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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8 22: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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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光潜、姚昕

出版社:东方出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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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修养

谈修养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谈修养/朱光潜著.—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6.7

ISBN 978-7-5473-0982-7

Ⅰ.①谈… Ⅱ.①朱… Ⅲ.①个人-修养-通俗读物 Ⅳ.①B825-49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6)第141581号谈修养著  者:朱光潜出版发行:东方出版中心地  址:上海市仙霞路345号电  话:021-62417400邮政编码:200336经  销:全国新华书店印  刷:常熟市新骅印刷有限公司开  本:650×960毫米 1/16字  数:110千印  张:10.25版  次:2016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ISBN 978-7-5473-0982-7定  价:16.50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东方出版中心邮购部 电话:52069798自序

十年前我替开明书店写了一本小册子,叫做《给青年的十二封信》。那时候我还在欧洲读书,自己还是一个青年,就个人在做人读书各方面所得的感触,写成书信寄回给国内青年朋友们,与其说存心教训,毋宁说是谈心。我原来没有希望它能发生多大的影响,不料印行之后,它成为一种销路最广的书,里面一部分文章被采入国文课本,许多中小学校把它列入课外读物。上海广州都发现这本书的盗印本,还有一位作者用“朱光潸”的名字印行一本《给青年十三封信》,前三四年在成都的书店里还可以看到。我于是以《给青年的十二封信》的作者见知于世,知我者固多,罪我者亦复不少。这一切,我刚才说,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坦白地说,这样乘其不意地被人注视,我心里很有些不愉快。那是一本不成熟的处女作,不能表现我的成年的面目,而且掩盖了后来我比较用心写成的作品。尤其使我懊恼的是被人看作一个欢喜教训人的人。我一向没有自己能教训人的错觉,不过我对于实际人生问题爱思想,爱体验,同时,我怕寂寞,我需要同情心,所以心里有所感触,便希望拿来和朋友谈,以便彼此印证。我仿佛向一个伙伴说:“关于这一点,我是这样想,你呢?”我希望看他点一个头,或是指出另一个看法。假如我口齿俐朗,加上身边常有可谈的朋友,我就宁愿对面倾心畅谈,决不愿写文章。无如我生来口齿钝,可谈的朋友又不常在身边,情感和思想需要发泄,于是就请读者做想象的朋友,和他作笔谈。我用“谈”字毫不苟且,既是“谈”就要诚恳亲切。假如我的早年那本小册子略有可取处,大概也就在此。

这是十年前的话。过去几年中很有几家书店和杂志为着贪图销路,要求我再写给青年信那一类的文章,我心里未尝不想说话,却极力拒绝这些引诱,因为做冯妇向来不是一件惬意的事。于今我毕竟为《中央周刊》破戒,也有一个缘故。从前在那部处女作里所说的话很有些青年人的稚气,写时不免为一时热情所驱遣,有失检点,现在回想,颇有些羞愧。于今多吃了十年饭,多读了几部书,多接触了一些人情世故,也多用了一些思考体验,觉得旧话虽不必重提,漏洞却须填补。因此,《中央周刊》约我写稿,我就利用这个机会,陆续写成这部小册子中的二十来篇文章,其中也有几篇是替旁的刊物写的或没有发表的,因为性质类似,也就把它们集在一起。

读者有人写信问我:这些文章有没有一个系统?有没有一个中心思想?我回答说:在写时我只随便闲谈,不曾想把它写成一部教科书,并没有预定的系统或中心思想。

不过它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系统。这些年来我在学校里教书任职,和青年人接触的机会多,关于修养的许多实际问题引起在这本小册子里所发表的一些感想。问题自身有些联络,我的感想也随之有些联络。万变不离宗,谈来谈去,都归结到做人的道理。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中心思想。我的先天的资禀与后天的陶冶所组成的人格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我的每篇文章都是这有机体所放射的花花絮絮。我的个性就是这些文章的中心。如果向旁人检讨自己不是一桩罪过,我可以说:我大体上欢喜冷静、沉着、稳重、刚毅,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尊崇理性和意志,却也不菲薄情感和想象。我的思想就抱着这个中心旋转,我不另找玄学或形而上学的基础。我信赖我的四十余年的积蓄,不向主义铸造者举债。

这些文章大半是在匆迫中写成的。我每天要到校办公、上课、开会、和同事同学们搬唇舌、写信、预备功课。到晚来精疲力竭走回来,和妻子、女孩、女仆挤在一间卧室兼书房里,谈笑了一阵后,已是八九点钟,家人都去睡了,我才开始做我的工作,看书或是作文。这些文章就是这样在深夜里听着妻女打呼鼾写成的。因为体质素弱,精力不济,每夜至多只能写两小时,所以每篇文章随断随续,要两三夜才写成,运思的工夫还不在内。我虽然相当用心,文字终不免有些懈怠和草率。关于这一点,我对自己颇不满,同时也羡慕有闲暇著述的人们的幸福。

目前许多作者写书,尝自认想对建国万年大业有所贡献,摇一支笔杆,开一代宗风。我没有这种学问,也没有这种野心或错觉。这本小册子,我知道,像一朵浮云,片时出现,片时消失。但是我希望它在这片时间能借读者的晶莹的心灵,如同浮云借晶莹的潭水一般,呈现一片灿烂的光影。精神不灭,这影响尽管微细,也可以蔓延无穷。民国三十一年冬在嘉定脱稿给现代中国青年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我在大学里教书,前后恰已十年,年年看见大批的学生进来,大批的学生出去。这大批学生中平庸的固居多数,英俊有为者亦复不少。我们辛辛苦苦地把一批又一批的训练出来,到毕业之后,他们变成什样的人,做出什样的事呢?他们大半被一个共同的命运注定。有官做官,无官教书。就了职业就困于职业,正当的工作消磨了二三分光阴,人事的应付消磨了七八分光阴。他们所学的原来就不很坚实,能力不够,自然做不出什么真正事业来。时间和环境又不容许他们继续研究,不久他们原有的那一点浅薄学问也就逐渐荒疏,终身只在忙“糊口”。这样一来,他们的个人生命就平平凡凡地溜过去,国家的文化学术和一切事业也就无从发展。还有一部分人因为生活的压迫和恶势力的引诱,由很可有为的青年腐化为土绅劣豪或贪官污吏,把原来读书人的一副面孔完全换过,为非作歹,恬不知耻,使社会上颓风恶习一天深似一天,教育的功用究竟在哪里呢?

想到这点,我感觉到很烦闷。就个人设想,像我这样教书的人把生命断送在粉笔屑中,眼巴巴地希望造就几个人才出来,得一点精神上的安慰,而年复一年地见到出学校门的学生们都朝一条平凡而暗淡的路径走,毫无补于文化的进展和社会的改善。这种生活有何意义?岂不是自误误人?其次,就国家民族的设想,在这严重的关头,性格已固定的一辈人似已无大希望,可希望的只有少年英俊,国家耗费了许多人力和财力来培养成千成万的青年,也正是希望他们将来能担负国家民族的重任,而结果他们仍随着前一辈人的覆辙走,前途岂不很暗淡?

青年们常欢喜把社会一切毛病归咎于站在台上的人们,其实在台上的人们也还是受过同样的教育,经过同样的青年阶段,他们也曾同样地埋怨过前一辈人。由此类推,到我们这一辈青年们上台时,很可能地仍为下一辈青年们不满。今日有理想的青年到明日往往变成屈服于事实而抛弃理想的堕落者。章宗祥领导过留日青年,打过媚敌辱国的蔡钧,而这位章宗祥后来做了外交部长,签订了二十一条卖国条约。汪精卫投过炸弹,坐过牢,做过几十年的革命工作,而这位汪精卫现在做了敌人的傀儡,汉奸的领袖。许多青年们虽然没有走到这个极端,但投身社会之后,投降于恶势力的实比比皆是。这是一个很可伤心的现象。社会变来变去,而组成社会的人变相没有变质,社会就不会彻底地变好。这五六十年来我们天天在讲教育,教育对于人的质料似乎没有发生很好的影响。这一辈人睁着眼睛蹈前一辈人的覆辙,下一辈人仍然睁着眼睛蹈这一辈人的覆辙,如此循环辗转,一报还一报,“长夜漫漫何时旦”呢?

社会所属望最殷的青年们,这事实和问题是值得郑重考虑的!时光向前疾驶,毫不留情去等待人,一转眼青年便变成中年老年,一不留意便陷到许多中年人和老年人的厄运。这厄运是一部悲惨的三部曲。第一部是悬一个很高的理想,要改造社会;第二部是发现理想与事实的冲突,意志与社会恶势力相持不下;第三部便是理想消灭,意志向事实投降,没有改革社会,反被社会腐化。给它们一个简题,这是“追求”、“彷徨”和“堕落”。

青年们,这是一条死路。在你们的天真烂漫的头脑里,它的危险性也许还没有得到深切的了解,你们或许以为自己决不会走上这条路。但是我相信:如果你们没有彻底的觉悟,不拿出强毅的意志力,不下坚苦卓绝的功夫,不作脚踏实地的准备,你们是不成问题地仍走上这条路。数十年之后,你们的生命和理想都毁灭了,社会腐败依然如故,又换了一批像你们一样的青年来,仍是改革不了社会。朋友们,我是过来人,这条路的可怕我并没有夸张,那是绝对不能再走的啊!

耶稣宣传他的福音,说只要普天众生转一个念头,把心地洗干净,一以仁爱为怀,人世就可立成天国。这理想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是也深刻到不能再深刻。极简单的往往是正途大道,因为易为人所忽略,也往往最不易实现。本来是很容易的事而变成最难实现的,这全由于人的愚蠢、怯懦和懒惰。世间事之难就难在人们不知道或是不能够转一个念头,或是转了念头而没有力量坚持到底。幸福的世界里决没有愚蠢者、怯懦者和懒惰者的地位。你要合理地生存,你就要有觉悟、有决心、有奋斗的精神和能力。“知难行易”,这觉悟一个起点是我们青年所最缺乏的。大家都似在鼓里过日子,闭着眼睛醉生梦死,放弃人类最珍贵的清醒的理性,降落到猪豚一般随人饲养,随人宰割。世间宁有这样痛心的事!青年们,目前只有一桩大事——觉悟——彻底地觉悟!你们正在做梦,需要一个晴天霹雳把你们震醒,把“觉悟”两字震到你们的耳里去。“条条大路通罗马”,实现人生和改良社会都不必只有一条路径可走。每个人所走的路应该由他自己审度自然条件和环境需要,逐渐摸索出来,只要肯走,迟早总可以走到目的地。无论你走哪一条路,你都必定立定志向要做人;做现代的中国人,你必须有几个基本的认识。

一、时代的认识——人类社会进化逃不掉自然律。关于进化的自然律,科学家们有不同的看法。依达尔文派学者,生物常在生存竞争中,最适者生存,不适者即归淘汰。依克鲁泡特金,社会的维持和发展全靠各分子能分工互助,互助也是本于天性。这两种相反的主张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国际政治理想。一种理想是拥护战争,生存既是一种竞争,而在竞争中又只有最适者可生存,则造就最适者与维持最适者都必靠战争,战争是文化进展的最强烈的刺激剂。另一种理想是拥护和平,战争只是破坏,在战争中人类尽量发挥残酷的兽性,愈残酷愈贪摧毁,愈不易团结,愈不易共存共荣;要文化发展,我们需要建设,建设需要互助,需要仁爱,也需要和平。这两种理想各有片面的真理,相反适以相成,不能偏废。我们的时代是竞争最激烈的时代,也是最需要互助的时代。竞争是事实而互助是理想。无论你竞争或是互助,你都要拿副本领来。在竞争中只有最适者才能生存,在互助中最不适者也不见得能坐享他人之成。所谓“最适”就是最有本领,近代的本领是学术思想,是技术,是组织力。无论是个人在国家社会中,或是民族在国际社会中,有了这些本领,才能和人竞争,也才能和人互助,否则你纵想苟且偷生,也必终归淘汰,自然铁律是毫不留情的。

二、国家民族现在地位的认识——我国数千年来闭关自守,固有的文化可以自给自足,而且四围诸国家民族的文化学术水准都比我们的低,不曾感到很严重的外来的威胁。从十九世纪以来,海禁大开,中国变成国际集团中的一分子,局面就陡然大变。我们现在遇到两重极严重的难关。第一,我们固有的文化学术不够应付现时代的环境。我们起初慑于西方科学与物质文明的威力,把固有的文化看得一文不值,主张全盘接收欧化;到现在所接收的还只是皮毛,毫不济事,情境不同,移植的树常不能开花结果,而且从两次大战与社会不安的状况看来,物质文明的误用也很危险,于是又有些人提倡固有文化,以为我们原来固有的全是对的。比较合理的大概是兼收并蓄,就中西两方成就截长补短,建设一种新的文化学术。但是文化学术须有长期的培养,不是像酵母菌可以一朝一夕制造出来的。我们从事于文化学术的人们能力都还太幼稚薄弱,还不配说建设。总之,我们旧的已去,新的未来,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和其他民族竞争或互助,几乎没有一套武器或工具在手里。这是一个极严重的局势。其次,我们现在以全副精力抗战建国。这两重工作中抗战是急需,是临时的;建国是根本,是长久的。多谢英勇将士的努力,多谢国际局面的转变,我们的抗战已逼近最后的胜利。这是我们的空前的一个好机会,从此我们可以在国际社会中做一个光荣的分子,从此我们可以在历史上开一个新局面。但是这“可以”只是“可能”而不是“必然”,由“可能”变为“必然”,还需要比抗战更坚苦的努力。抗战后还有成千成万的问题亟待解决,有许多恶习积弊要洗清,有许多文化事业和生产事业要建设。我们试问,我们的人才准备能否很有效率地担负这些重大的工作呢?要不然,我们的好机会将一纵即逝,我们的许多光明希望将终成泡影。我们的青年对此须有清晰的认识,须急起直追,抓住好时机不放过。

三、个人对于国家民族的关系的认识——世界处在这个剧烈竞争的时代,国家民族处在这个一发千钧的关头,我们青年人所处的地位何如呢?有两个重要的前提我们必须认识清楚:

第一,国家民族如果没有出路,个人就决不会有出路;要替个人谋出路,必须先替国家民族谋出路。

第二,个人在社会中如果不能成为有力的分子,则个人无出路,国家民族也无出路。要个人在社会中成为有力的分子,必须有德有学有才,而德行学问才具都须经过坚苦的努力才可以得到。

以往我们青年的错误就在对这两个前提毫无认识。大家都只为个人打计算,全不替国家民族着想。我们忙着贪图个人生活的安定和舒适,不下功夫培养造福社会的能力,不能把自己所应该做的事做好,一味苟且敷衍,甚至用种种不正当的手段去求个人安富尊荣,钻营、欺诈、贪污,无所不至,这样一来,把社会弄得日渐腐败,国家弄得日渐贫弱。这是一条不能再走的死路,我已一再警告过。我们必须痛改前非,把一切自私的动机痛痛快快地斩除干净,好好地在国家民族的大前提上做功夫。我们须知道,我们事事不如人,归根究竟,还是我们的人不如人。现在要抬高国家民族的地位,我们每个人必须培养健全的身体、优良的品格、高深的学术和熟练的技能,把自己造成社会中一个有力的分子。

这是三个最基本认识。我们必须有这些认识,再加以坚苦卓绝的精神去循序实行,到死不懈,我们个人,我们国家民族,才能踏上光明的大道。最后,我还须着重地说,我们需要彻底的觉悟。谈立志

抗战以前与抗战以来的青年心理有一个很显然的分别:抗战以前,普通青年的心理变态是烦闷,抗战以来,普通青年的心理变态是消沉。烦闷大半起于理想与事实的冲突。在抗战以前,青年对于自己前途有一个理想,要有一个很好的环境求学,再有一个很好的职业做事;对于国家民族也有一个理想,要把侵略的外力打倒,建设一个新的社会秩序。这两种理想在当时都似很不容易实现,于是他们急躁不耐烦,失望,以至于苦闷。抗战发生时,我们民族毅然决然地拼全副力量来抵挡侵略的敌人,青年们都兴奋了一阵,积压许久的郁闷为之一畅。但是这种兴奋到现在似已逐渐冷静下去,国家民族的前途比从前光明,个人求学就业也比从前容易,虽然大家都硬着脖子在吃苦,可是振作的精神似乎很缺乏。在学校的学生们对功课很敷衍,出了学校就职业的人们对事业也很敷衍,对于国家大事和世界政局没有像从前那样关切。这是一个很可忧虑的现象,因为横在我们面前的还有比抗敌更艰难的局面,需要更坚决更沉着的努力来应付,而我们青年现在所表现的精神显然不足以应付这种艰难的局面。

如果换个方式来说,从前的青年人病在志气太大,目前的青年人病在志气太小,甚至于无志气。志气太大,理想过高,事实迎不上头来,结果自然是失望烦闷;志气太小,因循苟且,麻木消沉,结果就必至于堕落。所以我们宁愿青年烦闷,不愿青年消沉。烦闷至少是对于现实的欠缺还有敏感,还可以激起努力;消沉对于现实的欠缺就根本麻木不仁,决不会引起改善的企图。但是说到究竟,烦闷之于消沉也不过是此胜于彼,烦闷的结果往往是消沉,犹如消沉的结果往往是堕落。目前青年的消沉与前五六年青年的烦闷似不无关系。烦闷是耗费心力的,心力耗费完了,连烦闷也不曾有,那便是消沉。

一个人不会生来就烦闷或消沉的,因为人都有生气,而生气需要发扬,需要活动。有生气而不能发扬,或是活动遇到阻碍,才会烦闷和消沉。烦闷是感觉到困难,消沉是无力征服困难而自甘失败。这两种心理病态都是挫折以后的反应。一个人如果经得起挫折,就不会起这种心理变态。所谓经不起挫折,就是没有决心和勇气,就是意志薄弱。意志薄弱经不起挫折的人往往有一套自宽自解的话,就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诿到环境。明明是自己无能,而埋怨环境不允许我显本领,明明是自己甘心做坏人,而埋怨环境不允许我做好人。这其实是懦夫的心理,对于自己全不肯负责任。环境永远不会美满的,万一它生来就美满,人的成就也就无甚价值。人所以可贵,就在他不像猪豚,被饲而肥,他能够不安于污浊的环境,拿力量来改变它,征服它。

普通人的毛病在责人太严责己太宽。埋怨环境还由于缺乏自省自责的习惯。自己的责任必须自己担当起,成功是我的成功,失败也是我的失败。每个人是他自己的造化主,环境不足畏,犹如命运不足信。我们的民族需要自力更生,我们每个人也是如此。我们的青年必须先有这种觉悟,个人和国家民族的前途才有希望。能责备自己,信赖自己,然后自己才会打出一个江山来。

我们有一句老话:“有志者事竟成。”这话说得很好,古今中外在任何方面经过艰苦奋斗而成功的英雄豪杰都可以做例证。志之成就是理想的实现。人为的事实都必基于理想,没有理想决不能成为人为的事实。譬如登山,先须存念头去登,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最后才会达到目的地。如果根本不起登的念头,登的事实自无从发生。这是浅例。世间许多行尸走肉浪费了他们的生命,就因为他们对于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起念头。许多以教育为事业的人根本不起念头去研究,许多以政治为事业的人根本不起念头为国民谋幸福。我们的文化落后,社会紊乱,不就由于这个极简单的原因么?这就是上文所谓“消沉”,“无志气”。“有志者事竟成”,无志者事就不成。

不过“有志者事竟成”一句话也很容易发生误解,“志”字有几种意义:一是念头或愿望(wish),一是起一个动作时所存的目的(purpose),一是达到目的的决心(will, determination)。譬如登山,先起登的念头,次要一步一步地走,而这走必步步以登为目的,路也许长,障碍也许多,须抱定决心,不达目的不止,然后登的愿望才可以实现,登的目的才可以达到。“有志者事竟成”的“志”,须包含这三种意义在内:第一要起念头,其次要认清目的和达到目的之方法,第三是抱必达目的之决心。很显然的,要事之成,其难不在起念头,而在目的之认识与达到目的之决心。

有些人误解立志只是起念头。一个小孩子说他将来要做大总统,一个乞丐说他成了大阔佬要砍他的仇人的脑袋,所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完全不思量达到这种目的所必有的方法或步骤,更不抱定循这方法步骤去达到目的之决心,这只是狂妄,不能算是立志。世间有许多人不肯学乘除加减而想将来做算学的发明家,不学军事学当兵打仗而想将来做大元帅东征西讨,不切实培养学问技术而想将来做革命家改造社会,都是犯这种狂妄的毛病。

如果以起念头为立志,则有志者事竟不成之例甚多。愚公尽可移山,精卫尽可填海,而世间却实有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必须承认“不可能”的真实性。所谓“不可能”,就是俗语所谓“没有办法”,没有一个方法和步骤去达到所悬想的目的。没有认清方法和步骤而想达到那个目的,那只是痴想而不是立志,志就是理想,而理想的理想必定是可实现的理想。理想普通有两种意义,一是“可望而不可攀,可幻想而不可实现的完美”,比如许多宗教都以长生不老为人生理想,它成为理想,就因为事实上没有人长生不老。理想的另一意义是“一个问题的最完美的答案”,或是“可能范围以内的最圆满的解决困难的办法”。比如长生不老虽非人力所能达到,而强健却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就人的能力范围来说,强健是一个合理的理想。这两种意义的分别在一个蔑视事实条件,一个顾到事实条件,一个渺茫无稽,一个有方法步骤可循。严格地说,前一种是幻想痴想而不是理想,是理想都必顾到事实。在理想与事实起冲突时,错处不在事实而在理想。我们必须接受事实,理想与事实背驰时,我们应该改变理想。坚持一种不合理的理想而至死不变只是匹夫之勇,只是“猪武”。我特别着重这一点,因为有些道德家在盲目地说坚持理想,许多人在盲目地听。

我们固然要立志,同时也要度德量力。卢梭在他的教育名著《爱弥儿》里有一段很透辟的话,大意是说人生幸福起于愿望与能力的平衡。一个人应该从幼时就学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起愿望,想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也能做自己所想做的事。这番话出诸浪漫色彩很深的卢梭尤其值得我们玩味。卢梭自己有时想入非非,因此吃过不少的苦头,这番话实在是经验之谈。许多烦闷,许多失败,都起于想做自己所不能做的事,或是不能做自己所想做的事。

志气成就了许多人,志气也毁坏了许多人。既是志,实现必不在目前而在将来。许多人拿立志远大作借口,把目前应做的事延宕贻误。尤其是青年们欢喜在遥远的未来摆一个黄金时代,把希望全寄托在那上面,终日沉醉在迷梦里,让目前宝贵的时光与机会错过,徒贻后日无穷之悔。我自己从前有机会学希腊文和意大利文时,没有下手,买了许多文法读本,心想到四十岁左右时当有闲暇岁月,许我从容自在地自修这些重要的文字,现在四十过了几年了,看来这一生似不能与希腊文和意大利文有缘分了,那箱书籍也恐怕只有摆在那里霉烂了。这只是一例,我生平有许多事叫我追悔,大半都像这样“志在将来”而转眼即空空过去。“延”与“误”永是连在一起,而所谓“志”往往叫我们由“延”而“误”。所谓真正立志,不仅要接受现在的事实,尤其要抓住现在的机会。如果立志要做一件事,那件事的成功尽管在很远的将来,而那件事的发动必须就在目前一顷刻。想到应该做,马上就做,不然,就不必发下一个空头愿。发空头愿成了一个习惯,一个人就会永远在幻想中过活,成就不了任何事业,听说抽鸦片烟的人想头最多,意志力也最薄弱。老是在幻想中过活的人在精神方面颇类似烟鬼。

我在很早的一篇文章里提出我个人做人的信条,现在想起,觉得其中仍有可取之处,现在不妨趁此再提出供读者参考。我把我的信条叫做“三此主义”,就是此身,此时,此地。一、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由此身担当起,不推诿给旁人。二、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时做,不拖延到未来。三、此地(我的地位,我的环境)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诿到想象中的另一地位去做。

这是一个极现实的主义。本分人做本分事,脚踏实地,丝毫不带一点浪漫情调。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彻底地照着做,不至于很误事。西谚说得好:“手中的一只鸟,值得林中的两只鸟。”许多“有大志”者往往为着觊觎林中的两只鸟,让手中的一只鸟安然逃脱。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

我提出这个题目来谈,是根据一点亲身的经验。有一个时候,我学过做诗填词。往往一时兴到,我信笔直书,心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成了自己读读看,觉得很高兴,自以为还写得不坏,后来我把这些处女作拿给一位精于诗词的朋友看,请他批评,他仔细看了一遍后,很坦白地告诉我说:“你的诗词未尝不能做,只是你现在所做的还要不得。”我就问他:“毛病在哪里呢?”他说:“你的诗词都来得太容易,你没有下过力,你欢喜取巧,显小聪明。”听了这话,我捏了一把冷汗,起初还有些不服,后来对于前人作品多费过一点心思,才恍然大悟那位朋友批评我的话真是一语破的。我的毛病确是在没有下过力。我过于相信自然流露,没有知道第一次浮上心头的意思往往不是最好的意思,第一次浮上心头的词句也往往不是最好的词句。意境要经过洗炼,表现意境的词句也要经过推敲,才能脱去渣滓,达到精妙境界。洗炼推敲要吃苦费力,要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福楼拜自述写作的辛苦说:“写作要超人的意志,而我却只是一个人!”我也有同样感觉,我缺乏超人的意志,不能拼死力往里钻,只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

这一点切身的经验使我受到很深的感触。它是一种失败,然而从这种失败中我得到一个很好的教训。我觉得不但在文艺方面,就在立身处世的任何方面,贪懒取巧都不会有大成就,要有大成就,必定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抵抗力”是物理学上的一个术语。凡物在静止时都本其固有“惰性”而继续静止,要使它动,必须在它身上加“动力”,动力愈大,动愈速愈远。动的路径上不能无抵抗力,凡物的动都朝抵抗力最低的方向。如果抵抗力大于动力,动就会停止,抵抗力纵是低,聚集起来也可以使动力逐渐减少以至于消灭,所以物不能永动,静止后要它续动,必须加以新动力。这是物理学上一个很简单的原理,也可以应用到人生上面。人像一般物质一样,也有惰性,要想他动,也必须有动力。人的动力就是他自己的意志力。意志力愈强,动愈易成功;意志力愈弱,动愈易失败。不过人和一般物质有一个重要的分别:一般物质的动都是被动,使它动的动力是外来的;人的动有时可以是主动,使他动的意志力是自生自发自给自足的。在物的方面,动不能自动地随抵抗力之增加而增加;在人的方面,意志力可以自动地随抵抗力之增加而增加,所以物质永远是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而人可以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物的动必终为抵抗力所阻止,而人的动可以不为抵抗力所阻止。

照这样看,人之所以为人,就在能不为最大的抵抗力所压服。我们如果要测量一个人有多少人性,最好的标准就是他对于抵抗力所拿出的抵抗力,换句话说,就是他对于环境困难所表现的意志力。我在上文说过,人可以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人的动可以不为抵抗力所阻。我说“可以”不说“必定”,因为世间大多数人仍是惰性大于意志力,欢喜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抵抗力稍大,他就要缴械投降。这种人在事实上失去最高生命的特征,堕落到无生命的物质的水平线上,和死尸一样东推东倒,西推西倒。他们在道德学问事功各方面都决不会有成就,万一以庸庸得厚福,也是叨天之幸。

人生来是精神所附丽的物质,免不掉物质所常有的惰性。抵抗力最低的路径常是一种引诱,我们还可以说,凡是引诱所以能成为引诱,都因为它是抵抗力最低的路径,最能迎合人的惰性。惰性是我们的仇敌,要克服惰性,我们必须动员坚强的意志力,不怕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走通了,抵抗力就算被征服,要做的事也就算成功。举一个极简单的例子。在冬天早晨,你睡在热被窝里很舒适,心里虽知道这应该是起床的时候而你总舍不得起来。你不起来,是顺着惰性,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被窝的暖和舒适,外面的空气寒冷,多躺一会儿的种种借口,对于起床的动作都是很大的抵抗力,使你觉得起床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但是你如果下一个决心,说非起来不可,一耸身你也就起来了。这一起来事情虽小,却表示你对于最大抵抗力的征服,你的企图的成功。

这是一个琐屑的事例,其实世间一切事情都可作如此看法。历史上许多伟大人物所以能有伟大成就者,大半都靠有极坚强的意志力,肯向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例如孔子,他是当时一个大学者,门徒很多,如果他贪图个人的舒适,大可以坐在曲阜过他安静的学者的生活。但是他毕生东奔西走,席不暇暖,在陈绝过粮,在匡遇过生命的危险,他那副奔波劳碌凄凄惶惶的样子颇受当时隐者的嗤笑。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就因为他有改革世界的抱负,非达到理想,他不肯甘休。《论语》长沮桀溺章最足见出他的心事。长沮桀溺二人隐在乡下耕田,孔子叫子路去向他们问路,他们听说是孔子,就告诉子路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意思是说,于今世道到处都是一般糟,谁去理会它,改革它呢?孔子听到这话叹气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意思是说,我们既是人就应做人所应该做的事;如果世道不糟,我自然就用不着费气力去改革它。孔子平生所说的话,我觉得这几句最沉痛,最伟大。长沮桀溺看天下无道,就退隐躬耕,是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孔子看天下无道,就牺牲一切要拼命去改革它,是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他说得很干脆:“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再如耶稣,从《新约》中四部《福音》看,他的一生都是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他抛弃父母兄弟,反抗当时旧犹太宗教,攻击当时的社会组织,要在慈爱上建筑一个理想的天国,受尽种种困难艰苦,到最后牺牲了性命,都不肯放弃了他的理想。在他的生命史中有一段是一发千钧的危机。他下决心要宣传天国福音后,跑到沙漠里苦修了四十昼夜。据他的门徒的记载,这四十昼夜中他不断地受恶魔引诱。恶魔引诱他去争尘世的威权,去背叛上帝,崇拜恶魔自己。耶稣经过四十昼夜的挣扎,终于拒绝恶魔的引诱,坚定了对于天国的信念。从我们非教徒的观点看,这段恶魔引诱的故事是一个寓言,表示耶稣自己内心的冲突。横在他面前的有两路:一是上帝的路,一是恶魔的路。走上帝的路要牺牲自己,走恶魔的路他可以握住政权,享受尘世的安富尊荣。经过了四十昼夜的挣扎,他决定了走抵抗力最大的路——上帝的路。

我特别在耶稣生命中提出恶魔引诱的一段故事,因为它很可以说明宋明理学家所说的天理与人欲的冲突。我们一般人尽善尽恶的不多见,性格中往往是天理与人欲杂糅,有上帝也有恶魔,我们的生命史常是一部理与欲,上帝与恶魔的斗争史。我们常在歧途徘徊,理性告诉我们向东,欲念却引诱我们向西。在这种时候,上帝的势力与恶魔的势力好像摆在天平的两端,见不出谁轻谁重。这是“一发千钧”的时候,“一失足即成千古恨”,一挣扎立即可成圣贤豪杰。如果要上帝的那一端天平沉重一点,我们必须在上面加一点重量,这重量就是拒绝引诱,克服抵抗力的意志力。有些人在这紧要关头拿不出一点意志力,听惰性摆布,轻轻易易地堕落下去,或是所拿的意志力不够坚决,经过一番冲突之后,仍然向恶魔缴械投降。例如洪承畴本是明末一个名臣,原来也很想效忠明朝,恢复河山,清兵入关后,大家都预料他以死殉国,清兵百计劝诱他投降,他原也很想不投降,但是到最后终于抵不住生命的执著与禄位的诱惑,做了明朝的汉奸。再举一个眼前的例子,汪精卫前半生对于民族革命很努力,当这次抗战开始时,他广播演说也很慷慨激昂。谁料到他的利禄熏心,一经敌人引诱,就起了卖国叛党的坏心事。依陶希圣的记载,他在上海时似仍感到良心上的痛苦,如果他拿出一点意志力,即早回头,或以一死谢国人,也还不失为知过能改的好汉。但是他拿不出一点意志力,就认错就错,甘心认贼作父。世间许多人失节败行,都像汪精卫洪承畴之流,在紧要关头,不肯争一口气,就马马虎虎地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

这是比较显著的例,其实我们涉身处世,随时随地目前都横着两条路径,一是抵抗力最低的,一是抵抗力最大的。比如当学生,不死心踏地去做学问,只敷衍功课,混分数文凭;毕业后不拿出本领去替社会服务,只奔走巴结,夤缘幸进,以不才而在高位;做事时又不把事当事做,只一味因循苟且,敷衍公事,甚至于贪污淫逸,遇钱即抓,不管它来路正当不正当——这都是放弃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而走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这种心理如充类至尽,就可以逐渐使一个人堕落。我当穷究目前中国社会腐败的根源,以为一切都由于懒。懒,所以苟且因循敷衍,做事不认真;懒,所以贪小便宜,以不正当的方法解决个人的生计;懒,所以随俗浮沉,一味圆滑,不敢为正义公道奋斗;懒,所以遇引诱即堕落,个人生活无纪律,社会生活无秩序。知识阶级懒,所以文化学术无进展;官吏懒,所以政治不上轨道;一般人都懒,所以整个社会都“吊儿郎当”暮气沉沉。懒是百恶之源,也就是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如果要改造中国社会,第一件心理的破坏工作是除懒,第一件心理的建设工作是提倡奋斗精神。

生命就是一种奋斗,不能奋斗,就失去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能奋斗,则世间很少不能征服的困难。古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希腊最大的演说家是德摩斯梯尼,他生来口吃,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但他抱定决心要成为一个大演说家,他天天一个人走到海边,向着大海练习演说,到后来居然达到了他的志愿。这个实例阿德勒派心理学家常喜援引。依他们说,人自觉有缺陷,就起“卑劣意识”,自耻不如人,于是心中就起一种“男性的抗议”,自己说我也是人,我不该不如人,我必用我的意志力来弥补天然的缺陷。阿德勒派学者用这原则解释许多伟大人物的非常成就,例如聋子成为大音乐家,瞎子成为大诗人之类。我觉得一个人的紧要关头在起“卑劣意识”的时候。起“卑劣意识”是知耻,孔子说得好,“知耻近乎勇”。但知耻虽近乎勇而却不就是勇。能勇必定有阿德勒派所说的“男性的抗议”。“男性的抗议”就是认清了一条路径上抵抗力最大而仍然勇往直前,百折不挠。许多人虽天天在“卑劣意识”中过活,却永不能发“男性的抗议”,只知怨天尤人,甚至于自己不长进,希望旁人也跟着他不长进,看旁人长进,只怀满肚子醋意。这种人是由知耻回到无耻,注定地要堕落到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能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是人的特点。人在能尽量发挥这特点时,就足见出他有富裕的生活力。一个人在少年时常是朝气勃勃,有志气,肯干,觉得世间无不可为之事,天大的困难也不放在眼里。到了年事渐长,受过了一些磨折,他就逐渐变成暮气沉沉,意懒心灰,遇事都苟且因循,得过且过,不肯出一点力去奋斗。一个人到了这时候,生活力就已经枯竭,虽是活着,也等于行尸走肉,不能有所作为了。所以一个人如果想奋发有为,最好是趁少年血气方刚的时候,少年时如果能努力,养成一种勇往直前百折不挠的精神,老而益壮,也还是可能的。

一个人的生活力之强弱,以能否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为准,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民族也是如此。这个原则有整个的世界史证明。姑举几个显著的例,西方古代最强悍的民族莫如罗马人,我们现在说到能吃苦肯干,重纪律,好冒险,仍说是“罗马精神”。因其有这种精神,所以罗马人东征西讨,终于统一了欧洲,建立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后来他们从殖民地获得丰富的资源,一般罗马公民都可以坐在家里不动而享受富裕的生活,于是变成骄奢淫逸,无恶不为,一到新兴的“野蛮”民族从欧洲东北角向南侵略,罗马人就毫无抵抗而分崩瓦解。再如满清,他们在入关以前过的是骑猎生活,民性最强悍,很富于吃苦冒险的精神,所以到明末张李之乱社会腐败紊乱时,他们以区区数十万人之力就能入主中夏。可是他们做了皇帝之后,一切皇亲国戚都坐着不动吃皇粮,享大位,过舒服生活,不到三百年,一个新兴民族就变成腐败不堪,辛亥革命起,我们就轻轻易易地把他们推翻了。我们如果要明白一个民族能够堕落到什么地步,最好去看看北平的旗人。

我们中华民族在历史上经过许多波折,从周秦到现在,没有哪一个时代我们不遇到很严重的内忧,也没有哪一个时代我们没有和邻近的民族挣扎,我们爬起来蹶倒,蹶倒了又爬起,如此者已不知若干次。从这简单的史实看,我们民族的生活力确是很强旺,它经过不断的奋斗才维持住它的生存权。这一点祖传的力量是值得我们尊重的。

于今我们又临到严重的关头了。横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汪精卫和一班汉奸所走的,抵抗力最低的,屈服;一是我们全民族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所走的,抵抗力最大的,抗战。我相信我们民族的雄厚的生活力能使我们克服一切困难。不过我们也要明白,我们的前途困难还很多,抗战胜利只解决困难的一部分,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各方面的建设工作还需要更大的努力。一直到现在,我们所拿出来的奋斗精神还是不够。因循、苟且、敷衍,种种病象在社会上还是很流行。我们还是有些老朽,我们应该趁早还童。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于今我们的时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时代了,孟子所说的种种磨折,我们正在亲领身受。我希望每个中国人,尤其是青年们,要明白我们的责任,本着大无畏的精神,不顾一切困难,向前迈进。谈青年的心理病态

这题目是一位青年读者提议要我谈的。他的这个提议似显示青年们自己感觉到他们在心理上有毛病。这毛病究竟何在,是怎样酝酿成的,最好由青年们自己作一个虚心的检讨。我是一个中年人,和青年人已隔着一层,现时代和我当青年的时代也迥然有别,不能全据私人追忆到的经验,刻舟求剑似的去臆测目前的事实。我现在所谈的大半根据在教书任职时的观察,观察有时不尽可据,而且我的观察范围限于大学生。我希望青年读者们拿这旁观者的分析和他们自己的自我检讨比较,并让我知道比较的结果。这于他们自己有益,于我更有益。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大半固靠自己的努力,环境的影响也不可一笔抹杀。“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但是多数人并非豪杰之士,就不能不有所凭借。很显然地,现时一般青年所可凭借的实太薄弱。他们所走的并非玫瑰之路。

先说家庭。多数青年一入学校,便与家庭隔绝,尤其是来自沦陷区域的。在情感上他们得不到家庭的温慰。抗战期中一般人都感受经济的压迫,衣食且成问题,何况资遣子弟受教育。在经济上他们得不到家庭的援助。父兄既远隔,又各各为生计所迫,终日奔波劳碌,既送子弟入学校,就把一切委托给学校,自己全不去管。在学业品行上他们得不到家庭的督导。这些还只是消极的,有些人能受到家庭影响的,所受的往往是恶影响。父兄把教育子弟当作一种投资,让他们混资格去谋衣食,子弟有时顺承这个意旨,只把学校当作进身之阶,此其一。父兄有时是贪官污吏或土豪劣绅,自己有许多恶习,让子弟也染着这些恶习,此其二。中国家庭向来是多纠纷,而这种纠纷对于青年人常是隐痛,易形成心理的变态,此其三。

次说社会国家。中国社会正当新旧交替之际,过去封建时代的许多积弊恶习还没有涤除净尽,贪污腐败欺诈凌虐的事情处处都有。青年人心理单纯,对于复杂的社会不能了解。他们凭自己的单纯心理,建造一种难于立即实现的社会理想,而事实却往往与这理想背驰,他们处处感觉到碰壁,于是失望、惊疑、悲观等情绪源源而来。其次,青年人富于感受性,少定见,好言是非而却不真能辨别是非,常轻随流俗转移,有如素丝,染于青则青,染于黄则黄。社会既腐浊,他们就不知不觉地跟着它腐浊。总之,目前环境对于纯洁的青年是一种恶性刺激,对于意志薄弱的青年是一种恶性引诱。加以国家处在危难的局面,青年人心里抱着极大的希望,也怀着极深的忧惧。他们缺乏冷静的自信,任一股热情鼓荡,容易提升到高天,也容易降落到深渊。一个人迭次经过这种疟疾式的暖冷夹攻,自然容易变成虚弱,在身体方面如此,在精神方面也如此。

再次说学校。教育必以发展全人为宗旨,德育、智育、美育、群育、体育五项应同时注重。就目前实际状况说,德育在一般学校等于具文,师生的精力都集中于上课,专图授受知识,对于做人的道理全不讲究。优秀青年感觉到这方面的缺乏而彷徨,顽劣青年则放纵恣肆,毫无拘束。即退一步言智育,途径亦多错误,灌输多于启发,浅尝多于深入,模仿多于创造,揣摩风气多于效忠学术。在抗战期中,师资与设备多因陋就简,研究的空气尤不易提高。向学心切者感觉饥荒,凡庸者敷衍混资格。美育的重要不但在事实上被忽略,即在理论上亦未被充分了解。我国先民在文艺上造就本极优越,而子孙数典忘祖,有极珍贵的文艺作品而不知欣赏,从事艺术创作者更寥寥。大家都迷于浅狭的功利主义,对文艺不下功夫,结果乃有情操驳杂、趣味卑劣、生活干枯、心灵无寄托等种种现象。群育是吾国人向来缺乏的,现代学校教育对此亦毫无补救。一般学校都没有社会生活,教师与学生相视如路人,同学彼此也相视如路人。世间大概没有比中国大学教授与学生更孤僻更寂寞的一群动物了。体育的忽略也不自今日始,有些学生还在鄙视运动,黄皮刮瘦几乎是知识阶级的标志。抗战中忽略运动之外又添上缺乏营养。我常去参观学生吃饭,七八人一席只有一两碗无油的蔬菜,有时甚至只有白饭。吃苦本是好事,亏损虚弱却不是好事。青年人正当发育时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缺乏最低限度的营养,结果只有亏损虚弱,甚至于疾病死亡。心理的毛病往往起于生理的毛病,生理的损耗必酿成心理的损耗。这问题有关于民族的生命力,凡是远见的教育家政治家都不应忽视。

家庭、社会、国家和学校对于青年人的影响如上所述。在这种情形之下,青年人在心理方面发生下列几种不健康的感觉。

第一是压迫感觉。青年人当生气旺盛的时候,有如春日的草木萌芽,需要伸展与生长,而伸展与生长需要自由的园地与丰富的滋养。如果他们像墙角生出来的草木,上面有沉重的砖石压着,得不着阳光与空气,他们只得黄瘦萎谢,纵然偶尔能费力支撑,破石罅而出,也必变成臃肿拳曲,不中绳墨。不幸得很,现代许多青年都恰在这种状况之下出死力支撑层层重压。家庭对于子弟上进的企图有时作不合理的阻挠,社会对于勤劳的报酬不尽有保障,国家为着政策有时须限制思想与言论的自由,学校不能使天赋的聪明与精力得充分发展,国家前途与世界政局常纠缠不清,强权常歪曲公理。这一切对于青年人都是沉重的压迫,此外又加上经济的艰窘、课程的繁重、营养的缺乏所酿成的体质羸弱,真所谓“双肩上公仇私仇,满腔儿家忧国忧”。一个人究竟有几多力量,能支撑这层层重压呢?撑不起,却也推不翻,于是都积成一个重载,压在心头。

其次是寂寞感觉。人是富于情感的动物,人也是群居的动物,所以人需要同类的同情心最为剧烈。哲学家和宗教家抓住这一点,所以都以仁爱立教。他们知道人类只有在仁爱中才能得到真正幸福。青年人血气方刚,同情的需要比中年人与老年人更为迫切。我们已经说过,现代中国青年不常能得到家庭的温慰,在学校里又缺乏社会生活,他们终日独行踽踽,举目无亲,人生最强烈的要求不能得到最低限度的满足,他们心里如何快乐得起来呢?这里所谓“同情心”包含异性的爱在内。男女中间除着人类同情心的普遍需要之外,又加上性爱的成分,所以情谊一日投合,便特别坚强。这是一个极自然的现象,不容教育家们闭着眼睛否认或推翻。我们所应该留意的是施以适当教育,因势利导,纳于正轨,不使其泛滥横流。这些年来我们都在采男女同学制,而对于男女同学所有的问题未加精密研究,更未予以正确指导。结果男女中间不是毫无来往,便是偷偷摸摸地来往。毫无来往的似居多数,彼此摆在面前,徒增一种刺激。许多青年人的寂寞感觉,细经分析起来,大半起于异性中缺乏合理而又合体的交际。

第三是空虚感觉。“自然厌恶空虚”,这个古老的自然律可应用于物质,也可应用于心灵。空虚的反面是充实,是丰富。人生要充实丰富,必须有多方的兴趣与多方的活动。一个在道德、学问、艺术或事业方面有浓厚兴趣的人,自然能在其中发现至乐,决不会感觉到人生的空虚。宋儒教人心地常有“源头活水”,此心须常是“活泼泼的”。又教人玩味颜子在箪食瓢饮的情况之下“所乐何事”,用意都在使内心生活充实丰富。据近代一般心理学家的见解,艺术对于充实内心生活的功用尤大,因为它帮助人在事事物物中都可发现乐趣。观照就是欣赏,而欣赏就是快乐。现在一般青年人对学术既无浓厚兴趣,对艺术及其他活动更漠不置意,生活异常干枯贫乏,所以常感到人生空虚。此外又加上述的压迫与寂寞,使他们追问到人生究竟,而他们的单纯头脑所能想出的回答就是“空虚”。他们由自己个人的生活空虚推论到一般人生的空虚,犯着逻辑学家所谓“以偏概全”的错误。个人生活的空虚往往是事实,至于一般人生是否空虚则大有问题,至少历史上许多伟大人物不是这么想。

以上所说的三种不健康的感觉都有几分是心病,但是它们所产生的后果更为严重。在感觉压迫、寂寞和空虚中,青年人始而彷徨,身临难关而找不着出路,踌躇不知所措;继而烦闷,仿佛以为家庭、社会、国家、学校以至于造物主,都有意在和他们为难,不让他们有一件顺心事,于是对一切生厌恶,动辄忧郁、烦躁、苦闷;继而颓唐麻木,经不起一再挫折,逐渐失去辨别是非的敏感与向上的意志,随世俗苟且敷衍,以“世故”为智慧,视腐浊为人情之常。彷徨犹可抉择正路,烦闷犹可力求正路,到了颓唐麻木,就势必至于堕落,无可救药了。我不敢说现在多数青年都已到了颓唐麻木的阶段,但是我相信他们都在彷徨烦闷,如果不及早振作,离颓唐麻木也就不远了。总之,我感觉到现在青年人大半缺乏青年人所应有的朝气,对一切缺乏真正的兴趣和浓厚的热情。他们的志向大半很小,在学校只求敷衍毕业,以后找一个比较优裕的差缺,姑求饱暖舒适,就混过这一生。自然也偶尔遇着少数的例外,但少数例外优秀的青年军势孤力薄,不能造成一种风气。现时代的青年,就他所表现的精神而论,决不能担当起现时代的艰巨任务。这是有心人不能不为之忧惧的。

这种现状究竟如何救济呢?照以上的分析,病的成因远在家庭社会国家与学校所给的不良的影响,近在青年人自己承受这影响而起的几种不健康的感觉。治本的办法当然是改良环境的影响,尤其是学校教育。这要牵涉到许多问题,非本文所能详谈。这里我只向青年人说话,说的话限于在我想是他们可以受用的,就是他们如何医治自己,拯救自己。

第一,青年人对于自己应有勇气负起责任。我们旁观者分析青年人的心理性格,把环境影响当作一个重要的成因,是科学家所应有的平正态度。但是我们也必须补充一句,环境影响并非唯一的决定因素,世间有许多人所受的环境影响几完全相同而成就却有天渊之别,这就是证明个人的努力可以胜过环境的影响。青年们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失败完全推诿到环境影响,如果这样办,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为自己不努力去找借口。我们旁观者固不能以豪杰之士期待一切青年,但是每一个青年自己却不应只以庸碌人自期待。旁人在同样环境之下所能达到的成就,他如果达不到,他就应自引以为耻。对自己没有勇气负责的人在任何优越环境之下,都不会有大成就。对自己负责任,是一切向上心的出发点。

其次,青年人应知实事求是,接受当前事实而谋应付,不假想在另一环境中自己如何可以显大本领,也不把自己现在不能显本领的过失推诿到现实环境。自己所处的是甲境,应付不好,聊自宽解说:“如果在乙境,我必能应付好。”这是“文不对题”,仍是变态心理的表现。举个具体的例,问一位青年人为什么不努力做学问,他回答说:“教员不好,图书不够,饭没有吃饱。”这样一来,他就把责任推诿得干干净净了。他应该知道,教员不好,图书不够,饭没有吃饱,这些都是事实;他须接受这些事实去应付。如果能设法把教员换好,图书买够,饭吃饱,那固然再好没有;如果这些一时为事实所不允许,他就得在教员不好,图书不够,饭没有吃饱的事实条件之下,研究一个办法,看如何仍可读书做学问。他如果以为这样的事实条件不让他能读书做学问,那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只假想在另一套事实条件之下才读书做学问,那就是逃避事实而又逃避责任。

第三,青年人应明了自己的心病须靠自己努力去医治。法国有一位心理学家——库维——发明一种自治疗术,叫做“自暗示”。依这个方法,一个人如果有什么毛病,只要自己常专心存着自己必定好的念头,天天只朝好处想,绝不能朝坏处想,不久他自会痊愈。他实验过许多病人,无论所患的是生理方面的或是心理方面的病,都特著奇效。他的实验可证明自信对于一个人的心理影响非常之大。自信是一个不幸的人,就随时随地碰着不幸事,自信是一个勇敢的人,世间便无不可征服的困难。许多青年人所缺乏的正在自信心。没有自信心就没有勇气,困难还没有临头就自认失败。

比如上文所说的三种不健康的感觉,都并非绝对不可避免的。如果能接受事实,有勇气对自己负责任,尽其在我,不计成败,则压迫感觉不至发生。每个人都需要同情,如果每个人都肯拿一点同情出来对付四周的人,则大家互有群居之乐,寂寞感觉不至发生。人生来需要多方活动,精力可发泄,心灵有寄托,兴趣到处泉涌,则生活自丰富,空虚感觉不至发生。这些事都不难做到,一般青年人所以不能做到者,原因就在没有自信,缺乏勇气,不肯努力。个人本位与社会本位的伦理观

社会由个人集合而成,而个人亦必生存于社会。由前一点说,个人是主体,社会是扩充;由后一点说,社会是主体,个人是附庸。粗略地说,中国传统的伦理思想偏重前一个看法,西方传统的伦理思想偏重后一个看法。

中国思想界最占势力的是道家与儒家。道家思想有两个基本原则:一是极端的自然主义,一是极端的个人主义。惟其偏重自然主义,所以蔑视制度文为。一切都应任其自然,无为而治,凡是制度文为都是不必要的纷扰,我们必须把它们丢开,回到“自然状态”中的浑朴真纯,才能达到太平安乐景象。惟其侧重个人主义,所以蔑视社会。虽说“大患在于有身”,而身究竟贵于天下一切,尊生贵己,长生久视,是道家极重视的一套功夫。“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自然说不到个人转移社会,更说不到社会影响个人。老子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其实并非有所作为,不过人人各安其所,把文化与生活需要降到极低限度,互不侵犯,“共存共荣”而已。道家反对社会,所以反对适用于社会的一切美德如仁义礼智之类,他们的理想是“遗世独立”,“超然物表”。儒家与道家彻底不同的地方在淑世心切,极重有为,要把世界由“自然状态”提升到“文化状态”。但是儒家虽不倡个人主义,而论道德,说仁义,却全从个人本位出发。修身诚意,克己复礼,是基本功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过是修身以后的效用。政治只是一种教育,而教育又只是人格感化。季康子问政,孔子回答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达固可兼善天下,穷仍可独善其身。儒家所提倡的美德大半含有社会性,但是他们所着重的却不在它的社会性而在它对于个人修养的重要。比如说仁与敬是儒家所极重视的,仁必有对象,敬亦必有对象,但儒家并不着重仁与敬对于人(社会)的效用,而着重它们在个人内心是美德。儒家颇鄙视功利主义,很有“为道德而道德”的精神。

西方思想界最占势力的是希腊人所传下来的哲学系统和从希伯来所吸收过来的基督教。哲学支流虽多,谈伦理大半从社会本位出发。最显著的是柏拉图和黑格尔,他们都以为国家高于一切,个人幸福应以社会幸福为本。卢梭本是菲薄社会者,也说民约既成,个人意志即须受制于公众意志。近代西方人所提倡的自由似稍替个人主义助声势,但是他们的理想的自由,如穆勒所标榜的,是“最多数人的最大量的幸福”,仍不脱社会本位的看法。至于基督教本是被压迫民族所酝酿成的一种宗教,在欧洲社会开始崩溃时流传到西方,其要义为平等博爱,实针对当时欧洲社会的病象,含有很浓厚的社会革命意味。耶稣被认为救世主,他的受刑是为全人类赎罪。耶稣教徒的理想是天国的实现而不是个人的享乐。耶稣教所以深入人心的原因,除着提出与现实黑暗世界相对照的一个光明灿烂的天国以外,还有同教门中的极强烈的“弟兄感”。总之,耶稣教之成功,正因其是从社会本位出发的宗教。哲学与宗教在西方所以走到侧重社会的方向,原因大概在西方国小,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易于感觉到,“道德”(morality)一词在西文原义本为“习俗”。近代西方伦理学家以为道德起于人与人的关系,离开社会便无道德可言,甚至有人以为行为之为善为恶,就看他对于社会有益或有害;社会学家以为道德只是社会习俗所逐渐演成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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