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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01:5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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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乘权,吴调侯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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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第十卷)

古文观止(第十卷)试读:

卷十 宋文

梅圣俞诗集序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为北宋初期著名诗人梅尧臣的诗集所写的一篇序言。

梅尧臣,字圣俞,北宋时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欧阳修的好友。梅死后,欧阳修将他的诗编为《梅圣俞诗集》,并写了这篇序言。序中突出地赞赏梅尧臣的诗歌才能,深切地同情梅尧臣的贫困处境,低昂顿挫,一往情深。序中提出的“诗穷而后工”的理论,概括了封建社会很多优秀作家的生活与创作道路,是一句有影响的文学评论方面的警句。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①,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②,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予友梅圣俞③,少以荫补为吏④,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⑤,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⑥,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⑦,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苟说于世⑧。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⑨:“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羁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

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⑩,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

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稿干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注释】

①穷:潦倒不得志。②羁(jī)臣:宦游异乡或被斥退、放逐在外的官员。③梅圣俞(1002~1060):北宋杰出的现实主义诗人。姓梅,名尧臣,圣俞是字。今安徽宣城人。④荫:子孙凭前辈功绩得到一定的官职,称为“荫”。⑤有司:指主考官员。⑥辟书:聘书。⑦宛陵:今安徽宣城县。⑧说:同“悦”,取悦,迎合。⑨王文康公:指曾任洛阳留守的王曙,“文康”是他的谥号。梅圣俞做过他的下属,并受到他的赏识。⑩吴兴:在今浙江省嘉兴市。次:编排。遽(jù)喜:惊喜。遽,急。掇(duō):拾取。【译文】

我听世上的人说,诗人很少有仕途显达的,大多数都困窘潦倒。难道是这样吗?原来世上流传的诗篇,大都出自古代失意诗人的笔下。大凡胸怀才智而不能施展的士人,多数都喜欢纵情于山水之间,看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一类的东西,常常探寻它们奇异独特之处,内心有忧愤的情绪郁积,于是借物起兴,表示出怨恨和讽刺,借以抒发贬谪外地的臣子和寡妇的哀叹,描绘出难以言传的情怀,因而越是困窘潦倒,诗就越发高明。这样看来,就不是诗能使人失意图顿,大约是失意图顿之后才能写出好诗来。

我的朋友梅圣俞,年轻时因先世的功绩而补缺做了小官吏,多次参加进士考试,总是受到主考官的压抑,困在州县做小官,一共十多年,如今年龄快到五十了,还是接受聘书,做别人的幕僚。才学郁积胸中,不能在事业上展现。他的家乡在宛陵,幼年就学习诗歌,从孩童之时起,写出来的诗就已经使前辈惊讶;长大之后,学习六经的仁义学说;他写文章,简洁古雅,纯正精粹,不求苟且取悦于世,因此世上的人只是知道他的诗罢了。但当时不管是贤明还是愚笨的人,谈到诗的人必定向圣俞求教,圣俞自己也欢喜把不得志的感情以诗歌抒发出来,所以,他平生写的作品,诗歌特别多。世上的人已经了解他了,却没有人向朝廷推荐。从前王文康公曾经看了他的诗,并赞叹说:“两百年来没有这样的好诗了!”虽然这么深切地了解他,最后还是没推荐。假使他能有幸得到朝廷任用,写出《雅》、《颂》一类诗章,来歌颂大宋的功德,奉献到宗庙,能赶上《商颂》、《周颂》、《鲁颂》的成就,岂不是很伟大的嘛!怎么使他直到老也不得志,而写潦倒失意的诗篇,只是以虫鱼之类来抒发沦落悲愁的感叹呢?世人只是喜爱这些诗篇的高明,却不知道他长期失意困窘而要老了,能够不惋惜吗?

圣俞的诗很多,自己又不整理,他的内兄的儿子谢景初,担心它们太多,容易散失,便取出他从洛阳到吴兴这段时间中所作的诗篇,编成十卷。我曾经非常喜爱圣俞的诗,担心不能全部得到,谢景初能够为他分类编定,使我意外的惊喜。于是写了这篇序,并且把诗篇收藏起来。

十五年后,圣俞因病在京都逝世,我哭吊之后,给他作了一篇墓志铭,趁便向他的家属要圣俞的诗,得到他的遗稿一千多篇,连同原来收藏的,选择其中最好的六百七十七篇,分成十五卷。唉!我对于圣俞的诗,评论得很详细,所以就不再说了。

送杨真序

欧阳修【导读】

这是欧阳修送别友人杨真的一篇赠序。文中着力描写的是琴声陶冶感情的力量。作者从多方面利用比喻进行联想,把音乐中传达出来的复杂、抽象的感情表现得非常具体,而这一切又与对友人的关心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全文感情真挚,语言简洁,叙写细致曲折,具有欧阳修散文特有的舒缓纡徐风格,颇堪诵读。其对琴音的描写,生动、形象、精彩、传神,是本文中的得意之笔。

予尝有幽忧之疾①,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②,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其疾之在体也。

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③。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④;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⑤,写其幽思⑥,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

予友杨君⑦,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⑧,为尉于剑浦⑨,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于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注释】

①幽忧:过度忧劳。②孙道滋:作者朋友,生平不详。③羽:五声音阶的第五音阶,相当于简谱的“6”。④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相传舜、周文王、孔子都善于弹琴。⑤道:同“导”,疏导。湮(yīn):阻塞。⑥写:通“泻”,宣泄。⑦杨君:即杨寅(zhī),字审贤,合肥(今属安徽)人,仁宗庆历二年(1042)举进士。⑧荫:凭借前辈功勋而得官。⑨尉:县尉,辅佐县令,掌一县军事。【译文】

我曾经得过过度忧劳的病,辞官闲居,仍然不能治好。后来向朋友孙道滋学习弹琴,学会了五声的几个曲谱,时间一长,便喜欢上了弹琴,竟不知道那疾病还在身上。

弹琴,作为一种技艺来说,是渺小的,可是达到极高的境界时,声音洪亮的是宫调,声音尖细的是羽调。拨动琴弦,骤然发声,忽然地声随情变,调子急的凄凉而短促,调子缓的从容而平和。如同山崖崩塌,岩石开裂,高山涌出泉水,风雨夜晚来临;又像怨夫寡妇的叹息,或雌鸟和雄鸟在一块儿欢乐地叫着。那深长的忧愁,悠远的思绪,是舜和文王、孔子的遗音;那悲愁感情的情怀,是孤子伯奇、忠臣屈原的叹息。那喜怒哀乐的情绪必定深深打动人心;而它的纯厚古雅、淡泊,和那尧、舜以及夏、商、周三代的语言,孔子的文章,《周易》的忧患,《诗》的怨恨和讽刺,没有什么区别。它能够用耳朵欣赏,用手来应合。如果选择那种平和的曲调,采疏导内心的郁闷,排遣心中的忧思,那么,在感动人心之际,也能达到极至。

我的朋友杨真君,喜欢学习,会写文章,屡次以进士身份被推荐,却不得志。等到依靠祖上的恩荫,才调到剑浦做县尉,一个小小的地方,又远在东南几千里以外,这样他的内心会产生出不平。况且,他年轻时就常常生病,而南方又缺少医药,风俗和饮食不同,他都不能适应。以经常生病的身体,不愉快的心情,而生活在不能适应的风俗当中,怎么能够抑郁不乐地长久支持下去呢?但是要想使心情愉快,把病养好,在弹琴方面将会有收获的。所以我写这篇说琴的文章,用来赠别,并且邀请了道滋,喝一杯酒,弹一回琴,就这样来告别。

五代史伶官传序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编撰的《新五代史.伶官传》的序言。《新五代史》是欧阳修编撰的一本史书。《伶官传》是其中的一篇合传,记载了伶人敬新磨、景进、史颜琼、部从谦等为后唐庄宗李存勖所宠幸最后导致败政乱国的史实。本文是传前的一段总序。

本文提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等著名论点,着重从政治生活中寻找国家兴亡成败的原因。文章反复运用盛衰对比、欲抑先扬的手法和感叹句式,寄寓作者的深切感慨。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①,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②,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③;燕王④,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⑤。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⑥!”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⑦,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⑧,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⑨,仓皇东出,未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奉其成败之迹,而皆白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注释】

①原:推究、研究。庄宗:指五代时后唐庄宗李在勖(xù)。②晋王: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③梁:指五代时由朱温所建立的后梁。④燕王:指唐末卢龙节度使刘仁恭。⑤而皆背晋以归梁:指后来契丹又背弃盟约,助梁攻晋。⑥乃:你的。⑦一少牢:古时祭祀时用一只羊一头猪作祭品时,称“一少牢”。⑧组:丝绳。⑨一夫夜呼,乱者四应:公元926年,后唐驻扎在贝州(今河北清河县)的士兵以皇甫晖为首发动暴乱,随后,有赵太等相继叛乱。【译文】

啊!强盛和衰亡的道理,虽说是天意,难道不也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后唐庄宗得到天下和失掉天下的原因,就可以明白了。

世上人说晋王临终之际,拿出三支箭赐给庄宗,并告诉他说:“梁,是我的仇人;燕王是我举荐扶植起来的,契丹曾经和我订立盟约,结拜为兄弟,可是他们都背叛我而归附梁。这三件事,是我死了也抱恨的。给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能忘了你父亲的心愿。”庄宗接过了三支箭,并把它保存在宗庙里。此后每逢作战,就派遣官员用羊和猪各一头去祭告宗庙,恭敬地拿出箭来,装在锦囊里面,背负着箭在前面开路,等获胜归来再把箭放进宗庙里。

当他用丝绳绑住燕王父子,用木盒装着梁王君臣的首级,进到宗庙,把箭送回先王灵前,报告成功的消息时,那旺盛的意气真是豪壮啊!等到仇敌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一个人在夜间振臂一呼,叛乱的人从四方响应,于是张惶失措地向东出兵,还没看见叛贼,士兵四下逃散,君臣面面相觑,不知归向哪里,以至于将领们割下头发,对天发誓,君臣哭泣,泪湿衣襟,这是多么悲惨呀!难道是得到天下难而失去天下易吗?或许推究他的成功和失败的事实,都是由于人的缘故吧?《尚书》上说:“自满招来损害,谦虚使人受益。”忧患劳苦可以使国家强盛;安逸享乐可以使自己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所以,当他正值强盛的时候,普天下的英雄豪杰没有人能够和他抗争;到他衰败的时候,几十个伶人围困他,就弄得丧生灭国,被天下的人耻笑。祸患常常是由一些微小的事积累而成的,聪明勇敢的人往往被自己沉溺偏爱的人或事所困扰,哪里仅仅是伶人啊!

五代史宦者传论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编撰的《新五代史.宦者传》的序论。宦官专权,祸国殃民,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没落时期的普遍现象,由来已久,为害惨烈。到汉、唐两代,宦官之祸已达极点。

本文总结了历史经验,将女色与宦官相提并论,通过对比,论证了宦官之祸的严重性及其产生的根源,告诫当代及后世统治者引以为鉴。通篇运用对比手法,议论层层深入且紧扣历史史实,具有较强的说服力。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①,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习②,其为心也专而忍③,能以小善中人之意④,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⑤,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⑥。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⑦,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⑧。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⑨,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⑩。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摔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注释】

①宦者:即后代所谓太监,由阉割后的男子充任,在宫廷内侍奉皇帝及其家属。②习:亲狎。③忍:隐忍,不露其情。④中(zhòng):合。⑤硕士:品德高尚,学问渊博的人。⑥帷闼(tà):借指宫廷内。帷是帐子,闼是宫中小门。⑦图:设法对付。③质:人质。⑨资:借口。⑩抉:挖出。摔(zuó):揪。【译文】

自古以来,宦官扰乱国家,它的根源比女色造成的祸患更深。女人不过是色相而已;宦官的祸害,却不只一个方面。因为他执掌的事情,近在皇帝身边,与皇帝亲狎,他的心思专一而隐忍,能够用小善迎合皇帝的心意,用小信加强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使人君必定信任他,亲近他。等到皇帝已经信任了,就用祸福恐吓皇帝,从而操纵他。虽然有忠臣贤士列于朝廷,可是人君认为这些人和自己关系疏远,比不上侍奉起居饮食,跟随前后左右的亲信可靠。所以,跟随前后左右的宦官一天比一天亲近,忠臣贤士一天比一天疏远,而人君的情势一天比一天孤立。情势孤立,害怕祸乱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急切,而宦官的操纵控制就一天比一天牢固。安危取决于宦官的喜怒,祸患隐伏在宫廷内部。那么,以前认为可以依靠的人,却是制造祸乱的根源。祸患已经大了,这才明白,于是想和一贯疏远的臣子商量对付跟随身边的宦官。行动迟缓,就会使祸患发展而更加严重;行动太急,他们就挟持人君作为人质。这样一来,即使有圣明聪慧的人,也不能为人君谋划。就是想出了办法也不能实行,就是实行了也不能成功,弄到最尖锐时两败俱伤。所以,严重的就搞得国家灭亡,其次是皇帝自己被杀害,同时使得怀有野心的奸雄能够找到借口,起来作乱,直到挖出宦官的同伙全部杀光,从而使天下人心大快,这才罢休。以前史书上记载的宦官之祸经常是这样的,不是某一代才是这样。作为人君,并不是想要在宫廷内部滋养祸患,而在宫廷外面疏远忠臣贤士,实在是长期积累,情势使他这样。对于女色的迷惑,倘若不幸而执迷不悟,当然会招来灾祸。假使人君一旦觉悟,一把揪住丢开就可以了。宦官制造祸乱,即使皇帝醒悟了,已成的形势却无法铲除他们,唐昭宗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说:“宦官造成的灾祸,比女色更严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怎么可以不警惕呢?

相州昼锦堂记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为韩琦担任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地方长官时所建的“昼锦堂”写的一篇“记”。文章主旨,是赞誉韩琦身居显位,不炫耀富贵,反引为鉴戒,志在留清名于后世、显真人格于人间;同时,贬斥了那些追求名利富贵、以“衣锦还乡”为荣的庸俗之辈。

全篇文章,围绕“昼锦”二字,层层发挥,脉络清晰;运用对比手法,抑扬褒贬,态度鲜明,从而增强了表达效果;称颂人物,均以事实为依据,无阿谀逢迎之弊;以欧阳修的文笔词采,写韩琦的道德节操,真可称作是两相伉颉,为天下莫大之文章。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①,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②,若季子不礼于其嫂③,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④,旗旄导前⑤,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⑥,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⑦,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⑧。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⑨,世有令德⑩,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士,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裳,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注释】

①闾(ǘ)里:乡里。②易:轻视。③季子:苏秦字。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④高车驷(sì)马:古代显贵者的车乘。⑤旄(máo):古时杆头用旄牛尾作装饰的旗帜。⑥骈(pián):并列。⑦一介:含有渺小的意味。⑧衣(yì)锦:穿上锦绣之衣。衣:穿。⑨相(xiàng):即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阳市南。⑩今:美,善。擢(zhuó):选拔。余光:本指落日的余辉,这里指人们远远瞻仰韩琦的风采。纛(dào,又dú):古代仪仗队的大旗。桓(huán)圭(guī):古代帝王授给三公的一种玉器。圭,古玉器名,长条形,是朝聘、祭祀、丧葬时用的礼器。衮(gǔn)裳:古代皇帝和三公的衣服。勒:刻。播:扬。至和:宋仁宗年号。武康之节:仁宗时,韩琦封武康军(军是宋代行政区划名)节度使。遗(wèi):赠送。垂绅正笏:指韩琦不动声色的样子。绅,官服上的大带。笏,大臣上朝时所执手板。彝鼎:宗庙里的大鼎。【译文】

做官做到将相,富贵以后回到故乡,这是人情中认为荣耀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读书人正处在潦倒中时,被困在街巷乡里,平庸的人甚至小孩子,都能轻视他,侮辱他,就像苏秦不被他的嫂子所尊重,朱买臣被他的妻子所抛弃一样。有朝一日,他们乘着华贵的大车,彩旗在前面开路,骑马的士卒跟随后面,站在道路两边的人,互相肩挨着肩,脚跟着脚地仰望着,赞叹着,而所说的那些平庸的男子和愚蠢的妇人,这时急忙奔走,吓得汗流,羞愧地俯伏在地,在车轮扬起的灰尘和马足之间,自己忏悔认罪。这便是一介书生得意于当时,因而意气扬扬,古人把这比喻为衣锦还乡的荣耀。

只有大丞相魏国公却不是这样。魏国公是相州人,世代有关善的德行,都是当时有名的公卿。魏国公年轻时,已经考取很高的科第,登上显贵的位置,天下的读书人,仰慕他的名望和风采已经多年了。所谓将相富贵,都是魏国公本来应该拥有的。不像那些困顿潦倒的人,一时侥幸得志,出乎平庸的人和愚蠢无知妇人的意外,从而惊吓他们,向他们夸耀。这样,高大的仪仗旗帜,就不足以成为魏国公的荣耀;三公的桓圭和礼服,不足以使魏国公高贵。只有恩德遍施于百姓,为国家建立功勋,把这些事迹刻在钟鼎和石碑上,传扬于诗歌乐章,从而照耀后代,永远流传,这才是魏国公的志向。也是读书人推崇魏国公的原因。哪里又仅仅是夸耀一时,显荣一乡呢?

魏国公在至和年间,曾经以武康节度使的身份,来做相州的知州,于是在后园建造了一座昼锦堂。后来又刻一首诗在石碑上,赠送给相州人。他的话中把那种以回报恩仇为快事,并炫耀名望声誉的行为视为可鄙。原来他不以古人所夸耀的事情为荣,却反过来把它作为一种警戒。从这里可以看到魏国公是如何看待富贵的,而他的志向又哪里是能够轻易估量的呢?所以,他能出将入相,为国劳苦,无论天下太平或遭逢患难,都保持一样的态度。至于面临重大事情,决定重大意见,他也总是庄重严肃,不动声色,就把天下稳定得像泰山一样,真可说是安邦定国的大臣了。他的丰功伟业用来刻在宗庙的鼎上,被歌唱传扬,是国家的光荣,不仅仅是街巷乡里的荣耀。我虽然没有机会登上魏国公的昼锦堂,却曾经有幸拜读魏国公的诗,对他实现自己的志向而感到高兴,很乐意说给天下的人听,因而写了下来。

丰乐亭记

欧阳修【导读】

本文与有名的《

醉翁亭记

》是姊妹篇,同作于宋仁宗庆历六年(1046),当时作者被贬为滁州知州。

作者用生动的笔触描绘了滁州山水的秀美,回顾了百年以来这里战乱的往事,俯仰今昔人事的变化,感慨万千,从而歌颂了宋王朝统一中国,结束战乱,使人民休养生息的功德。文章情景交融,行文跌宕多姿而自然流畅;语言平易,风格简淡;是一篇较为成功的歌颂太平的“欢愉之辞”。

修既治滁之明年①,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则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②。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

滁于五代干戈之际③,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④,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⑤,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⑥,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

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⑦。向之凭恃险阻,铲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⑧。今滁介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⑨,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于百年之深也⑩?

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

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注释】

①滁州:今属安徽。②杨(wěng)然:形容水大。③五代:唐朝灭亡后,中原地区相继建立梁、唐、晋、汉、周五个王朝,史称“五代”。④太祖皇帝:指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⑤周师:五代时期周的军队,当时赵匡胤是周世宗武臣。李景(应为景):五代时期南唐后主。⑥皇甫晖、姚凤:南唐将领,周世宗征南唐,赵匡胤攻破滁州,活捉二人。⑦圣人:指宋太祖赵匡胤。⑧遗老:经历世变的人。⑨畎亩:指田地。畎是田间小沟。⑩涵煦(hán xù):覆育,意思是把皇恩比做天,覆盖着万物生长繁育。刺史:唐代时州行政长官为刺史,宋代为知州,这里以刺史称知州。【译文】

我治理滁州的第二年夏天,才喝到滁州的泉水,觉得很甘甜。向滁州人打听泉源,在滁州南边不过百步远的地方找到了。它的上面是丰山,高耸独立;下面是幽深的山谷,悠远深藏;中间有清澈的泉水,泉水很大,向上喷吐。我上下左右地观看,又环顾四周。很喜欢这个地方。于是疏导泉水;凿开山石,开辟出一块地来修建亭子,与滁州人去那里游玩。

滁州在五代战乱时期,是个用兵之地。从前太祖皇帝曾经率领后周的军队在清流山下打败李十五万大军,在滁州东门外活捉了他的将领皇甫晖和姚凤,于是平定了滁州。我曾经考察这段历史的山川,按照绘图和记载,登高眺望清流关,想找到皇甫晖、姚凤被捉的地方,但是当时的父老都已不在人世,原来天下太平已经很久了。

自从唐朝丧失政权以后,海内分裂,英雄豪杰同时起来争夺天下,到处成为敌国的,数都数不清。到宋朝承受天命,圣人出现,天下统一。从前倚仗险阻踞守的国家,都被铲除和消灭。百年之间,只是淡然看见山高水清,想要打听当时的情况,但是经历世事变迁的老人都没有了。如今滁州处在长江、淮河之间,是车船商贩及四方宾客不来的地方,百姓不了解外面的事情,安心于农事,满足于他们的衣食,快乐地生活,一直到死。有谁知道这是皇帝的功德,使百姓休养生息,抚育滋养万物百年之久啊!

我来到这里,喜欢它地势僻静,公务简单,又喜爱这儿的风俗安闲。在山谷里找到那股泉水以后,就每天跟滁州人仰望山岭,俯听泉响。春天,采摘幽香的花草;夏天,在大树的浓荫下乘凉;秋天的风霜,冬天的冰雪,使山水显现出清丽。四季的风景,都非常可爱。还有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百姓为年成丰收十分快乐,因而喜欢同我一起游玩。于是,我便借此机会给他们追述这些山川的历史,叙说这儿民风习俗的美好,使百姓知道之所以能够享受这种丰年的快乐,是因为有幸生活在太平无事的时代。

宣扬皇上的恩德,和百姓同乐,这是知州份内之事,于是写了这篇文章,用来给亭子命名。醉翁亭记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散文的名篇之一。全文通过写景、写人,描绘出一幅太平盛世、官民同乐的社会图画,从而表达了作者的生活理想和社会理想;展示了作者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以及治理滁州的政绩和才干;也寄托了作者被贬后放情山水,外似超然实则郁愤的不平。

此外,本文多用偶句,或单句相对,或双句相对,每段又以排比句收束,增加了形式的美感。

环滁皆山也①。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②,琅琊也③。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④。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日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⑤。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⑥,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⑦。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⑧,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⑨;山肴野蔌⑩,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乎其中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注释】

①滁:滁州。②蔚然:草木茂盛的样子。③琅琊:山名,在今安徽滁州市西南十里。④太守:汉代郡的长官之称;这里是作者沿用旧名称知州。自谓:自称。⑤寓:寄托。⑥林霏:指林中雾气。霏:雨雪飘飞的样子。⑦四时:四季。⑧伛偻(yǔ lǚ):弯腰曲背的样子,这里指老人。提携:牵引而行,这里指以手牵着走的小孩子。⑨泉香而酒洌:或作“泉洌而酒香”。洌(liè):水清。⑩山肴:指野味。蔌(sù):菜。射:这里指投壶。觥(gōng):一种大酒杯。筹:指记饮酒数目的筹码。翳(yì):遮蔽。庐陵:今江西吉安市。【译文】

环绕滁州城的都是山。西南方的那些山峰、树林、山谷尤其美。望过去,林木葱茏深邃秀丽的是琅琊山。在山上行走六七里,渐渐听到水声潺潺,从两座山峰之间奔泻而出的,就是酿泉。山势回环,道路屈曲旋转,有一座亭子四角翘起,像鸟儿展翅一样,飞架泉边,这就是醉翁亭。建亭子的是谁?是山里的和尚智仙。给亭子取名的是谁?是太守用自己的称谓来称呼这亭子。太守和客人们来这里饮酒,稍微喝点酒就醉了,并且年纪又最大,所以自称为醉翁。醉翁的本意不在于酒,而在于山水之间,游山玩水的快乐,领略于内心而寄寓在酒中。

清晨太阳升起,树林中雾气消散;傍晚,烟云凝聚,岩谷又变得阴暗,这种阴暗的变化,就是山中的朝暮。野花开放,香味清幽;美好的树木枝叶繁茂,一片浓荫;秋高气爽,霜色洁白;溪水低落,石头显露,这就是山中的四季。清晨前往,黄昏归来,四季景色不同,因而快乐也就无穷。

至于背着东西的人在路上唱着歌,走路的人在树下休息,前面的人呼唤,后面的人应和,驼着背的老人、被牵着手的孩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是滁州的人在山里游玩。在溪边捕鱼,溪水深,鱼肥美;用泉水酿酒,泉水香,酒清洌;野味、野菜纷陈面前,这便是太守的宴会。宴会酣畅的乐趣,并不是因为有丝竹一类的音乐。投壶的投中了,下棋的下赢了,酒杯和计酒的筹码交相错杂,坐下又站起,喧哗吵闹,这是众多的宾客在尽情欢乐。苍老的容颜,白了的头发。醉醺醺倒在人们中间的,这是太守醉了。

不久,夕阳落到山头,人影散乱。这是太守回家宾客跟随。树林阴暗蔽翳,鸟儿的叫声,上下一片,这是游人离去,鸟儿尽欢。但是,鸟儿只知道山林的快乐,却不理解游人的快乐;人们知道跟着太守游玩的快乐,却不理解太守是因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喝醉时能够和大家一同欢乐,酒醒后能够用文章记下这种欢乐情形的,是太守啊。太守是谁?是庐陵的欧阳修啊!

秋声赋

欧阳修【导读】

这是一篇具有散文的笔调,赋的铺陈手法和诗歌的形象、意境、韵律的优秀散文赋。本文的主题,是通过对秋声的描述,抒发了作者对秋的悲感,融入了作者对政治生活的深沉喟叹。

全篇文章,多层次多角度地描写了秋声、秋色、秋气、秋意,抒发了作者浓厚的悲秋之慨和对政治、人生的深沉喟叹,基调是低沉的、感伤的,思想情绪的取向也较为消极和沉郁。应该说,这正是作者庆历新政失败以来政治上、思想上极度苦闷的一种反映。同时,也是自宋玉《九辩》以来“悲秋”之慨在宋代的一种继承和延伸,从而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学题材上的悲秋传统,影响颇为深远。

欧阳子方夜读书①,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②,曰:“异哉!”初淅沥以潇飒,忽奔腾而砰湃③,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枞枞铮铮④,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⑤,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子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乎来战?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⑥;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⑦,砭人肌骨⑧;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奋发。丰草绿缛而争茂⑨,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一气之余烈⑩。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为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嗟夫!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注释】

①欧阳子:作者自指。②悚(sǒng)然:惊惧的样子。③砰湃(péng pài):同“澎湃”,波涛声。④枞枞(cōng)铮铮:金属相击声。⑤枚:小木棍儿,状如筷子。⑥烟霏云敛:烟气飘飞,云雾消失。⑦栗冽:即“凛冽”,寒冷。⑧砭(biān):刺。⑨缛(rù):稠密。⑩一气:指秋气。余烈:剩余的威力。于是为阴:古人以阴阳配合四时,把春夏分属于阳,把秋冬分属于阴。兵象:战争之象。因战争是肃杀之事,所以说秋是兵象。行: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秋属于金。乐:音乐。“商声”句:按我国传统乐理,乐分宫、商、角、徵(zhǐ)、羽五音。五音中的商声、四方中的西方,都属于五行的“金”。夷则:古人以十二律来分配一年的十二月,七月为十二律的夷则。渥然丹者:形容红润的容貌,比喻年轻。渥然,润泽的样子。黟(yí)然黑者:形容乌黑的头发,比喻健壮。星星:形容白发苍苍的样子。戕(qiāng)贼:摧残。【译文】

欧阳子正在夜里读书,听到有声音从西南方传来,惊惧地倾听,说:“怪呀!”起初是沥沥的雨声、飒飒的风声,忽然奔腾澎湃,好似波涛在夜晚猛惊,风雨骤然而来。撞到物体上,枞枞铮铮,像金属的东西一起响鸣;又像开赴前线的军队,口中衔枚,急速奔走,听不见号令,只听见人马的行走。于是对童子说:“这是什么声音啊?你出去看看。”童子说:“星光月色,明亮皎洁,银河横在天上,四周没有人声,这声音出在树林间。”

我说:“啊,令人悲伤啊!这是秋天的风声,它怎么就来了呢?秋天的情状啊,它的颜色凄惨暗淡,云雾消散收敛;它的形貌清爽明亮,天空高远,阳光灿烂;它的气候寒冷,刺人肌骨;它的意态萧条,山河寂寥。”所以,它发出的声音,凄凄切切,呼喊号叫,奋然而发。秋天还没有来到时,丰茂的草,碧绿繁盛,竞相生长,美丽的树木,葱茏青翠,十分可爱;可是,青草被秋风吹拂而色变,树木遇秋风而叶落,使草木衰败零落的,就是这肃杀之气的余烈。秋天,是刑官行刑的季节,按照时节说属阴;它又是战争象征,在五行中属金。这就叫做天地的义气,它常把肃杀作为意志。上天对于万物,是使它们春天生长,秋天结实。所以,在音乐方面,商声成为秋天的声音,夷则是七月的律名。商,就是伤,物已衰老而悲伤;夷,就是杀,物过盛而该杀。“唉!草木没有感情,尚有衰败零落之时。人是动物,而且在动物里面最有灵性,各种忧虑撼动于心,万般事情劳损于形。心中受到冲击,必定消耗精神。何况要考虑力量达不到的事情,忧虑才智不能解决的问题,这就自然会使得红润的容颜变得衰老,乌黑的头发变成白发。怎么可以拿并非金石的肌体,去和草木争枯荣呢?想一想吧,是什么在戕害折磨自己,又何须怨恨这秋声。”

童仆没有应答,低头睡去。只听得四面虫声唧唧,好像在助长我的叹息。

祭石曼卿文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为悼念亡友石曼卿死后十六年而写的一篇祭文。

石曼卿,名延年,是北宋著名的诗人。他颇有才气,能文工诗,拥有“天下奇才”之誉。但在北宋屈辱苟安的政策下,有才不得施展,年仅48岁就溘然逝世。

作者遗人致祭于曼卿墓下,故从曼卿墓上着笔。文中三呼曼卿,称赞其声名不朽,哀悼他死后的凄凉,抒发作者的深切哀痛。全文感情真挚,音节悲哀,特别是对墓地的描摹更显得凄清哀婉,仿佛能使人听到作者呜咽的哭声。通篇除最末一段外,大体押韵,念起来倍增凄怆。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①,县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歇至于太清②,以清酌庶羞之奠③。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④;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⑤,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⑥。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⑦。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狐貉与鼯鼪⑧?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⑨!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夫太上之忘情。尚飨!【注释】

①治平四年:即公元1067年。治平,宋英宗年号。②尚书都省:即尚书省,管理全国行政事务的机构。令史:管文书的下级官吏。李敫(yì):人名。太清:地名,石曼卿的故乡,在今河南商丘东南永城县境内。③羞:同“馐”,指食品。④形:指躯体。⑤突兀峥嵘:本指山势陡峭高峻,这里形容石曼卿的品格才学杰出不凡。⑥灵芝:菌类,珍贵药材,古人视为瑞草,尤以九茎、色红黄的为名贵。⑦咿嘤(y īyīng):禽兽悲鸣的声音。⑧鼯鼪(wú shēng):鼯是一种飞鼠,鼪就是黄鼠狼。⑨荒城:这里指荒凉的坟墓。【译文】

治平四年七月某日,县官欧阳修谨派尚书省令史李紧急来到太清,用清酒和丰盛的食物为祭品,在亡友曼卿墓前祭奠,并用祭文哀悼道:

唉,曼卿!你生是英才,死为英灵。那同万物一样有生有死而又重归于虚无的,是暂时聚结的身形;那不与万物同归于尽、卓然耸立而不朽的,是流传后世的声名。自古以来的圣人贤士,没有一个不是这样的,记载在史册里面,如同太阳和星星一样明亮。

唉,曼卿!我不见你已经很久了,还能依稀想起你的生平,你气宇轩昂,情怀磊落,品格兀立,才学超群。埋藏于地下的躯体,想来不会变成腐朽的泥土,而应成为金玉的精英;如若不然,也会长出松树千尺,长成灵芝九茎。无奈荒烟漫漫,野藤缠绕,荆棘纵横,风雨凄凄,寒露降下,磷火飘动,流萤飞行。只见牧童樵夫,歌唱着往来于墓地,受到惊吓的飞禽走兽,悲鸣徘徊,发出嘤嘤的叫声。现已如此,再过千秋万载,又怎么知道墓穴里不藏着狐貉与鼯鼪?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圣人贤士,都要遭遇的情景。岂不见那旷野之中层层叠叠的荒坟?

唉!曼卿!兴衰的道理,我固然知道如此,然而感慨地回顾往昔,悲凉凄怆,不禁临风落泪,惭愧呀,我不能像圣人那样忘情。希望你来享受祭品!

泷冈阡表

欧阳修【导读】

本文是欧阳修为死去六十年的父亲所写的一篇墓志。墓志是立在墓道上的碑文,又称“阡表”。

本文哀悼父母,记述父母言行,以小见大,以浅易见深厚,娓娓而谈,如话家常,一任真情实感自然流泻。这种子易自然,并非简单浅薄,随意涂抹,而是用朴素通俗之语,精练地表达出事物的复杂内容,条达疏畅,言能尽意,意能含情,情中寓理,有从容不迫的大家风范,体现出欧氏文章的一大特色。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①,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③,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④。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亡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耶?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⑤,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⑥,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⑦。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⑧,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⑨,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耶!⑩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耶!呜呼!其心厚于仁者耶!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苟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

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人副枢密,遂参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

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揭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熙宁三年岁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注释】

①皇考:称亡故的父亲。父死称考。皇是尊称。崇公:欧阳修的父亲欧阳观在神宗继位后追封崇国公。卜吉:通过占卜选择吉洋的墓地。泷(shāng)冈:地名,在今江西省永丰县沙溪南凤凰山上。②阡:指墓道。③太夫人:指欧阳修的母亲郑氏。古代列侯之妻为夫人。列侯死,其子袭封,称其母为太夫人。④俾:使。⑤姑:婆母。⑥归:古代称女子出嫁为归。⑦免于母丧:为母亲守丧期满。古时母亲故去,守丧三年。⑧御:食用。⑨官书:特指刑狱方面的文件。⑩矧(shěn):况。要:要求。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咸平是宋真宗年号。道州:治所在今湖南道县。判官:州府长官的属官,掌文书。泗、绵:泗州,治所在今安徽泅县。绵州,治所在今四川绵阳。推官:州府长官的属官,掌司法。泰州:治所在今江苏泰州市。沙溪:地名,在今江西永丰县南凤凰山旁。福昌县:约为今河南宜阳县。太君:古代官员母亲的一种封号。乐安、安康、彭城:古代郡名,宋代已不存在,仅作为封赠的称号。夷陵:在今湖北宜昌。欧阳修因为替范仲淹辩护,被贬为夷陵县令。龙图阁:宋代管理典籍文献的官署。直学士:龙图阁设学士、直学士等官,但通常只是加给侍从官的一种荣誉头衔。尚书:即尚书省,管理全国行政事务的机构。吏部:隶属尚书省,掌官员任免、升迁等。郎中:吏部设郎中四名,分管吏部事务。留守南京:欧阳修于皇祐二年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留守,宋朝在西京、南京、北京各置留守一人。南京,宋真宗升宋州(今河南商丘)为应天府,建为南京。副枢密:做枢密院的副使。枢密院是宋代主管军事的最高机构。参政事:做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二府:称枢密院和中书省。嘉祐;宋仁宗年号。府君:对祖父的敬称。躬:亲身。三朝:指宋仁宗、英宋、神宗三朝。【译文】

唉!我先父崇国公在泷冈选择吉祥之地下葬的第六十年,他的儿子欧阳修才能在这墓道上为他竖建墓表。不是我敢拖延,而是有所等待。

我不幸,出生后四岁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守节,誓不再嫁,家境贫困,她自己劳作操持衣食,从而抚养我,教育我,使我长大成人。母亲告诉我说:“你父亲做官廉洁,喜欢救济穷人,又爱结交朋友。他的薪俸微薄,而不求剩余,说:‘不要让钱财使我受累!,所以他去世以后,没有留下一片瓦,一块地,可以依靠得以维持生计。我靠什么而能够安贫自守呢?我对你父亲有所了解,因而对你抱着期望。从我成为你家媳妇的时候,就没有来得及侍奉婆母,但我知道你父亲能孝敬父母。你失去父亲,年纪幼小,我不能断定你有建树,但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会有好后人。我当初出嫁时,你父亲为他母亲守孝期满刚刚一年。逢年过节祭祀祖先,他总是流泪说:‘祭祀再丰富,也比不上生前的微薄奉养啊。’间或喝点酒,吃点肉,他也会流泪说:‘从前衣食常常不足,如今富足有余,但是却无法孝敬父母了!’我起初一两次看到这种情况,还以为是刚刚守满孝,所以免不了这样哀痛。后来却始终如此,直到去世也是这样。我虽然没赶得上侍奉婆母,可是根据这种情形我知道你父亲能孝敬父母。你父亲做官,曾经在晚上点着蜡烛处理刑狱案卷,他多次放下案卷来叹气。我问他,他就说:‘这是一个死刑案件,我想为他寻求一条生路却不可能。’我问:‘犯了死罪的人也可以活命吗?’他说:‘我为他寻求生路而没有做到,那么,死者和我就没有遗憾了,何况经过努力还确实有免于一死的呢!正因为有得到赦免的,所以不替他们寻求生路而被处死的人可能有遗恨啊。经常为他们寻求生路,还不免错杀;何况世上的官吏总是想着如何才能置犯人于死地呢?他回头看见奶娘抱着你站在旁边,于是指着你叹气说:‘算命的说我遇上戌年就会死,假使他的话说对了,我就来不及看见儿子长大成人了,今后你要把这番话告诉他。’他平时教育其他晚辈,也常常用这些话,我听惯了,所以记得很清楚。他在外面办的公事,我不知道;他住在家里,没有一点虚伪做作,他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是真正从内心发出来的呀!唉!他那颗心是很重视仁的啊!因此,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会有好后代。你一定努力啊!奉养父母不一定要丰厚,最重要的是孝敬;好处虽然不能遍施于众,重要的是心中要特别地重视仁。我不能教你什么,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愿望。”我哭泣着记下了这些话,不敢忘记。

先父也是年少丧父,他努力读书,咸平三年中了进士,做过道州判官。泗洲和绵州的推官,后来又做泰州的判官,终年五十九岁,安葬在沙溪的泷冈。我母亲姓郑,她的父亲名德仪,世代都是江南有名的大族。母亲为人恭敬、节俭、仁厚,待人彬彬有礼,开始被封为福昌县太君,后又加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的太君。从我们家贫穷时起,她就勤俭持家,到了后来,也总是不让超过这个限度。她说:“我的儿子不能苟且迎合世俗,勤俭节约是为对付将来患难的日子。”以后我被贬官到夷陵,母亲谈笑皆如,她说:“你家原本贫苦寒微,我早就过惯了,只要你不在乎,我也就放心了。”

从先父去世二十年后,我才得到俸禄来奉养母亲。又过了十二年,我在朝廷做官,才得到赠封亲属的荣耀。又过了十年,我做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兼任南京留守。母亲因病在官邸逝世。终年七十二岁。又过了八年,我这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升任枢密副使,不久担任参知政事。又过了七年才免职。自从进了枢密院和中书省,天子推广恩典,赠封我祖上三代,所以,从嘉祐以来,遇上国家有大的庆典,一定要特加恩宠赏赐。先曾祖父一再封至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先曾祖母累封楚国太夫人。先祖父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先祖母累封吴国太夫人。先父崇国公一再封至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先母累封至越国太夫人。当今皇上第一次祭天,先父蒙赐给爵位为崇国公,先母进封为魏国太夫人。

在这时,我才哭泣说:“唉!行善没有不得到回报的,只是时间有早有迟,这具有普遍性的道理。我的祖先和父亲积善成德,应该享有很高荣耀,虽然不能在他们生前亲自得到,可是现在赐爵受封,显贵尊荣,大受嘉奖,实际上享有三朝恩宠,这足以流传后世,并庇护他们的子孙了。”于是我列出世代家谱,全部刻在墓碑上。接着又记载先父崇国公的遗训,以及母亲用来教育我的话和对我的期望,一同刻在碑上,竖在墓道上。使得人们知道我这个人德行浅薄,才能缺少,之所以遭逢盛世,添列官位且有幸保全大节,没有辱没祖先,这结果是有由来的。熙宁三年四月十五日,儿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欧阳)修谨撰墓表。

管仲论

苏洵【导读】

本篇是苏洵评论历史名臣管仲的文章。文章主旨,是批评管仲临死未能荐贤自代的错误,以致造成竖刁、易牙、开方三个奸臣专权的局面,留下齐国内乱的祸根。封建社会由于高度集权,有影响的政治家的去世,往往影响政局的稳定。作者提出荐贤自代,不失为一种卓越的见解。

本文剖析细致,反复对比,因而使论述层层深入,不露破绽,表现了苏洵文章纵横开合、锋利雄辩的特色。

管仲相威公①,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敢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②,威公薨于乱③,五公子争立④,其祸蔓延,讫简公⑤,齐无宁岁。

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⑥,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故齐之治也,吾不日管仲,而日鲍叔⑦;及其乱也,吾不日竖刁、易牙、开方,而日管仲。

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⑧,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顾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

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意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威公处几年矣,亦知威公之为人矣乎?威公声不绝乎耳,色不绝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⑨。仲以为将死之言,要以絷威公之手足耶⑩?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哉,虽威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

五伯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过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犹得为诸侯之盟主百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败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

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日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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