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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18: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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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风华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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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印的唐史:盛大帝国的朝野死角

被封印的唐史:盛大帝国的朝野死角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被封印的唐史:盛大帝国的朝野死角作者:魏风华排版:辛萌哒出版社:现代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14365665本书由现代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地狱变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唐朝,除武宗皇帝一度灭佛外,其他时期佛教盛行。这方面的绘画也十分发达,阎立本、吴道子、卢稜伽、王维等人都是大家。至于周昉、张萱、韩幹、张璪等以画仕女、骏马、松石著称的画师,也经常画点跟佛教有关的作品。当时,这类画已呈现出世俗化倾向,比如长安道政坊宝应寺中的《释梵天女》,就是唐代宗时宰相王缙家的歌伎小小的写真。佛教绘画在当时主要包括卷画和壁画,这就不能不提到我们所熟知的盛唐画家吴道子。

吴道子又名道玄,阳翟(今河南禹州)人,幼年丧父,生活贫寒,少为民间画工,曾跟书法家张旭、贺知章学狂草,却半途而废。学书法不成,改学绘画,习张僧繇。后在山东一个小县做了几天县尉,后不耐俗事,拂衣而去,流浪东都。在洛阳,几年过去了,画技已精,但仍无名声,前途渺茫。正在这时,有个人给他出主意:何不去长安碰碰运气?

长安?

从东都到西京的路有多远?那的确是吴道子的人生转折。

到长安后没两年,吴道子便名满京师,成为当红的皇家画师,与仕女画第一高手张萱并称画坛双星。

任何时代,伟大的艺术家都有作为开创者的一面,吴道子也不例外。盛唐画坛虽然隆盛,但在人物画方面,沿袭的依旧是东晋顾恺之的“游丝线描法”,吴道子天纵其能,首创“兰叶描”,用状如兰叶的笔法表现人物的衣褶,画面遒劲有力,凝神观之,有飘动之势,人赞之曰“吴带当风”。

吴道子能画人物,亦能画山水。跟卷画比起来,他更爱作壁画。这跟性格有关。道子原本就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人,而壁画需要的正是这个。他曾在皇宫大同殿画《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汹涌激荡,叫玄宗皇帝也没法不在其身后扯着嗓子喊好。

作为皇家画师,吴道子经常跟随玄宗出游。有一年,他们去了洛阳。吴道子故地重游,当然感慨万千。一日,与旧相识聚会,座上有将军裴旻、书法家张旭。张旭自不必说,当时第一狂草大师,裴旻则是剑术高手。所以,在那个局上,裴旻舞剑,张旭挥毫,众人抚掌。喝到痛快处,吴道子振衣而起,当众画壁,一笔而就,有若神助,观者叹道:一日中获睹三绝,真人生之幸事!

说到这里,插一句,中晚唐之际,文宗皇帝以朝廷名义下了道诏书,内容很有意思:封张旭的草书、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术为“唐三绝”。也就是说,通过政府公文的形式,明告全国和域外:记住了,这三样是我们大唐的骄傲。不过,这只是一个版本,“唐三绝”还有另一份名单:吴道子的绘画、裴旻的剑术、张旭的草书。在这份名单上,吴道子取代了李白。

吴道子的壁画多是佛教题材。裴旻丧母,在洛阳守孝期间,请吴道子为其在天王寺画《鬼神图》。吴道子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在休假,所以对裴旻说:“将军!我很长时间没作画了,若你有意,在我画壁前,为我舞剑一曲,以助灵感,不知可否?”

裴旻剑术,大唐无双,李白曾跟其学剑,其人亦豪爽,脱去孝服,叫人奏乐,随后飞身上马,长剑在手,奔驰往返,所舞之处,青光闪寒,又抛剑入云,高达数十丈,凌空飞旋,一如电光下射。一曲既罢,裴旻手持剑鞘,当空接承。此时天王寺外观者如云,见此情景,无不惊悚。而那剑,却直插入鞘,一时间掌声雷动。吴道子随即起身,凌身画壁,俄顷之际,鬼神森然现于壁上,时有风吹来,诸像生动,势若脱壁,一面杰作由此诞生。

吴道子好酒,每欲挥毫,必须酣饮。有一次,在长安兴善寺画《天王图》,士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吴道子半醉,“立笔挥扫,势若旋风”,人们惊讶未平之际,壁上已是佛光闪耀。对很多画师来说,画佛顶上的圆光时,必须使用规尺,但吴道子却一挥而就。很多时候,与其说吴道子是在画壁,不如说他打了一趟拳,一气呵成的精妙即在于此,以致每次画壁时都观者如云,被称为京都盛事。

作为皇家画师,吴道子的官方身份是“内教博士”,这是个从五品的官,又为“宁王友”,宁王是玄宗的哥哥。按规矩,皇家画师是不能接私活的。但无论是玄宗还是宁王,都比较宠爱吴道子,所以在这方面比较放开。只要吴道子想去寺院画壁,他们并不阻拦。几年下来,吴道子在长安、洛阳的名寺画壁三百面,不但广播了声名,还收入了不少银子。

吴道子在著名的慈恩寺所绘文殊、普贤像以及降魔盘龙图曾轰动一时。尤其是龙须苍劲如铁,临近后顿觉刺感。此外,很多人还惊奇地发现:壁画上,菩萨的目光随着参观者的移动而转动,流波欲语。这太不可思议了。后来,人们才知道,画菩萨眼睛时,吴道子使用了曾青和壁鱼。

曾青呈蓝色,用现在的说法,主要成分是碱式碳酸铜,在当时是一种丹药原料;壁鱼就是书虫了。将这两种东西捣碎混入颜料,绘出的菩萨目光明亮闪烁,仿佛在放光,极其生动。曾青产于蔚州、鄂州两地,吴道子为获取这种材料,不惜出重金叫人去采;至于书虫,虽然不难找,但由于太微小,故而需要的数量非常庞大。不过,这些对吴道子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他有钱而且肯出钱。

吴道子怎么研究得出曾青、壁鱼可入画增光,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这个秘密最终被泄露,于是很多画师都纷纷效仿,一时间捕捉书虫成了很多人的新职业。

在长安,吴道子画壁最多的寺院集中在平康坊。比如,在坊内菩提寺就留下多面壁画:食堂前东壁上画有《色偈变》,破例题字,“笔迹遒劲,如磔鬼神毛发”,又画有《礼骨仙人图》,画技精湛,天衣飞扬,漫壁风动;佛殿后壁上画有《消灾经》,树石古险,令人称奇;佛殿东壁上,画的则是《维摩变》,亦不落俗套。

吴道子之所以喜欢在菩提寺画壁,一是因为它位于作为娱乐区的平康坊,又紧挨着热闹的东市,即使夜里长安城宵禁时,这里的酒楼歌馆依旧营业。还有一个原因,出现在《酉阳杂俎》里,就是寺里的会觉上人自“酿酒百石,列瓶瓮于两庑下,引吴道玄观之。因谓曰:‘檀越为我画,以是赏之。’吴生嗜酒,且利其多,欣然而许”。

不过,吴道子一生最杰出的壁画,跟上面提到的那些没什么关系,而是出现在常乐坊赵景公寺南中三门东壁上的一幅白描作品。

赵景公寺为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所建,为的是纪念其父,也就是南北朝时西魏大将独孤信(封赵国公,谥号景)。所以,有相当一段时间,这座寺院在长安是排前几名的。寺院西廊下,有知名画师范长寿画的《西方变》,画面中的宝池尤其妙绝,凝神视之,感觉水入浮壁;院门上白描树、石,颇似更知名的画师阎立德的风格(段成式曾携带自己收藏的阎立德的绘画稿本当场对照)。寺内华严院中的卢舍那大佛像,用金石雕成,高六尺,风格古朴,其样精巧,为镇寺之宝。据说下面有卢舍那大佛的真身舍利三斗四升。此外,寺中还有小银像六百余座,大银像和大金像各一座,均高六尺多;又有镶有各种宝珠的佛经屏风一架,以及黄金铸成的经书一部。

按理说,这个寺院的实力够强大了。但到了盛唐时代,很多寺院迅猛崛起,比如慈恩寺、青龙寺、荐福寺、西明寺、禅定寺、菩提寺、大兴善寺。这些寺院,不少都是李唐的皇家寺院,而具有隋朝皇家背景的赵景公寺,自然被冷落了不少。尤其是进入玄宗时代后,这家寺院每况愈下,在长安只能勉强排在中游的位置了。一段时间以来,关于该寺最有名的新闻居然带有八卦色彩:其寺前街有一古井,俗称八角井,水特别甜。唐中宗时,淫逸骄奢的安乐公主路过,叫侍女用金碗在该井取水,结果碗坠而不出,一个多月后,现于长安城外的渭河。

以上传闻是真是假不好说。

因为玄宗时,长安各个寺院间的竞争已趋白热化。为了招揽香客,诸寺使出浑身解数。比如,京西的持国寺为吸引香火,声称他们砍伐寺前槐树时发现奇事:每片木头上都有一位天王的形象。尽管人们指责是假新闻,但该寺还是火了一把。

任何寺院都希望香火旺盛。在唐朝时,香客多也就意味着施舍的银子多,进而能翻盖更宏伟的寺院。如此一来就会受到权贵乃至皇家的关注,僧人在长安佛界的地位也就越高。住持们为了提高自己寺院的水平而冥思苦想。

一向以修行高深著称的赵景公寺的住持广笑禅师也未能免俗,欲花重金请吴道子为其画壁。给广笑出主意的是其贴身弟子玄纵。玄纵的原话是:“师父,据我所知,您与那吴道子在洛阳时就认识,何不拉一下关系?否则,我赵景公寺就越来越冷清啦。”

对弟子的建议,广笑是有些迟疑的。他确实跟吴道子是旧相识。当年吴道子落魄洛阳,正是广笑给他出的主意:何不去长安碰碰运气?那时候,广笑刚在白马寺出家。有一次,吴道子没饭吃了,到白马寺混饭,闲聊时点了吴道子那么一下。这条道儿是如此重要。但就两个人来说,却没什么深入的交往。

面对师父的迟疑,玄纵说:“何必顾虑?该多少钱,我们给吴道子多少钱,一笔买卖而已。据弟子所知,吴道子的官价,是每面壁画三千两银子,这点钱我们寺院还是出得起的。当然,如果他念旧情,打点儿折,我们也乐于接受。”

广笑道:“为师担心的不是这个。那吴生虽为皇家画师,但却喜欢在寺中画壁,从东都到西京,很多寺院都请过他了,据我掌握的信息,他已画壁至少三百面,这长安城里就有二百多面,我们再请他画壁,跟其他寺院相比,又如何有独特的优势?”

玄纵是个聪明小子,想了想,说:“弟子以为那些寺院只是追风而已,他们仅仅停留在拥有吴道子的壁画,而没有深究其中的奥秘。”

广笑一皱眉。

玄纵继续说:“香客们入寺朝拜,施舍钱财,大约分两类,一是真心向我佛门;二仅仅是为求今生平安富贵,志得意满,死后不堕入地狱。后一类占了大多数,而且多是达官显贵。所以,画壁的内容非常关键。而那些寺院,往往只请吴道子画些平常的题材,如菩萨、天王、鬼神,不能最大限度地震慑凡夫俗子。如果我们能独辟蹊径,请吴道子画一面特别的作品,一方面既可劝人行善,另一方面又可使我寺重现辉煌,何乐而不为?师父博闻广知,深谙佛法故事,所以……”

广笑点了点头,闭目思忖,突然睁开眼,道:“《地狱变》?”

按佛教说法,生灵分六道轮回:天道、人道、鬼道、畜道、阿修罗道(阿修罗即界于人、鬼、神之间的精灵)和地狱道。作为六道之一的地狱,是最苦的。在佛教中,地狱是用来劝诫别人的。佛教典籍通过对地狱的黑暗与恐怖的描述警告人们:活着时,不可作恶,否则死后当下地狱,受尽折磨。

就在玄纵要请吴道子的时候,广笑一把拉住他,说:“《地狱变》规模宏大,人物繁复,耗时必长,仅凭我和他的一点交情以及三千两银子是不够的,要想叫那吴生全身心地创作此画,还需要一样东西……”

广笑在玄纵耳边低语几声,后者听完后,说:“师父毕竟是师父啊。”

广笑清朗的笑声响彻赵景公寺。

玄纵联系吴道子时,后者刚刚在永安坊永寿寺完成《变形三魔女》的创作。

对吴道子来说,不是随便哪个寺院请他就去的,一是看他的心情,二是看他对该寺的感觉。前面说了,玄宗和宁王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所以吴道子也很知趣,在外面通常只接三五天内完成的活儿,超过这个天数的题材根本不画。

此日,当玄纵小和尚出现在吴道子面前时,吴道子正带着王耐儿、释思道、李生、翟琰、张藏、韩虬等弟子在平康坊的一个酒楼喝酒。吴道子带徒苛刻,经常揍徒弟。出师前,这些弟子跟随吴道子只干两件事:一是临摹他的作品,二是在吴道子画完后负责填染色彩。也就是说,他们只有真正出师后才可以自己创作。

见到吴道子,玄纵的第一句话是,我是赵景公寺广笑禅师的弟子;第二句是,我家师父有好酒。

最近一段时间,吴道子心情不佳,苦闷难以向人表述。所以当看到又有僧人找他时,就显得很烦躁。不过,听到是广笑的弟子,且有好酒时,便道:“莫非那广笑也庸俗了,要请我画壁?”

这时候,王耐儿等众弟子齐声道:“我家师父最近不接活儿!”

玄纵嘿嘿一笑,拉了把椅子坐下,说:“这次大师是必去不可的,我家师父为您准备的是一大坛昆仑觞,而且请您画的是《地狱变》……”

吴道子一愣:“《地狱变》?‘昆仑觞’?”

当年在洛阳时,吴道子一度追随被称为“醉中八仙”的书法家张旭学狂草,虽然没学成,但却在张旭那里学到不少美酒的知识,其中就包括玄纵说的“昆仑觞”。

关于此酒,《酉阳杂俎》中有记载,北魏时,有重臣贾锵,他家有一仆人,尤善辨别好水,“常令乘小艇于黄河中,以瓠匏接河源水,一日不过七八升。经宿,器中色赤如绛,以酿酒,名昆仑觞。酒之芳味,世中所绝”。也就是说,造酒的水,取自黄河源头,极为珍稀。“昆仑觞”在北魏时诞生后,即被认为是酒中的绝品。由于量小而极为珍贵。到唐朝时,其造酒秘术仍不外传,而被贾家的后人独享,按照开元元年的记录,在整个帝国范围内,只供应长安、洛阳、成都、扬州四大城市。其中,长安仅供应九十坛而已。这里面有一半会被皇家买断,其余的流落市面,亦多为权贵所抢。一年前,这种酒,一坛子已炒到纹银八百两。当然,对长安的很多人来说不缺这点银子。但问题在于,由于数量极少,有钱也没处买。在一次宁王的夜宴上,吴道子曾品得一杯“昆仑觞”,味道至今叫他难忘。这种酒市面上很少见,那广笑老和尚又怎么会弄来?吴道子打了个问号。

玄纵说:“大师不要生疑,作为酒中仙人,您自知这‘昆仑觞’非常人所有,这坛酒乃家师十年前意外所得,一直藏于寺中,看来倒是与大师有缘了。缘,不可失,亦不可拒啊!”

吴道子大笑:“你果然是广笑的徒弟,他爱酒,多年前在洛阳白马寺我即知。”

玄纵说:“大师答应了?那三千两银子……”

吴道子凑近玄纵,压低声音说:“《地狱变》场景盛大繁复,三五日内如何完成?三千两银子远远打不住吧?”

玄纵说:“您与家师毕竟是故人啊!”

正在这时,几名美女簇拥着一位白衣秀士上得酒楼。见到吴道子,秀士上前相拜,但并不说话。吴道子亦不语,只是摆了摆手,随后继续跟玄纵说话:“可我并非为广笑私人画壁,而是为你家赵景公寺啊。”

说罢,吴道子放声大笑,带着王耐儿等众弟子呼啸而去。

走到楼下时,吴道子突然止步,回头大声道:“告诉我那故人,我三日内即入寺去画《地狱变》!”

吴道子本不是爱财之辈。虽然他要价很高,那只是彰显身份而已。这些年,皇家赠予加上私活儿所得,吴道子收入颇丰,但也只是在长安、洛阳买了两处房子,在终南山修了处别墅而已。其他所得,除了用在喝酒上外,全部接济了穷人。有一次,在长安东市,吴道子一次发放给贫民十万两银子。此事在朝中引起纷纷议论,但吴道子依旧我行我素。因而,银子不是一个问题,何况与广笑还是旧相识。如此说,是那坛“昆仑觞”起了作用?但这不是全部秘密所在。

吴道子爱酒,可不是个浑人。从这个角度说,真正吸引他的还是《地狱变》这个题材。关于地狱,《酉阳杂俎》“贝编”一门中专门做过介绍:

地狱分生地狱、黑绳地狱、八寒地狱、八热地狱、阿鼻地狱等十八层。其中,生地狱即活地狱,又分三种:在人间罪过轻的,入活地狱后依旧为人形;罪过稍重的,则化为畜生;更重的,既不成人形,也不成畜形,而为一个个肉块,预示将遭受无边的痛苦。八寒地狱也非常恐怖。坠入八寒地狱,将会遭遇极度深寒的折磨,皮肤、唇舌、骨头将尽被冻裂,痛苦无比。与八寒地狱相对的是八热地狱。而最深一层,则为阿鼻地狱,即无间地狱,也就是我们说的无间道。凡入无间道的人,将受尽一切苦难,永世无有间歇,永世接受煎熬,永世不得轮回。

作为佛教壁画中最宏大最具挑战性的题材,《地狱变》的内容就是这厉鬼诸魔、刀山火海、冷热煎熬,以及最残酷的刑罚。为的是警告人们生前必须向善,否则死后即有惨烈的场面在前头等待。《地狱变》不仅涉及鬼怪众多,而且地狱类型也非常繁复,整个场景阴森恐怖,是常人所难画出的。在当时,即使经验丰富的老画师碰这个题材,也只是试探着作作卷画而已,在广阔的壁上做大规模描绘,整个帝国范围内还没有人敢于尝试。而且,想画成这个题材,从构思、起稿、勾描,再到上色、完工,黑天白日连轴转,最保守的估算,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吴道子已决定向皇家请假,破除万难带着弟子们入住赵景公寺,画这《地狱变》。他急需要这样一面盛大的新作。其中的因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午后,在看到广笑禅师时,吴道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故人!‘昆仑觞’何在?”

广笑再次爽朗地大笑:“果然是吴生啊!”

广笑问吴道子何日可完成那《地狱变》,后者答:“多则半月,少则十日。”

广笑说:“半月后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那老衲就向外界宣布此日揭幕伟大的《地狱变》?”

吴道子说:“这有何难?拿酒来吧,先喝上两天再说。”“昆仑觞”确是美酒,两天过后,吴道子已把一大坛子喝光,而意犹未尽。虽然酒喝得不错,但作画时出了些问题。具体地说,喝了两天酒,当第三天画壁时,吴道子居然手足无措,灵感全无。这种情况在以前是没有过的。王耐儿等众弟子在道子身后窃窃私语,站在一旁的广笑禅师和玄纵亦交头接耳,最后广笑笑道:“吴生啊,酒喝得还不到位吗?”

吴道子摇摇头,掷笔于廊下,疾步走出赵景公寺。

如果说开始时广笑禅师还笑得出来,那么几天过后他就有点揪心了。因为这样的掷笔而去在随后几天又发生多次,他不免深深地忧虑起来:如果吴道子的《地狱变》在七月十五中元节不能按时出现在香客面前,那么丧失信誉的赵景公寺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一转眼,时间过去了一半,离中元节只有短短七天了。而赵景公寺南中三门东壁上仍空空如也。开始,掷笔后,吴道子出去转悠一圈儿就回来,一头扎进禅房里。但自上一次出去后,吴道子已连续两天没露面了。而弟子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最后,找了几圈儿,玄纵才在长安郊外曲江别墅旁发现昏睡于花树间的吴道子。

吴道子呆呆地望着满头大汗的玄纵,后者说:“不是我家师父着急,只是这《地狱变》的揭幕日期已向外公布,到时候如果完不成,我赵景公寺必遭重创!”

吴道子盘腿而坐,沉吟片刻,道:“我心中自是有数。”

玄纵说:“实不相瞒,由于这两天找不到您,我家师父非常着急,为保万全,已有意邀请皇甫轸在寺院西壁另作《地狱变》了。”

吴道子徐徐抬起头:“皇甫轸?”他揪住玄纵的领子,像是自言自语,随后又缓缓地放开。

玄纵说:“正是画坛新锐皇甫。据这小子说,他五日内即可完成《地狱变》。不过,我家师父还未最后答应,因为需要跟您做最后的确定。”

吴道子说:“你回去吧,七月十五日前,我必然完成画壁,否则当投曲江而死!”

玄纵嘿嘿一笑,说:“多谢大师。”

打发走玄纵,吴道子长啸一声,引得寻花野步的仕女们纷纷转颈回望。吴道子整了整衣冠,冲她们微微一笑。

没错,皇甫轸就是那日在酒楼上看到的白衣秀士。

关于皇甫轸,我们知之甚少。同样,对吴道子来说,也不太了解此人的底细,只晓得他出身寒微,但极具绘画天分,是长安画坛最近冒出的新星。此人不但技艺精湛,而且年轻英俊,已有人预言:不出三年,此子当为领一代风骚者。

当晚吴道子即返回赵景公寺,恭敬地拜访了广笑禅师。

广笑又一次爽朗地大笑,说:“吴生!我是相信你的,你是我华夏一千年才出的一个天才,《地狱变》固然不易,但又如何难得住你?”

吴道子唯笑而已。

但转天画壁时依旧没感觉。吴道子怪叫一声,跌坐于壁前,胸口如被人重击,隐隐地作痛。王耐儿等诸弟子惊呼着拥上前,围住他们的师父。吴道子望着手中的画笔,那笔如枯枝一般。这叫他想到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年华也如手中的笔一样枯萎了。这一年,吴道子已整整五十岁。所谓年过半百,大好青春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久前,在永安坊永寿寺和光宅坊光宅寺画壁,他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离中元节只有三天了。

这天晚上,长安天空,明月高悬。吴道子打坐在禅房,陷入无法摆脱的迷思。但无论他想什么,皇甫轸那张俊秀的脸都盘旋不去。去年年底,一个令吴道子讨厌的文艺评论家就断言:皇甫轸取代吴道子成为长安第一画师已经进入倒计时。据说,一向以搜罗文艺名士为己任的宁王也有意把皇甫网罗门下。某座上客甚至提议宁王,叫吴道子和皇甫轸当场比画……

说起那皇甫轸,成名作是一年前绘于宣阳坊净域寺南壁上的《鬼神图》。这个题材吴道子曾在洛阳天王寺画过,这些年来被认为是他第一代表作。所以,当皇甫轸崛起后,人们便拿两幅《鬼神图》作对比。多数人还是认为吴道子的更胜一筹,但也有人认为皇甫轸的作品在神韵上超过了吴道子。宁王曾专门问到过这个问题,叫吴道子说一下这两幅画哪个更好。吴道子能说什么呢?皇甫轸的《鬼神图》他是偷偷去看过的。虽然画得是鬼神,但灵气十足,飘逸洒脱,别有韵致。最后,吴道子说:“那后生叫我想起多年前的自己,正走在从洛阳到长安的大路上。”这不能不说是个巧妙的回答,所以当时宁王仰天大笑。

但吴道子明白,皇甫轸异军突起已然是个事实。因为自他给净域寺画《鬼神图》后,该寺香客大增。在此前,因有蛇妖作祟的传闻,该寺的香火已是很冷清了。随后,皇甫轸又在吴道子的地盘平康坊菩提寺画了《净土变》,引起巨大轰动,被认为是年度最佳壁画。壁画完成之日,平康坊的歌伎纷纷停业而涌向菩提寺,为的是一睹这绝佳的作品和帅气的皇甫才子。

在赵景公寺,白衣皇甫仿佛一堵风动的墙壁,压得吴道子喘不过气来。当然,身后的弟子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三年前,师父在崇仁坊资圣寺秉烛醉画《维摩变》,震惊了长安。

可是现在呢?

在午后寂静的禅房里,一个想法的轮廓终于慢慢清晰起来。它的出现,是一个偶然的遭遇,还是在内心深处蓄积已久?吴道子睁开眼,一时不能明白。随后,他溜出赵景公寺,一个人往各色人等会集的东市溜达而去。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

玄纵大骂吴道子。广笑禅师则不动声色,似乎已死心,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傍晚时分,弟子王耐儿闯进吴道子所在的禅房,说皇甫轸在跟人打架斗殴时,被人失手打死,现凶手在逃。

吴道子紧闭着眼,说:“知道了。”

王耐儿说:“这真是天佑师父啊!”

吴道子睁开眼,说:“你什么意思?”

王耐儿说:“如果那皇甫小子不死,定是师父最强大的对手!”

吴道子大吼道:“一派胡言!”

王耐儿吓得连连说是,在转身退出时,又被吴道子叫住,问:“你也觉得皇甫以后会超过为师吗?如果你要觉得不是的话,就开口告诉我吧。”吴道子喜欢王耐儿的鬼马聪明,不久前曾破例叫他在菩提寺内雕塑了一尊神像。他的这些弟子,往往是绘画和雕塑全能的。

王耐儿一阵沉默后,笑道:“当然是师父最厉害。”

吴道子摆了摆手,说:“你下去吧。”

中元节俗称鬼节,又称盂兰盆会日。这一天的下午,长安万众都奔向了赵景公寺,吴道子一夜之间画成工程巨大的《地狱变》的传奇仅仅在半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作为一幅没上色的白描作品,《地狱变》所展现出的阴森恐怖震惊了长安士民。

壁画中,吴道子并没有刻意地去描绘厉鬼的狰狞,更无刀林、沸镬、牛头、阿房,而是以新死之人复杂传神的表情传达所受的煎熬和各种地狱的阴惨,“使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多少年后,玄纵已变成老僧,有访问者看到这面壁画,问当时的情景,玄纵说:“吴生画此《地狱变》成之后,都人咸观,皆惧罪修善,两市屠沽,鱼肉不售。”(出自朱景玄《唐朝名画录》)也就是说,很多整日杀生的屠夫渔户,看到那画后也吓得为之改行了。

正因为这面《地狱变》,赵景公寺一下子成为长安最火爆的寺院,前来上香施舍的平民、权贵络绎不绝。他们在吴道子的画面中感受到地狱之可怕,施舍金钱为的是死后不坠入这恐怖的幽冥。

一百多年后的晚唐时代,深谙佛法的段成式亦曾参观赵景公寺,在南中三门东壁上亲睹《地狱变》。在壁画前,见多识广的段成式也竖起了寒毛,《酉阳杂俎》里做了这样记载:“常乐坊赵景公寺,隋开皇三年置。本曰弘善寺,十八年改焉。南中三门里东壁上,吴道玄白画地狱变,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又诗如下:“惨淡十堵内,吴生纵狂迹。风云将逼人,鬼神如脱壁。”当时段成式的挚友张希复亦在,张则称:“冥狱不可视,毛戴腋流液……”

由于段成式本人信奉佛教,跟长安各寺院的高僧关系又颇佳,所以《酉阳杂俎》“寺塔记”中的吉光片羽中不乏珍闻,其中一条竟然是:“宣阳坊净域寺……院门里面南壁,皇甫轸画鬼神及雕形,势若脱。轸与吴道玄同时,吴以其艺逼己,募人杀之。”

就在万众拜向《地狱变》的时候,吴道子正在广笑禅师的房中。一旁侍立的玄纵嘴角似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广笑终于睁开眼,说:“吴生!我知道,没有在心中下过地狱的人,是不会画出这样的杰作的,对吗?”

吴道子心如刀绞,无法抬头。

禅师继续道:“大千世界,万众芸芸,唯心最灵,心中有道,则必有义,有义者,必向善。此次我请你画《地狱变》,尽展地狱之恐怖图景,就是劝恶灵向善。人活着,须崇道、尚义、重善,只有这样,死后才不会下地狱,遭受那无尽的煎熬与痛苦。也只有这样,才不枉费这一世人生啊!”

吴道子冲出赵景公寺。

他浸泡在郊外的曲江池。清澈的水流冲过他身上的每个角落。在这并无变化的世界里,吴道子的恐惧之情一点点紧缩,是想到了那后生英俊的面容,还是年轻时向长安进军的自己?是啊,正如广笑禅师所言,他所要画的《地狱变》不正是要劝人向善以免死后堕入地狱幽冥吗?抑或正因为深深的悔恨,才灵感突来而在一夜间画出这旷世的杰作?吴道子泪如雨下。暗算玄武门之谜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二十六,唐太宗李世民暴死于长安翠微宫含风殿。

在死前,李世民或许会想起唐高祖武德九年(626)六月初四的那个遥远而闷热的早晨。

那一天,他再次披挂上马,伫立于皇宫玄武门。

只不过这一次决杀的,不是割据的群雄,而是他哥哥太子李建成和弟弟齐王李元吉。这当然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不过,下面涉及的一些细节,大约别有不同。

讲“玄武门之变”前,先看看多年后李世民本人的死亡真相。

李世民死时只有五十岁(隋开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出生,转换成阳历是公元599年1月23日)。在贞观十九年(645)征高丽前,他身体是非常好的。唯一有点问题的,是脾气日益暴躁。

这跟一起似有似无的政变有直接关系。

政变牵扯到了侯君集。在为李世民打江山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侯君集排名第十七。

生逢乱世的侯君集,虽没什么文化,但天赋聪明颖异,为人矜傲凶狠,投李世民后,功勋卓著。李世民即帝位,以侯君集为兵部尚书,掌握帝国兵权。后转为吏部尚书,管人事。侯君集曾协助李靖攻灭吐谷浑,随后又独自征服西域古国高昌,掠夺珠宝无数,很多都入了私囊,因此事受到大臣们的弹劾。

这是个转折。

李世民对“高昌事件”没有深究。

当然他也不傻,知道以侯的个性也许以后真会闹出乱子。

不过,他相信:自己在,就能镇得住他。可没想到,被宽恕的侯君集跟渐受冷落的太子李承乾勾结上了。

关于李承乾的问题不必多说,有李世民这样强势的父亲,那么李承乾的生活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一如当年汉武帝的太子。

贞观十七年(643),李世民有另立太子的意思。

按史书上的说法,侯君集趁机鼓动太子发动政变,夺取帝位。事情最后失败(人家李世民本身就是靠政变上位的,自然熟悉这一路),侯君集下狱。但他拒绝承认罪责,被处斩时留下这样的话:“君集岂反者乎?”

李世民有意再宽恕侯君集一次,但“群臣不许”。不过,史书上这一记载有点可疑。

据说,处斩那天君臣二人都潸然泪下。场面看上去够感人的了。李世民说:“以后,我只能到凌烟阁看你的画像了。”杀,还是要杀的。在这个问题上,李世民是绝对不会含糊的。至于侯是否真有谋反之意,只有天知道了。

侯君集被杀,太子承乾也被废,流放到远方。

这一事件对李世民的内心打击是巨大的。但尽管这样,他的身体仍没什么问题。所以,做了多天太平天子后,李世民又重新披挂上马,踏上远征高丽之路。

李世民身体出现问题,是因为在高丽作战时背部中箭。回长安途中,箭伤又引发恶疮。此外,他远征时还患了痢疾。各种病伤加在一起,导致身体开始走下坡路。

不过,征高丽一年多以后,李世民身体就渐渐恢复了,就在死前两个多月的一天,也就是贞观二十三年三月上旬的某日,还带着少数侍从登上长安郊外的一处高原,在这里俯瞰山河并拿出巨弓拉满而箭,侍从无不激动得高呼“万岁”。

但到了三月底,这位皇帝突然病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世民的病倒,跟晚唐著名博物学者、志怪作家段成式在其笔记《酉阳杂俎》里的一则秘密记载有关:“王玄策俘中天竺王阿罗那顺以诣阙,兼得术士那罗迩娑婆,言寿二百岁。太宗奇之,馆于金飚门内。造延年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言婆罗门国有药名畔茶佉水,出大山中石臼内,有七种色,或热或冷,能消草木金铁,人手入则消烂。若欲取水,以骆驼髑髅沉于石臼,取水转注瓠芦中。每有此水,则有石柱似人形守之。若彼山人传道此水者则死。又有药名沮赖罗,在高山石崖下。山腹中有石孔,孔前有树,状如桑树。孔中有大毒蛇守之。取以大方箭射枝叶,叶下便有乌鸟御之飞去,则众箭射乌而取其叶也。后死于长安。”

这就需要提到贞观年间的一个奇人:王玄策。正是这个人,把一个来自异域的催命鬼引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王玄策,洛阳人,曾在广西黄水做过县令、右卫率府长史,后来成为职业外交家。

贞观二十一年(647),王玄策率使团出访位于中天竺的摩揭陀国(玄奘曾到此取经访问)。还没抵达,先前与唐朝友好的国王就去世了。臣子阿罗那顺登上国王之位,立即扣押了大唐使团。王玄策侥幸奔出。

在当时,敢逮捕唐朝人,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傻了。王玄策没返回唐朝,而是沿途发了道檄文,要求周边王国立即出兵,归他统领去讨伐阿罗那顺。

很快,泥婆罗(在今尼泊尔)出兵七千,吐蕃出兵一千二百,王玄策点了点,觉得人马已绰绰有余,带着这八千多人,扭头就攻入了摩揭陀,生擒阿罗那顺,俘虏国王以下万余人。这是盛唐的气魄和方式,这是一人灭一国的奇迹。但就在这时候,一个笑容神秘的人物,诡异地转出菩提树,出现在王玄策面前。

这个人就是前面提到的术士那罗迩娑婆。

那罗迩娑婆自称他已经两百岁,尤善炼丹药,人吃后会长寿。他主动表示,要跟着王玄策回长安,把炼出的丹药进献给大唐皇帝。

王玄策大喜。叫王玄策想不到的是,一个阴谋也就这样开始了。

贞观二十二年(648)春,王玄策带着俘虏的阿罗那顺国王和术士那罗迩娑婆,回到了长安。王玄策向唐太宗李世民汇报了攻灭摩揭陀国的原委,后者非常高兴,觉得他的大臣就应该这样,于是升其为朝散大夫。

同时,王玄策把那罗迩娑婆推荐给了皇帝。

本来李世民不信方术,但征高丽后身体出现问题,步入人生黄昏的皇帝,似乎改变了世界观,开始服用一些丹石炼就的秘药了。

面对大唐皇帝的好奇,那罗迩娑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境外的种种神奇。

比如,南洋婆罗门国的深山的石凹中,有一种叫畔茶佉的水,呈七种颜色,或热或冷,能消草、木、金、铁,人体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取水呢?用骆驼的头骨。取完后,倒进瓠葫里。但即使有了这些器具,也不是说随便就能取的。因为旁边有神异的石柱把守。如果当地人把有关该水的秘密传到外面去,那么他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天竺方士还提到一种药,名字叫沮赖罗。

按他的说法,这种药用一种形似桑的神奇的树叶炼成。

该树长在当地山崖下。山壁间有石孔,孔中有毒蛇守护。如用箭射落树叶,则必有鸟衔去。这时,只有再把鸟射落,才有可能得它。可以猜想,那罗迩娑婆声称自己就带来了“沮赖罗”,并告诉太宗皇帝说它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太宗的好奇是不出意料的,当即要求那罗迩娑婆制造长寿的丹药。

那罗迩娑婆声称,他的丹药不是随便就能炼成的,而是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太宗说可以等待,于是在金飚门内专门为他建造了寓所,并叫兵部尚书崔敦礼监办炼丹事宜。

一年过后,贞观二十三年三月底,那罗迩娑婆声称:长寿丹已炼成。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李世民开始服用这名天竺方士炼出的丹药。短短两个月后,五月二十六日,一代大帝就死去了。

一百多年后,唐宪宗元和时代,大臣李藩说了这样一句话:“文皇帝(唐太宗)服胡僧长生药,遂致暴疾不救。”

那罗迩娑婆涉嫌谋杀帝国的皇帝,当是大逆之罪。

奇异的是,他最后善终于长安。也就是说,朝廷没治他的罪。

因为即位的唐高宗觉得,如果治了那罗迩娑婆的罪,就等于向臣民公开承认太宗皇帝是误食丹药而死,这对于皇家和帝国来说太没面子了,传出去必为大唐的藩属国所笑,他父亲毕竟被奉为神姿英武的“天可汗”。

至于王玄策,也没被处治。在高宗时代,居然又出访了两次天竺。不过,他也没升官。这是朝廷对他隐秘的愤怒。

唐太宗李世民死得如此奇幻。

相比之下,当年他哥哥和弟弟的死,就完完全全是现实主义的血肉迸溅了。这是李世民一生的结。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如果说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只能是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发生的“玄武门之变”!

现在,可以说说这中国古代史上最著名的宫廷政变了。

当日凌晨,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进宫面见李渊。

时为秦王的李世民,已决意袭杀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为此,他率心腹事先潜入玄武门内(已收买了屯驻玄武门的禁军将领)。他下决心发动政变,经历了一个比较长的过程。这期间,长孙无忌、杜如晦和侯君集出力最多,态度也最坚决。但这并不是说他们都去了玄武门。

直接参与玄武门截杀的名单,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李孟尝、杜君绰、郑仁泰、刘师立;

第二版本是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杜如晦、房玄龄、高士廉、宇文士及、侯君集、程知节、秦琼、屈突通、张士贵、段志玄。

看上去,似乎第一版本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后面一个版本文臣太多了。此外,在当时,后一个版本中的秦琼、程知节、段志玄被李元吉列入讨突厥随行大将的名单,参加玄武门之变的可能性似乎降低了,可尉迟敬德也被列入了该名单,而事实上却成为玄武门的第一号功臣。所以,仍不足以为凭。另以秦琼为例,《旧唐书》明确记载他参加了夺门之变。故而具体的参与者到底有谁,仍非明晰而确定的。

总之,李世民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不少人都热热闹闹地跟着去了。在当时,不是没人拒绝参加,比如两位天才军事指挥家李靖、徐世  (李  )就没去。

现在看看玄武门的位置。

长安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由南而北至最北端是朱雀门,穿过朱雀门是皇城。

穿过皇城会看到承天门,再穿过承天门就是皇宫,也就是太极宫。太极宫的后宫门(北门)名玄武门。太极宫东北角,则是后来更著名的大明宫。大明宫后门(北门)也叫玄武门。

李世民潜入的是哪一个?最初这不是一个问题。大家都说是太极宫那边的玄武门。后来,有少数人提出疑问:别忘了,大明宫还有一个玄武门。

于是,有些人嘀咕了,说:还真是,那李世民潜入的,当是大明宫那边的吧。

有时真理未必由少数人掌握。

大明宫始建于贞观八年(634)。也就是说,那边的玄武门,直到李世民登上帝位后七年,才开始大规模修建。唐高宗时代,皇帝才开始在大明宫起居、办公。

回到太极宫这边的玄武门。

李建成和李元吉已骑马通过,进入了太极宫。

这一天发生的事变被后人命名为“玄武门之变”。所以很多人认为,李世民伏兵的地方就在玄武门。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按记载,两兄弟是骑马到临湖殿时才发现事情不对,于是在惊恐中掉转马头。

临湖殿在哪儿?

太极宫里有四个小湖:西面三个,东面一个。李建成和李元吉入宫时,李渊刚刚来到西面的一个小湖,正在那里泛舟。这临湖殿,在西面一个小湖的附近,离玄武门不远。

李建成和李元吉到底看见了什么?

当然是骑马伫立在临湖殿前的李世民。

但这又有什么呢?这段时间,双方争斗已趋白热化,在父皇李渊那里互相告状,所以按情理来说,看到李世民也没什么值得太过惊恐的。

让他们惊恐的是,他们看到的是身披重甲的李世民!

太极宫中多花树,此时正是盛夏,繁花明艳,在这映衬之下,一身重甲的世民太醒目了!唐朝的这个早晨恐怖到了极点。

李世民这个造型,李建成和李元吉见识过多次了。

随父亲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时,李世民只有十九岁。但东征西讨,无役不予。

李世民天纵神武,魅力绝世,虽只是少年,但却驾驭着数不胜数的谋臣悍将,以超强的执行力(李渊当然是决策者)建立了大唐帝国,宋老生、薛举、薛仁杲、刘武周、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这些隋末的枭雄,一个个都败在他手下。

李世民极善骑射,率骑兵冲锋时,必披重甲,身先士卒,一骑绝尘。这决然是动人心魄的场景,太酷了。

如果说往日李世民的造型让那哥哥和弟弟嫉妒的话,今天李世民这个造型则叫二人心都凉了。李建成和李元吉都不傻:皇宫禁地,身披战斗时穿的重甲,谁人敢这样?这是要死罪的!

而现在,李世民的的确确就是这副打扮,这个造型透露的唯一一个消息就是:他要先发制人,动手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叫李建成和李元吉没法不惊恐万状。

据记载,当时李世民冲二人喊了句话,具体喊的什么已不得而知,但不外乎两个可能:一是:大哥,别走哇!二是:建成、元吉,你们还走得了吗?

就在李世民喊话时,建成已试图拨转马头,元吉胆子大一些,所乘之马亦配弓箭,但由于太紧张了,三次张弓不成。李世民此时却冷静得近乎冰点。他张弓在手,搭箭即射,一箭穿喉,李建成栽于马下。

李世民这一箭,稳、准、狠,都齐了。

他必须一箭把李建成撂倒。否则,一旦失手,李建成、李元吉逃回不远处的东宫和齐王府,引兵而来就是恶战了,李世民手下虽多良将,但胜算也未可知。最关键的是,在皇宫里袭杀太子,等同于谋反!

他必须成功,否则即是死路。

所以这一箭没给李建成任何生的机会。

射倒李建成时,李世民身边并无旁人。种种迹象表明,李世民当时要一人射杀李建成和李元吉。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和把握?《酉阳杂俎》里有这样的说法:“高祖少神勇。隋末,尝以十二人破草贼号‘无端儿’数万。又,龙门战,尽一房箭,中八十人。太宗虬须,尝戏张弓挂矢。好用四羽大笴,长常箭一肤,射洞门阖。”

这段记载,文字不多,但提供了李世民极其善射的重要线索。

做父亲的李渊箭法就很好了,如上所说,在一次作战中,他曾射尽了一房箭,击中八十人。

射了一房子箭才干掉八十人?

不是那么回事儿。这里的“一房”跟你住的房子没什么关系,指的是“一函”,也就是装箭的匣子。按唐时作战用箭的装法,一匣子箭为一百支。李渊能射中八十人,可以说非常不错了。

至于一脸虬须也就是连鬓胡子的李世民,射术更精,平时喜欢用的“四羽大笴,长常箭一肤”。“笴”即箭杆,“肤”则为古时长度单位,四指宽为一肤。也就是说,李世民不用平常箭,而用专门为他制作的长杆的超大号四羽雕翎箭。

与此同时,他有一张巨弓,长达两米(“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极有可能带了这张弓)。

虽然箭在古时是武将必备之物,但说起来却不是那么好射的,因为除了眼神外,还需要膀臂有大力,否则开弓都是个问题;即使能开弓,若拉不满,箭射出去就会软而无力,更别说远距离击中敌人。再者,需要冷静甚至冷酷的心神,这样才能一箭毙敌。

而李世民,当神射手的条件都具备了:眼神好,反应快,膀臂有力,心神冷酷。一箭过去,就能洞穿大门,更别说李建成的脖子了。

遇到这样的弟弟,太子李建成哪能逃脱?

但就李世民准备再射杀李元吉时,出现了意外:所骑的马突然受惊,奔至附近的树林,李世民随即为树枝所挂,掉落到了马下。

马,在古人作战中起着绝大的作用。

所以真正的猛将,都爱马如命。反之亦然,马通灵性,跟主人也极默契。举个例子:秦琼的坐骑叫“忽雷驳”,这马很怪,怎么呢,好饮酒,每次喝完,蹄力大增,在明月夜,能跃过三领黑毡。

秦琼死后,“忽雷驳”不吃不喝,嘶鸣不已,似乎在说:我生即为战场而来,既然主人也死了,那我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终它绝食而死。

至于李世民久经战阵,两军对垒时,往往单骑在前,直插敌营,更爱名马。

征战年代,他骑过六匹名马:“拳毛  ”“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以这六骑夺得天下。为纪念这六匹战马,李世民将它们浮雕于自己生前建好的昭陵,即著名的“昭陵六骏”。

此次伏兵临湖殿,是用血与命解决自己跟太子的问题,是一次有世民而无建成,有建成则无世民的决战。李世民已披重甲,更当骑最好的战马。此时战马突然受惊,唯一的可能是其中箭受伤。

也就是说,双方开始互相攻击了。

是谁射中了李世民的战马?此时李建成已死,所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元吉。此前元吉三次张弓不成,没准儿第四次成了。此外,李建成和李元吉带侍从进入玄武门也不新鲜。或者说,在惊变后,他们对李世民进行了逆袭。

就在李世民出现意外时,秦王府首席大将尉迟敬德率一队精锐士兵出现,随即追射李元吉,后者仓皇落马,但并未中箭。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的。

李元吉确有气力,奔至世民坠马处。李世民起了两次,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到,为保万全,他披了最重的铠甲。否则以李世民之英武,断不会如此笨拙。但没想到,这重甲差点要了他的命。因为李元吉夺了李世民的弓,用弦将其猛然勒住。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心动魄。

就在李世民命悬一线时,尉迟敬德飞马赶到,大喝中,李元吉吓得松手。李元吉是独怕尉迟的。此前,李元吉自恃骁勇,曾主动与敬德比试,但最后被三次夺枪。格斗时夺对方的兵器,是尉迟敬德的拿手好戏。

在这里,看一个插曲。

高祖武德三年(620),世民率军再攻洛阳王世充。

在这场战役中,尉迟敬德与王世充的大将单雄信展开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场马上较量。

单雄信,名通,字雄信,山东曹县人,好舞枪弄棒,交四海英豪,又仗义疏财,讲求哥们儿义气,很受绿林好评,被推举为“总瓢把子”。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河南瓦岗寨异军突起,雄信也入了伙。大业末年,隋炀帝遇难扬州,弑君者宇文化及率军西归,至洛阳附近被瓦岗军打劫。后军阀王世充也加入混战,结果瓦岗军被击溃,单雄信降王世充。后世充降唐,雄信不屈而死。

仍是《酉阳杂俎》,从单雄信的角度做了记载:“单雄信幼时,学堂前植一枣树。至年十八,伐为枪,长丈七尺,拱围不合,刃重七十斤,号为‘寒骨白’。尝与秦王卒相遇,秦王以‘大白羽’射中刃,火出。因为尉迟敬德拉折。”

在这一战,尉迟敬德与单雄信对决前,后者先与李世民遭遇,单雄信曾有机会夺李世民之命,当时他挺枪直取李世民,善射的李世民抽出“大白羽”射中单雄信的枪刃,火星四溅。

在这里,说到了单雄信使用的兵器:小时候,他在学堂门前种了一棵枣树,十多年后雄信成人,伐树为枪,有多粗?两只手合在一起都握不过来。锋刃重七十斤,号为“寒骨白”。

李世民危难时,又是尉迟敬德赶到,与单雄信大战,不仅将单雄信的枣木大枪夺下,还将其折断。可见后来作为门神之一的尉迟敬德之蛮力。

那李元吉又如何是尉迟的对手?

直到这时候,李世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首先,他确认自己没被勒死,还活着;其次,他知道自己胜利了。

李元吉这个时候还想跑。但这一回再也跑不了了,没几步就被尉迟敬德一箭穿心。“玄武门之变”爆发前,战功赫赫的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矛盾已经完全没办法调和了。正如前面所说,互相在李渊那里诋毁对方。谁也不是老实鸟。不要以为李世民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宽厚。在这个问题上,可能吗?

六月初四这天早上,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本是被召进宫的,因为在此之前李世民告其兄弟淫乱后宫并欲加害于他。

关于“玄武门之变”,后人议论纷纷。否定者认为,李世民亲手射杀了哥哥,叫人追杀了弟弟,最后胁迫了父皇,非法取得帝位,还是比较可耻的。

但这已经不太重要。

因为当李世民成功开创“贞观之治”,使开放盛大的唐帝国成为世界中心时,关于哥哥李建成的一切以及谁是谁非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唐玄宗的后半生夜半无人私语时

唐朝盛大开放,中外贸易频繁,帝国的丝绸、瓷器被运到域外,域外的各种特产和珍宝不断被运进长安,比如奇异的动物、水果、香料、珠宝以及各种生活奢侈品。唐朝人喜欢这些进口玩意儿,一方面说明这个王朝确实开放时尚;另一方面,外来品所带来的异域风情和隐秘传说深深刺激和满足了唐朝人的想象。

这所有的一切,给人一种如梦般的魔幻绚烂的感觉。

在美国学者谢弗那本奇异的汉学著作《撒马尔罕的金桃》中曾有这样的描述:“七世纪(的唐朝)是一个崇尚外来物品的时代,当时追求各种各样的外国奢侈品和奇珍异宝的风气开始从宫廷中传播开来,从而广泛地流行于一般的城市居民阶层之中。”

这里说的七世纪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在随后的八九世纪,这种风尚并没有明显减弱。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唐朝人对香料的迷恋。正因为如此,很多域外商人把名贵香料贩卖进长安,卖给皇帝和贵族,一夜间就能赚大笔银子。

下面就看一则跟香料有关,但与奢侈生活无关的故事。

这一天,唐玄宗李隆基与某位亲王下棋。如不出意料的话,应当是跟玄宗兄弟情深的宁王。著名演奏家贺怀智在一边弹琵琶助兴。杨贵妃呢,怀抱着康国猧子(中亚康国进贡的一种小狗)、身带着交趾进贡的瑞龙脑香料在一旁观看。

皇帝形势不妙,眼看要输棋,贵妃灵机一动,将康国猧子放在座位上,那小玩意儿随后登上棋盘,搅乱了棋局,为皇帝解除了即将输棋的尴尬。皇帝抚掌笑,贵妃也娇面如花,贺怀智演奏琵琶曲声更妙,只留得宁王在那里郁闷。

当时是夏天吧?清风中,贵妃身上的香料味道更浓,弥漫了那个午后。

突然,风吹掉了贵妃的领巾,落在贺怀智脑袋上,贵妃回眸一笑,贺怀智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闻到杨贵妃的体香了吗?总之他心旌摇曳。

贺怀智回家后,身上芳香不散。当夜也许就梦见了美丽的贵妃。后来,他将脑袋上的幞头放进一个锦囊。

这是玄宗最后的太平日子。把这太平岁月推向高潮的一幕,出现在大明宫清元小殿上。

玄宗名隆基,小名阿瞒(跟曹操一样),又叫鸦,昵称三郎。三郎好音乐,曾在洛阳梦凌波池中龙女赐《凌波曲》,醒后记得那曲子。回长安后,每每用胡琴弹奏。时宫中有舞女谢阿蛮,依那曲子排练了《凌波舞》。此日在清元小殿上跳独舞。为她伴奏的阵容豪华:玄宗亲自打羯鼓,宁王吹玉笛,杨贵妃弹琵琶,宫中乐师马仙期击方响(一种打击乐),李龟年吹筚篥(一种管乐),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凌波曲》别名就是“醉太平”。大醉之后终于要醒了。或者说,太平久了,那太平本身也要腐烂了。于是“渔阳羯鼓动地来”。这羯鼓,不再是玄宗手中作乐的玩意儿,而是安禄山叛军的暴起之音。

之前,长安有术士王皎,善预测。天宝年间,曾与客人夜中坐于庭院,指星月道:“时将乱矣!”但不想被邻居偷听,报告给了官府。此时玄宗春秋已高,颇忌讳这种不吉利的话,于是下密诏决杀王皎。但使用了几个办法都没杀死他。最后,在密室中用铁钻钻其头,几十下后其才死。人们发现他的脑骨厚达一寸八分。志怪小说有云,当时,王皎跟一名官员交好。到安史乱平,王皎竟又出现在那名官员的家门口。

虽然王皎最后还是没死,但“天宝狂飙”真的来了。

关于安禄山,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杂种”。他本姓康,生于营州柳城(今辽宁朝阳市),母亲是突厥人,父亲的民族已不可考,也是个胡人,有可能带有粟特人血统(前面提到的以中亚撒马尔罕为都城的康国)。

安禄山的性格,一方面有着胡人的凶猛,另一方面也颇具狡猾因子。他生活的幽州地带,胡汉杂居,此人精通多种语言,先做边境贸易的中间人,有点翻译的意思,后来觉得没什么前途,便投军进入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军队。那时候,唐朝边境的主要敌人不是突厥人,而是契丹人。在与契丹人的作战中,安禄山屡立战功,深受张守珪喜爱,被其提拔,一直升到地方大员平卢节度使的位子。这是天宝元年(742)的事儿。

这期间,安禄山与朝廷派来的巡视官员建立了良好关系,后者回长安后每每在唐玄宗面前美言,使得皇帝知道在北部边境有安禄山这么一号人。很快,安禄山获得了到长安述职的机会,终于面见了当朝天子和旁边的那位旷世美女杨玉环。

在玄宗面前,安禄山表现出胡人的憨直,深得皇帝好感。唐朝是一个开放的王朝,很多胡人在朝堂和军中担任要职,皇帝并不怀疑。在这种信任下,安禄山后来又兼任河东节度史、范阳节度史,晋封东平郡王。至于贵妃杨玉环,据说更是对安禄山喜欢得不得了,尤其喜欢看他跳胡旋舞。

贵妃想必一直纳闷儿:这个威猛的胖子,怎么就转得那么快呢?

后来,安禄山有事没事就往长安跑。多传说称杨玉环与安禄山通奸,当是小说家之言。贵妃虽千娇百媚,但对玄宗的爱情是非常忠贞的;再说了,在皇帝眼皮底下,安禄山安敢如此?

不过,安禄山受宠却是真实。按史书上记载,玄宗和贵妃赐给他的物品有:桑落酒、阔尾羊窟利、马酪、野猪鲜、清酒、大锦、苏造真符宝舆、余甘煎、辽泽野鸡、五术汤、金石凌汤一剂,及药童昔贤子就宅煎、蒸梨、金平脱犀头匙箸、金银平脱隔馄饨盘、金花狮子瓶、平脱著足叠子、熟线绫接靴、金大脑盘、银平脱破觚、八角花乌屏风、银凿镂铁锁、帖花檀香床、绿白平细背席、绣鹅毛毡兼令瑶令光就宅张设、金鸾紫罗绯罗立马宝、鸡袍、龙须夹帖、八斗金渡银酒瓮银瓶平脱掏魁织锦筐、银笊篱、银平脱食台盘、油画食藏,又贵妃赐禄山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碗。

上面列出的物品的名字都很奇怪。其中,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碗是杨贵妃亲自所赐。玉合也就是玉盒,无须多言,那么另两件东西呢?什么叫平脱?平脱是一种工艺,即将用于装饰的各种形状的金、银薄片用胶漆牢固地粘于器皿上,然后在器皿上涂漆,最后进行打磨,露出金、银薄片,使之与器皿的漆面一样平。经此工艺制造的器物尊贵典雅、精美绚丽,为典型的皇家奢侈品。安史之乱平息后,朝廷曾专门下令禁止再制造奢华的平脱器物。

由于受皇帝和贵妃的宠爱,安禄山在起兵反唐前已掌握了大唐北部的地盘和权力。

安禄山起兵是在杨国忠当宰相之后。此前的宰相是被人称为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李林甫虽多谋诈,但由于恩威并施,所以很能控制安禄山这样的胡人将领。但李死后,贵妃的族兄杨国忠接替了宰相之位,事情发生了变化:杨本是无赖出身,依仗贵妃取得权势。从心理学上讲,越是这样的人在当官之初就越想把工作干好,以免别人瞧不起,杨国忠当时就有这样的心态。但毕竟不是那块料,无力使整个帝国正常运转,国家财政遇到困难,征讨南诏又遭惨败,加上毫无计划地一味打压安禄山,使得二人在那里互相较劲,最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

安、杨的矛盾也激化为整个帝国的矛盾,加之这时候安禄山窥视到了唐朝的虚弱,于是“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杜牧《过华清宫绝句》)

天宝十四年(755)冬,阳历的12月16日,安禄山一脚揣翻了那些平脱而成的宝物,以“讨杨国忠”为名从范阳(今天的北京)起兵,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开始了。在一地美丽的平脱碎片中,庞大的帝国开始了自己的艰难时代。

大乱开始后,很快洛阳陷落,潼关失守,玄宗一行奔出长安,往蜀地逃跑,行至马嵬驿时,护驾的军士哗变,杀宰相杨国忠,并要求赐死其妹杨贵妃。这天下的变乱,这一切的一切,是这个女人的错吗?在瞬间苍老的玄宗有着最大的迷惘。

但六军不前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动乱中,太子李亨在宦官李辅国的策划下,在灵武这个地方擅自即位称帝,是为肃宗。玄宗被迫在成都做了太上皇。过了七八年,大乱平息,玄宗一行回到满目疮痍的长安。

此时的玄宗,已经没一点权力。晚年的他备感凄凉,只有高力士仍忠心地伺候在身边。他们最初居住在长安城东南的兴庆宫。有一次,玄宗莅临该宫的勤政楼,被长安士民发现,人们看到这位从他们视野里消失已久的开元皇帝已苍老如此,不仅欢呼万岁,而且声泪俱下。那一刻玄宗万言难表。

已经大权在握的巨宦李辅国得知后,以游览为由,将玄宗强制迁移到大明宫旁的太极宫,以便随时监视,形同软禁,但幸好有高力士依旧在身边侍奉,望着眼前这位有着广东口音的老宦官,玄宗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每每想起自己英姿勃发的青年岁月。

那时候,武则天时代刚刚结束,唐中宗复位没几年,就被女儿安乐公主和妻子韦氏合谋毒杀了。因为她们也想学学武则天,弄个皇帝当当。但是,没想到,旁边有个人睁大眼睛。这个人就是时为临淄王的李隆基,即前睿宗皇帝李旦的儿子。青年时代的李隆基有着李世民的影子,随后跟姑姑太平公主联手,袭杀了安乐公主和韦氏,叫父亲李旦第二次当了皇帝,是为唐睿宗。

想学武则天的,不仅仅有安乐公主和韦氏,还有太平公主。如果说安乐和韦氏就是胡闹的话,那么太平就真的有母亲武则天的风范了。遗憾的是,李隆基有着李世民的风范。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李隆基除掉太平公主后,做父亲的李旦也比较懂事,很快把皇位传给了强势的儿子,玄宗的时代就这样到来了。

开元时代就这样到来了。

但现在回想起来,开元盛世如若梦幻。

此时,望着眼前的高力士,玄宗感慨不已,现在他的身边再没其他大臣了,只有忠心耿耿的高力士每日伴随,不离不弃。

高力士本为广东人,武则天时期入宫。武后末年,宰相张柬之发动政变,恢复李唐江山,中宗即位。此期间,有旷达之风的高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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