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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0 1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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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岛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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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属于黑夜,我属于你

你属于黑夜,我属于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你属于黑夜,我属于你作者:小岛排版:吱吱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2-01ISBN:9787550020733本书由北京紫图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Chapter1花盆里的秘密

就从那个雾霾天说起吧。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开始渐渐脱离我的预期。

我认识一个盲人,他是后天盲的。

他跟我说,眼睛看不见了之后,他喜欢摸那种浮雕的画,慢慢摸,慢慢感觉,他就能在脑海中拼凑出这幅画的样子。

他说,你们明眼人,看一幅画,一眼就能看到整体,我们呢,只能摸局部,只有摸到的东西,在我们脑海中才存在,没摸到的,就是一片空白。

我过了很久,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从那个雾霾天说起吧。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开始渐渐脱离我的预期。

那天北京的雾霾特别大,窗户外头就跟有条黄河在流似的,路上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埋着头,忧心忡忡地走在油腻腻的空气里,小心翼翼地吸气,呼气,盘算着早中晚餐和岌岌可危的命运。

我去机场,登上了去渝庆的早班飞机。我在一家门户网站的公益频道工作,主编安排我去渝庆,采访一所特殊教育学校。

这所学校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管宣文的女老师,名叫朱婷玉,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素雅的灰色外套,把她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温婉。她热情地带我参观学校,介绍学校的各种情况。“学校现有教职工38人,其中特级教师1名,市级骨干教师2名,目前开设有小学、初中、普通高中、职业高中,有在校学生182人……”朱婷玉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各路来访的记者或者来参观学习的同行,介绍起学校概况来,非常熟练。

她领着我把所有教室都走了一遍,不同的教室里,是不同残疾情况的孩子在上课,所教授的内容、方式也不同。

她带我去看一群盲人学生,他们主要学习的内容就是推拿,学了这个,以后也比较方便就业。“我们学校培养出来的盲人按摩师,就业率达到100%,盲人学了一技之长,能自食其力,也是给家庭、社会减轻负担。”朱婷玉说。

正好有老师带着十几个盲生在操场做手部练习,我打算过去和他们聊聊天,顺便拍几张照片。

我看盲生们做着同样的动作,伸手、下蹲、活动手指等等,看起来有一点像打太极。带着盲生做练习的老师告诉我,这样能让他们的手指更加灵活有力。

跟他们简单交谈拍照之后,我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盲生们。小男孩胖乎乎的,眼距很开,典型的唐氏综合征。

我跟他眼神对视了,于是我冲他笑了笑,没想到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认真地指着我头上的帽子:“好看!”

我戴了一顶柠檬黄的针织帽。

我蹲下来逗他:“喜欢吗?”

他点点头。“喜欢就送你咯!”我摘下帽子,戴在他头上。“李哲,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朱婷玉笑眯眯地对他说。“谢!谢!”李哲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道,然后对我鞠了个躬,欢天喜地跑开了。“他很可爱。”朱婷玉说,“我特别喜欢这孩子。”

她微笑目送李哲跑开。

谁也料不到,这一场原本稀松平常的采访,在当天下午,却发生了巨大转折。

当我完成当天采访任务,准备离开学校时,另外一个今天打过照面的老师一脸惊慌地从我旁边快速走过,忽然看见我:“唐记者?”“哎。”我应了一声,准备跟这位老师道个别。“刚有学生跑过来,说朱老师晕倒了。”“什么?晕倒?”我大为吃惊,今天中午,朱婷玉带我在学校食堂里吃了饭,然后又带我去她的办公室,从电脑里给我拷贝了学校的文字资料和历史图片,以备我写稿使用。之后,她接到电话,需要开一个会,我说我今天的采访任务差不多了,您就忙您的,我在学校里四处逛逛就好,不用管我。

朱婷玉跟我表示了歉意,就匆匆去开会了,我们就此告别。之后我在学校里四处走了走,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我跟着那位老师,向朱婷玉晕倒的地方赶过去,到了现场,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在围观了,朱婷玉蜷缩着倒在学校的花坛边,面如死灰,右手捂着胸口,似乎已经不省人事。“朱老师!朱老师!”我们扑过去,大声喊着。

朱婷玉一动不动,对我们的呼喊置若罔闻。

我心脏狂跳,脑海中冒出“死”字,顿时觉得耳朵一阵轰鸣。

朱婷玉倒下的地方,旁边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摆放着若干花盆,有几盆已经摔在地上,花盆都碎了,泥土到处都是,几株红色的花掉在地上,花瓣已零落四散。

我猜想,朱婷玉倒下来的时候,肯定是经过一番挣扎,想扶住点什么,所以把花盆打碎了。“你们打120了吗?”我对周围围观的人说道。“已经打过了。”人群中有人回应。

没过多久,听见校门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救护车赶到了,急救人员把朱婷玉抬上车,往医院赶去。

人群渐渐散去,我呆立在原地。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感觉整个人都是蒙的。

忽然间,一只金毛远远地朝我跑过来,我认识它,它叫Happy,是退役的导盲犬,在这里养老,今天中午见它在学校里跑来跑去时,朱婷玉给我介绍过。

Happy跑过来,在我的脚边蹭了蹭,十分乖顺的样子。“一点都不认生啊你。”我摸摸它的头。

在朱婷玉倒下的地方,Happy东嗅嗅西闻闻,用爪子扒拉地上破碎的花盆和散落的泥土。

忽然,它好像叼起什么东西,咀嚼起来。

我曾经养过一条狗,就是在小区里遛弯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它吃了地上的脏东西,死掉了,让我难过了好久。

我赶紧过去,掰开它的嘴:“吐出来!吐出来!”

Happy看了我一眼,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转身走了。我把那个东西捡起来一看,那是一截灰色的硬邦邦的东西,我看看地上,Happy刚才扒拉过的地方,似乎还有好多截这样的东西。

我把它们从土里扒出来,一截一截地摆放在地上,忽然心中一激灵,惊叫一声,退开一米远:“那好像是人手的骨头!”

有胆大的人凑过去看了看:“像,真的像。”

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问了现场的一些情况,问是谁最先发现的,然后记录下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采访没法继续了,我改签了机票,提前回了北京。

我跟周念住在一起,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同龄,都是29岁,准备明年结婚。当天他手机送修了,加上我在渝庆,也是一片兵荒马乱,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提前回北京的事情。

到北京已是深夜,出租车到家楼下时,我正准备下车,忽然,在车灯的照射下,我看见周念和一个女人从一辆车里走出来,进入了我们家的楼道。周念的手搂着那个女人的腰,那个女人面带笑容,非常开心的样子。

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人赃俱获,出轨无疑。

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那个女人我认识,名叫吴燕,是周念公司的老板,不到四十岁,我去周念公司时打过照面。周念在我面前提到她时,常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说她一把年纪不结婚不生孩子,是心理变态。

所以我从未想过他俩会有什么。

现在看来,这些话不过是周念在我面前放的烟幕弹罢了。其实当时很心虚吧!

我坐在出租车上,一动不动,刚才那一幕太超乎我的想象。“不下车吗?”司机看着我。“等……等一会儿。”我有些茫然,这会儿下车?下车要干吗?上楼去捉奸吗?

一想到那个场景,我觉得太难看也太难堪了,我讨厌正面冲突,讨厌大吵大闹,撕得一团乱麻的样子,我不要。“那我不抬计价器了啊。”司机很淡定,拿起手机玩了起来,一副“你慢慢郁闷,反正我计费”的样子。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我对出租车司机说,掉头,去香庭酒店。

那是一家快捷酒店,我曾经去那里接过一个采访对象,感觉里面还算干净,地理位置不错,价格也适中,我当时还跟采访对象开玩笑:“我在北京还没住过酒店呢!”“想住还不容易啊!”当时采访对象笑嘻嘻地说。

我到了酒店,办了入住,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想要昏昏沉沉睡去。睡一觉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忽然间,肚子却绞痛起来。

一片混乱中,大姨妈来了。

我披上外套,从钱包里拿了一张一百块揣衣服兜里,去楼下,想找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卫生巾。

街上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远远地,我看见一盏写着“24HR”的灯,在深夜看起来分外明亮。

那是一家便利店,我走了进去,没看见人,一路往里走,只见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在整理冷藏架上的酸奶。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他已经抬头从冷藏架上方的金属反光中看见了我。他似乎吓了一跳,一盒酸奶掉在地上,摔破了一个小口子。“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从金属反光中看了一眼自己,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充血,这个样子半夜三更悄无声息出现在别人身后,是谁都会被吓一跳。“那盒酸奶,我买了。”我说。“不用了,没关系。”他看看我,就要把破的酸奶扔进垃圾桶里,我赶紧抢过来:“给我,我买了。”

他望着我,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看起来只有20岁出头,五官轮廓精致,一双眼睛清澈异常,眉眼之间有一种……我说不出来是冷淡还是忧郁的气质。

他说:“破了,不能吃了。”“我可以做面膜用。”

这个理由真是无懈可击,他没说什么,走到了收银台,等着我买完东西付账。

我拿了一包卫生巾,走到收银台,和酸奶一起递给他扫码。“19块8。”他说。

我一摸钱包,我本以为自己带了一张一百块出来,结果居然是一张二十。好在够,不然就尴尬了,总不能义正辞严地说了要买下酸奶又说钱不够。

他找给我两枚硬币,拿出一个小食品袋,把破了的酸奶包在里面,然后拿出一个手提塑料袋,把卫生巾和包好的酸奶放进去,然后又从暖箱里拿出一罐蜂蜜柚子茶,放进塑料袋。“我没有买那个。”“新店开业,买二赠一。”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回到酒店房间,简单洗漱,把那罐蜂蜜柚子茶捂在肚子上,感觉全身温暖了很多,肚子也不那么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早上七点多,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是渝庆打来的。

我迷迷糊糊接起来:“唐佑佳吗?我是乔亚北,警察,昨天我们见过。”对方自我介绍道。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想了十秒钟,我才想起来,这是昨天问我要了姓名和联系方式的警察,当时我们报了警,这个警察带了几个年轻警察过来了,我记得其他人叫他“老乔”。“您好。”我从被窝里挣扎着坐起来,清了清嗓子,争取声音听起来能正常点。“那个女老师,朱婷玉,死于心脏病发作。”“啊?!怎么……”我一下子彻底清醒了。“那些骨头,我们带回局里了,确实是人骨。朱婷玉应该是偶然看见这些骨头,受到惊吓,心脏病发作。”“为什么会有人的骨头在花盆里?”“这个我们正在调查。同时,我们也希望你能够协助调查此案。因为你最后一天一直和朱婷玉在一起。”“我?我已经回北京了。”“我们可以给你报销往返经济舱的路费和住宿费用。”“我想问一下……学校发生凶杀案了?”“应该跟学校关系不大。”“为什么……”“那些骨头已经埋在土里超过十年,而学校,建校不到五年。”Chapter2偏爱鲜艳颜色的男孩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个画面,

但是里面那个送出花的人,是一片模糊;脸上身上,是曝光过度一般的白光。

我再次到达渝庆,已是下午,飞机落地滑行时,我透过窗口看外面的天空,密云笼罩,是让人压抑的坏天气。

我打开手机,看见周念发来的微信:“亲爱的出差辛苦了!我手机已经取回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我昨天已经回了北京一趟,已经看到那一幕了。

我的心中充满了受欺骗的怒火,恨不得马上就把他拉黑。

我回复:“昨天晚上你和吴燕,我都看见了。分手吧。”

信息发出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鼻子酸酸的,拖着行李,准备排队下飞机。“亲爱的,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了?”周念很快回了微信。

我没有回,然后他的电话打过来了,我没有接,摁断了。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他再打来的电话、发来的信息,一概不理。

我到特教学校见到了乔亚北,他正在和一个老师说话,看到我之后,冲我点点头。“乔警官,你好。”我打了声招呼。“你好。唐佑佳是吧?”“对。”“辛苦你跑一趟。”“客气了,乔警官。”“叫我老乔就行。”“好。”

虽然自称老乔,但是年龄也就四十岁左右吧,不过头发居然有点花白,倒不难看,有点大叔气质。

他问了我当天的一些情况,我跟朱婷玉具体聊了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她,等等,我都非常详细地一一作答。“姐姐……”我忽然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坐在椅子上,嘴巴里一直嘀嘀咕咕“姐姐”两个字。

这也是一个唐氏综合征孩子。都说得这个病的人,是“国际脸”,就是说,每个唐氏综合征患者,无论哪国人,无论男女,都长得十分相似。

这个男孩和昨天看见的李哲相比,更胖一些,个子也更高,不然的话,我还以为就是李哲呢!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双眼通红的妇女走了过来,拍拍那个孩子的肩膀,把孩子轻轻搂在自己怀里,然后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是朱婷玉的妈妈和弟弟。”老乔轻声向我解释道。

看到他们的样子,我感到一阵心酸,差点掉下眼泪。

我很意外,完全没有想到,朱婷玉的弟弟,也是一个唐氏综合征患者。

我想起朱婷玉说起李哲时的样子,“我特别喜欢这孩子”应该是因为看见李哲就想起自己弟弟了吧!“现在……什么情况?”朱婷玉的妈妈带着弟弟离开之后,我问老乔。“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知道这盆花是怎么来的。我跟老师聊过了,他们说,放置这盆花的花坛,属于学校的宿舍区域,所以并没有那么讲究,也没有专人打理,很多老师或者职工就随意地在里面种菜种花,或者放置一些盆栽在这个区域,也是很常见的。”

学校的办公室主任,找来了几个喜欢在这个花坛里种花的老师。“说起这盆花,我好像有点印象……”一个男老师说。“我也好像有点印象,觉得见过。”另一个女老师说。“你们记得这盆花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吗?”老乔问道。“有一阵子了……”男老师说,“但是具体时间,我就不记得了。”“我以为是你放在那里的花呢!我还浇过水……哎呀妈呀,现在想想真瘆人!”一个胖胖的老师对另外一个瘦高个老师说。“我也以为是你的花!那天我剩的一点花肥,我还给放那花里了!”瘦高个老师拍拍心口,“太吓人了啊!”

……

总之,关于这盆花,大家都觉得见过,但是,要回忆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或者是谁放在那里的,大家都不清楚,毕竟,那就是一盆非常非常普通的花罢了。

老师们过来回答完问话,又离开了。

虽然跟朱婷玉只有不到一天的交情,但是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还是很难过,加上遭遇周念出轨的事情,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跟老乔说:“我就在附近转转,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老乔点点头:“你去吧。”

从学校大门走出去,是一条马路,不是主路,车不算多,我心烦意乱地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又掏出手机看,周念给我发了很多微信,很多个未接来电,我没有点开看,觉得看了会更烦。

转了快一个小时,我想着还是回去看看吧,于是往回走,走进学校之后,我远远看见李哲的背影,就站在朱婷玉出事的花坛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他?因为他头上戴着我送他的柠檬黄颜色的帽子。

我走过去:“李哲,你怎么了?”

他转头看见我,眼里满是悲伤。我猜他应该知道了朱老师去世的事情,而且明白了。唐氏儿童虽然智力发育迟缓,但并非什么都不懂,朱老师平日里对他好,他都知道的。

我俯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他看着我:“花呢?”一脸茫然。“什么花?”“我的花。”“什……什么花?”“花呢?”他只是重复。

我又反复问了几遍,但是他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一个老师跑过来,看见李哲:“哎呀,这上着课呢,你怎么就跑出来了?”“花呢?”李哲还是重复。“老师,李哲是不是很喜欢花啊?”我问。

老师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赶紧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啊……喜不喜欢花,我不是很清楚。”老师简单地说了一句,拉着李哲就要回教室,忽然,似乎想起什么,打量我一番,看我一脸恳切,说道:“但是这孩子,非常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颜色鲜艳的东西?”“对,颜色鲜艳的东西,大红大绿大紫……他似乎都很喜欢。”

我想起李哲昨天看见我帽子时,非常喜欢的样子。

我把帽子送给李哲后,朱婷玉笑眯眯地说:“李哲,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我想到这个细节之后,忽然感觉稍微有些古怪,因为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前来采访的陌生记者,在那种情况下,老师一般会对孩子表示“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哦”之类的,这样会给记者一种“学校里的老师抓住一切机会在好好教育引导孩子”的印象。因为朱婷玉是负责文宣的老师,她工作的一大原则就是在外界营造学校的良好形象,她应该对此非常了解,驾轻就熟。

还有一个原因是,特殊教育学校里的孩子都是有残疾的孩子,事实上,这些孩子在面对社会的时候,可能遇到的风险更大,所以老师常会给他们灌输一种“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思想,朱婷玉轻易地顺从李哲的喜好,没有丝毫推托地让他接受帽子,不管怎么样,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心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非常宠溺李哲,她觉得李哲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是一件非常自然、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后我又想起朱婷玉出事时,地上散落的红色花瓣。

非常鲜艳的红色。

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一般。

会不会……是在某次偶然的情况下,朱婷玉和李哲外出,看见了这盆颜色鲜艳的花,李哲十分喜欢,朱婷玉就把这盆花拿了回来,放在学校的花坛里。而出事那天,朱婷玉出于某种原因,想要翻土施肥或者随便做些什么,第一次翻动这盆花,才发现了里面的人骨。

我把这些想法统统告诉了老乔。“有道理。”老乔说,然后立刻让人去查李哲的外出记录,什么时候李哲和朱婷玉外出过。

很快就查到了,上个月17日,是李哲的生日,同时也是周末,朱婷玉专门来学校申请带李哲出去玩。“为什么李哲过生日,是朱婷玉带他出去玩?他的家人呢?”老乔问学校的老师。“他爸妈在他之后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让他住在特教学校……”老师解释得比较委婉。“就是不怎么管他的意思?”老乔说。“是的。”

我忽然明白,朱婷玉对李哲很明显的宠爱,除了因为和她弟弟像之外,也有怜爱的成分。

但是,那天他们俩去了哪里,我们不得而知。

渝庆那么大,他们可能去了渝庆的任何一个地方,在任何一个人那里得到了这盆花。

那个人可能一脸笑眯眯,蹲下来拍拍李哲的肩膀:“喜欢吗?喜欢就送你咯!”

也可能随随便便地:“喏,看上了?拿走吧。”

还可能主动热情充满诱惑地:“小朋友,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啊,想要吗?”

……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个画面,但是里面那个送出花的人,一片模糊;脸上身上,是曝光过度一般的白光。

后来一转念,我这样的想法并不对,如果这碎尸案是新发生的,也许凶手会急于脱手这些藏有尸骨的盆栽,那样的话,送花给李哲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但是,事发已经超过十年,盆栽也许已经被转手过,也就是说,把盆栽给李哲的人,也许根本就不知情。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我、老乔还有另外两个年轻警察,都是饥肠辘辘。“走,我请你们吃火锅。”老乔对我们说。

就在附近一家又小又破的火锅店,我们四个围着一锅翻滚的火锅汤,老乔点了很多鸭肠和毛肚,他管下鸭肠叫“下面条”,一盘一盘地往里倒。

我们四人一起“七上八下”地涮毛肚,虽然火锅味道很好,但是我们四人的心情并不轻松。“死者……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忽然问道。“从尸骨分析,是个男人,中年男人。”

我点点头。

大约吃到一半的时候,老乔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

我们都放低了说话音量,等着他打完电话。

他听着听着,渐渐面露喜色。“怎么了?”老乔挂了电话,我们仨都急切地问。“局里小王打电话来,说在第二次筛那花盆里的泥土的时候,意外地,又发现了一根手指骨。”

我们仨一起“诶”了一声。“他把这根手指骨拼凑在之前的手掌上,发现完全吻合,就是说,这根手指原本长在大拇指边;也就是说,死者的右手有六根手指。”“啊,那我们可以锁定十年前失踪的,右手有六根手指的人了!”一个警察说道。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家都感觉看见了光明。“那我们干一杯吧!”我心情也好起来,端起一杯啤酒,对大家说。“好啊好啊!”两位年轻警察也端起了啤酒。

忽然,只见老乔的脸色又渐渐不明朗起来,他没有举杯,我们仨也就讪讪地放下酒杯。“有一件事我特别想不明白,如果凶手在十年前,把碎尸放进了花盆里,难道这盆花,可以十年不松土、不养护而长得枝繁叶茂吗?朱婷玉因为给花松土而偶然发现了里面的人骨,但是,她应该不会是这十年来,第一个给花松土的人吧?”

我们仨也愣了一下,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一切的一切,迷雾重重。Chapter3冤家路窄

如坐针毡是什么感觉?

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案件一时半会儿没什么进展,我回了北京,在机场打车的时候,脱口而出:“师傅,去松安小区。”说完才发现,我说的是我和周念住的地方。“师傅,去香庭酒店。”我赶紧改口。“到底去哪里啊姑娘?”“去酒店。”

心里空空落落。

我继续正常上班,抽空去菜市场买了几个编织袋。我知道这两天周念会出差,等他出差的时候,我就过去把自己的东西全部丢进编织袋里,打车拖到酒店。

但是住酒店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即便是快捷酒店,一个月下来,也是好几千,我得赶紧租一个房子,不然,就我挣的那仨瓜俩枣,折腾不了多久。

回北京没多久,主编给我安排了一个采访任务。“唐佑佳,你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吧,活动结束,采访一下主办方负责人。”“什么公益活动?”“一个关注贫困山区女童教育的活动。我把时间地点发你手机上。”“好嘞。”我背着相机去了现场,活动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室举行,现场大概三四十个人,我去签了到,拿了一些给媒体准备的通稿和资料,然后坐在座位上阅读起来。“大家好,欢迎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到本次活动的现场,感谢大家对贫困山区女童教育的关注……”音箱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一个女人已经站在台子上开始讲话。

吴……吴燕?!

我简直吓了一大跳!“我叫吴燕,是这场公益活动的主办方负责人……”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这才反应过来,活动结束,我要采访的人,就是她。

什么叫冤家路窄?

她在台上讲了五分钟的话,这五分钟里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温婉的发髻,白色上衣驼色阔腿七分裤,露出纤细的小腿,身材娇小,说她最多三十岁,也是像的。

如坐针毡是什么感觉?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我一点都不想采访她!我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我在脑子里想了一大堆借口,主编我拉肚子了,没有办法进行今天的采访……或者把拉肚子换成头晕、头痛、心脏病突发……都行!

要不就干脆直说这人是我的情敌,我没法采访她!

我在微信里打开主编的聊天框,犹豫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发过去。

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躲着她?

这么一想,我心里坦然了很多。

吴燕讲话结束走下台的时候,我过去跟她打招呼:“吴总,你好。”

我一般跟采访对象打招呼都用您,但是今天我实在说不出那个您字。“是你?”吴燕看见我,稍微愣了一秒。我曾经去过她的公司里找周念,她见过我,也知道我和周念的关系。

而且,从她的表情,我感觉她已经知道,我撞见她和周念的事情了,所以她也没打算装糊涂。

吴燕扫了一眼我背的相机,随即反应过来,笑道:“他们跟我说,一会儿有人采访我,没想到是你。”“我也没想到。”“很高兴见到你。”吴燕盈盈微笑。她皮肤保养得很好,简单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很漂亮。“省了互换名片,我也很高兴。环保。”我说。“一会儿活动结束,出酒店大门右转那家星巴克见,如何?”我说。“好。”

活动结束之后,我在星巴克等吴燕。过了没多久,她来了,看见我,走到我面前坐下了。

点了两杯饮料之后,我打开录音笔,开始常规采访。我在笔记本上提前准备了要问的问题,吴燕都一一作答,语言准确,逻辑清晰,言简意赅,算是记者们都会喜欢的那种采访对象,因为回家整理录音格外轻松方便。

说实在的,客观评价,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周念的关系,以她的容貌谈吐,我大概不会讨厌她。

采访结束,吴燕温柔地问:“可以了吗?”“可以了。”

她的眼睛望向我摆在桌子上的录音笔,示意我关掉。

我按下了录音笔的stop按钮。“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淡定的人。”吴燕说。“是吗?”“你约星巴克见的时候,我以为你准备泼我一脸咖啡。”“那你可以提议换个地方。”“想了,这旁边还有一家串吧,更危险。还是咖啡馆吧。”

我晃了晃我的杯子:“话别说太早,这儿还有半杯。”

吴燕笑起来。“泼了咖啡我这稿子就黄了,交不了差,怕是要丢工作。丢了男友又丢工作,我总不能在你身上栽两回吧?”“抱歉。”吴燕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我,我甚至觉得,她的眼神有几分真诚。没有绿茶般故作柔弱,也没有那种情场得意者的志得意满。

但是,要说有什么道德上的愧疚感,也是没有的。

她就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

之后,我们就道了别。

她这句“抱歉”的后续效应,准确说,是我觉得,她这句“抱歉”的后续效应,在当天晚上就出现了。

回到酒店之后,我把录音导进电脑里,戴上耳塞,边听边把录音导成文字。

周念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按掉了。

写完稿子,给主编邮箱发过去,已是深夜,我感觉饥肠辘辘,才想起没有吃东西。

我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穿上外套,带着钱下了楼。

周念的电话又打来了。

我接了起来,我猜想,他是因为出差回来,看见我把东西搬走了,担心我现在住哪里。“唐佑佳,你去找过吴燕了?”连名带姓,我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他在压抑怒火。“对。”“你去找她干什么?”“我去找她干什么?”我对他的质问感到很好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问你啊,你去找她干什么?!”“当然是揍她一顿了,还能干什么!”我大声吼道。“你又不是小孩子,好聚好散懂吗?你说要分手,那就分手好了,你至于非要把我弄到人财两空才满意?”“人财两空?”“晚上吴燕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再也不见面了,让我明天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我心里一惊,脑子里蒙了一下,他再说什么,我都没听见。“……你就说吧,把我搞成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等我回过神来,听见这么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好处挺多的。”我说。

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一瞬间,我的心中,很多种感觉在翻腾,在纠缠,好像饿极了渴极了的时候,生生咽下一块蛋糕,下不去又吐不出,堵在胸口。

委屈?是的。失望?是的。

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说不清的屈辱和窝囊。“把你当出轨,当劈腿,真是高看你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很明显,吴燕根本没把周念当回事,不想要了,扔得眼睛都不带眨的。

但周念,还在想象着一场我和吴燕之间根本不存在的争斗—为了他而钩心斗角的争斗。

真可笑。

对吴燕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员工,少了一个皮相尚可、聊慰寂寥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对她来说,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但周念,却是失了一个饭碗,醒了一场“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白日梦。

深夜的街头,刮起了寒冷的风,我知道也许明天雾霾会散去,会是个好天气。但是此时此刻,真是太冷了。

我把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木然往前走。

直到看见那个“24HR”的招牌,在深夜里,亮堂堂的。

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走了进去。那天那个男人,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

我绕着货架转来转去,觉得什么都不想吃,一点都不饿了。

我从暖箱里拿出一罐热牛奶,走到收银台,结账。“对了,谢谢你那天送我的蜂蜜柚子茶。”

男人抬头看我一眼:“哦,不客气。”

这时候,一个女人,摇曳生姿地从门口走进来,妆容精致,头发凌乱蓬松得刚刚好,裹着厚外套,隐隐露出里面紫色的丝质睡袍。她看见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把目光若有若无地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自言自语:“唉,又失眠了……”

没有人说话,她走到货架边,拿了一瓶水蜜桃口味的鸡尾酒饮料,走到了收银台。“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治失眠吗?”她俯下身,双手撑在收银台上,厚外套里面是轻薄的睡袍。领口,很低。“失眠喝牛奶比较好。”“那你给我拿一瓶咯。”“牛奶就在那边,麻烦您自己拿一下。”

女人有点讪讪的,忽然,把我放在收银台的牛奶一把拿过去,递给男人:“结账吧。”“喂,那是我的。”我感觉遇见了一个神经病。“大妹子,你也失—眠—啊?”她面带挑衅地说,拖长了“失眠”俩字。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勾搭这男人,把我当对手了。“没有啊。”我说。“那你大半夜的,买什么牛奶啊!”“关、你、屁、事。”我瞪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说完,我拿起牛奶,迅速撕开包装,一仰头喝光了,将空瓶子重重放在收银台上,抬了抬眉毛。“你也想睡他吧?”女人忽然说。

我差点一口牛奶喷出来。“我……”我彻底噎住了。

女人一副“我懂”的表情,付了钱,一步三摇地走了。

这个深夜求欢的女人居然把我当成了她的同类!

我今天还可以过得更惨烈一点吗?!

我无语地把空牛奶瓶递给那个男人扫码。“丢人。”我嘟囔道。“什么丢人?”他接话。“没什么。”“想睡我很丢人?”他忽然说。

我不敢相信,抬起头:“当然不是!”

他耸耸肩:“对嘛,我这么帅,想睡我,不丢人。”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画风变化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我逗你玩的。”他看我表情,连忙摆摆手。“看你人模人样的,居然耍流氓啊!下次要耍流氓提前吱一声,你未必耍得过我!”我咆哮了一句。“没有耍流氓,看你不高兴,开个玩笑。”看起来比较真诚。

我看着他的脸,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刚搬过来?以前没见过你。”他说。“……算是吧。”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我看着玻璃门外,忽然,一点,一点,一点……从天而降的白色,让夜晚变得模糊起来。

我推开玻璃门,一阵冰凉的冷风吹过来,我把外套裹得更紧,仰头看天:“下雪啦!”

他从收银台里走出来,走到门口:“还真是。”

我伸出手,雪落在手心,马上就融化了,变成一摊亮晶晶的水。

深夜里,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雪就这么无声地飘着,让人心中宁静。“这种天气,想吃火锅。”我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自言自语道。“店里有关东煮。”他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回应道。“那给我来一份,我要萝卜、鸡蛋、海带丝、笋和豆腐。”

他照我说的装了一碗关东煮,然后又舀了些热汤浇在上面,递给我。

我靠着收银台,掰开筷子,用纸巾垫着关东煮的碗底,慢慢地吃。暖暖的食物进入胃里,觉得整个人都熨帖了;烦恼和难过,似乎都散去了很多。

外面的地面,开始一点点变白。我推开门,走出去,站在雪地里。

他也跟着走了出来。“今年第一场雪啊。”我感叹地说。“下雪真好,我小时候从没见过下雪,到北京第一次看见下雪时,特别开心。”他说。“你是南方人?”“嗯。”“南方哪里人?”“渝庆。”“哪里人?”我重复了一遍。“渝庆。你去过吗?”他笑着看着我。“我……去过的,好地方。”

他笑了笑,没说话。“你看起来挺小的,你多大了?”我忽然问道。“23岁。你呢?”“我29了。”

深夜里,大雪纷飞的城市,安静得好像世界末日,好像整个宇宙此时此刻只剩下这间小小的便利店,剩下一盏灯,剩下两个人。Chapter4毒贩的女人

犯毒瘾的时候,

我可以用刀架在你脖子上。

我在一个老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把东西搬了过去,算是简单安顿了下来。房子很小,也很破旧。墙面黄黄的,瓷砖地面,老式的各种贴着墙面做的木制柜子。卫生间里淋浴的莲蓬头不好使,屋里好几处插座也不通电,有一扇窗户还漏风。

好在房子还算干净整洁,我花了几天时间收拾了一遍,更换了莲蓬头,找电工维修了插座,把漏风的窗户用透明胶补了一下。房子里用的是老式暖气片,大铁皮那种,巨暖和,这一点我非常满意。小时候我都是把洗干净的袜子放在这样的暖气片上,早上起来就有暖和的袜子可以穿。

从周念那里搬东西出来的时候,我只带了自己的衣物和证件证书之类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有拿。我在这边安顿好之后,去超市买了锅碗瓢盆,又去菜市场买了大米蔬菜,好好地做了一顿饭。吃完饭之后,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终于感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部门开了一个选题会,讨论了一下最近的热点,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出了好几个,其中一个是明星吸毒问题,我们都感觉还不错。但我们不是娱乐频道,是公益频道,想跟这个热点沾点边,挣点儿点击量,也只能绕个弯儿。“采访我就行了啊。”一个同事翘着板凳,傲娇兮兮地说。

我们几个一起望向他。“我是北京朝阳群众啊!”“滚。”主编说。

最后讨论的结果,就是去采访一下戒毒所,然后出个稿子。这个活儿交给我了。

我给戒毒所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我们的情况。对方帮我联系了几个愿意跟我聊的,约了时间,我就过去了。

这几个人里,男的女的都有,我挨个和他们聊,愿意接受拍照的我拍了几张照,不愿意拍照的就算了。

聊到最后一个,是一女的,四十五六岁,一头烫卷染黄的头发,因为疏于护理而变得非常干枯凌乱。额头上是深深的抬头纹,颧骨很高,下巴很尖,脸色蜡黄,只有一双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还能依稀看出或许曾经是个美人。她穿着戒毒所统一的浅绿蓝色的衣服,整个人很瘦很柴,苍老又憔悴。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像我们这种人,会用化名的吧?”

我以为她是担心暴露隐私,就解释道:“是的,最后文章出来,都会使用化名的。”“啊,那你看,我用这个化名好不好?”“啊?什么化名?”我第一次遇见对自己化名这么上心的人。“冯程程。”

我觉得这名字特别耳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出处。“《上海滩》没看过?”“啊,还真没有,但是我知道这个,周润发赵雅芝演的嘛。哦哦哦,冯程程,是里面女主角的名字?”“对啊。”她欣慰地一笑,“我最喜欢她了。年轻的时候,我还梳过她那种麻花辫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用手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画了一下,好像在抚摸曾经的麻花辫。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稍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你居然没看过《上海滩》?”“确实没看过。”“多好看啊!你一定要看!主题曲也好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想了一想,脸上闪过一丝酸涩,“对哈,那都是八十年代的电视剧了,你这么年轻,没看过很正常。”

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说:“放心,文章出来,你就叫冯程程。”“太好啦!”她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那我们开始吧……我应该说啥?”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坐直身体,有一点正襟危坐的感觉,就好像马上要开始录像了似的。“说说你的经历吧。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了戒毒啊。”她笑了笑。“那……为什么会吸毒呢?”“为什么会吸毒?”她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似乎是在思考和回忆,“好多年前的事情啦!有点儿忘了!”

我点点头,注视着她,没有说话,给她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其实,很多事情,人不是忘了,只是不愿意回想罢了。吸毒这种事情,多半不会是什么愉快美好的回忆,所以我没有催她。“哎,我现在……是不是很老?”她忽然这么问我。“还好,只是稍微有点憔悴。”我说。这种事情上,没办法实话实说。“你说我去美容院,把脸搞一搞,有用吗?我这脸还有救吗?”

这个问题难到我了,说有用吧,我担心她从戒毒所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找个工作挣点钱,然后把钱都砸进美容院;说没用吧,她估计更难受,更觉得没希望。“我听有些特漂亮特会保养的女人说,每天早睡早起,多喝水,多锻炼身体,然后每天早晚清洁皮肤,涂上润肤霜,注意防晒,人就能挺好看挺精神的。哎,多炖点汤汤水水喝,比什么都强。”我说。

听了我的话,她的眼睛有些放光,挺开心的样子。“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的!好多人想跟我好,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烦都烦死了。说真的,我真看不上那些人,男人天天追着女人跑,跟发情的狗有什么区别?男人就该一门心思干事业啊!天天想着干女人算怎么回事?!”

我笑了起来,觉得她还挺有意思。“我那时候想法很简单的,我要找一个特别有事业心的男人,后来就遇上我家男人了。那时候他长得挺帅,什么都懂,周围有好多弟兄,天天聊的都是做生意、挣钱、发财……我觉得他特别能干,他也觉得我漂亮,我们很快就结婚了。结婚那天,他抱着我,对我说,老婆,以后我挣了大钱,给你买大房子,大戒指……你看别的女人穿了什么用了什么,你觉得好,都告诉我,我都买给你……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结婚没有多久,我就知道了,他天天说的做生意,其实就是毒品生意。“我跟他说,我觉得这个不是正经生意啊!他说,生意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做生意就是挣钱,有人买,就有人卖;我不卖,还有别人卖呢!说完了摸摸我的脸,说,我想让我的女人过上好日子,以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每次我跟他说这个事情,他都是这样的话,最后还总有本事把我逗笑。慢慢地,我也就不当回事儿了。看见他周围的男人都是干这个事情的,就觉得,做生意大概就是这样的吧。”“那时候,他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她笑着说,“拿了货,散了,挣了钱给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沾。那时候他可疼我了,跟弟兄们出去吃饭,大鸡腿好吃,都用塑料袋给我包回来。一回家,从胸口掏出大鸡腿,我又皱眉又笑,说一股胳肢窝味儿。他就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吃,吃了才长肉。”“后来嘛,慢慢地,对我就不行了。被扫了一次货,把裤子都快赔掉了;家里老人又生病,压力大,他居然就偷偷吸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拿的货,一些用来卖,一些用来吸。他的上家嘛,我之前从来没见过的,有一次,他居然跟我说,让我帮忙去拿货,给我一个信封,说是钱。我听话,就去了。去了,问货呢,那人就笑;问钱呢,我掏出信封,一看里面是折起来的报纸。我说我男人就给了我这个,他说你傻啊,他就是拿你来付钱的。“完事了,我哭得稀里哗啦,想跳河。我真去了河边,看见水,又害怕,其实还是年轻啊,心没死,就没那胆子。回了家,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我也哭,两人哭累了就抱成一团睡着了。第二天醒了,还是一样过日子。我又那样帮他拿了几次货,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开始打我,清醒的时候打我,吸了毒的时候就云里雾里,有今天没明天地活着。“肚子越来越大了,我心灰意冷,什么也不去想。孩子生下来了,他们抱给我,放在我旁边,我别过头,哭,不想看。后来也看了,数了数手指头,一只手五个;数了数脚指头,一只脚五个……然后就放心了。”“放心了?”我有些不解。

她点点头:“因为那个人,是六个手指头啊。我担心孩子也是那样。”

我心里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

这个世界上,六个手指的人,并不会太多吧?

我瞥了一眼录音笔,录音笔上的红光亮着,很好,很好,录音笔还有电,还在录着。“您是……渝庆那边的人?”我试探着问道。“不是,我是云南人。”“那……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他们都叫他祝枝山。”“关于那个,祝枝山,您还知道些什么?”“我想想啊,”她回忆了一会儿,“我们家,还有我男人的几个兄弟,都从他那里拿货。”

看我一脸渴望她继续说下去的表情,她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话题重心一下子转移了:“你想知道他什么呢?”“什么都行。”“我跟他就见过几次而已。见我的时候,他也基本上不会跟我说话。我男人在家,也很少提到他。”

然后她冥思苦想,似乎再也挖不出什么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他有老婆孩子吗?”“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说话的口音呢?是你们本地人吗?”

她想了想:“口音,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我感觉这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下去,很可能让她心生抵触,觉得像警察审犯人,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尽力把气氛调节一下。“没见过六根手指的人,觉得有点好奇。”我尽量语气轻松,但感觉自己全身肌肉紧张,于是稍微倚靠在椅背上,让人看起来轻松点。“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四十多岁,我二十出头。我当时觉得,四十多岁,好老;没想到一转眼,我也到这个年纪了。”“他长什么样呢?”“啊,说起这个,算是个特点吧。他长得……不太像干这个的人,斯斯文文的。干我们这行的人,互相都能看出来,吸毒的,不用说,脸上都挂相了;贩毒的,也能看出来,心里有鬼,时间长了,自己也长得像个鬼了。但是他,白白净净,看起来像个正经上班的。对了,他不吸毒。”

我忽然想起那天跟老乔他们吃火锅的时候,老乔接起电话,对方说新发现一根手指骨的事情。

他把这根手指骨拼凑在之前的手掌上,发现完全吻合,就是说,这根手指原本长在大拇指边;也就是说,死者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我问:“祝枝山,他的第六根手指,是长在右手大拇指边的吗?”

她笑起来:“我不知道,他的手上总是戴着特制的黑色绒布手套。我只是知道他有六根手指,但我从来没有清清楚楚见到过。”“后来呢?你生了孩子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哦,孩子嘛,没法养的,一个是根本没钱养;另一个,我男人看见这孩子,眼睛就冒出火来,巴不得摔死才好。后来就把孩子送人了;送完之后,人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回到家,看见男人正在打针,我就撸起袖子,说,给我也来一管,谁怕谁啊!他立刻给我血管里推了一管……”她花了很长时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一口气,就好像吸了一口不存在的香烟,缓缓吐出了一个不存在的烟圈。“男孩?”我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她笑笑:“男孩,眼睛蛮圆。”“这个男孩,送给谁了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当没生过,这样好过一点。”“后来呢?”“后来我男人死了,欠了一屁股债,我就开始到处跑路,谁说给我一口吸的,我就跟谁走,晃晃悠悠,就到今天了。你看,这些年,我枕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我这辈子,只记得那两个男人,我男人死了;祝枝山嘛,我后来再没有见过。”

聊完之后,我问:“可以拍照吗?”“不行,这个样子太难看了。”“好吧。”“但是如果你需要照片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以前的照片。”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彩色照片,是她二十来岁的时候,站在公园里,笑得眉眼弯弯,下巴抬得高高的,俏丽的脸蛋,是那个可以娇嗔“一股胳肢窝味儿”的小美女。

我掏出手机,翻拍了一下,然后把照片递还给她:“好漂亮。”我由衷地说。

结束的时候,我说:“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写了个号码给我,站起身,便要回房。“等等。”我说,然后我也把我的手机号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她。

她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睁大眼睛,很吃惊的样子,然后垂下眼睑,慢慢地,把纸条还给我。

缓了一会儿,她轻声地说:“唐记者,我们这样的人,连亲戚都躲的。”

我把纸条递回给她:“我知道。”“要是我出去又复吸了,给你打电话,问你住哪里,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现在我们俩,能有说有笑地聊,但是犯毒瘾的时候,我可以用刀架在你脖子上。”

我说:“我这人特别鸡贼,不可能被你套出住哪里的。”

走出戒毒所,我感觉心情压抑,觉得人生变幻无常,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谷。

我想起她提及的《上海滩》,于是用手机搜索了一点相关的资料。赵雅芝当年冯程程的扮相真是又美又纯情。我翻看了一会儿剧照,看了一下剧情简介,然后点开《上海滩》的主题曲,播放了起来。“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我给老乔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今天的事。

我说:“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碎尸案,就是一个卖毒品的,被仇家剁了手,扔进了花盆里,就这么简单。可怜了朱老师,白白送了命。”

老乔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我说话,等我说完了,他才说:“唐记者,你听我说,这就是一起碎尸案,没来得及告诉你;尸体的其他部分,已经被我们找到了。”Chapter5街心广场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街心广场,

想象着十一年前的某一天,

有人把这些花盆一盆一盆地摆放在屏风下面。

老乔在电话里不方便跟我说太多,只问我最近有没有机会去渝庆,请我吃火锅。

我说:“能不能找家干净点的?上次那家,吃完了拉肚子。”

他哈哈大笑,说:“你挑。”

回到家,我把我和冯程程的采访录音,都发给了老乔。

第二天去公司上班,问主编这几天有没有去渝庆出差的机会,主编想了想:“没有。”“那算了。”我说,想着只能等周末再过去了。“那个,”主编又叫住我,“安排徐亮后天去成都,你要不跟他商量商量,问他要不要跟你换?”徐亮就是那个“北京朝阳群众”。“那太好了,谢谢主编。”

跟徐亮一说,他爽快地答应了,我说等我回来请他吃饭。

我坐飞机到了成都双流机场后,就打车直奔采访对象处。采访完了,对方很热情地想带我逛逛宽窄巷子、吃点地道美食,我都婉拒了,直接买了动车票,坐动车往渝庆去。两个来小时的车程,我抱着电脑噼里啪啦赶稿子,一副工作狂的样子。

见到老乔已经是傍晚,他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不锈钢饭盒递给一个年轻警察:“去食堂给我打点饭,多来点肉,啊!”

抬头看见我,笑了一下:“正好,一块儿吃?”“行啊。”我说。“拿个一次性饭盒,多打一份来。”老乔吩咐道。

那个年轻警察冲我笑笑,我才认出来,上次一行四人吃火锅,她是其中一个,叫秦梓菲,90后,个子高挑挺拔,落落大方,眉眼之间颇有英气。

我坐下来没多久,秦梓菲和另外一个年轻男警察一起端着饭菜进来了,这男警察我也见过,也是当天一起吃过火锅的,叫阮明,年龄看起来也不大。

老乔端起饭盒,咽了几口饭菜,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受表情:“看把你憋的……没故意跟你卖关子,看你吃饭,怕恶心着你。”“没事儿,跟我说说吧。”“她发现的,问她。”老乔抬抬下巴,指了指秦梓菲。“你发现的?”我有一点诧异,这小姑娘本事还挺大。

秦梓菲笑了笑,点点头:“我跟阮明一块儿发现的。”“你们太厉害了,怎么发现的?”“朱老师去世之后,我们推测,既然是在李哲生日那天,带他出去玩,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带李哲去了游乐场、动物园、植物园、大商场之类的地方。”秦梓菲说。

我点点头,觉得有道理。“朱老师当天是开车,一早从家出发,到了特教学校,接上李哲,然后一同去了某地;到了傍晚,再把李哲从某地送回学校。我们假定,朱老师带李哲去了游乐场,那么,那盆花,很有可能来自游乐场,或者特教学校往返游乐场路上的某处地方。”

我点头如捣蒜。“当时你们有没有和李哲聊聊,或者跟李哲的老师聊聊,李哲有没有透露过一点,关于他跟朱老师去过哪里的线索?”我说。“聊了,老师那里没什么线索,李哲那里问来问去,还给他看游乐场、动物园的各种照片,他就透露了两个字,‘气球’。”“气球?”“就说和朱老师出去,看见气球了。我们也是一头雾水,猜来猜去,觉得确实还是游乐场的可能性大。我们开着车,从特教学校开到游乐场,又开回来,又开过去……没什么发现。“动物园什么的也这么尝试了。植物园因为太远了,从学校开车过去得两个小时,觉得朱老师不太可能带李哲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太不方便了。“朱老师当时开的是家里的车,我们去查了,后备厢里发现了少量泥土。通过比对,那些泥土确实来自那盆花,说明那盆花曾经放在她家汽车的后备厢,但是其他就没有发现什么了。“直到朱老师的母亲给我们来电话,说清理遗物时,在女儿的一个收纳箱里发现两张南山观景园的门票。”“南山观景园?”我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嗯,在南山上,可以看到整个渝庆的景色;从学校开车过去,只要半个小时。我们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儿童场所,忽略了其实朱老师完全有可能带着李哲去南山观景园看风景去了。“于是我和阮明,开车在学校往返南山观景园的路上,跑了好几趟,换了好几种路线走法,终于发现了其他的花盆……”“啊……你们把那些花盆都带回来了是吗?”“我们给老乔打了电话,找了个半夜,一起去现场检查了花盆,发现了其他的人骨。但是我们没有拿回来,而是原样放在那里,找了我们的人蹲守,也调了周边的监控,希望能有所发现。”“那……有什么发现吗?”

秦梓菲摇摇头:“到目前为止,没有新发现。”

我忽然想起发给老乔的录音,赶紧问老乔:“录音都听了吧?祝枝山呢?你们可以查查这个名字啊,你们警察应该都能查到的吧?祝这个姓,挺少见的啊……”

老乔和阮明都笑起来。“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看过吧?”阮明问我。

这哪儿跟哪儿,我都被问蒙了。“看……看过啊。”“里面不是有江南四大才子吗?其中陈百祥演的那个角色,就叫祝枝山。”

我彻底晕了:“什么?”“祝枝山是古时候的一个人,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他本名叫祝允明,因为有六根手指,所以自号‘枝山’。祝枝山,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这显然不是真名啊。”阮明说。“原来是这样……”我一下子颓了。

我在心里默默消化了一会儿,问道:“那些花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秦梓菲笑了笑:“我一会儿可以带你去现场看。”

我看看窗外,天都黑尽了。“一会儿?”我摆摆手,“明天白天吧!”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人迹罕至、阴森森的荒郊野外,破破烂烂、布满蜘蛛网的老宅,都是恐怖片的场景,觉得心里有点瘆得慌。

他们看见我的表情,都笑了起来。

秦梓菲说:“有我呐,你怕啥?我带你去。”“不行不行,这么晚了,真不行。”我认了。

秦梓菲耸耸肩:“好吧,你住哪里,我一会儿下班送你一趟。”

我跟她说了酒店的地址。下班后,她换了衣服,我跟着她上了她的车。她的车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带你到处转转吧,看看渝庆的夜景。”秦梓菲说。“好啊。”我的稿子在动车上已经写完了,今天晚上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渝庆晚上还是蛮热闹的。”秦梓菲边开车边说。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红红绿绿的样子,说:“是啊!”“北京呢?晚上热闹吗?”“应该不如渝庆热闹。”我笑起来,“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我晚上比较少出门。”

说完这句话,我想起最近两次半夜三更去便利店,心里苦笑了一下。“佳佳姐……我这么叫你好吧?”“好啊。”我说,“但是你叫我姐,我可一点都不敢叫你妹妹。”“为什么?”“你气场很强的样子啊,好像身上自带‘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个大字。”

秦梓菲哈哈笑起来,想了想,说:“这个我是相信的。”“什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没过多久,秦梓菲在路边停了车。这一带看起来挺繁华的,算是闹市区。“下去走走吗?”秦梓菲问我。“好啊,消消食儿。”我说。

我和她走下车,只见一条步行街在眼前延伸,步行街两边都是小商店,卖各种廉价时髦的衣服、鞋子、配饰……目之所及都是各种颜色鲜艳、造型可爱的东西,基本上每家店都在用音响放歌,打擂台似的。

还有很多卖奶茶、果汁、章鱼小丸子、冰激凌、狼牙土豆之类的小店,一些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亲亲热热地逛街吃东西。“这是渝庆的女人街,什么都有。”秦梓菲说,“我念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买东西,现在来得少了。这条街生意不如以前好了,人也比以前少了好多,可能是大家都喜欢在网上买东西了吧!”“有可能。”我说,“反正我是好久不逛街了。”

我跟秦梓菲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不痛不痒地买了些头绳、手机壳、零钱包一类的小玩意儿,一人喝了一杯鲜榨果汁,坐在街心的小广场休息。“佳佳姐,你平时工作忙吗?”“其实还好,就是需要出差,然后有时候需要熬夜写稿子。但是工作时间相对灵活,也能到处走走,和朝九晚五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相比,我觉得我的工作比较适合我。你呢?平时忙吗?”“还好,忙的时候会挺忙的,不过,我挺喜欢警察这个职业的,所以,忙归忙,不会感觉特别累。”“嗯,我觉得吧,忙跟累是两回事。忙不一定会累,可能还挺充实挺开心的;累也不一定是因为忙,如果做的事情自己不喜欢,就算懒懒散散,一天下来,也会觉得很累。”“没错,我太同意你这话了。”

我们坐在街心广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女人街是一条三岔路的步行街。”秦梓菲忽然说道。

我抬头看了看,没错,三岔路,街心广场就在三岔路的交汇处。“像我们刚才逛的那条路,主要是卖各种东西;另外两条路,主要是餐馆、旅馆和酒吧。”

我点点头,其实没有太多兴趣。这样的女人街,全中国每个地方都有吧,卖的东西也差不多。

秦梓菲看出我不太感兴趣,于是说:“那,我送你回去?”“你还想逛逛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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