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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0 23: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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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锐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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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了一千年

一觉睡了一千年试读:

引子

桌上放着两个盐罐大小的小坛子。

坛子都密封着,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浓香透坛而出,弥漫了整个小屋。

酿酒人面前站着他的两个儿子,西郭牛和西郭兔。

父亲指着小坛子对儿子们说:“这就是我对你们说过的‘千年梦’酒。由于配料很稀罕,我只配制了两坛,费尽辛劳,今天才算酿造成功。”

大儿子懂事地说:“这是父亲半辈子的心血啊。”

父亲点点头,继续说:“我还记得,在告诉你们这件事之前,我曾经嘱咐过你们,包括我的两只耳朵,你们的四只耳朵,这件事绝不能传进第七只耳朵。”

小儿子西郭兔赶紧说明:“当时我想,这事我只告诉邻居小五,因为他和我有交情。我就捂起一只耳朵,只用一只耳朵听父亲说话。过后,小五听说话时,我也叫他捂起一只耳朵。所以父亲您可以放心,确实没有第七只耳朵知道我们的‘千年梦’。”

但父亲长叹一声,“你只告诉了小五,小五只告诉了小四,小四也不是坏人。但小四又告诉了小三,小三就有点靠不住,小三又告诉了小二。小二却是个为捞好处六亲不认的家伙。他去报告给有权有势的伍大将军。伍大将军听说有这样的妙酒,一醉醒来,已是千年之后,也就是说,能比别人多活一千年!他立刻唤我进府,要我献出‘千年梦’。再过一个时辰,将军府的家将就要来取酒了。”

西郭牛和西郭兔非常吃惊。西郭牛立刻责怪西郭兔。

父亲摆摆手,“来不及怪你怪他了。——我原是见世道昏暗,豺狼横行,尔虞我诈,营私舞弊……看也不顺眼,听也不顺耳,想也不顺心。寻思一千年后,该是坏人死尽,邪气扫清,大家清清白白做事,坦坦荡荡对人。于是才花大气力,找大麻烦,不怕辛苦试方配料,但愿全家同往光明世界。先配制的两坛已能开封,后配制的还未酿成。今日事急,也顾不得许多了。你们弟兄各带一坛‘千年梦’,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去山野之间找个隐蔽所在,饮下坛中酒,便可长眠千年了。”

父亲将两坛“千年梦”分别交给西郭牛和西郭兔。然后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这是‘千年梦’的配方,”父亲说,“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你们带走它吧。”

兄弟俩接过配方,只见上面写着:白莲三更露 金橘九秋霜无洞无丝藕 有香有色姜梧桐叶雷打 苜蓿根虫伤菱角酸如醋 蒜头甜似糖

西郭兔便说:“要找齐这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真不容易呢。”

父亲说:“你还没见后面的‘猛虎涎八滴’‘鳄鱼泪两行’呢。”

一边说着,父亲伸手取回配方,“哧啦”撕作两半。

弟兄俩大惊失色,“父亲,你——?!”“这也是为防坏人窃夺。”父亲解释道,“‘千年梦’配方你们各拿一半,好好保存。千年后醒来,你们会合到一起,可以再造新酒,再度千年。”

但儿子们很为父亲担心:“父亲,您怎么办呢?”

父亲抚着儿子们的肩膀:“我会想办法应付的。如果我的头没被砍掉,随后,我也会喝酒长眠。你们先从千年酒力中醒来,可以来找我。如果我还睡着,用解药把我唤醒,那就是我们一家的团圆之日了。”

弟兄俩拿了解药和配方依依离去时,耳边传来父亲最后的祝福:“但愿‘千年梦’帮你们永远跨过黑暗、混浊、丑恶、痛苦……” 1  一千年前的伙伴

西郭兔老是想醒来,但老是醒不来。所有他愿意做的梦早就做完了。在梦中,他当过好多次将军。他喜欢当将军,是因为将军可以骑马。他骑上马去打仗,手里挥着一把刀。这是一把宝刀,如果砍下别人的脑袋,那颈子上立刻还会长出一颗脑袋,而且也不流血。西郭兔讨厌那种只管砍、不管长的做法,没有了脑袋,人家怎么吃饭啊?他也做了几次当皇帝的梦。当皇帝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多吃东西。不用自己爬树,太监会端来大盘大盘的桑果儿、野枣儿。还可以把卖糖人儿的老汉喊进宫里,要做几个就做几个,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他也做了一次宰相的梦。听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多好玩,他就让自己长出大大的一个宰相肚子,肚皮是透明的,自己可以低头观看里面的船儿来往。对作恶多端的伍大将军,他也惩罚够了。最好的惩罚是充军,让伍大将军戴着他喜欢让别人戴的木枷,这次充到岭南,下次充到塞北……

现在他是在一个做腻了各种各样的梦的梦里。毕竟有一千年啊,这梦长得太叫人感到无聊了。

但毕竟过一年少一年,再长的梦也有尽头。

西郭兔哼哼唧唧,呼出一口酒气,他那沉重的眼皮终于撑开一条缝。

可是,睁着眼和闭着眼差不多,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想坐起来,胳膊、腿和腰都没法动弹,浑身的骨骼、肌肉都不听使唤——到底一千年没活动了,全僵住了。

动不了身子,先动动脑子吧。脑子还算管用。西郭兔慢慢想起:哥哥向西走,自己向东走。找到这个还算隐蔽的山洞,点起火把进了洞。后来开封饮酒,酒劲太大了,只喝了几口就晕晕乎乎的了……

这时从西郭兔身旁不远的黑暗中传来一种声音,虽然很轻,但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西郭兔还是吓了一大跳!“是人吗?!”“是呀,还是个挺好的人呢。不过现在可不大好,胳膊腿儿都动不了啦,你的酒可真厉害。”

西郭兔被说得一愣,但随即就猜到:一定是自己只喝了半坛酒就醉倒了,然后又有人进洞来,喝掉了剩下的酒,于是也被糊里糊涂地带到了一千年后……不过,两个人分喝一坛酒,醉眠时间也许会打些折扣。西郭兔想到这儿觉得挺有趣。无论怎么说,在满目生疏的今天,有个一千年前的伙伴在身边,总是使人安慰的事。

西郭兔便问:“您是谁?可惜我看不见您。”

那人说道:“可我看得见你,我有一双夜眼,所以我愿意在晚上干活。”“您在晚上能干什么?”“替人搬家呀。当然不是一下子全搬走,我喜欢不慌不忙一部分、一部分地搬。尽管我干得很卖力,但我总是尽量不让主人家知道,因为我不想获得任何报酬。”

西郭兔想了想,便明白了这位老兄干的是哪一行,他所说的“报酬”指的是什么。“我没想到……”西郭兔说,“我该怎么称呼您?”“我的名字说明我的品德:一个‘善良’的‘善’字。但它和我的姓之间有点尴尬,我偏偏姓黄。”“好,黄善大哥,”西郭兔说,“我想,在我们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一千年里,您这种行当怕早已淘汰了。您该去找个更好的行当。”

黄善一听惊叫起来:“等等,你怎么说我们睡了一千年了?”

西郭兔说:“因为咱们喝的是特别配方的‘千年梦’呀。”

黄善忽然想到。“哦,你那破纸头上写着‘梧桐叶雷打”什么的,大概就是——?”“什么,这么说您已经翻过我身上的东西?”“哦,抱歉,抱歉,干我们这行的都挺好奇……”

这时他俩渐渐觉得身上的肌肉已不再那么麻木,四肢关节也松动一些了,于是用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可这一动不要紧,立刻有很糟糕的事发生了——

西郭兔叫起来:“哟,我的衣服撕破了!……哎呀,怎么一碰就成了碎片?”“衣服破了倒算了,要是能保住裤子也好哇!”黄善的声音更沮丧,“这样光溜溜的怎么见人呀。看来我不得不相信我已经睡了一千年了。我说小老弟,这么说你那配方倒是件很稀罕的东西。既然稀罕,也就值钱,物以稀为贵嘛……”

西郭兔说:“不过还有一半配方在我哥哥那里。”

黄善不明白,“为什么要分两半?”“不容易丢失呀。半张配方如同废纸。要是整张的带在身上,被那坏人趁我酒醉偷了去,那可对不起我爸爸啦。”“对,对对。”

西郭兔一下子站了起来:“现在我先要去找到哥哥,把分作两半的配方拼成一张。”

黄善赶紧自告奋勇:“我愿意一路帮助你。不过你要小心,这事可不能再让别人知道。”“怕什么!”西郭兔不以为然,“现在不比一千年前,已经没有坏人啦,哪用得着这样提心吊胆,我防你、你防我的?”“是的,是的,”黄善忙说,“你尤其用不着防我。”

西郭兔说:“即使你过去做过坏人,可现在到处是好人,一个人做坏人多没劲呀,你也就不愿意做坏人了,对不对?”“对,对。不过咱们得穿上衣服才能出洞。我的宝库里还有好多衣服……” 2  黄善的宝库

原来,先发现这山洞的是黄善,山洞深处的“宝库”里藏进了许多好东西,都是黄善靠手艺和运气从山下搬来的。那天西郭兔摸进洞里时,黄善下山“干活”还没回来。

现在,黄善牵着西郭兔的手,七拐八转地来到他的宝库跟前。宝库的入口在一排屏风般的钟乳石后面,十分隐蔽。这入口的圆径不比黄善的脑袋大多少,里面是一段曲曲折折的通道。

西郭兔紧跟着黄善钻进入口,像黄鳝一样在通道里扭来扭去。一边费劲地向前爬,—边听见黄善费劲地在说:“幸亏你……不比我胖。我以前进宝……宝库时,都要饿上……三天。肚子一饱就……进不去。”

这回都一千年没吃东西了,当然肚子不会再碍事了。

好容易爬完通道。西郭兔直起腰来说:“我的脑袋给碰了好几下,眼前直冒金星。”

黄善说:“那不是金星,是我养的萤火虫。”

西郭兔定睛一看,果然是无数萤火,闪闪烁烁。

只听黄善“啪”的一拍巴掌,萤火虫们呼啦一下全部向上飞起,规规矩矩密布在洞顶上,而且不再闪动,把整个“宝库”照耀得明晃晃的。

黄善拍两下掌,萤火应声熄灭。“要是拍三下呢?”西郭兔这样想着,便拍了三下掌。这时只见洞顶的萤火齐刷刷地一明、一灭,一明、一灭……美妙极了。

黄善告诉西郭兔,本来他只养了五十只萤火虫,训练它们聚在洞顶当灯照。过了一千年,自然生出千千万万的萤火虫后代,它们的这些本事,毫无疑问是那五十个萤火虫祖宗传授的。

在萤光照耀下,西郭兔开始参观宝库里的宝物。只见五花八门,样样都有:

驴鞭、牛绳、马铃铛,

铜壶、瓦罐、瓷城隍。

发簪、手镯三五对,

木屐、草鞋十几双。

笔砚非关能画写,

琴棋只供乱收藏。

百家搬来百样物,

都为顺手爱牵羊。

西郭兔看了笑道:“我以为是什么稀奇东西!这些坛坛罐罐只能开个杂货铺罢了,哪里称得上‘宝库’!”

黄善便说:“家当总是越多越好。你要是干上我这行,你就会明白,要是哪次回家空着手,会是多么难受。为了吃得香,睡得稳,总要顺手捞来一样两样,哪怕是个猫食盆也行。再说,”他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再不值钱的东西,过了一千年,也都成了老古董啦……”

西郭兔不耐烦地打断伙伴,提醒他:“你不是来找衣服的吗?咱俩还光着哪。”“对对!”黄善立刻动手翻找,“我记得有几件好衣服的。”

但是,再好的衣服也好不了啦。黄善选中一件看起来完整如故的强盗夜行衣,一套到身上立刻碎裂开来,其实早已朽烂不堪。一件当年曾经风行一时的白居易式“司马青衫”,如今同样不经一穿。还有鬼才知道黄善从哪里弄来的一件道士穿的八卦袍、一件和尚穿的大红袈裟,全是看得碰不得。

正在无奈之际,黄善一拍脑袋:“哈,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们绝不会光身子的!”

黄善便去杂物堆里扒出一个皮匣子。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两副战将的铠甲。“我们就穿这个吗?”西郭兔觉得意外。“这不好吗?”黄善抖开两副铠甲,“这是梅花锁子甲,归你。这是乌油雁翎甲,归我。不过现在不能穿,不然的话咱们就爬不出去啦。”

于是二人把各自的铠甲弄出“宝库”,走到洞口明亮处穿戴起来。不一会儿工夫,西郭兔和黄善便成了威风凛凛的两员武将。

西郭兔看看身上,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哥哥见我这样,要吓一大跳。”

黄善说:“要是我帮你找到了哥哥,你们以后靠酿‘千年梦’发了大财,可要分给我一份儿啊。”“那当然!”西郭兔随口答应着。他认为,比起一千年前,做人应该更大方些。

在离洞出发前,西郭兔想起还有一包父亲给的解药,随着破烂的衣服落在洞里。于是让长夜眼的黄善再去寻出解药,加上那半张配方,仔细地藏到胸甲后面。

黄善也想起一件要紧事:可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宝库。他找出笔墨纸砚,请西郭兔写了两句话贴到洞前:

宝库不在此洞中

要找宝库向西转南绕北再投东 3  真古代人和假古代人

西郭兔和黄善沿着山径向西而去,因为西郭牛是向西走的。

他们翻过好几座大山,到了有农田的地方,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农民在种地。

果然现在的人有点变样,头发不再盘在顶上(那么短,也盘不起来了),扣子也不同,不再是布做的疙瘩扣。

尽管西郭兔要比这二人早生那么多年,但他一点也不摆老前辈架子。他笑嘻嘻地走过去,向那两个农民端端正正作了个揖。第一次遇到现代人,他的心情特别好。

那男农民忙说:“我不会古代那一套。”他便深深鞠了个躬,作为还礼。

黄善大模大样地问:“你们从没有见过古代人,是不是很害怕?”

女农民说:“不害怕,也不是从没见过,刚才就有和你们差不多打扮的人从这儿路过,大概和你们是一伙的。”

西郭兔一听喜出望外:现在还活着的古代人不会很多的,那么就是说,从这儿路过的很可能就是哥哥西郭牛。

西郭兔问清方向,就要追赶。可是黄善说,应该先找点东西吃。他告诉那对农民夫妇,他们的上一顿是在一千年前吃的。这话也许人家不一定相信,但还是给了他俩一大沓烙饼。

他俩一边嚼着烙饼一边赶路。但西郭兔忽然发现,黄善的身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杆小烟袋插在他腰间的系甲绦上。西郭兔明明记得这是那男农民的物件。

西郭兔很伤心地对黄善说:“怪我不好,我没把那坛‘千年梦’一口气喝干。我不该把你和你的手艺带到今天。就像给花丛送去苍蝇,给鲜汤加进臭蛋,给白白的粉墙按个鞋印,给悠悠的画船钻个洞眼……”“行了,行了,”黄善安慰西郭兔,“其实只是一点小爱好——不是说爱好抽烟,我不抽烟的,我爱好收藏。但既然你心烦,我送还他们就是了。”

西郭兔便等在路边。不一会儿,黄善去而复归。

西郭兔不再问什么,只喊一声:“举起手来!”全身搜查,又在黄善的靴筒里摸出一个小方盒子,盒子上写着:火柴。

黄善忙说:“你别发火,先让我发个火给你看看。”说着就照刚才学来的样子,“哧啦”一声划燃了火柴。

西郭兔看得惊奇,忍不住要说:“让我也试试!”

这时前面树林里传来大声喊叫。是个女孩子,喊的是“救命”。

西郭兔一边朝树林跑,一边心里猜测:那女孩要么是误坠陷阱,要么是遇上了老虎,不可能是坏人作恶,因为当今世界只有他带来的黄善还不够完美……即使遇上老虎,那虎说不定也只吃草莓、蘑菇什么的,到底过了一千年啦。

可是树林中的景象大大出乎西郭兔的意料。只见一个身穿古代衣裙的少女被绑在树上,另一个也是古代装束的蒙面歹徒手持尖刀,正反复逼问那少女:“无敌真经藏在哪里?!”

奇怪的是,几十步开外,正有一群人朝这儿指指点点,悠然旁观。其中有古代人也有现代人。他们竟然见死不救。

西郭兔来不及思索了,他勇敢地抢上一步,扳住歹徒的肩头。歹徒一惊,回过头来。西郭兔正色问道:“你是哪个朝代的?”歹徒愣住了,有些语无伦次:“这……他们没有告诉我。”

西郭兔说:“反正你也是古代人,不能丢咱古代人的脸。兴许你在古代就是干这个的,但现在——”“现在世道变啦,”黄善也帮着腔,“连收藏个烟袋都不行啦,别说你动刀子。”

这时那些旁观的人们嚷嚷起来:“怎么回事?”

歹徒把刀一扔:“我糊涂啦!头儿,你来对付吧。”

趁这工夫,西郭兔赶紧替女孩松绑。

那女孩也没感谢救命之恩,只是很好看地一笑,问:“你是谁?”“我叫西郭兔。”“啊,”女孩眼珠一转,“我猜你一定是属兔子的,对不对?”“对呀。”正好被猜中,西郭兔很佩服。

女孩便说:“我也属兔,这么说咱俩同年。”

西郭兔刚想打听女孩的来历,这时那歹徒领着“头儿”来到西郭兔面前。“头儿”却是现代人打扮,他将西郭兔和黄善打量一下,问道:“你们是哪个厂的?”

他指的是电影厂。西郭兔他们自然不懂,只好茫然地摇摇头。“那么,是哪个台的?”

他指的是电视台。还是不懂,还是摇头。

这可让人费琢磨。“头儿”是位电影导演,这次带着他的摄制组来深山密林拍外景,那对农民夫妇看见的“古代人”就是他的演员。正在拍“林中遇险”这场戏,却被两个怪人搅乱了。

导演忽然觉得这二人身穿的铠甲有点可疑。“这服装的材料和我们常用的不同,”他伸手敲了敲,发出金属声,“像是真的呢。”

黄善叫起来:“什么‘像是真的’?我从不收假货!”“好,好。”导演心怀警惕,却不露声色。他初步断定:遇见盗墓的了,大概是师徒俩,正准备去找贩私客换大钱呢。“你们运气真好,从哪儿弄来的?”

一问起这个,黄善照例有些吞吞吐吐:“从一位朋友那儿……一位满不在乎的朋友。”“明白了,那朋友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哪怕你让他脚跟朝前、鼻子朝后。我不明白的只是,”导演又问,“为什么要把你们的‘货’穿在身上扮成古代人,这样不是太暴露了吗?”

黄善说:“是没有办法,才穿上这沉甸甸、硬邦邦的一套,因为一个人总得穿点什么呀。”

西郭兔说:“为什么说我们‘扮成古代人’?为什么您不能像她那样相信别人?”他指一指那女孩,“她说她和我同年,因为她完全相信我是和她一样的古代人。”

那女孩笑了,是挺感动的笑:“不,西郭兔,我说那话,是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现代人呢。”“什么?”西郭兔立刻变了脸色。

女孩扯一扯衣裙:“为了演戏,现代人是可以换上古代人的服装的呀。”

西郭兔说:“可我没在演戏!”

女孩说:“是呀,所以你该明白,我该相信:我是假古代人,你是真古代人。”

西郭兔只暗暗可惜:照这样说,和这女孩就没法同年啦。“好啦,玉洁,”导演对女孩说,“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个镜头拍完。然后我有个想法,这两位古代人十分难得,干脆来个就汤下面,让他们担任特邀演员。” 4  戏外有戏

要请西郭兔他们拍戏,玉洁第一个赞成。

但西郭兔自己不赞成。他从来没演过戏。再说,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哥哥,还不知道西郭牛流落到哪里了——他应该跟西郭兔同时醒来的。他身边有没有黄善这样的伙伴?黄善虽然有些讨厌,但没有他,衣服就不好办。不知哥哥现在穿什么?……西郭兔便把“千年梦”的事对玉洁说了。

玉洁认为:古代人演古代人,只要拿出本色就行,很容易演好。“再说,电视剧就像古时候到处张贴的图形告示——”“那是悬赏抓人用的。”黄善插一句。

玉洁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西郭兔,只怕不等你找到哥哥,你哥哥就找到你了。”她也把电视是什么东西向西郭兔介绍一番。

西郭兔心动了,答应了。黄善也很感兴趣。

于是他们眼看着玉洁又被绑到树上,再也不打抱不平了。有早已准备好的侠客跳出去,“乒乒乓乓”与歹徒打斗。侠客不小心被歹徒打倒,好几秒钟爬不起来……导演命令重打一次!

打完了,拍完了,根据剧情需要,玉洁和她的朋友、对头们还要转移到另一处外景地。导演叫副导演带着剧组坐车先走,“我在这儿给两位古代同胞说说戏。”

导演将西郭兔和黄善带到绑过玉洁的大树下。他问:“你们俩是好人吧?”

黄善说:“这还用问?看都看得出来呀。”

导演又道:“好人嘛,有时就免不了要受点儿委屈。”

西郭兔一想,“您是不是也要把我们绑到树上?”“对,剧情需要。我想你们不会比一个小姑娘更娇嫩吧?”“别废话,快绑吧!”黄善显出豪杰气概,“多少年没被绑过了,老实说,比这粗几倍的绳子我都见识过!”

导演便用长绳将二人一道道绑住。西郭兔自觉与玉洁已有了友情,这根曾经绑过玉洁的绳子,绑在身上似乎特别受用。

导演叫来一个扛摄像机的小伙子,让他把这“好人受罪”的情景摄入镜头。“最好把你们的眼睛也蒙上。”

导演说着又找来黑布条,一下子使二人眼前不见光明。

西郭兔只听见黄善还在充好汉:“要不要把嘴也堵上?真正的古代匪徒都是这样干的呢。”

导演立即“成全”了他们。这样一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有四只耳朵静听导演的一番阔论——“好了,我们的合作实在令人满意。其实是,我有我的戏,你们有你们的戏,只不过你们的戏被套在我的戏里了。说因为喝酒睡了一千年,这就是你们的戏,可这只能哄孩子。我拍的戏太多了,所以什么样的戏我都能看得穿。我吃不准的只是你们弄到的这两副铠甲,到底是哪一时代的文物,到底价值多少,你们将因此被判缴多少罚款,或者坐多少年牢……不过很快会有专家来弄清楚这些问题,我已经嘱咐副导演到前山的气象站打电话给缉私警察。”

导演要离开这里了,但他又想起几句要说的。“对了,要告诉你们,刚才的录像将提供给电视台,作为新闻播出。西郭兔,如果你真有哥哥的话,他将会为你难受,因为这又给嫂嫂一次嘲笑哥哥的机会。”

西郭兔想辩白:嫂嫂根本不会嘲笑哥哥,因为根本就没有嫂嫂。可是他的嘴被堵住了,鼻子又不能说话。

响起一种古代人闻所未闻的怪声,这是小越野车发动起来,把导演和扛摄像机的小伙子带走了。

在长绳的束缚下,西郭兔和黄善背靠背地合抱着这棵大树。

没想到出洞第一天就受到现代人这般的“款待”。

这些人似乎又不能算是坏人。因为他们跟玉洁是一伙的,而玉洁肯定是好人。但那导演确实又跟玉洁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肯相信人。不过,看来,太相信人也不行。或者说,尤其不能相信不肯相信人的人。玉洁就是因为相信导演真的要请特邀演员,这才帮忙说服西郭兔;西郭兔这才答应拍戏,这才立刻有了现在这一幕……西郭兔越想越烦恼。偏偏又摊上黄善这样的伙伴,提议把嘴也堵起来,不然的话,两人还能聊聊天,不至于如此憋闷。

西郭兔又想到导演所说的缉私警察,大概和县衙当差的捕快差不多吧?或许就像戏台上包公手下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被他们抓进衙门里,恐怕也要先打一百杀威棒……

这时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二人心想:来得这么快?

再一听,只来了一个人。脚步声在树下停住。那人嘟囔了一句什么。西郭兔便感到一只手伸进他的怀中——开始搜查了。由于铠甲里面没别的衣服,那手碰到肋部时,痒得西郭兔直打哆嗦。

先是那半张配方被掏走了,搜查人试着读了读,十个字里只认得六个,六个里还有三四个读音不准,于是又被塞回原处。接着那人嗅嗅那包药,立刻爆发了两个喷嚏,“这……简直是捉弄人!”然而他并没有完全失望,堵住西郭兔、黄善嘴的两块旧布立刻被扯掉。

西郭兔刚想用恢复自由的嘴表示感谢,却听那人说:“带回家去,这倒是两块经用的抹布。”随即西郭兔和黄善觉得眼前一亮,两根黑布条也被取下了。只见一个五短汉子边收起黑布,边继续自语道:“以后,要是我家里有谁遇上个三长两短,黑布正好派用场。”“哈!”见此情景,黄善高兴得大叫,“瞧这手段、做派,端的不是我那同行来也。”

那人一愣,过来捧着黄善的脑袋,像挑西瓜似的端详一番,笑道:“不错,是有些贼头贼脑哩。不知大哥是哪个山头的,报出名号来,兄弟或许听说过。”

黄善说:“你要听说我,恐怕不容易。但在一千年前的螺蛳镇上,我的诨名无人不晓。一听见‘偷天猴来了’,婆娘们把尿布都收进去了。我想你可以去查查史书,至少县志上会记载我的事迹的。”

那“同行”很有些吃惊,“哎呀呀,这是遇上贼祖宗啦!”他赶紧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绍,“晚辈姓刘,本名叫刘一涛,自从干上这行,改名叫刘一掏。还有两个兄弟。老二干活喜欢带家伙,叫刘一橇。老三更厉害,叫刘一刀……”

黄善忍不住打断道:“我说,先把咱们的绑绳割断,聊起来更痛快些,是不是?”

刘一掏却挺有主见:“不,好好的绳子,可以拿回去晒被子用,割断了太可惜,我情愿来解绳疙瘩。”

黄善赞叹:“有道理,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那就快解吧。”“慢!”

提出反对的是西郭兔。 5  坐警车进城

西郭兔太觉意外了。原来他还为把黄善带到现代来的事深深不安,可没想到黄善还能遇见“同行”,而且不但有“一掏”,还有“一撬”和“一刀”……在他心目中,新世界应该没有坏人,没有缺陷,万事如意。

他拒绝松绑,是因为他不愿意被坏人搭救。只有坏人才接受坏人的帮助。

可是黄善愿意自由自在,他向西郭兔打比方:“你当和尚,总不能让别人都不吃肉。你有疟疾,总不能让别人都跟你发抖。”

于是刘一掏替黄善解开了绳子。西郭兔和黄善共用一根绳子,这边一松,那边也垮了。

西郭兔赌气地对刘一掏说:“再给我绑上!”

刘一掏不慌不忙地回答:“第一,你说过不要坏人帮助,那我怎能帮你捆啊绑的?第二,我要请你这个好人原谅,我想带回这根绳子捆别的东西呢。”

西郭兔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刘一掏把绳子收去了。

黄善便问刘一掏,“老弟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刘一掏说:“我从监狱来。我们三弟兄总是连轴转,两个在牢里,一个看家。等看家的那个又犯了事关起来,先进去的那个也就差不多刑满释放了……这次还差一个月,就轮到我出去看家了。我那三弟刘一刀还不错,提前进来接班,因为给人家放了点血。他告诉我,近几天全国搬协要搞个活动。”“搬鞋干什么?”黄善不懂。

刘一掏解释:“‘全国搬运工作者协会’,简称‘搬协’,也有干脆就叫‘偷协’的。这是咱们的行会组织。听说要举办一次‘神手锦标赛’,让大家各显神通,决出高低。比赛还分专业组和业余组。三弟告诉我,由于是秘密进行,还规定了联络暗号——这是大赛筹备处高价征集来的一副对联:

金有银有只惊朝有夕无有天知地知好笑我知你不知

我觉得自己夺标希望挺大,便去同看守商量,能不能提前放我出去,以后再进来时可以补上这一个月的。但他们说不行,我只好想办法自己放了假。要得好成绩,回去多练习……”

刘一掏正说得眉飞色舞,一辆吉普车飞驰而至。车上跳下两个穿制服的小伙子。“我们是警察!”

在场的三人吃了一惊。

西郭兔忙问:“你们是不是只管抓人,不管是不是抓错了?”

警察说:“抓错了多不好,我们会尽量避免。”

刘一掏立即自告奋勇,对警察说:“这两个古代人没有户口,正该抓呢,我来帮你们忙。”

警察说:“我们只带来一张照片,一副手铐,所以只能抓一个。”

这张照片是刘一掏的嘴脸,所以该让刘一掏戴手铐。但正要戴时,发现这铐子出了故障,被哪个调皮的犯人弄坏了。

刘一掏便说:“犯人没好铐子戴可不像样,等下次准备齐全了再来抓我吧。”“不,”西郭兔对警察说,“他身上有根很结实的绳子,正好用一用。”

刘一掏很不情愿地把绳子交给警察,嘱咐道:“用完了最好能还给我,下次回家还要用它晒被子呢。”

警察绑好刘一掏,把他往车里一塞,回头感谢西郭兔:“谢谢你协助我们捕捉逃犯。你们要跟车进城吗?”

还没等西郭兔好好想一想,黄善连声答应:“好的,好的!城倒是进过的,只是没坐过这车。”

西郭兔亲眼见警察抓了坏人,便又对这新世界提起些兴趣,于是也愿意进城看看。

警车开动,风驰电掣。开到城里天已经快黑了。

西郭兔和黄善在市中心下了车。

分手时,两个警察关心地问:“你们有钱吃饭吗?”

又是黄善抢先回答:“有,有!”“告诉你们,铜板现在可不通用啦。”“知道,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您想,干咱们这行的——”黄善差点说漏了嘴。

警车开走后,黄善把手伸到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给西郭兔看。“好哇,你贼性不改!”西郭兔气得脸通红,“你敢偷警察,我去告发你!”“冤枉,”黄善赶紧声明,“这钱包是刘一掏的呀。”“偷东偷西都是偷!”“这不同,”黄善辩白道,“拿坏人的东西,这叫‘取不义之财’。再说这小子卖朋友,刚才还要警察抓我们呢。哼,他平时老‘掏’别人的,没想到今天被我‘掏’了!”

西郭兔听黄善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从刘一掏的钱包里开销晚餐费。

这一顿晚餐啊,吃得真丰富——

豆腐干焙猪爪,冰激凌拌樱桃。布丁皮蛋水晶糕,蟹粉包儿嫌小。叫花鸡蘸果酱,萨其马夹油条。甜酸苦辣只管嚼,都为千年没饱。

吃过晚餐,开始逛街。逛夜市的人不算少,行人们(尤其是时髦女郎)时时抱怨西郭兔和黄善身上的甲片会钩破别人的衣服。

看见卖糖葫芦的,黄善也想买两串,可是一摸怀中,发现那钱包不见了。

黄善有点发蒙,他问西郊免:“钱包在你那儿吗?”

西郭兔说:“一直在你身上的呀。”

西郭兔说着便伸手到黄善怀里掏摸。黄善一边护痒,一边告诉伙伴:“没有就是没有!”可是当西郭兔的手从黄善怀里拔出时,手里拿着钱包,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

打开钱包看,两个钱包都装满了真钞票。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变魔术吗?

再往前走十步,黄善怀里又出现第三个钱包。

继续往前走,第四个、第五个钱包接连来到。

黄善开始留意。当他发现有个女人把第六个钱包悄悄放进他怀里,他便紧随着跟了上去。

三拐两拐,那女人弯进一条冷森森的小巷,唰地回过身来。“金有银有。”女人扔过一句来。

黄善正要发呆,忽然想起刘一掏提到的那副对联,于是立即接上:“天知地知!”

那女人这才露出笑脸:“我们一个兄弟动了您的钱包,从钱包上绣线的颜色看,知道您是同行中很有资格的一位高手。所以按照规矩,兄弟姐妹们都给您送了见面礼。”“哦!”黄善恍然大悟。

女人说:“怕这钱包有诈,所以又对了暗号。您既是来参赛的,少不了我要带您去见会长。”

黄善这时想起西郭兔,可是刚才只顾跟踪那女人,早已失散难寻了。黄善只好独自行动了。 6  考古教授和时装设计师

再说西郭兔。他对黄善并无多大好感,但与黄善走散后最大的不方便就是没钱用了。肚子是已经吃饱了,但除了吃还有好多用钱的地方呢。比方说,他很想玩玩出租的“机戏游子电”(由于读字规矩不同,他那时候习惯从右读到左,所以读颠倒了),看别人玩得挺来劲的。他那时候哪有这样奇妙的玩具,只能放放风筝,打打陀螺,点炮仗还要等过年呢。可是没钱不能玩“机戏游子电”。上厕所大便也要交两角钱,是一位好心的老头代他交的。走出厕所,刚要走,又被一位戴袖标的大妈喊住了。

大妈指着地上一张纸:“是你扔的吗?”

西郭兔把那张纸捡起来一看,“哟”了一声,正是他那半张宝贝配方!一想肯定是刚才进厕所掏手纸时掏掉的。他连忙向大妈行礼道歉。

大妈见他又要走,立刻把脸一沉:“怎么?谢了我,我就心软啦?乱扔纸屑,罚款五元!”

西郭兔惊慌失措:“我不是乱扔,是不小心……再说,我也没钱……”

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

有的说:“没钱,让他把锁子甲脱下来抵在这儿!”

也有的说:“人家是从古代来的,优待一下吧。”

那大妈却不依不饶:“古代人也是中国人吧,现在中国就是这规矩,除非你跑到外国去。可听说外国罚得更厉害呢。”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位少女挺身而出:“这五元钱我替他交了!”

西郭兔盯着那少女看,等她付了罚款,便对她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

那少女笑了,说:“我知道,她叫玉洁。可当她换掉了拍戏时用的古代衣服和假发,你就不认识她了。”“玉洁,真的是你!”

玉洁把西郭兔带回家里。路上,玉洁告诉西郭兔,当副导演遵命报警时,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回答:抓人不是演戏,别让好人坐牢。为了追捕真罪犯,警车刚刚开跑……

玉洁说:“正挂念你呢,你倒运气好,总算没坐上警车。”

西郭兔说:“能坐上警车才算运气好呢,不然哪能见到你呢?”

玉洁的爸爸是考古学教授,妈妈是时装设计师。一个是越古越好,一个是越新越棒。这样两个人碰到一起,争争吵吵、开开心心地过起日子来。

当女儿玉洁把西郭兔领进门来,他那不同一般的装束立刻把教授和服装师吸引住了。

玉洁做介绍:“这是我的古代朋友,西郭兔。”

服装师的目光一接触到梅花锁子甲,马上爆出灵感。“对,我可以设计出一种铠甲式夹克衫,或者羽绒衫。威武,劲健,充满阳刚之美。好极了,这个构思可以使我在最近的时装大赛中不同凡响。”她冲动得立刻要用皮尺去量铠甲的上下尺寸,想到人家是刚进门的客人,才暂时按捺住激情。

而教授向来是那样慢条斯理,他先向女儿了解了和古代人的认识经过,然后问西郭兔:“这么说,你原是生活在一千年前,也就是公元10世纪?”

西郭兔说:“什么公圆、公方的,我只知道我喝的酒叫‘千年梦’,一觉醒来,就是一千年过去了。”

教授说:“可我有些怀疑,因为那时的铠甲不是你这种式样。你记得你那皇帝姓什么?”“记得,皇帝姓朱。”“这就对了,”教授笑道,“明朝皇帝姓朱,离现在最多六百年。一千年前是宋朝,宋朝皇帝是姓赵。”

西郭兔被说得呆住了:“这么说,我只睡了五六百年……啊,一定是因为只喝了半坛酒!这么说,我哥哥还在做着千年梦,他还要四五百年才能醒来呢。”

见西郭兔那副沮丧的样子,教授忽然想起一事:“前几天,博物馆的古代人体展览室里又增加了展品,运来一个青年男子,与别的古代人体相比,虽然同样失去了知觉,但肤色和肌肉弹性几乎与当代常人无异。头发化验结果表明,他也是明朝人。”“对!”玉洁叫起来,“我也去看过,那模样还真有点像西郭兔呢。”“真的吗?!”西郭兔顿时眼珠发亮,催促玉洁说,“快带我去!”“已经闭馆了,明天再说吧。”

可是西郭兔仍然兴奋不已:“要真是我哥哥,我有办法弄醒他。我爸爸给了醒酒药呢。”

教授建议说:“明天,顺便把这副锁子甲献给博物馆吧,老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呀。”

西郭兔说:“可我再没有更舒服的衣裳了。”

玉洁的妈妈——时装设计师好容易等到这个露一手的机会。她用最快的速度设计、剪裁、缝制。西郭兔解开系甲绦,刚将上身的铠甲笨拙地除下,一套衣服已制作完毕。这是即将风靡全球的最新颖款式,称为“四季合成服”,它有春天的面子,秋天的里子,夏天的袖子,冬天的领子。 7  在古代人体展览室

西郭兔在玉洁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穿着玉洁妈制作的四季服,带上梅花锁子甲,前往博物馆。一想到即将要和分别了一千年——不,没那么久,据教授的考证,兄弟俩才分别了五六百年,不过也够长的啦,够让人激动的啦。和玉洁走在大街上,非常引人注目,其中一半人是欣赏玉洁的亭亭玉立,另一半人是被西郭兔的时髦衣服镇住了。有些人在议论衣服的同时,附带议论起盘在西郭兔头顶的发髻,说这是一种最先锋的新潮发型。

到了博物馆,先去馆长办公室献上铠甲。

西郭兔本以为会得到一番称赞,没想到馆长说:“别忙,我得先查一查,我这儿的铠甲有没有被盗走一副。对国家文物我是极端负责的。”

吩咐馆员查过之后,馆长比较和颜悦色了:“这副甲我可以收下。也许是别的博物馆被盗了,但那完全是由于别的馆长不够负责。”

西郭兔和玉洁走下楼梯,来到古代人体展览室门口。西郭兔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黄善!

昨天晚上,那女贼带黄善去见“偷协”会长,会长问黄善带来什么见面礼。黄善正嫌穿着厚甲不大透气,便说:“要是有衣裳换,情愿献上雁翎宝甲。”会长大喜,连忙用一套二十八个口袋的多功能工作服换下雁翎甲。接着,谈起锦标赛的安排。会长身旁的一位青年高手很不把黄善放在眼里,对他说:“老前辈,你那时恐怕不过是小偷小摸,混混而已,在这样的高水平大赛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让到一边,用你的老资格换个评委当当吧。”黄善哪里服气,一定要与那狂妄小子比个高低。会长赞成说:“好吧。比什么呢?”黄善说:“找个皮匣子,放进我那副雁翎甲。把匣子悬在梁上,派人日夜看守……”不等说完,被全方位(那青年高手有这么一个挺现代的诨名)打断道:“还玩时迁盗甲那一套?偷东西不算什么,要比就比偷人。怎么样?”于是全方位提出:博物馆最近展出一具保存极其完好的古代人体,看谁能把他偷出来。偷出博物馆还不算本事,要能偷出国境,偷到外国去。黄善听了,虽然知道不容易,却也觉得挺有趣,便答应一起走一遭。为了不引人注意,黄善听从同行们的建议,拆开盘在头顶的发髻,让头发披散下来。全方位呢,他装成一个身患重病却还想来参观最后一次的热心观众,用斗篷、口罩和墨镜裹住全身,坐在轮椅里,让黄善推着。——这轮椅便是精心策划的作案工具。

这时黄善也看见了西郭兔,竟忘乎所以地大声招呼道:“哈,我知道咱俩是分不开的,咱们到底有了一千年的交情啦。”

西郭兔纠正他:“是五百年,因为被你分去一半啦。不过现在没空说这些,我要去看我哥哥,大概人家把他弄来展览了。”

黄善忽然想起“保存完好的古代人体”,“哦”了一声,连忙拉着西郭兔便往展览室里跑。

全方位不想失去机会,赶紧从衣袋里扣动袖珍射线枪,向一位好心想来帮助推车的胖观众悄悄射出一束有限性死亡射线。

全方位的轮椅刚驶进展览室,那胖观众便在他身后默默倒下,正好堵在门口,把落后两步的玉洁和其他观众挡住了。“心脏病?还是羊痫风?”“还是做人工呼吸吧。”

大家议论着正要抢救,只见倒下的胖观众很快变得浑身发蓝,是那种孔雀蓝。“这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敢动了。

馆长也闻讯来到,他很镇静地对大家说:“是谋杀?是自杀?情况不明。所以要保护好现场。警察赶到之前,各人站在原来的位置,最好保持原来的姿势。”

有位观众正在擦鼻涕,就只好一直把手帕捂在鼻孔上。

胖观众又开始由蓝变红,这回是玫瑰红。玫瑰红又转成柠檬黄。“接下来可能会变绿。”有人猜测道。

馆长说:“我看会变紫,咱们打赌吧?……”

再说进入室内的西郭兔,按着展牌匆匆寻找——“汉代”“隋代”“唐代”“宋代”……到“明代”了。

西部兔的呼吸急促起来。玻璃罩下静卧着的青年男子,果然是哥哥西郭牛!

有展出说明:

该古代人体之栩栩如生,为历来所罕见。发现处所为一深幽古洞。经化验毛发及衣物碎片,确认年代为明朝中期。同时发现所携半张神秘配方,已送科研机构详加探究。“哥哥,哥哥!”西郭兔动情地唤道。

这一喊不要紧,全方位生怕惊动众人,忙从轮椅中一跃而起,劝阻西郭兔说:“别作声,让我们来帮你把哥哥运出去。”

西郭兔说:“可我哥哥为什么要被‘运出去’呢?我可以使他自己走出去。”“对,”黄善乐不可支地对西郭兔说,“你还有解药,试试吧。”

但全方位这人计划性很强,他不喜欢节外生枝。他觉得没有必要打破西郭牛永久的沉默。为了保证这一点,看来只能也让西郭兔沉默沉默了。于是他再次使用了那种能造成暂时死亡的射线枪。

西郭兔也倒下了。

全方位立刻指挥黄善取下玻璃罩,飞快地将西郭牛抬到轮椅里,用斗篷、墨镜遮盖严实。然后顺便让西郭兔补上那个空位置,再把玻璃罩盖好。黄善觉得这样做未免对不起朋友,可是他又很害怕全方位那支小小的枪。

直到他二人推着轮椅从出口处安然撤离,堵在展览室门前的胖观众这才恢复“本色”,悠悠醒来。这时警察也赶到了。博物馆长总算能准许自己和大家变动姿势了。警察问馆长:“虽然人没死,查查丢了什么东西没有?”馆长便领着众人走进展览室,按着汉、隋、唐、宋……的顺序清点了一番。“怎么样?”警察问。“还好,”馆长说,“一样没少,还多了一点东西。”“多了?!”“明代人体的身上,多了一套怪式样的服装。”

这时玉洁敲着玻璃罩惊叫起来:“西郭兔,你怎么跑到里面去了?”

几分钟后,好像解除了魔法,西郭兔忽地坐了起来。

馆长立即批评他:“要是汉、隋、唐、宋……都坐起来,像什么样子?”  8  全市动员,为了现代人的荣誉

西郭兔疯一样地冲出博物馆,可哪里去找哥哥的踪影。

玉洁紧追出来,劝说道:“先回我家,好好商量一下。”

西郭兔恨恨地一屁股坐到人行道上,“唉,来当现代人不到两天,除了坐警车,就没有什么快活事儿了。”

玉洁说:“真是这样吗?你再想想看!”

西郭兔看看玉洁,感到失口了:“别生气,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当然是第一件高兴事。可是离我原来向往的实在是太远啦。现在哥哥又被偷走了,而且是黄善一起干的,他也算是个朋友,还说是一千年的交情呢。唉,真叫人什么都不敢相信了。”

玉洁又想说什么,却委屈地咽了回去。“对了,”西郭兔又有些高兴起来,“说到‘一千年’,其实没有一千年,照你爸爸说的,我才睡了五六百年。我想,要是真正睡足一千年,这世界就肯定变得像模像样的了,你说对不对?”

玉洁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吧。”“肯定是的!”西郭兔越说越兴奋,“我先要找到哥哥,再帮他找回那半张配方。我们要重新酿出‘千年梦’酒,再找个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睡足一千年……嗯,要用特别结实的料子做睡衣,免得到时候又坏掉烂掉……最后,酒力消了,时间到了,我和哥哥‘吧嗒’睁开眼睛,跑出山洞——是不是还睡山洞?再说吧,反正要跑出去——”“去拥抱真正的好时光!”玉洁也深受感染。“对,”西郭兔说,“那时候我爸爸也差不多要醒了,我们就再去找到爸爸……”

这时西郭兔见玉洁眼里流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心里一动,便立刻慷慨起来:“你是我的朋友,酿成‘千年梦’时,你也有份儿!”“可是,”玉洁又有些犹豫,“我舍不得扔下爸爸妈妈……”

西郭兔爽快地一挥手:“那就把他们也带上!”

玉洁感激地抓住这只手:“谢谢你。”

西郭兔受宠若惊了:“你……你还有什么亲戚吗?我全包了!”

玉洁的父母都是独苗,所以她家没亲戚。“不过,我有几个最最要好的同学。”

西郭兔面无难色,气概非凡:“我可以让你全班——不,全校同学都沾你的光!一样酿酒,多酿一些就是了。”“既然这样,”玉洁派头越来越大,“我们应该为国家做贡献,让全国同胞一齐跨进美好无比的——”可是她突然刹住,发着愁说,“不过,全国同胞都去睡觉了,没人建设了,几百年后醒过来,可就要啥没啥了呀,还会美好得起来?”

是呀,到时候要吃碗馄饨都找不到馄饨店了。

直到两位手持对讲机的警察走到西郭兔和玉洁面前,他俩才终于从一片空想中降落下来。

这就是昨天送西郊兔进城的两位。

警察告诉西郭兔:就用手中这玩意儿,他们把情况汇报给局长。因为这是本市从未出现过的大案,局长又汇报给市长。

这时对讲机发出呼叫信号。局长的声音:“市长很重视。他说绝不能让古代人对现代人失去信心。为了动员市民,市长亲自爬上高楼散发传单——这楼高得能使传单飘飞到全市任何一个角落。”

尽管现在还没见到传单,西郭兔已经挺受感动了。

不一会儿,传单飞来,玉洁抓蝴蝶般地抓到一张,只见上面这样写着——市民们:

一个丧失自卫能力的古代人,竟被用现代作案手段绑架了。这是我们现代人的耻辱(尽管也有古代人参与了犯罪)。应该洗刷这种耻辱,用大家的智和力。要向古代人证明,我们虽然还没法使坏人绝种,但已能够越来越有效地制服他们……

这时,警察的对讲机中又传来伙伴的呼叫:某疗养院发现情况。 9  感谢“铁三角”

原来,这疗养院住着几位残疾病人,他们是盲公、聋伯和哑男。他们之间配合默契,号称“铁三角”。他们互相尊重,从来不提“盲”字、“聋”字、“哑”字,而是相当抬举地彼此呼作“公爵”“伯爵”和“男爵”(盲公未盲时读过不少书,这是他的主意)。刚才他们正在看电视,按照一贯的合作方式,哑男将荧屏中的对话用哑语传达给聋伯,聋伯则把图像画面告诉给盲公。忽然,凭着极其灵敏的听觉,盲公感到有样东西飞进窗来,他迅即伸出二指,将这样东西拿到手中。这便是市长散发的传单。盲公没法看,聋伯又不识字,便由哑男将传单内容译成哑语、打着手势告诉聋伯,聋伯再说给盲公听。盲公想了想,说:“这样看来,新进院的那位伙伴可能和案子有关。”哑男点点头,向聋伯打手势,聋伯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按着传单上提供的号码,哑男拨通电话,让盲公开口报案。

局专案组接到电话,随即转给赶往案发现场的侦缉人员。正在警察身旁的西郭兔和玉洁也就从对讲机里听到了盲公的叙述:刚才有个裹着斗篷、戴着墨镜的人被送到疗养院,同来的二人把他抬下出租车。其中一人对院长说:“我们这位师傅,为了试制新产品两个月没合眼了,要找个安静地方睡个痛快。”院长很佩服这种两个月不合眼的本事,便答应留下好好照顾。

听到这里,两个警察议论说:“一定是见我们在机场、码头查得很紧,他们想先避几天风头,等我们松懈了再钻空子。”“喂喂!”那边的盲公又道,“不过我们也怕弄错了,最好你们把那个被盗的古代人的长相告诉我,好对一对像不像。”“盲公,不过你——?”“哦,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转告伙伴,让他们核对。别忘了我们是‘铁三角’哇。”

于是警察让西郭兔向盲公描述哥哥的长相。“他,他是这样的:不算胖,也瘦不到哪里去;比高个子减几分,比矮个子多一截儿……反正,反正跟我差不多模样吧。”“全是废话!”玉洁急起来,但急中却又生智,“对了,那个电视剧导演不是给你们拍了一段录像?本来想做盗墓新闻,没批准播放,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嘛。”

警察立即和电视台联系。一分钟后,正进入高潮的电视剧突然中断,插进西郭兔那定了格的硕大的脑袋。又过了一分钟,盲公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响起:“他们告诉我,对上了,就是这个傻样儿!”

这时西郭兔那份激动,恨不得让一只眼睛给盲公。嘴里只是反复说:“谢谢‘铁三角’!”

盲公郑重地答应:“好的,我把你的谢意先带给男爵,很快又会传给伯爵的。”

警车载着西郭兔和玉洁立刻前往疗养院,要把核对无误的西郭牛接回来。

可是开了没多远,警车被一群行人拦住,说前面躺着一具奇怪的尸体。

大家下车一看,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这一场大热闹的制造者——现代派惯偷全方位。他身上一阵翻红,一阵转绿,确实死得与众不同。

一位警察说:“是畏罪自杀吧?”“不,绝不会!”有个披头散发的人突然跳出来,“这是我干的!”

西郭兔定睛一看,“啊,黄善!”

黄善手里玩弄着那支用于现代派作案的射线枪,“就是为了把这玩意儿弄到手,我才跟着他的。也只能在他身上玩,玩到别人身上就是犯罪呀,我可要做好人。告诉你,你哥哥在疗养院。你看,我没有对不起朋友吧?”

西郭兔咧着嘴直点头。不管怎么说,黄善还能算个朋友,这是使他很高兴的。

这时射线时效已过,全方位醒来了。他看看已戴上的手铐,看看黄善,说:“祝贺你,老前辈,这届锦标赛冠军非你莫属啦。”

黄善得意扬扬地重新盘起头发。“锦标赛?”一位警察插嘴道,“前几天抓了一大批小偷,也说要参加什么锦标赛,去山上一个贴着告示的洞里偷出好些在当今市面上根本搞不到的老古董,什么破酒壶、旧砚台、木拖鞋……”

这下黄善笑不出来了,“噢!我的宝库!……”

玉洁从人群中看到了爸爸,招呼说:“爸爸,再过五百年,世界肯定好得一塌糊涂啦,是吧?”接下来,玉洁就准备把西郭兔答应过的好消息告诉爸爸。

教授微微一笑:“就如同今天的世界和西郭兔五百年前想象的不尽相符,谁又能说准五百年后会是什么样。”

玉洁说:“但至少那时没有坏人了,没有小偷了,因为大家都很有钱了。”“但那时的小偷不一定偷钱呀。比方说,会去偷别人的创造,会去剽窃古人的著作……”

玉洁问:“会剽窃您的著作吗?”

教授有些着急地说:“当然会呀。”“那您一定不能放过他!”女儿替爸爸抱不平。“是呀,可是,我……”教授面露难色。“不要紧,”好汉西郭兔说,“您只要喝下我的‘千年梦’,就可以找那小子算账了。”

教授哈哈大笑。玉洁还是个孩子。西郭兔虽然早生几百年,也还是个孩子。他们会有很多的机会去认识生活、体味生活。眼下他们要用解药去救醒西郭牛,以后便按照完整的配方酿造“千年梦”……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以后”…… 10  先研究关羽胡须

西郭牛醒来了。

他看见好些人围着自己,其中一个男孩一个劲儿地喊着“哥哥”!

西郭牛的脑子这时还不大好使,他问那男孩:“你叫我哥哥,那我叫你什么呢?”

那男孩——西郭兔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很耐心地回答道:“你该叫我弟弟。”

西郭牛仔细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对的。但又不大对,我弟弟怎么穿这种衣服?”

西郭兔便指着西郭牛身上说:“你不也穿着现代衣服吗?咱们的旧衣服早烂了,这是聋伯好心——不,应该叫伯爵,幸亏他没听见……你是穿了伯爵的衣裳呢。男爵刚才也出了大力,给你灌解药灌不进去,是他替你吹通了管道。”

西郭牛总算头脑清楚了:“这么说,已经到了一千年后?”“不不,”西郭兔说,“才过了五百年呢。”“可父亲是让咱们一千年后醒来的呀。”

黄善插嘴说:“不过这样可以多一个人醒来,还是上算的呀。”

西郭牛忽然在自己身上乱捏乱摸。“哥哥身上痒吗?”西郭兔要伸手帮忙。“什么痒,我是在找我的那半张配方。”“配方?”西郭兔想起来,“在展览你的时候,牌子上写的‘神秘诗篇’,大概就是它……”“说是‘已送科研机构’。”一旁的玉洁补充道。

西郭牛一听就火了:“我还没答应呢,谁敢拿走我的东西?”

玉洁说:“你别这样瞪着我,怪叫人害怕的。依我说,干脆连西郭兔那半张也献出去,只要对大家有好处,大家还会感谢你们呢。”

黄善证明道:“我就得了好处。”

可是西郭牛很固执:“不管怎么样,得先让他们把配方还给我,然后我再考虑是不是献出去。”

西郭兔觉得哥哥的话也有道理:“可他们要是不肯还怎么办呢?”

黄善又来自告奋勇:“不肯还,我去‘搬’!”“怎么动不动就想起你的老本行?”

于是先由玉洁打电话向她当考古教授的爸爸探听那配方的下落,然后根据教授所说,一群人又来到文物研究所。

研究所里,研究员们各忙各的:有的在研究一枚秦朝古钱的价值,折算着要用多少枚这样的钱才能购买一台激光唱机;有的在细读一本据说是岳飞小时候用过的教科书,研究书里的内容对以后岳元帅战略思想的形成有着什么样的熏陶和影响;有的在考证一个叫李黑的人是不是李白的弟弟……

一路进去,西郭牛忽然看见一位研究员桌上放着一块发黄的纸片,近前细观,巧了,正是五百年前父亲交给的那半张“千年梦”配方!

可那研究员并没在研究配方,却聚精会神地扯着一根皮尺在桌上量了又量。

西郭牛不明白:“您量桌子干吗?”“什么量桌子?”那研究员不满地斜了西郭牛一眼,“你的视力一定退化到明朝以前,据我的研究,明朝人的视力最多只达到0.2。再往前,三国时诸葛亮他们就更糟,全是高度近视。”“你瞎说,”西郭牛不服气,“明朝人的眼睛不会比你差,我就是明朝人。你看不出我是明朝人,说明你的眼睛不好使,你的研究是乱弹琴。”

这时西郭牛已经看清,那研究员是在量着一根长长的细丝——因为太细,不注意看就会以为是在量桌子。西郭牛问:“是头发吗?”

研究员说:“明朝人的眼睛到底不行!这不是头发,是胡须。不过也不是一般的胡须,是我刚刚弄到的美髯公关羽的胡须,所以特别长呢。关公的眼睛肯定近视得厉害,看人老是眯缝着,人们崇敬关公,就把近视眼说成是‘丹凤眼’啦。不过他的胡须倒确实出色。”

西郭牛不耐烦了:“你说这胡须是刚刚弄到的,而我的配方早就送来了,为什么反倒先研究他的,不研究我的?”

研究员一愣:“配方?哦,就是这半张‘神秘诗篇’吧?是您写的吗?”“不,是我的父亲。”“他有名吗?”“当然,他要不是很出名的酿酒人,我家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你我也就不会在此时此地见面了。”

研究员笑了:“有名的酿酒人?如果是有名的诗人才引人注目,比方你爸爸是李白,是苏东坡,哪怕是那个写‘夜半钟声到客船’的也行……”

这话说的,连一旁听着的西郭兔都被惹恼了:“要找诗人爸爸还多着呢,还有‘锄禾日当午’爸爸,‘鹅鹅鹅’爸爸,‘更上一层楼’爸爸……可我们就是喜欢这个酿酒的爸爸。”“好的,”研究员说,“这就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了。因为关羽比你们的爸爸更有名,更重要,所以先研究胡须是没错的。”“不行!”西郭牛的犟劲上来了,“去理发店剃头还有个先来后到呢。应该先研究我们的配方!”

玉洁有点想不通,她轻声提醒西郭牛道:“你不是想讨回配方吗,怎么现在又吵着要塞给人家?”“你别捣乱!”西郭牛朝玉洁怒吼,“这是两码事。凡事都要公平,懂吗?比方说,你喜欢喝酒——”

玉洁说:“我才不喜欢喝酒呢。”

黄善说:“我喜欢。”“没跟你说!”西郭牛推开黄善,仍盯住玉洁,“‘比方’不懂吗?比方你喜欢喝酒,到我这儿来……比方我这儿是酒店,西郭兔也来买酒,尽管他是我弟弟,可是你先来我就一定先卖给你,这就叫公平!”“可是,哥哥,”西郭兔说,“这话不应该对玉洁说啊。”

西郭牛说:“我不管,反正这些现代人都让我生气。”“看不惯吗?”那研究员冷笑说,“你回到明朝去好了,别给我们找麻烦啦。”“我当然要离开,我有办法离开!”西郭牛一把抓过那配方,朝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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