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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9 23:2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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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欧·亨利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

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试读:

preface 前言

报纸的故事

绿门

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

未知数

爱情信使

人生的波澜

卖官鬻爵

纽约的侦探

伯爵和婚礼贵宾

一毛不拔的情人

最后一片叶子

艺术良心

哈莱姆区的悲剧

一千元

爱的奉献

磁疗大师杰夫·彼得斯

带家具出租的房间

麦琪的礼物

没有完的故事

我们选择的道路

重获新生

幽默大师的自白

喜剧演员哈格雷夫

菜单上的春天

艾克·舍恩斯坦的媚药

忘忧果和玻璃瓶

布莱克·比尔的藏身处

财神与爱神

钟摆

二十年后

一美元的价值

并非特写

红酋长的赎金

挚友忒勒玛科斯

学校呀学校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同病相怜

磨坊教堂

桃源小憩

纪念品

麦迪逊广场的天方夜谭

女巫的面包

点亮的灯盏

本局专案

来自卡克塔斯市的买主

公主与美洲狮

婚姻的确切学问

心与手

警察与赞美诗

黑吃黑

chronology作者年表

preface 前言

欧·亨利(1862—1910),美国著名作家,被誉为“美国短篇小说之父”,与契诃夫和莫泊桑并称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为纪念他在文学上的卓越贡献并鼓励文学创作,从1918年开始,美国设立了“欧·亨利纪念奖”,奖励每年最好的短篇小说,这是美国短篇小说界最高的荣誉。

欧·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生于美国北卡罗莱纳州格林斯伯勒。波特3岁后,母亲和父亲不幸辞世,靠姑母抚养长大。波特从小喜爱文学,最爱读《一千零一夜》。由于贫困,波特在1876年进入高中不到一年便被迫辍学,到叔叔的药房里当学徒。这份工作让他觉得既伤自尊又无聊,但他却坚持了5年,然后去西部谋生。1882年在得克萨斯州土地局当绘图员时开始业余写作,后来曾当银行出纳员。1894年创办幽默期刊《滚石》,不足一年便因亏损停刊。1895年受聘于《休斯敦邮报》,撰写幽默小品,周薪15美元。

1896年波特因其供职的银行少了一笔资金而受到指控,被判5年监禁。服刑期间在监狱药房当药剂师,因表现良好减刑两年。在狱中,他用笔名欧·亨利(19世纪法国药剂师艾蒂安·欧西安·亨利名字的略写)写作短篇小说,发表在各类报刊上,深受读者欢迎。入狱时的波特,到出狱时成为深受读者欢迎的小说家欧·亨利,这样的人生经历就像他的小说一样,出人意料和富有戏剧性。

欧·亨利出狱后移居纽约,成为职业作家。他不辞辛劳地日夜写作,大量优秀的作品就是这一时期创作的,如《麦琪的礼物》《警察与赞美诗》《二十年后》等名篇。这些作品使欧·亨利名利双收,但他挥霍无度,赌博,还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写作的劳累与生活的无节制使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损伤,创作受到影响,经济上也陷入困境。欧·亨利在1910年6月告别人世。

欧·亨利在短短48年的生命旅程中,留下了宝贵的文学遗产。他的短篇小说有270篇,主题多样,艺术上独树一帜。欧·亨利的小说构思新颖,语言诙谐,彰显情节变化,富于生活情趣,最大特点是它们的“意外结局”,只有到了最后一刻,“谜底”才揭晓,情节的发展似乎明明朝着一个方向在发展,结果却出其不意。意外的结局通常令人比较宽慰,即便是悲哀的结局,也常有光明之处,让读者带着泪微笑。欧·亨利的语言充满了夸张和幽默,故事情节中两难的处理和意外的结局也能产生令人啼笑皆非的幽默效果。欧·亨利擅长讽刺,但他不流于讽刺,他的讽刺和幽默通常是善意的,体现了欧·亨利透视生活的洞察力,揭示出人生的真谛。

在思想性上,欧·亨利的小说采用现实主义手法,讴歌人间真情,赞美挚诚挚爱,大家熟悉的《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叶子》等作品都用这一主题深深地打动每一位读者的心。弘扬正义、歌颂真善美,鞭挞丑恶、抨击虚伪是欧·亨利小说的又一特色。小说《我们选择的道路》讽刺唯利是图的商人和强盗是一丘之貉,抨击当时华尔街老板和金融家巧取豪夺、损人利己的贪婪本性。

正是由于欧·亨利深刻的人文精神,关注美国底层社会,展现小人物的悲喜人生,才使其作品有“美国生活的百科全书”的美誉,在超过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深受读者喜爱,历久弥新。报纸的故事

吉普赛先生经营着一家报刊亭。早上八点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叠新鲜出炉的当日晨报摆上了货架,看上去还是油墨未干的样子。吉普赛是个机灵人,深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知道,要想多卖出报纸,就绝不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来往的行人。因此,他跑去和路上的女郎调情,让那些潜在的主顾主动围拢过来。

这份报纸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读物。就其优良传统和设计风格而言,它是一位良师,一位智者,一位专家,一名战士,一个知心姐姐——简而言之,称得上是一份浓缩的人生指南。

在它那数不胜数的优点中,有三个是不得不提的。

其一,它以简洁明了、发人深省的话语,告诉家长和老师:体罚孩子是不对的。

其二,它向一位臭名昭著的工会领袖提出了严厉的警告与谴责,因为他唆使同僚,共同发起了一场罢工,严重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秩序和生产生活。

其三,它用雄辩的言辞,呼吁各界人士加强社会治安,并提出,我们应该想方设法增强城市警力,协助警方工作。

除此之外,这份报纸还特意开设了一个《贴心专栏》,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市民投稿。今天这一期刊登的是一位年轻人的来信,抱怨他的恋人是如何冷酷无情。编辑在下面给了他相关的建议和指导,告诉那年轻人该如何赢得那位姑娘的芳心。

在时尚专栏里,有一个姑娘咨询报纸编辑,如何才能拥有闪亮的双目、红润的脸颊和曼妙的身材。编辑也给了她详细的回复。

另外,这里还有一则寻人启事,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亲爱的杰克:

对不起,你是对的,请原谅我先前的所作所为。今早八点半,在麦迪逊大街和某某大街的十字路口见面,我们中午就离开这里。满心歉意的姑娘

八点刚过,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吉普赛先生的报刊亭旁边,丢下一个铜板,拿走了最上面那份报纸。他看上去一脸憔悴,眼里满是狂躁不安的神色。他昨晚彻夜未眠,因此早上起得晚了点儿。现在,他必须赶在九点之前到达办公室,还得在路上抽空刮个胡子,喝杯咖啡。

他从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刮完胡子出来,便匆匆忙忙地继续赶路。他顺手将报纸塞进口袋,心想午饭时再读也不迟。在下个街角,这份报纸从他口袋里落到地上,他那双新手套也被顺势带了出来。直到走过了三个街区,他才发现手套不见了,只好掉过头来寻找。

他走到掉手套的地方时刚好八点半。但当他赶到那儿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让他把手套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他紧走几步,牢牢地握住一双纤纤素手。他看着姑娘那双满是愧疚的棕色眼睛,心中满是狂喜。“亲爱的杰克,”那姑娘说,“我就知道你会按时出现的。”“按时出现?她在说什么呀?”年轻人心里暗自迷惑,“不过不要紧,一切都好,现在一切都好了。”

一阵西风吹过,吹得那份掉在路上的报纸在人行道上直打旋儿。一匹暴烈的枣红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从街上跑过,上面的车夫就是那位烦恼的青年,早些时候曾向报纸的《贴心专栏》投过稿,咨询过如何赢得姑娘的芳心,而他的心上人此刻正坐在他驾驶的马车里。

一时间,这调皮的风有了个鬼主意。只见它把那份报纸扬起来,径直吹到了枣红马的脸上。顿时,枣红马拖着马车,像一阵龙卷风般狂奔过四个街区,最后一头撞上了消防栓。整个车子都散了架,瘫在一栋棕色的大厦前面。年轻的车夫被甩到柏油马路上,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乘客们纷纷爬出车子,迅速把车夫抬到大厦里。那位姑娘把车夫抱起来,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把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我爱你,鲍比,一直以来,我只爱你一个人!你难道不明白吗?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块儿死,我——”

但是风又刮起来了,我们得离开这儿,继续追我们那份报纸。

接下来,这份满大街乱窜的报纸落到了奥布瑞警官手里。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妨害公共交通的危险分子。他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慢慢地将报纸抚平,瞥见了其中一个大标题:“行动起来,协助警方!”但他也只是漠不关心地瞅了瞅罢了。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酒保丹尼看见了奥布瑞警官,隔着门对他喊道:“麦克!来杯免费啤酒吧,老伙计!”

奥布瑞警官一手拿着那份报纸,一手接过了那杯酒。报纸上那篇文章的确写得很好,但相比之下,这杯酒无疑更胜一筹,它带来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奥布瑞警官喝完之后,顿感神清气爽、干劲十足,就这样精神抖擞地走了。报纸编辑要是能看到这一幕,得知他的文章这么快就收到了实效,一定会非常自豪。

奥布瑞警官把报纸折了起来。此刻,他心情很好,因此当他看见一个小男孩从身边经过,一时玩心大发,就顺手把报纸塞到了男孩的胳膊下。那男孩名叫乔尼,他把报纸带回了家。他姐姐叫格雷迪思,就是那位向编辑写信咨询美容方法的姑娘。自打那封信搁进邮筒,好几星期过去了,她早已对编辑的回复不抱任何希望。格雷迪思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情绪消沉。此刻她正在穿衣服,打算去街上给自己整一个漂亮点儿的新发型。她看见乔尼带回家的报纸,便撕下几片垫在了裙子底下。这样一来,当她四处走动时,裙子就会发出一种丝绸摩擦般的“沙沙”声,足能以假乱真。

格雷迪思在街上遇到了布朗,一位住在她家楼下的姑娘。她停下来和布朗说了一会儿话。听见格雷迪思裙子发出的声音,那姑娘嫉妒得眼冒绿光,因为只有那种五块钱一码的昂贵丝绸才会有这种“沙沙”的摩擦声。布朗姑娘强忍内心的不快,酸溜溜地说了几句刻薄话,脸色铁青地走了。

格雷迪思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她的双眼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一阵欢乐的红晕涌上双颊,胜利的微笑也出现在她嘴角和眉梢,让她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突然之间,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时尚编辑要是能看见这个奇迹就好了!我相信,在编辑给格雷迪思姑娘的回复里,必定会有这么一条建议:只要友善待人,一个平凡的姑娘也会变得魅力非凡。

说来也巧,格雷迪思和乔尼的父亲,就是那个被报纸编辑口诛笔伐的工会领袖。他看见了女儿撕剩下的报纸,没发现那则炮轰他的社论,却被一个设计巧妙的猜谜游戏吸引住了。于是,我们的工会领袖扯下那半张报纸,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纸和笔,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猜谜活动中。而他的同僚们按时到达了指定的闹事地点,等了三个小时却不见他露面。这些人其实都没那么激进,既然领袖不出现,他们便立刻见风使舵,平和地接受了调解和仲裁。一场罢工得以避免,各种潜在危险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在下一期报纸里,编辑们得意非凡地宣布,自己是怎样成功地挫败了工会领袖的阴谋。

而这份报纸剩下的那几页,也没有辜负自己的使命,忠实地履行了职责。

小乔尼从学校回来之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地从裤子里取出了几页报纸。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那是老师体罚学生时最喜欢下手的地方,小乔尼把报纸塞在那儿,既减震又止痛,防护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乔尼上的是私立小学,他跟老师的关系一直都处得不太好。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份报纸上有一篇优秀的文章,讲的就是反对体罚孩子,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无疑收到了预期效果。

看到这里,谁还会置疑报纸的力量?绿门

设想一下,有一天你刚刚吃完晚饭,正沿着百老汇大街漫步,还有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刚好够你吸完一支雪茄。你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活动,想着自己到底是去看戏剧呢,还是去看杂耍。突然之间,你感觉到一只手拍了拍你的胳膊,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一个漂亮女人正站在你身后,满身珠光宝气,穿着华贵的貂皮大衣。只见她迅速往你手里塞了一个滚烫的奶油卷,然后亮出一把小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你大衣上的第二颗纽扣,大喊了一声“平行四边形”,然后撒腿就跑,麻利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一边跑还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遇,你喜欢它吗?恐怕不会。你尴尬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拿着那个奶油卷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决定把它扔到街边了事。你沿着百老汇继续走你的路,同时绝望地在地面上四处扫视,试图找回那颗丢失的纽扣。面对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你十有八九会是这种反应。除非你身上的冒险精神还未完全泯灭,你还称得上是一位冒险家,那么情形可能会有所不同。但说起真正的冒险家,这种人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人们总觉得世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英雄。随手翻开一本书刊杂志,那些响当当的名字简直比比皆是。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真正的冒险家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多,许多人只是徒有虚名,充其量只是手持各种新奇玩意儿的商人罢了。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不过是为了追逐自[1][2]己想要的东西——金羊毛啦、圣杯啦、公主啦、财宝啦、王冠啦、名誉啦,等等。而真正的冒险家则不同,他们只管出发,没有特定的目标,也不刻意追寻什么,只是在不经意间邂逅了未知的命运。[3]对此,我们有一个绝佳的例子,就是“浪子回头”的故事,特别是他决意回家的那一段。

至于半吊子的冒险家,我们手头倒是有一大堆。他们大多勇猛非凡,形象光辉,从十字军侵到哈德孙河边上的攀岩能手,这些勇士无疑给历史添彩,给小说增加了许多素材,顺带着也让文学市场繁荣了一把。但这些人总是有些别的目的,不是有丰厚的奖赏需要争取,就是有宏伟的目标需要达成;不是有盛大的比赛需要参加,就是有重要的消息需要传达;不是有尊贵的兵器需要磨砺,就是有伟大的决斗非要进行。他们总想让自己的名字千古流芳,所以说,他们追寻的都不是纯粹的冒险。

在这个大城市里,冒险总是和浪漫结伴而行,到处寻找着合适的对象。当我们在街上闲逛时,它们俩就偷偷摸摸地藏在某个角落里探头探脑,变幻莫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试探着我们。有时候当我们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发现橱窗玻璃上映出一张神秘而陌生的面孔;有时候我们走在一条静谧的大街上,突然听见一声恐怖的呼喊,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从空旷萧瑟的老房子里传出来;有时候当我们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发现眼前并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目的地,而是一扇陌生的大门,仿佛正微笑着等我们走进去;有时候,一张字迹斑斑的纸页从命运的窗口飘下来,刚好落在我们脚边;有时候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们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眼神交会之际,相互传递着憎恨、欢喜与恐惧的信息;有时候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我们撑开了伞,好心地遮在另一个陌生人的头顶,而在你伞下的,可能正是月亮的女儿、星辰的孩子。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随时随地都会有一块手帕掉落在地,引来许多蠢蠢欲动的手指和迫切的目光,一场交织着遗失、孤独、爱恋、神秘、危险和动荡的冒险就此展开。但很少有人能够把握住机会,将冒险进行下去。我们已经循规蹈矩地生活了很久,早已磨平了棱角,变成了乏味的人,对种种诱惑视而不见,只顾埋头匆匆赶路。直到有一天,我们终于走完了平淡无奇的人生,临终时躺在床上,开始回忆属于自己的故事。这时我们才发现,人生在世,我们的日子都花在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面,比如常常为了一个坏掉的散热器而焦头烂额。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吞噬了我们所有的时间,真正的浪漫却屈指可数,全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两次婚姻,以及锁在抽屉深处的一块花手帕罢了。

鲁道夫·斯坦纳则与我们不同,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冒险家。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锁上自己公寓的大门,出去探索奇妙的大千世界。在他看来,他生命中最精彩的奇遇永远都在下一个街角等着他。有时候,他对冒险的狂热追逐也会把他引上歧路,让他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他曾经两次在警察局里过夜,也掉进过各种各样高明的骗局,有一次还被一个巧舌如簧的家伙骗走了金表和所有的现金。但他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退,每当命运向他挑战时,他总是勇于挺身而出。

有一天晚上,鲁道夫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闲逛。人行道被两拨人挤得水泄不通:一拨人步履匆匆,急着回家;一拨人正从家里出来,赶往灯火通明的俱乐部寻欢作乐。

而我们那位年轻的冒险家悠闲地踱着步子,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四周。鲁道夫是一家钢琴店的销售员。他的领结很特别,别人都是用一根别针固定住,而他则别出心裁地在中间套了一只玉环。他还曾经给一家杂志写过信,和编辑讨论丽波女士那本《詹妮的爱情测试》。这本书对他的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可谓是他的最爱。

走着走着,一阵猛烈的牙齿磕碰声传到了鲁道夫耳朵里,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声音是从路旁一个橱窗里发出来的,鲁道夫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后就明白了。他面前有一家餐馆,旁边有一道门,一个招牌高高地悬挂在那儿,上面由霓虹灯管组成了“牙医诊所”几个大字,在夜色中明亮地闪耀着。一个高大的黑人站在路边,很滑稽地穿着一件红色的刺绣大衣和一条黄澄澄的裤子,还戴了一顶迷彩帽,正在那里向行人派发名片。

这种形式的牙医广告,鲁道夫见得多了。通常情况下,他会从那个发名片的人身旁快步走过,不给他任何递名片的机会。但这一次,那个黑人用一个出奇灵巧的动作,把名片塞到了鲁道夫手里。出于对他精湛技艺的赞赏,鲁道夫微微一笑,没有立刻把名片扔掉。

鲁道夫走出几码远,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手里的卡片。正是这一瞥,让他吃了一惊。他把名片翻转过来,颇有兴致地研究了起来。卡片的一面完全空白,另一面也只有两个字:“绿门。”鲁道夫抬起头,看见他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有人把一张刚得来的名片丢在了地上。鲁道夫走上前,把那张名片捡起来,看见上面印着牙医的名字和地址,还有那些镶牙洗牙、无痛手术之类的常规介绍。

这事儿让我们这位富有冒险精神的钢琴销售员在街口停下了脚步,细细思量了一番。然后他过了马路,走过一个街区,再拐回来,隐在人流中重新经过牙医诊所门口。走到那个黑人身边时,鲁道夫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再一次接过那张递过来的名片。走出十步开外,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依然用相同的笔迹,写着“绿门”两个字。鲁道夫周围散落着三四张被其他路人丢下的名片,都是空白的那一面朝上。鲁道夫把它们一一翻过来,上面无一例外都印着牙医先生的信息和丰功伟绩。

鲁道夫是冒险之神的忠实信徒,从来不需要它召唤第二次。既然它已经发出了两次邀请,那么,一场冒险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

鲁道夫慢慢往回走,再次来到橱窗跟前,听见里面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从路边站着的黑人身旁走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那黑人并没有递名片给他。抛开那一身花哨而滑稽的衣服不谈,这个埃塞俄比亚人其实风度不凡,他身上有一种粗犷而天然的气质。只见他庄重地站在那里,有选择性地发着名片,有些人走过去时他显得无动于衷,并且,每隔一会儿,他就咕哝几句难懂的话,听上去既像交通引导员在发指令,又像是在哼着某一段歌剧。鲁道夫这次没有从黑人那里接到名片,他得到的只是黑人那冷漠而轻蔑的一瞥。

这眼光刺伤了我们的冒险家,鲁道夫从那里面品出了谴责的味道。无论这神秘的卡片是什么意思,那个黑人已经在人群之中,两次选择了鲁道夫,而现在,他似乎又在怀疑鲁道夫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来承担这项重任。

鲁道夫站在汹涌的人潮中,打量着面前这栋大厦,认定自己的冒险就要在那里面展开。这栋楼有五层,最底层是地下室,开着一家小餐馆。第一层大门紧闭,看上去像是一家经营女帽或是皮毛生意的店铺。第二层,根据那个闪光的大招牌来看,应该就是那家牙医诊所。第三层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标识,勉强可以辨认出裁缝、音乐家、医生和占卜师的牌子。再往上就是最顶层,根据低垂的窗帘和窗台上的牛奶瓶子来看,应该就是住宅了。

观察完了之后,鲁道夫敏捷地跳上楼前那陡峭的石头阶梯,一口气跑上两层楼梯,然后停了下来。门厅里很昏暗,只有一远一近两盏微弱的灯光。他看着左手边离自己较近的那盏灯,发现在它昏黄的光圈下,赫然就是一扇绿门。他犹豫了几秒钟,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黑人轻蔑的冷笑。他终于下定决心,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等待门开的这段时间,最能凸显出一场冒险的紧张和神秘。谁知道这扇绿门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也许是一群疯狂的赌徒,也许是正在等待猎物上钩的骗子,也许是一位坐等勇士前来共浴爱河的美人。危险,死亡,爱情,失望,玩笑——这鲁莽的敲门,可能引发各种各样的事件。

门内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然后那扇门慢慢地开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站在门后,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她松开门把手,一个踉跄就要往下倒,一只手还无助地摸索了一下。鲁道夫赶紧扶住这姑娘,把她抱到靠墙的沙发上。他关上门,在闪烁的煤气灯下环顾四周。屋里虽然整洁,但处处都显得极为贫困。

那姑娘无声无息地躺着,好像是晕了过去。鲁道夫扫视着房间,想找找哪儿有一只大桶,好把人放在上面滚动滚动——噢,不对,不对,那是给快淹死的人用的。于是,他开始用自己的帽子给姑娘扇风,这一招见效了,因为他的帽檐撞上了姑娘的鼻子,把她弄醒了。她睁开了眼睛,那张脸完全就是鲁道夫朝思暮想的容颜——真诚的灰色眼眸,小巧而上翘的鼻子,棕色的头发像豌豆藤那样打着卷儿。这简直就是对他此次冒险的最佳奖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消瘦得可怕。

那姑娘平静地看着鲁道夫,然后笑了。“我晕过去了,对吧?”她虚弱地问,“三天不吃东西,你也会的。”

鲁道夫赶紧扶住这姑娘,把她抱到靠墙的沙发上。“啊?”鲁道夫叫道,跳了起来,“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冲出门,奔下楼梯。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怀里满满的都是从杂货店和餐馆买来的东西。他踢开门,把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有面包,黄油,蛋糕,馅饼,泡菜,牡蛎,一只烤鸡,一杯牛奶和一罐红茶。“三天不吃东西,这简直太荒唐了!”鲁道夫吼道,“再也不许这样乱来。快来吃晚饭。”

鲁道夫把那姑娘扶起来,让她在桌子前坐好。“这里有茶杯吗?”“在窗户旁边的那个壁橱里。”

鲁道夫拿着杯子回来,看到那姑娘正兴高采烈地从一个纸袋子里掏莳萝泡菜。他笑着,从姑娘手里把泡菜拿开,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先把这个喝了,”他说,“然后再来杯茶,吃点鸡翅。明天等你好一点了,再吃泡菜也不迟。现在,如果我有幸可以成为你的客人,就让我们一起吃吧。”

鲁道夫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杯热茶下肚,姑娘的眼睛明亮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她不失优雅地向食物发起了猛攻,仿佛一只饿了很久的野兽。她很自然地接受了眼前这个男人和他带来的东西,这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因为任何一个饿肚子的人都有权把一切虚伪的客套抛到一边。但随着体力的恢复,吃饱的感觉让她倍感舒适,言行举止也就得体起来。她开始向鲁道夫讲述自己的经历。不外乎是个街头巷尾司空见惯的故事,人们听不了两句就会打哈欠。作为一个商店店员,她的薪水本就少得可怜,还总是被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克扣,最后都进了老板的腰包。后来,她又生了病,丢了工作,丧失了所有希望,然后就有一个陌生的冒险家来敲自己那扇绿色的房门。[4]

但在鲁道夫眼里,这故事几乎和《伊利亚特》或《詹妮的爱情测试》一样曲折离奇、惊心动魄。“你的生活真是太艰难了。”他叹了一口气。“这些经历的确让人痛苦。”姑娘严肃地说。“你在纽约就没有亲戚朋友吗?”“没有。”“我也一直是一个人生活。”鲁道夫沉默了一下,说道。“噢,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姑娘迅速答道。不知为何,这话让鲁道夫很开心。他觉得这姑娘很欣赏他的生活方式。

突然,姑娘垂下眼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觉得很舒适,”她说,“有点困了。”

于是,鲁道夫站起来,拿着他的帽子,说:“那我就告辞了。安稳的睡眠对你有好处。”

他跟姑娘握了握手,但对方的眼神是那么坦率而迫切,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他不得不继续说:“我明天还会再来看望你的,别想这么容易就摆脱我。”

当鲁道夫走到门口的时候,姑娘终于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来敲我的房门?”但姑娘的口气表明,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理由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鲁道夫看了姑娘一会儿,想起了那张卡片,一阵妒意涌上心头。要是这些卡片落到其他冒险家手里会怎样呢?他迅速打定了主意,永远也不告诉姑娘实情。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她在贫困的驱使下,不得不耍这些奇怪的把戏,他对此了然于心。“我们店里的一个调音师住在这栋楼里,”鲁道夫最后说道,“我来找他,但敲错了门。”

在大门关上之前,他最后朝屋里瞥了一眼,看见那姑娘在朝他微笑。

走到楼梯口时,他停了下来,好奇地四处看了看。他朝门厅的另一头走去,然后又折了回来,上了一层楼,继续探查了一番。然后他震惊地发现这栋楼里每扇门都是绿色的!

鲁道夫迷惑不解地走下楼,来到大街上,那位神奇的黑人还在那儿。鲁道夫把两张卡片都拿在手里,朝黑人走去。“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给我这两张名片吗?还有,这上面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

那个黑人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巨幅海报给鲁道夫看。“就是这个,先生。”黑人一边说,一边指着街道那头,“不过,恐怕您是赶不上首场演出了。”

鲁道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剧院入口处那鲜明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今晚的最新节目——“绿门。”“我的老板告诉我,这是超一流的节目,”那位黑人说,“代理商塞给我一美元,让我在牙医的名片里夹几张剧院的宣传卡。我给你的就是那个,对吧?”

鲁道夫走到他居住的那个街区,在街角处停了下来,要了一杯啤酒和一根雪茄。然后他从店里出来,嘴上叼着烟,扣好自己的大衣的扣子,对着灯柱坚决地说:“这些都无所谓。我相信是命运之神指引着我,让我找到了那个姑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这句话彻底证明了,鲁道夫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冒险家,坚定地走在浪漫与冒险的路上。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

皮彻先生是经纪人哈维·麦克斯维尔的办公室秘书,他一向严肃认真,不苟言笑。这天早上九点半,当他的老板哈维·麦克斯维尔和办公室里那位年轻的女打字员一起走进公司时,皮彻先生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与好奇的神情。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早上好,皮彻先生”,只见麦克斯维尔径直冲向自己的写字桌,那架势仿佛是要从桌子上翻过去。然后,他就一头扎进桌上堆积如山的信件和电报中去了。

那位年轻女孩当麦克斯维尔先生的打字员已经有一年了。她并不是你通常见到的那种打字员。她长得很漂亮,却不施脂粉,不戴首饰,也没有夸张的发型,不是那种轻浮的姑娘。她的衣着也很简单朴素,但却完美地衬托出她那曼妙的身姿,帽子上还插着几根金刚鹦鹉的金绿色羽毛。这天早上,她容光焕发,显得既羞涩,又温柔,那红润的脸颊仿佛水蜜桃一般鲜艳,满脸幸福的神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非常美好的事情。

皮彻很好奇地看着她,发现她的举动很反常。比如说,今天早上,她没有直接走进那个小隔间,到她的办公桌前干活,而是在外面犹豫不决地徘徊了一阵子。这期间,她走近麦克斯维尔先生的办公桌,似乎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但那时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位经纪人,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已经化身为一台马力全开的机器,正在全力驱动着他那嗡嗡作响的齿轮和弹簧。“怎么啦,小姐,什么事?”麦克斯维尔先生严厉地问。打开的信件像雪崩一样堆在他拥挤不堪的桌子上,他那双锐利的灰眼睛不耐烦地瞅着面前的姑娘,直率得有点儿不近人情。“没什么。”打字员回答,然后微笑着走开了。她走到秘书办公桌前,问:“皮彻先生,麦克斯维尔先生昨天有没有跟你提过,他今天要雇一个新打字员?”“有的有的,”皮彻说,“他的确说过。我跟人事部说了,他们今早会送几个候选人过来。不过,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我连一顶小花帽都没见着,也不晓得那些姑娘什么时候会过来。”“那么,在顶替我的人出现之前,我会继续做我的工作。”姑娘说着,就朝她的办公桌走去,顺手把自己那顶羽毛帽子挂在了老地方。

如果你还没有在工作时间观察过一个忙碌的曼哈顿经纪人,那么你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人类学家。曾经有这么一首诗,歌颂过“光辉人生中的繁忙时刻”,而对一个经纪人来说,他的工作哪里只是“繁忙”,简直是恨不得把每一秒都当成两秒用。

而今天,正是哈维·麦克斯维尔先生一个典型的工作日。打字机在旁边疯狂地吐出一份份报价单,桌上的电话永远都是铃声大作。人们冲进办公室,隔着栅栏对他大喊大叫,声音里有喜有忧。通信员不断跑进跑出,带来各种口信和电报。办公室里的其他职员也是上蹿下跳,好似狂风暴雨里的水手,连稳重的皮彻先生都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了。

此刻在证券交易所里,龙卷风、泥石流、雪崩、冰川漂移和火山爆发正轮番上演着。相应地,这些灾难也同样在经纪人办公室里小规模地再现了。麦克斯维尔先生把椅子推到墙边,以给自己腾出点地方来。他在办公室里忙碌得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打字机和电话机、办公桌和大门之间来回奔跑。

在一片忙乱之中,麦克斯维尔先生突然瞥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只见她披着一件天鹅绒斗篷,金色的鬈发在帽檐下露了出来,帽子上还装饰着几根鸵鸟的羽毛。她身上穿着一件仿海豹皮的夹克,脖子上戴了一串长得惊人的木珠子,每个珠子都有核桃那么大,项链末端是一只银色的心形吊坠。这个姑娘镇定而自信地站在那儿,正等着向麦克斯维尔先生做介绍。“这位是从人才中心赶过来的女士,来这里应聘。”

麦克斯维尔转过身子,满手都是信件和报价单。“应聘?应聘什么?”他皱着眉头问道。“应聘打字员,”皮彻说,“你昨天告诉我,让我把告示贴出去,然后选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介绍给你。”“胡扯!你一定是疯了,皮彻。”麦克斯维尔说,“我为什么要那么说?莱西小姐干得好好的,这一年来她让我非常满意,她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我们不招人。谢谢你,小姐。不好意思。皮彻,把告示撤下来,别再把她们带来了。”

戴银吊坠的小姐气鼓鼓地离开了办公室,她那快垂到地面的项链一路摇来晃去,敲打着办公用具。皮彻抓住这个机会,向簿记员抱怨了一通,说老板真是越来越心不在焉,一天比一天健忘。

经纪人事务所里的节奏变得更加咄咄逼人。在交易大厅里,麦克斯维尔的几位大主顾所投资的股票遭到了重创,要求买进卖出的命令像燕子一样迅捷地飞来飞去,他自己投资的几只股票前景也不乐观。我们这位经纪人此刻就像一只结构精巧的机器,上足了发条,开到最大功率,正在以最高时速一路狂奔,又如同钟表一样精准无误。这里全是股票、债券、贷款、担保和抵押,是一处被金融所占领的地方,容不下一丝人情,也没有大自然的立足之地。

随着午饭时间的来临,这片喧嚣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麦克斯维尔站在桌子旁边,两只手都塞满了电报和备忘录。他右耳上架着一支笔,头发乱糟糟地搭在前额上。他办公室的窗户大开着,能感到亲爱的春之女神正给逐渐苏醒的地球送来一丝暖意。

此刻,窗外传来了一阵幽微的气息,是那种优雅甜蜜的紫丁香,这香气让经纪人一时停下了脚步,站住不动了。这香味是属于莱西小姐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独一无二的香气。

这香味让莱西小姐的形象一下子浮现在他眼前,几乎触手可及。一时间,与金融相关的一切都缩小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儿。莱西小姐就在隔壁,在距他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上帝啊,我要行动了,”麦克斯维尔出声说,“我要向她求婚。我真应该早点这么做的。”

他冲向莱西小姐的办公室,迫不及待地要跨过这短短的距离。最后他在莱西小姐的打字机前停住了脚步。

莱西小姐抬起头,微笑了。一阵迷人的红晕漫上了她的脸颊,一双眼睛坦率而温柔地看着他。麦克斯维尔一只胳膊支在她的办公桌上。真要命,此时此刻,他依然是满手的文件,耳朵上还架着一支铅笔。“莱西小姐,我只有一点点时间,想跟你说件事,”他急匆匆地开了口,“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没办法像一般人那样跟你慢慢地谈情说爱,但我真的很爱你。请快点回答我,外面那些家伙要把太平洋联合铁路公司给搞垮。”“你在说什么呀?”年轻的小姐叫了起来,她站起身,死死盯着麦克斯维尔先生,眼睛瞪得溜圆。“你难道不明白吗?”麦克斯维尔坚决地说,“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爱你,莱西。刚才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闲暇,我挤出这一分钟的时间来告诉你。噢,电话又响了。皮彻!接电话,让他们稍等一分钟。你愿意嫁给我吗,莱西小姐?”

打字员的反应十分奇特。一开始,她看上去惊得目瞪口呆,满脸疑惑。然后,眼泪涌上了她的双眼,一抹微笑也绽放在她的嘴角。她伸出胳膊,温柔地搂住经纪人的脖子。“我明白了。”她轻轻地说,“都是让你那工作闹的,它让你把什么都忘了。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哈维。你难道真不记得了吗?昨天,就在街角那个小教堂里,我们已经结过婚了呀。”未知数

有人曾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我不太记得是谁说的了,反正不[5]是那位伟大的诗人朗费罗,就是人类智慧的始祖——孔夫子。这话是这么说的:“生命真实且严肃,勿为表象所迷惑。”

要衡量生活中的一切问题,唯有一个方法是永远公正的,那就是借助于数学。就让我们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吧。我们要忠实地驻扎在数学女神的地盘上,膜拜“二加二等于四”的神圣教义。加减乘除的结果永远不容置疑,数字能打败所有反对的声音。

如果一个数学家看到了上面那两句诗,他会说:“唔,好吧,让我们假设一个未知数X,然后,嗯,生命是真实的,而且生命算是一种事物,那么事物就是真实的。所有真实的事物都和表象相一致,而它下面的命题又告诉人们事物并不如表象所示,这简直——”

但这都是异教的教义,而并非诗歌。我们追求的是代数女神,她会把你引入未知数X的世界,那里晦涩而神秘,极其迷人,会让你流连忘返。

20世纪初,一位老纽约人,塞普提姆斯·金塞维,有一天突然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理论。依他之见,面包是由面粉做成的,和小麦期货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考虑到那时候农作物非常短缺,而股票交易对小麦产量又没什么实质性影响,金塞维先生便垄断了面粉市场。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当您,还有我的房东太太(战争爆发之前,她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是那些南方来的仆人在料理家事)去买面包时,原来五分钱一只的面包,现在涨到了七分,多余的那两分都流进了金塞维先生的腰包,作为对他聪明才智的奖赏。

当然啦,相应地,当金塞维先生功成身退时,他分得了两百万美元的利润——呃,说成“不义之财”,估计会更贴切些。

金塞维先生有个儿子,名叫丹。当金塞维先生提出那套面包理论时,丹正在上大学。当他假期回到家时,发现他家老头子坐在一栋位于华盛顿广场边上的红砖小楼里,穿着红睡衣在门廊里读《小杜丽》[6]。金塞维先生已经退休了,他从面包店主那里得来的两分钱数也数不清,如果把那些硬币一个一个排起来的话,估计能绕地球十五圈。

丹和他父亲握过手后,便急匆匆地赶去格林威治村,去见他高中时的朋友肯威兹。丹一直很欣赏他的这位老友。肯威兹总是脸色苍白,神经紧张,一头卷发,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数学很好,对学问很上心。另外,这个人总是大公无私,反对寡头统治,崇尚民主。相比之下,丹总是笑呵呵的,是个十足的乐天派,脾气也好,有着大肚能容的气度,像拾荒者那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高中时候,这两个人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然后就分道扬镳了。丹去外地读大学,肯威兹则继承家业做修表生意,同时也不忘埋头在钟表店后面的小屋里继续搞他的学问。

四年后,丹取得了文学学士学位,去欧洲游历了两年,然后再次回到华盛顿广场。这一次,他尽了子女的孝道,去了一趟格林伍德,在塞普提姆斯·金塞维那设计精巧的墓碑前好好祭拜了一下,然后在律师的陪同下,读完了那篇冗长乏味的遗嘱。这一切让丹无所适从。突然之间成为百万富翁,这让他感到既孤独,又无助。于是,丹匆匆跑过第六大街,赶往格林威治那间熟悉的老钟表铺子。

看到丹的到来,肯威兹卸下眼镜上夹着的放大镜,跟父亲讲了一声,就从黑暗的后屋走了出来。他把一堆钟表零件放在桌子上,跟着丹一起出了门。两人走到华盛顿广场,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丹没有太大变化,还是那么壮实,派头十足,而且很爱笑。而肯威兹呢,则是更加严肃认真,学识比之前丰富了许多,身上那种哲学家的气息也更浓厚了。[7]“肯,我现在才知道,”丹终于开了口,“我那老爹居然那么有钱,有那么一大堆债券和现金,总数大概有两百万,现在全由我继承了。但人们告诉我,他这些钱都是压榨别人得来的,而且都是那些在街角小店买面包的穷人。他们跟我说,丹,你是学经济的,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垄断啦,劳动人民权益啦,等等。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些事,在学校里大家谈的都是橄榄球,以及如何摆阔,如何扮演好一个上等人的角色。但自从我回来后,发现了我父亲的所作所为,这让我重新开始思考一切。我想把这些钱还给那些买面包的可怜人。我知道这会是很大的一笔支出,但我想尽我所能地弥补他们。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吗,用那种传统的方法?”

肯威兹那双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消瘦的脸上显出一种近乎嘲笑的神色。他紧紧抓住丹的胳膊,以一个朋友和一位法官的身份,断然对他说:“你做不到!你父亲那不义之财会招致许多惩罚,其中有一项就是当你真正感到悔恨时,你会发现自己对此完全无能为力。你有这个想法,我很感动,但你真的什么也做不了。这些人已经失去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现在要弥补已经太迟了,你无法把他们的钱再还给他们。”“这我知道。”丹说着,点燃了他的烟斗,“我们当然不能把每个人都追回来,把钱塞回他们手心里。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在买面包,他们这个爱好真奇怪——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吃面包,除非是那种烤得又香又脆的羊乳干酪吐司。但我们至少可以找一部分人,把我父亲从他们那里掠夺来的钱还给他们,这样我心里就能好受一些。这些人因为面包这种玩意儿而被抢劫,真是件可怕的事。如果清蒸龙虾或螃蟹涨价了,没人会吱一声。现在,好好想想,肯。就算把我的遗产全都付出去,我也乐意。”“那可真是慷慨大度。”肯威兹带着讥讽回答他。“做慈善其实是最容易的事情。”丹一边说,一边吐出一口烟圈,“我大可以在城里建一座公园,或者给医院捐赠一块菜地。但我不想看到本来应该救济穷人的款项,最后却让富人占了便宜。我想解决的是这个城市的面包短缺问题,肯。”

肯威兹那细长的手指迅速动了动。“你知不知道,在这场面粉业危机中,消费者到底损失了多少钱?”“不知道。”丹沉稳地说,“不过我的律师告诉我,我手头现在有两百万。”“就算你有一亿,也挽救不了千分之一的损失!”肯威兹激动地说,“你无法想象那些不义之财造成的连带后果。从穷人那紧巴巴的钱包里抠出来的每一分钱,都带来了千百倍的额外伤害,你对此一无所知。你想做出弥补,这个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别说所有人,一个人你都弥补不回来!”“嘿,别来劲啊,哲学家!”丹说,“损失一分钱,用一块钱补回来还不行吗?”“一个人你都弥补不了,”肯威兹重复了一遍,“让我给你举个例子。托马斯·巴尼在维瑞克街上有个小小的面包铺子,去那里买面包的都是穷人。面粉涨价后,他只好也给店里的面包涨价,他的顾客们承受不起这个新价钱,巴尼就破产了。他损失了一千块钱,那是他的全部积蓄。”

丹·金塞维狠狠捶了长椅一拳。“我接受这个挑战,就从这个人开始做起。”他喊道,“带我去巴尼那儿,我会付给他一千块,并给他买个新的面包房。”“拿出你的支票簿。”肯威兹说,“等你付完这一千块,就开始为这件事的连锁效应埋单吧。下一笔是五千块。因为面包房倒闭后,巴尼失去了理智,一把火烧了那栋大楼,相应的损失就是那个数目。巴尼后来死在了收容所。”“喂,别说不相干的事情!”丹说,“我可不帮保险公司付账。”“下一张支票是十万块。”肯威兹不为所动,继续说,“巴尼破产后,他的儿子走上了邪路,后来被指控犯了谋杀罪。官司前前后后打了三年,上周他被无罪释放。政府为这件事,花了纳税人十万块。”“只说面包房!”丹不耐烦地叫喊起来,“政府跟面包完全是两码事。”“至于这件事的最后一个牺牲品,你最好跟我来,我让你亲眼看看。”肯威兹说着,站了起来。

我们这位钟表匠此刻感到非常开心。他天生是个仇富主义者,后来又变成了悲观主义者。他不仅能在一秒钟内让你相信金钱是邪恶而肮脏的,还能顺便说服你,让你拿着崭新的金表到他的店里进行一次清洁,并且换个新齿轮。

肯威兹领着丹离开华盛顿广场,朝南一直走到了破败穷困的维瑞克街。他们来到一栋砖楼前,走上脏兮兮的狭小楼梯,敲了敲门,然后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请他们进去。

在这间几乎家徒四壁的屋子里,他们看见一位年轻姑娘坐在一台缝纫机前。她像老朋友一样对肯威兹点头致意。从脏兮兮的窗户里透进来一缕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显出古老的托斯卡纳盾牌的颜色。她朝肯威兹笑了笑,同时,不知为何,脸上显出一丝慌乱而疑惑的神情。

丹站在一边,在一阵不安的沉默中,看着这个纯洁美丽而楚楚可怜的姑娘。这就是肯威兹所说的最后一个牺牲品?“巴尼小姐,这一周做了多少件?”钟表匠问。在姑娘身旁的地板上,廉价的灰色衬衣堆成了一座小山。“三百多件,快四百了,”那年轻姑娘欢快地说,“赚了差不多四块钱!我越来越熟练了,肯威兹先生。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她转过头,看向丹,眼睛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丝红晕漫上她苍白的脸颊。

肯威兹笑了笑,那声音像乌鸦的鸣叫一般残忍。“巴尼小姐,”他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金塞维先生。就是他的父亲几年前让所有的面包都涨了价。现在,他想过来看看他能做些什么,好弥补那些因为此事而受到影响的人。”

姑娘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她站了起来,朝大门的方向伸手一指。这次她直勾勾地看向丹,脸上却不是什么愉快的神色。

两个人沿着维瑞克街走着,肯威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让满腔的悲观情绪和仇富心理一并发泄出来。他用刻薄的语言,好好奚落了自己的好友一番。丹等肯威兹说完,然后转向他,紧紧握住他的手。“谢谢你,肯,老伙计,”他含糊地说,“万分感谢。”“天啊,你疯了!”钟表匠听到这个回答,顿时大跌眼镜。几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失态。

两个月后,肯威兹去了百老汇大街上的一家大面包店,把之前委托他修理的一副金边眼镜带给店主。他走进店里,刚好和一位年轻的小姐擦身而过。

那位小姐当时正在结账,店员对她说:“这些面包一共十美分。”“我在另一个城区买的时候只要八分呀。”那小姐说,“算了,那我不要了,我还是在回家路上买别家的吧。”

这声音听上去很熟悉,钟表匠停下了脚步。“肯威兹先生!”那位小姐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最近还好吗?”

肯威兹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因为眼前这一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无论是从社会学角度还是经济学角度,他都始终无法把眼前的这位女士和她那昂贵的皮毛围巾联系起来,更不要说外面等着的那辆马车了。“天哪,巴尼小姐!”等他终于说得出话的时候,他失声叫道。“现在是金塞维夫人啦,”那位小姐纠正了肯威兹,“我和丹在一个月前就结婚了。”爱情信使

冬天尚未完全过去。在这寒冷的清晨,公园里通常不会有什么游客。然而此刻,一位年轻姑娘坐在路旁的长椅上。没准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感受一下早春的滋味吧。

只见姑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她看上去十分忧郁,像在为什么事而烦恼。无论是什么事,肯定是近期才发生的,因为她那红润的双颊还是充满青春的活力,饱满的嘴唇也没有因忧虑而干瘪。

一位高大的年轻人沿着人行道,朝公园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提旅行箱的男孩。那年轻人走近之后,看清了姑娘的面容,脸顿时涨得通红,但随即又变得苍白。这一切都被姑娘看在眼里。年轻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从姑娘面前几码远的地方走了过去,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但姑娘无动于衷,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年轻人走出五十码远,猛地停下脚步,在路边另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把旅行箱放下,一双眼睛机灵而好奇地打量着他。年轻人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这位年轻人相貌英俊,连手帕都质地精良。他对自己的小厮说:“你去给坐在那张长椅上的姑娘捎个口信,告诉她,我现在就要走了,去车站搭那班开往圣弗朗西斯科的火车。我要去远征,去阿拉斯加猎捕麋鹿。既然她不肯看我写的信,也不肯开口跟我说话,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传话给她。真希望她能讲讲道理,跟我谈谈,告诉我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她说,她不应该这样跟我赌气。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她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简直太不公平了,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许我再联系她,你跟她说,我现在不得不违抗这一命令,只希望能得到一点公正的对待。你就这么告诉她。”

年轻人把一枚五十美分的硬币放在男孩手里。男孩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跑了。他跑到姑娘面前,表情稍微有点疑惑,但举止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羞涩。他站在那儿,抓了抓后脑勺上那顶花格帽子。姑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小姐,”男孩开口说,“坐在那边椅子上的先生,让我过来给您唱一段戏。要是你们之前根本不认识,他只是想调戏您,那只要您一句话,我就立刻把警察找来。但如果您认识他,而且他还算是个正直的人,那么,您不妨听听他想对您说什么。”

姑娘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唱戏?”她问道,并刻意让自己的嗓音甜美无比,这给她的话语增添了浓浓的讽刺意味,“这倒新鲜,突然当起游吟歌手来了。我曾经和那位先生很熟,所以报警就不必了。好啊,有戏就唱吧,不过别太大声。这大清早的,不适合又唱又跳,免得打扰其他人。”“咳,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姐。”男孩说着,夸张地耸了耸肩,“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把自己的衣物都收拾妥当,打算到圣弗朗西[8]斯科去了,还说他要去克朗戴克打鸟。他还说,你不让他再送什么粉红信笺给你,也不许他再去你家大门口探头探脑,所以他只好派我来,用这种方法跟你搭话。他说,你就这么把他踢出了你的生活,根本不给他改变你心意的机会。你不能这么狠心,这么做一点道理也没有。”

姑娘那刚刚被激发的好奇心被这番话撩拨得更加旺盛。这也许是多亏了那位年轻人的大胆和创意。在信使面前,她不能随随便便地摆脸色或是发脾气,于是,她别过脸,盯着公园里那尊破败而孤独的雕像,对男孩说:“请你告诉那位先生,我不需要对他多费口舌。他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的心意决不会改变。要我说,两人之间的绝对忠诚和相互信赖是最重要的。告诉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清楚一颗心的弱点在哪里,我也清楚一颗心到底渴望什么。这就是我拒绝听他辩解的原因。无论他打算说什么,我都不要听。我不会随意给他定罪,也决不会因为道听途说就随随便便冤枉一个人。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自有我的道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清楚。如今,若他坚持要听,那我也可以再说一遍。“你告诉他,那天晚上,我从车子里出来,想给我母亲剪一枝玫瑰。我刚走进花园,一眼就瞧见他和爱莎伯特小姐站在夹竹桃下面。那真是富有戏剧性的一幕,他们两人当时那种暧昧姿势,实在过于露骨,压根儿不需要什么进一步的解释,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拿着我的玫瑰花离开了温室,当时就打定了主意。现在,你可以带着你新学的唱词,回到你主人那里去了。”“呃,小姐,这些话我实在不好复述,暧——暧什么来着?您能再说一遍吗?”“暧昧姿势——哎,说成‘亲近的样子’就行。要不然,你也可以说,比起男女之间适当的礼貌距离,他俩实在挨得太近了。”

男孩飞也似的跑了回去,来到另一张长椅跟前。年轻人抬起头,迫切地等着他的回复。男孩浑身散发着巨大的工作热情,公正地履行着他的职责。“那位小姐说,她很清楚,当男人们回过头来乞求和解,鬼话连篇的时候,姑娘们是很容易心软的,所以她对你的解释一概不听。她说她见着你在暖房里和一个姑娘搂搂抱抱。她当时溜进去摘花,就看见你和另一个姑娘紧紧地贴在一起。她说那场面的确壮观,但着实让她恶心。她最后说,希望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赶快从她眼前消失,赶你的火车去。”

那年轻人听完,轻松地吹了一声口哨,双眼顿时焕发出神采。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出一叠信封。他从中找出一封,递给男孩,同时塞给了他一枚银币。“把这封信交给那位小姐,请她务必好好读一下。我想,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解释清楚了。跟她说,如果她能对我多一点点信任的话,那很多悲剧就可以避免了。她那么看重恋人的忠诚,那么你告诉她,这份忠诚始终没有改变过。我在这里等着她的答复。”

小信使再次站在了姑娘面前。“那位先生说他毫无道理地被冤枉了,他可不是什么花心大萝卜。现在,请小姐读读这封信,我跟你打赌,那位先生绝对是清白的。”

那位小姐疑惑地打开信,读了起来,并念出了声。“亲爱的阿诺德医生:

周五晚上,在沃伦太太的欢迎会上,我女儿在花园里心脏病突发,多亏了您当时好心而及时的救助。在她倒下的时候,若不是您接住了她并迅速采取了适当的措施,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失去她了。我希望您能够打电话过来,接手她的后续治疗。再次向您致以诚挚的感谢!罗伯特·爱莎伯顿”

那位年轻小姐看完信,把它重新折好,递给了男孩。“那位先生在等着您的答复呢,”信差说,“那么,您想说什么?”

姑娘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微笑着,那双眼睛温暖、明亮而湿润。“告诉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家伙,”她的声音颤抖着,因为她笑得不能自已,“他的姑娘正在等他过来。”人生的波澜

当地的治安法官贝纳杰·维迪普坐在办公室的门廊上,惬意地吸着他那支接骨木烟斗。远处就是雄伟的坎伯兰山脉,半山腰升起了蓝灰色的晨霭,而在他面前的殖民地大街上,一只芦花母鸡正大摇大摆地踱着步子,傻头傻脑地咯咯叫着。

这时候,大路的另一头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车轴声,接着,一辆牛车夹裹着一小团腾起的灰尘,停在了治安法官面前。兰西·比尔博和他的妻子从车上爬了下来。兰西是个又瘦又高的年轻人,有着棕褐色的皮肤和黄色的头发。他周身散发出大山一般沉着而冷静的气质,这令他仿佛穿了一件无形的盔甲。他妻子穿着棉布衣服,佝偻着腰,一脸憔悴和疲倦,又带着某种焦灼的神情。青春的光彩在这张脸上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是留有一丝少女的妩媚。她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年轻的时光,就要白白地萎谢了,而且对自己的损失一无所知。

治安法官赶快把鞋穿上,好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然后他站起身,请这两个人进来。“那个,我——我们,我们要离婚。”女人开口说话时,听上去就像风吹过松枝的声音。她看了丈夫兰西一眼,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以确定她的话是不是正确无误,有没有偏心或自私的地方。“是的,离婚。”兰西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无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住在这大山里,即使一对男女深深相爱,时不时地还会觉得非常寂寞。更何况,当一个女人变得蛮不讲理起来,开始像野猫那样耍小性子,像猫头鹰那样成天板着一张脸,男人就彻底无法忍受了。”“那你呢?你就是个十足的恶棍!”女人反击道,“浑身上下简直一无是处,就知道和那些无赖和酒贩子鬼混,威士忌灌到半死,一天到晚围着你那一群猎狗打转,那些畜生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能吃!”“嗬,你怎么不说你总是在家摔锅摔碗,还用开水泼我的狗!那可是全坎伯兰最好的一只猎犬。”兰西不甘示弱,“懒得做饭不说,晚上还闹得我不得安生,一直在我耳朵边唠唠叨叨地抱怨个不停!”“那是因为你总是抗缴税款,得了个二流子的坏名声,整个山区都传遍了,谁晚上还能睡个安生觉?”

这时候,治安法官不慌不忙地插了进来,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拖过自己的那张椅子,又给两位当事人一人一张木凳,让他们坐下。然后,他在桌子上摊开那本法律书,仔细地浏览着目录。看完之后,他擦了擦镜片,把桌子上的墨水瓶拿了过来。“唉,离婚啊,让我看看。法律上没有对离婚事宜做出相应的规定,从这本书上我找不到任何明确的条文。”法官说,“但是,根据公平公正的原则,参考国家宪法和一般常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既然法律规定地方法官可以批准结婚,那么相应地,也应该给他核准离婚的权力。我想,我可以给你们开一张离婚证明。根据高级法院的规定,它应该是有效的。”

兰西·比尔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烟草袋子,从中取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他把钞票扔在桌子上,说:“这是我卖了一张熊皮和两张狐狸皮赚来的,是我所有的家当了。”“那刚好。离婚的费用就是这个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法官一边说,一边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把那张钞票拢了过去,揣进了自己土布背心的口袋里。接下来,他随手撕了一张纸,开始绞尽脑汁地起草一份离婚证书。写完一份后,又誊抄了一份。然后,他把这份证书给面前的这对夫妇宣读了一番。兰西·比尔博和他妻子静静地听着,期待这一纸公文能还他们自由。“兹证明,兰西·比尔博与其妻艾瑞拉·比尔博,在法官面前起誓,从今以后,他们两人不再相爱,不再互相信赖,不再对彼此忠诚,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灵魂都无法再合二为一,根据国家法律和公民权利,判定离婚。此证明即日起生效。愿上帝与你们同在。地方治安法官:贝纳杰·维迪普田纳西州,皮尔德蒙特镇”

法官宣读完毕,正要将证书递给兰西时,艾瑞拉突然开口说话了,两个大男人同时回头看着她。这声音是那么突然,让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男人做事时经常被女人突然打断。“法官大人,先别给他。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没完,作为妻子,我有权在离婚时提出相应的要求。首先,我需要赡养费。一个男人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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