全境

隋末的变乱是从一场闹剧开始的。大业六年(610年)正月初一三更时分,天还没亮,数十人身穿白衣头带白帽,一手拿香一手拿花,自称弥勒佛,进入东都洛阳端门。由于装扮奇特,守门的卫士不明就里,都向他们磕头,他们正打算趁此机会夺取士兵的武器发动攻击,正巧齐王杨暕卫队经过,发现这一情况,将他们当场全部杀死。然后政府军在城内大规模搜捕,一千多家受牵连。这场闹剧迅速被平定,没人追问他们为何造反,有什么不平,也就无人反省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在那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之后造反就如同星火燎原。

到大业九年(613年),造反者已经遍布全国。杨广采取的对策是,令全国各郡、县和驿站都修城或筑城,又令各郡县城迁移到驿路附近五里以内。甚至令郡县官籍没收起义人的家产和人口。郡县官为夺取财物和人口,更加专擅威福,任意杀掠,逼得不曾参加起义的民众再也不能留恋乡土。大业十一年(615年),隋炀帝因农民纷纷起义,户口大减,令郡、县、驿亭、村坞都修筑城池,所有民众都迁入城中居住,给城附近的田地耕种。城附近的田地为数有限,居城中将无以为生,这又驱迫一批民众不得不参加起义军。

史学家岑仲勉总结过一个详尽的隋末变民集团表,这个表可以协助我们了解当时的局面。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表里并未列出李渊、宇文化及等初为政府军,后来成为反政府军的组织。

虽然这表上标出的“起义军”不够完整,不过也能大致看出,隋末反政府组织最集中的地方是在山东(太行山以东),也就是今天的山东省、河北省一代(本书所指“山东”,都是指这一地区),隋末的第一支有名有姓的农民起义军王薄就是起自今山东章丘。此后成气候的几支队伍中,翟让、李密军和窦建德军,也都是山东豪杰。在隋以前,直至有唐一代,山东地区都是整个帝国最为富庶的地方,唐代主要的丝织品税收都来自这里。而炀帝执政期间,开凿大运河和三次征辽,其主要征夫、征兵地都在这一地区。

三、无路可走,只好“上山”

让我们来看看山东豪杰造反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吧。大业六年(610年)起,隋炀帝开始做征高丽的准备工作,发动民夫运米,积于泸河、怀远二镇(在今辽宁朝阳附近),“车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过半,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发鹿车夫六十余万,每两人推米三石(一石为120斤,约合现在的26公斤)运送,由于道路险远,这些米还不够两个民工路上的口粮,等运到地方,已经无粮可交,这样自然完不成任务,而完不成任务就会被治罪。为避治罪,民夫纷纷逃跑。

大业七年(611年)开始“扫地为兵”,派往辽东,“战士馈运,填咽于道,昼夜不绝”(百度的《史记》原文为“战士及馈运者填咽于道,昼夜不绝”)。隋府兵制度,被征为兵的人需自置装备衣粮,对很多家庭都是沉重的负担。逃过兵役的也并不轻松,“会兴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下不堪命”。祸总是不单行,这一年秋,黄河下游发了大水,山东、河南淹没四十余郡,随之而来的是饥荒和瘟疫,为了活命百姓不得不“相卖为奴婢”。

紧接着是大业八年(612年)的征辽失败,死者数十万。

天灾人祸,使得民间社会“比屋良家之子,多赴于边唾,分离哭泣之声,连响于州县。老弱耕稼,不足以救饥馁,妇女纺绩,不足以赡资装……宫观鞠为茂草,乡亭绝其烟火”,真是人间地狱。在这种情况下,“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于是当贼做盗、造反为匪,成了唯一可行的选择。

大业七年(611年),被逼造反的盗匪都出现在山东地区:王薄占据长白山为盗,刘霸道占据豆子(囥,音岗)为盗,孙安祖占据高鸡泊为盗,张金称在清河鄃县为盗,高士达也落草高鸡泊。这一年是隋末变乱正式爆发的一年,是从受压榨最重、最没出路的人开始的。这时,大战尚未开始,国力仍处巅峰。在这个时候杨广是有机会力挽狂澜的,因为乱局出现在“局部地区”,造反者只算得上是“一小撮”。如果他及时对民意做出反应,调整决策,局势还可以改观,他的帝国至少还可以多稳定几年甚至几十年。虽然之前的筑宫殿、修运河已经将民众压榨得很厉害了,但还能活,人们就能忍,而现在的情况是人们已经到了活不了的边缘。

王薄起兵时曾作《无向辽东浪死歌》来作为号召,“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斩头何所伤”?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其实中国人民本来还是怕死的,但到怎么都是死的时候,也就没的可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左右都是死”而造反,里面蕴含的一个意思就是“你逼得我活不下去,我不活了,咱们一起完蛋”——最老实的人最晚爆发,而最老实的人爆发的时候也最不留退路。因为但凡有点退路,他都会继续忍下去,只有他认为再无退路时才会反抗,一反抗就是同归于尽的路数,其中的破坏力也就可想而知。最老实的人最晚爆发,而最老实的人爆发的时候也最不留退路。因为但凡有点退路,他都会继续忍下去,只有他认为再无退路时才会反抗,一反抗就是同归于尽的路数,其中的破坏力也就可想而知。

四、谶语传递求变之心

不要小看谶语的力量,几乎在每个朝代灭亡的时候,都会广泛流行起类似的谶语,而它们都曾有过极大的影响。

除了现实生活的艰难外,当时流行的一个谶语也给农民们起兵反抗政权提供了勇气。当时民间广泛流传着一首儿歌,叫做《桃李章》:“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首儿歌在流传中也有变种,比如《桃李子歌》曰:“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不管详细内容如何,总之是表达了一个意思,即“杨氏当灭,李氏将兴”。这种说法从何而来的不知,也许最初只是有人编出来以表达一种美好愿望的,但不管怎样,经过一番流传之后,人人都相信这是一个预言,即姓李的人将取代杨氏(隋朝)的江山。

不要小看谶语的力量,几乎在每个朝代灭亡的时候,都会广泛流行起类似的谶语,而它们都曾有过极大的影响。一方面,落后的科学技术使得人们对这类神秘事物将信将疑;另一方面,这种歌谣的流行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宣传,有着动摇统治的作用。因此,每一个统治者都对谶语极其重视,当统治力量仍强大稳定时,谶语的传播者往往会以煽动颠覆政权罪来处置,牵连者不是抄家就是砍头;当统治力量薄弱时,谶语就会被其他武装力量利用,作为号召人民、称王称帝的依据了。

大业九年(613年),隋炀帝杨广二征高丽时,第一次听说了“李氏将兴”的图谶,是一个叫安伽陀的方士告诉他的,并劝他为了社稷安稳,“劝尽诛海内凡姓李者”,这种说法当然不可能实现。当时他的宠臣宇文述与右骁卫大将军李浑有旧怨,于是借此机会,将谶语安到了李浑身上,发动嫁到李家的宇文家族成员宇文娥英出面告密称李浑有反心,于是“诛浑、敏(李浑侄)等宗族三十二人,自余无少长,皆徙岭外。”杨广还曾对另一条谶语“萧萧亦复起”也做出了反应,免职了两名姓萧的高官。

杨广以为这样可以保住他的江山,却不知民间情绪被撩拨起来之后,总会自动去应验各种神秘预言,可怕的不是预言本身,而是预言流传的社会心理。就算他真得杀尽天下姓李的,民众还是会找到别的预言去相信的。

最后取代隋室的确实姓李(李渊),不过这主要还是种巧合。因为在他之前,另外一个姓李的(李密)差一点就先应了谶言呢。何况当时在“李氏当兴”之外,还有一种叫“刘氏主吉”的说法。在唐室初定时,有一些反抗军遗老曾试图因应“刘氏主吉”的谶语,结果被灭掉了。可见谶语只是广告词,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得靠实力。

第四章 来自统治者内部的反叛者

真正撼动大隋根基的变乱发生在大业九年(613年),而且竟然是由一个最不可能发动的人发动的。

从大业六年(610年)开始,山东地区陆陆续续地就出现了不少变民军。不过在政权尚属稳定、统治仍很强力的情况下,这些局部动乱只是偶发性群体事件而已。真正撼动大隋根基的变乱发生在大业九年(613年),而且竟然是由一个最不可能发动的人发动的。

这个最不可能发动变乱的人来自统治者内部,而且身处核心阶层,当时是礼部尚书,名字叫杨玄感。

一、官二代也有掘墓人

杨玄感出身世家,他的父亲杨素是个军事家,也是大隋朝的奠基人之一,而且是两代领导人最亲近、最信任的亲密战友。他亲密到什么程度呢?隋未建前,他是北周公爵,战功卓著的大将军,以此身份投靠杨坚门下与其结纳,辅助他登上帝位,并在此后隋平陈、抵御突厥等工作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在文帝,他观测到杨坚家庭内部的权斗,深谋远虑地站对了队,及时投靠杨广,并在杨广夺嫡,以及此后弑父这样绝密的事情中,他是仅有的几个核心决策者和执行者之一。两朝天子,都以他为重臣,杨广治下位列三公,权倾朝野,满朝上下都是其子弟与门客,“亲戚故吏,布列清显,素之贵盛,近古未闻”。由此可见杨素家在隋之显赫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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