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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1 01: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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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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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记取爱的誓言

雪花记取爱的誓言试读:

简介

圣诞节这天,从中午就开始下大雪,雪片大得鹅毛样的。到下午放学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几寸厚,整个校园都亢奋起来了。雪和风、花、月一起,组成了最撩人情怀的自然现象。不少男生爬上了男生宿舍楼顶,悄悄团了雪球,等女生们路过时,就对准目标狠狠地砸下去,一般命中的部位是脖子。女生们疼得哇哇乱叫,凉得哇哇乱叫,之后再对着楼顶的男生们大吵大笑。每到这时,楼顶的男生们就会发出一阵满足的狂笑。这就是年轻。年轻的男女们时刻需要交流刺激,他们总是在制造机会,完成这样的交流。

大喇叭里响着苏芮的歌,喇叭的音量像是比平时大了很多。“……布置好灿烂的圣诞树,窗外的冬天雪花飞舞,此时意外地收到你的礼物,像风吹乱我平静心湖……”

我背着书包朝宿舍走,这歌让我听得入了迷。歌中唱的是上等人的生活,起码是有钱人的。我只在圣诞卡上看见过圣诞树的样子,挺美的。那是人家的浪漫,不是我的。我更没收到过什么圣诞礼物,在我生活的圈子里,不兴这一套。可在这样美妙的雪景中,能享受别人的浪漫也是好的。

第一章

爱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年他们同时考研,成绩一向很好的他却意外失利。随后他去了一家公司上班,尽管薪水不高,但他很开心。

在北京,除去两人租房和吃饭的费用,攒下的钱也只能够为自费读研的她交一年的学费。她也兼职,打几份工,但换来的钱都支援了读中学的弟弟。常常在换季的时候,她只能站在漂亮的橱柜前,对着高傲的模特儿看一眼,在瞥见醒目的价格牌时,走进去的勇气便淡若无痕。她知道,一份坚定稳妥的爱情,是他所能够给予她的所有,再强求更多,便让他为难。他所能做的,只有多加一次班,多挣一点儿钱,为她买喜欢的小首饰,或者让她少兼职一份家教。

他的努力工作,不久便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因此,当去澳洲学习考察十天的机会来临时,上司坚决地将他的名字记下。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请她去吃向往已久的大闸蟹。两个人坐在窗明几净的店铺里,想着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得到了提升,她也毕了业,两个人在北京便可以慢慢地攒钱,买一间小小的房子。然后换成大的,再然后像别人一样,有了孩子,亦有了车子。这样富足的生活,因为窗外春日和暖的阳光,涂上了一层格外诱人的色彩。

但他们的欣喜还没有从眉梢散去,他便从上司那里得知,为了办一些相关的手续,每个有机会去澳洲的人,都要缴纳两千元的费用。同去的人,他们几乎毫不犹豫地就交了钱。

他当然无法带她去,甚至是否花两千元买这次出游,他都犹豫了许久。最终她微笑着说,去吧,记得给我带份当地的小礼物回来,他这才拥住她说,等着,我会给你带全澳洲的温暖回来。

在他去澳洲的十天里,她多打了一份工,将挣来的钱买了一个漂亮的衣橱。她不能让已经工作的他,穿着因为无处悬挂而带有褶痕的衣服。跟在身后的她,需要做他的另一双眼睛,帮他注视一切微小的瑕疵。

十天后,他归来,给她带来的礼物,是一张在澳洲游走的光盘,一件纯羊毛的漂亮开衫和毛裙,外加一双与之完美匹配的靴子。她抱怨他,不该为她花这么多的钱,而他自己,却一件东西都没有舍得买。他笑着刮刮她的鼻翼,说,能够出去旅游已经是我给自己的最贵的礼物了。

两个人相拥着看他拍的录像带,一切都拍得那么生动,连他睡觉的窗台上一只小小的蚂蚁,他都不忘了让她知道。可是,当录像带放到最后,他背着行李包,在北京的机场,对着镜头冲她说:嗨,宝贝,我回来啦!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哄她,可是,他越哄,她的眼泪却来得越是汹涌。直到最后,他紧紧地拥住她,说,宝贝,是我的错,不该那么自私地一个人跑到澳洲去。她终于在他的这句话后,缓缓地,走到新买的衣橱前,从他的一件学生时代的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她将这封信,与他带来的澳洲的光盘放在了一起。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却是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深深的疼惜和爱恋。他为她放弃了公费读研的机会,却让她去念自费的研究生;他放弃去澳洲旅游的机会,却用省下的两千元钱,为她买了一直想要的衣裙;他为她找人刻录下澳洲的光盘,而后自己配音上去,为了不让她看出破绽,又跑到机场,补拍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自己出现的镜头。他为她所撒的一切谎,只是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点点地,将别的女子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幸福带来给她。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爱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它那么敏锐地,就窥到了一切的秘密。

在年少的夜晚数星星“不是疼……”“你的声音挺奇怪,也挺揪心的……”

他的这句话,又使我想起了方玲,想起了冯小秋。我不知道,她俩为什么总是横在我心里,就像两只老鼠在我的厅堂里穿梭,赶不走,也忘不掉。他是在拿我的声音和她们的比,他经历过三个人,不对比才是不正常的。接着,我像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心里憋堵起来。

漂亮脸蛋是青春的负累(1)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不到冬至,就下了第一场小雪。

上午第二节下课后,我站在走廊里,把手伸出去。雪花儿落在手上,看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就化成了一小滴水。我喜欢雪,喜欢任何自然恩赐的浪漫的物事,比如清晨恣意的风,比如冬日凄惨的夕阳。我一个人来到操场上,仰起脸,闭着眼睛接雪花。雪花一片片地落下来,像是一只只冰凉的小蚂蚁,在我脸上爬呀爬,痒丝丝的,可爱极了。

课间操并没因下雪取消。高音喇叭里先是响起了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接着响起了校长的雄壮声音:“全校师生请注意!全校师生请注意!今天下雪了,正是锻炼身体、磨练意志的好时机。大家马上到操场上来,马上到操场上来!”

校长发话了,没有谁再敢躲在教室或厕所里了。教学楼里一下子涌出了很多人,很快散布到了操场上。下雪对学生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操场上大家的情绪显得格外兴奋,把平常天气里的压抑,都在这雪花纷飞的时候宣泄出来了。人堆里最扎眼的当数洪敏了,她穿了件崭新的红呢大衣,领子上有一圈又白又长的兔毛,头上还配了个红帽子,帽边儿上也有白兔毛,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远远看上去,洪敏的样子跟画上的王昭君差不多。

课间操一结束,洪敏就朝我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朝教学楼走。和她的红大衣一比,我身上这件“出土文物”级别的黑大衣,别提有多寒碜了。和她走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爱弥尔·左拉笔下的“陪衬人”。“这大衣不便宜吧,你妈咋舍得了?”我摸着大衣上的兔毛,问道。“我妈?你以为是我妈买的?下辈子吧。”她意味深长地说,“这是王志坚他妈给我买的。”“肯定又是嗟来之食,你还没吃够?”我皱了皱眉头。“王志坚他妈可跟张叔林他妈不一样!”她一下子急了,“王志坚他妈是卖服装的个体户,有钱着呢。昨天下午一放学,王志坚就把我带到他妈开的服装店里玩儿,他妈看见我就说,‘看这闺女,比志坚高一个头了,多稀罕人’,后来就逼我挑件大衣穿。我就挑了这件……”“吃了人家的嘴短!你听说过这句话吗?”我真有点儿看不起她了。“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王志坚还给我钱花呢,给了10块。”“他给你钱花,肯定想要你的什么!”“他想要的,我都给了呀!”她说着,不好意思起来。“你这不是把自己卖给他了吗?”我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你咋说得这么难听呢?就是不要钱,叫他白睡了,也不会多长一斤肉啊!”“既然你愿意,我还能说啥?”我紧走了两步,想甩下她。

她一把把我拽住了,使劲拉着我,来到教学楼旁边的自行车棚底下。我看着她一脸的无奈,倒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快上课了,你还想说什么?”我拍着头上、身上的雪,没好气地问。“唉,你咋这么拗筋儿呢?”她连新大衣上的雪也顾不上拍掉,着急地辩解道,“我爸厂里几个月发不下来工资了,我妈又不像你妈,起码是个正式工人,她在糕点厂当临时工,一月挣不了几个钱,天天熬夜给厂里糊糕点盒子,一个纸盒才赚一分钱。王志坚一下子就给了我10块钱,你算算,这顶得上我妈糊多少个纸盒子呀……”

她连珠炮似地说着,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听着听着,就难受起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许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因为我身上没缺过三五块的零花钱。就是这区区几块钱,把我和她隔成了两个阶层。“我爸我妈都说了,我高中一毕业,家里就不供我了。如果想花零钱,就得糊纸盒儿。我从王志坚手里抠出一分,以后就可以少糊一个纸盒了!嘻嘻……”“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嘴上嗔怪着她,眼眶却发热了。“唉,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想太多没用……”

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把她的声音淹没了。她拉着我,旋风一样上了楼,把我往我的教室门口推了一把,然后又旋风一样冲进了高三二班的教室。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花裤衩”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我却一直无法集中精力。洪敏谈过两个男朋友了——张叔林、王志坚。她给我的感觉是,她不是在两颗心之间周旋,而是在两个肉体之间周旋。张叔林的肉体使她怀孕了,又打掉了,受尽了皮肉之苦痛。而王志坚的肉体,在她身上,则不幸地沦为大衣和钞票的交易品。

虽然我只和潘正一个人发生了肉体关系,可我并没有避开男性肉体的骚扰,比如王斌那个不要脸的……造就我青春期与众不同的轨迹的,难道只是我的脸蛋比别的女孩子漂亮吗?不过,话说回来,班上那些其貌不扬的女孩,确实没有恋爱机会。她们只有哀,却没有伤的可能。班上所有男生的目光,都是在有限的几个漂亮女孩身上打转儿。

漂亮脸蛋是青春的负累(2)“花裤衩”拿着课本,边讲解课文边往我身边走。我赶紧低下头,把目光固定在书本上。他走到我身边,弓起右手中指,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又转身朝讲台走去。

34、“花裤衩”坠入神圣爱河

隆冬季节,临近期末考试时,“白魔头”闪电结婚了,女的是棉纺厂的一个漂亮女工。据说“白魔头”想等到临近春节再结婚,但女工的肚子等不及了。“白魔头”结婚后搬到了家属楼里,“花裤衩”的心开始动荡不安,在偌大的宿舍里独守“空房”不易啊。有次,我和洪敏出校门时,喜欢和女生搭讪的看大门老头神秘地对我们说,有个女的好几次晚上来找“花裤衩”,第二天天快亮时才走。

对于这暧昧的事儿,我没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觉得“花裤衩”完全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想跟女人睡觉,就向“白魔头”学习,早点儿结婚,不就得了?

时隔不久,“花裤衩”就公然和那女的出双入对了,一般来说,这表明他们快要结婚了。那女的脸长得一般,身材挺不错,衣服也不少。她的发髻很时髦,高耸在头顶,挺扎眼的。她见人三分笑,表面看挺招人喜欢。学校里认识她的老师还不少,有的叫她“冬梅”,有的叫她秦老师,估计她的姓名叫秦冬梅。

后来,我们得知秦冬梅是市七高的音乐老师。不久前举行的一次“全市青年教师联谊会”上,“花裤衩”认识了她,并且一见钟情。这秦冬梅在大学里是学唱歌的,她和“花裤衩”说话时,总是用嗲气的假声。外人听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花裤衩”却听得快感连连。“花裤衩”是真喜欢秦冬梅的,只要一看见她,眼睛就会变得直勾勾的。和秦冬梅恋爱之后,“花裤衩”整天喜得合不拢嘴,门牙的曝光率起码增加了10倍,以至于讲课时也会冷不丁就笑起来,模样看上去比智障还幸福。“花裤衩”和秦冬梅恋爱之后,对所有女生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像六月里突然下了霜雪。他不再隔三差五地找女生们去他宿舍里谈人生、谈理想了。本来,帮他改卷子这种小事儿一直是女生们的专利,也被他悄悄转让给了男生们。校园里和女生狭路相逢,他的脸板得跟雕塑一样,春天般的笑容不复存在。

这天中午,我和洪敏打了饭,准备去学校西边的草地上吃。

刚走出校门,就碰见“花裤衩”和秦冬梅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我以为“花裤衩”不至于连我也不答理,谁知他看见我,跟看见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眼睛一溜,就大摇大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不得不佩服,“花裤衩”身上还有一流演员的潜质。“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洪敏气愤地说,“我要是你,立马就追上去,当着那女人的面,把他的丑事儿抖露出来!”“他有啥丑事儿?”我不以为然。“他……不是一直喜欢你吗?”“有证据吗?”我苦笑了一下,“再说了,我还怕他反咬一口,说我诬陷呢。快毕业了,什么事儿都忍着点儿吧。”

来到小河边,坐在草地上,我和洪敏都没再说什么。她机械地嚼着馍,目无焦点地望着远处的河面。她平时总是大大咧咧,这会儿看起来却很惆怅。临近高考,每个学生都过得像被鞭子抽打着的牲口似的,恋爱的基本暂停接触了。王志坚的成绩上升得很快,老师们预言他可以上复旦或南开。高中毕业之后,洪敏和王志坚一分开,估计很快就没戏了。

想着洪敏和王志坚时,我还挺轻松。可一想潘正,一想到我和潘正分开后也一样没戏,我的心就忽地沉重起来。

小河边的绿柳在春风里不甘寂寞,风情万种地舞动着柔蔓的枝条。远处,有一对年轻恋人在水边散步。女的不时跳起脚,朝小河里扔石子,男的在旁边肉麻地喝彩。这对不安生的恋人搅得我心烦,潘正也搅得我心烦。

第二章

槐花香夜的一场祸殃

第一次模拟高考花了三天时间,卷子是本校的教学骨干、各科“猜题高手”出的。他们是学校的宝,升学率、评先进、发奖金……靠的全是这些“台柱子”,高校长都敬他们三分,死灰般的韩主任见了他们,也得焕发出火一样的热情。

考完之后,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自发地给自己放了一晚上的假。谈着恋爱的迫不及待地约会,没谈恋爱的则结伴看电影或吃馆子去了。

潘正当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在食堂吃过晚饭,还没走到宿舍,就被他在路上堵住了。他跨在自行车上,双脚点地,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跳起来,又担心被人看见,往路旁边靠了靠,窘得不行。“想你了……”他轻声说。

我的脸发起烧来,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我也想他了,这是真的。“把碗放好就出来!”他命令地说罢,就骑着车出了校门。

坐在他的自行车上,我被他带到了那个255号的家里。院子里的大槐树花开得正旺,槐花香浓得叫人感到气闷。花香骚扰着我,撩拨着我,叫我想狠狠地张狂一次,就抱着树干转了几圈儿。潘正看我高兴,先亲了我一口,又抱起我的腰,悠了几圈儿。两个人的笑声动荡着这春天的夜,把满天的星星都震得颤巍巍的。

他搬来一张椅子,站上去,小心翼翼地折槐花。“小心别叫刺给扎了。”我在树下提醒他。“为你被扎了也舒服!”他朝我做了个鬼脸儿。

他的笑甜着时,我的心也甜着了。他把槐花枝泡在清水瓶里,端到了床头,接着又端来了一盆水,两个人洗干净了下身。

灯关上之后,黑暗里的花香似乎又浓了一层。夜光把花影投在他的笑脸上,挺诱人的。我由衷地笑了,抱起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我洋溢在我自己浓重的笑意里,这才发觉,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笑着准备干那事儿。

他先把我的衣服脱了,我赶紧钻进被子里。他顺势搔了几下我的腋窝,我就笑个不住,他也笑个不住。就在他准备脱自己的衣服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不是你家人回来了?”我吓破了胆,赶紧抓起衣服,准备往身上穿。“不可能!我爸妈都出差了……可能是邻居,我去看看。”他走了出去。

我屏紧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潘正走到了大门边,问是谁来了,没人应,又问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又过了一会儿,门才吱呀响了一声。潘正把门打开了。“你咋这时候来了?”潘正的声音冷冰冰的。“咋了?不是你自己巴结着和我好的?”女声挺熟悉,但我一时确定不了她是谁。“那是你爸当官儿时候!”“势利眼儿!我爸的官儿当到省里去了!他是被人诬陷的,现在清白了!”

我终于明白她是冯小秋了。她这最后一句话,把我从天堂一下子推进了地狱。她爸的官儿当得更大了,这意味着潘正又要倒向她了。我的心立即酸了起来、痛了起来,陷入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恍惚之中。我长了个心眼儿,赶紧穿好衣服,下了床,在沙发上坐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潘正的口气果然软下来了。“不是真的我还有脸找你?明天我就回校上课了!”她说,“我爸都给我联系好大学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潘正这根墙头草终于倒了。“咋?连门也不叫我进?”“我爸妈在家……”“你爸妈不是比你还喜欢我吗?”她有意放大了声音。

寂静了片刻,大门又吱呀一声,看来潘正放她进来了。很快,冯小秋“咚咚咚”地朝屋里走来,皮鞋跟儿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很刺耳。她肯定是不相信潘正的话,要进来看个究竟。她怕什么啊,即使碰上潘正他爸妈,那一对老势利眼儿也只会再送给她两份欢迎啊。“冯小秋——”潘正担忧地喊了一声。

但冯小秋还是闯进来了,一阵旋风被她卷着,扑在了我的脸上。她一抬手,就把灯拉开了,看起来她对这个屋子比我熟悉得多。眼前一下子变得雪亮,我感到了一种原形毕露的窘迫。潘正看见我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放心地舒了口气。“哼!我就知道是她!”冯小秋轻蔑看了我一眼,命令潘正道,“叫她走,不然我走!”

潘正为难地看了看冯小秋,又看了看我,就是说不出话。冯小秋的蔑视激怒了我,我的自尊心一下子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我坚信潘正是爱我的,种种迹象表明潘正是真爱我的,我有了爱情的仰仗,忽然觉得自己的勇气比天还大。这回,我死活都要和冯小秋拼上一把。“张蔷薇,要不,你先回去吧。”潘正商量地对我说。

槐花香夜的一场祸殃(2)

我听了他的话,简直惊呆了,又气又屈。我盯着一脸蔑视的冯小秋,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张蔷薇,我叫你先回去!”潘正见我不走,开始命令了。

我认定了,就是不走,看他能怎么样。我把沙发扶手抓得更紧了。“那我走了!”冯小秋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潘正挡住了她。接着,他弯下腰,用力掰开我的双手,把我拽到了院子里。槐花香依旧浓郁,迷着我的心窍,催出了我的泪水。我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狠心地对待我。我走火入魔了,死死抱住了他的腰。他用力推我,我的身体一点点下滑,最后跪在了地上,还是死抱住他的两条腿不放。我就是弄不懂,凭什么该我走?他都把我抱上床了,都把我的衣服脱了,凭什么要我走?就是讲个先来后到,也不该是我走啊!

见我发疯了,他也真急了,下死劲儿把我撕开,硬生生把我推出了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并插上了插销。

冯小秋隔着墙头撂给我这么几句话:“人贱命贱的货!脾气还挺拗的。有本事摊上个官儿大的爹,潘正就把你当神供着啦!”

我软得站不住,只好靠着门蹲下来。我的筋好像被抽了,脑子被挖了,成了个空心人。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同那头火光一闪,一个男的抽着烟走了过来。我这才硬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分手的时刻大雨滂沱

接连几天,我的胸口都在闷疼。上课听不进去,书也看不进去。我以为自己和姓汪的女生一样,得了精神分裂症。我不能得那种病啊,我要是得了,我妈就活不成了,我妈是为我活着的,她还指望我长大做人上人呢。

可洪敏说我这不是病,张叔林甩她那阵子,她也和我一样,像是大病了一场。

这个周三黄昏,雨下得不小,我妈来给我送了五个咸鸭蛋、一只烧鸡腿和一个热油饼。要是在平时,我看见这种好吃的东西,早就胃口大开了,可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吃。我妈坐在我的床沿儿上,逼着我把油饼和鸡腿吃完了。

之后,我妈就说要回去。我送她去公共汽车站。一出宿舍院门,她就疑惑地追问我怎么神色不对。我什么也不说,她没办法了,就又笼统地絮叨起来,要我一定专心学习,考上大学。做不了人上人,就得一辈子吃亏受苦、被人家看不起。

我把我妈送上公共汽车。望着汽车渐渐走远,我茫然地靠在站牌上,想了很多。原来,“人下人”不光丢脸,连对象都能输掉啊。冯小秋已经放话儿给潘正了,说她爸给她联系好大学了,言外之意,只要潘正死心塌地和她好,就是考不上,她爸也会给他联系一个大学上的。只要家长厉害,学习不好一样能上好大学。像我这样没根没梢的,把命都拼上,也不一定能有个大学上。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朝学校走。命中没有莫强求,潘正不是我的,历尽坎坷最终也不会是我的。一辈子太长了,即便他失去了冯小秋,还有许许多多爸爸当官儿的张小秋、王小秋、李小秋……够他追上八辈子的。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我必须和他一刀两断,才能收心学习。

其实,从此不再理他就等于分手了,他绝对不可能再找我。可我就是不甘心,我觉得分手应该有个隆重的仪式。我开始设想这个仪式。我想起了这些年来为他写的日记,将之作为道具比较合适。很快,我从床底下的衣箱里拿出日记本,用报纸包起来,装在外套口袋里,撑着伞出了校门。

我听着雨落在伞上的嘀嗒声,缓慢地朝市区走去。经过小百货店门口时,恰好碰上王斌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包方便面。“下着雨,你火烧火燎地干啥去?”他把手里的伞遮在头顶,疑惑地问道。“你别管!”我烦躁地加快脚步,想甩下他。“我知道你为啥事儿烦心……能咋着呢?看开点儿呗!”他紧跟上来。“你啥也不知道!别跟着我!”我的心被他说软了,嘴还硬着。

我紧跑了几步,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好像不再追我了。我这才放慢脚步,却也没敢回头。

一走进“255号”所在的小巷,我的脚步就沉重得几乎拖不动。巷子里的风挺大的,风夹着雨,打在我的身上,冷得打起了寒颤。走到潘正家门口,我来时的勇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敲响了门。

很快,潘正打着伞开了门,脸上还残存着依稀的笑容。屋子里有谁呢?是谁把笑容挂在他脸上的?我这么猜测着,以为自己碰到了好机会。他正高兴着呢,不是吗?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希望看见高兴的他。

可他一见是我,残存的笑容就倏地消失了,脸很快板了起来。“你咋这时候来了?”这句话,正是那个晚上他问过冯小秋的,听起来比雨还要冷。“我……是来和你分手的。”我哆嗦着说。“分手还用得着跑一趟?”“……想把日记给你。”我说着,把用报纸包着的日记从口袋里掏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报纸包着的日记上,迟疑了好一会儿,很快又变得冷冰冰的:“你不在乎我把它扔了?烧了?”“你会吗?”我无法置信,哀怨地望着他。

他不再说话了,风把门吹得稍微开大了一点。我以为他会叫我进去说话,可他没有,很快又把门关得只剩一条缝。“把日记给我,你走吧。”他的声音暗了下来。

我把日记从门缝里递给他。然后,我知道我该走了。我不是冯小秋,我没有当官儿的爸。他不可能叫我进去的,也不可能再回头。因为我什么也没有!

我不能再在这个门前多停留一秒钟了,我不想看见他砰地一声把我关在门外。我害怕那样的景象,害怕那样的绝情。我看了他最后一眼,他的脸上布满了苦涩和无奈。之后,我猛地转过身,朝胡同深处飞跑而去。“张……蔷薇……”他叫了我一声,可我的名字像是把他给咽住了。

我一直跑,伞掀翻了,我就收起来,继续跑,跑成了一个雨人、一个泪人。

跑到胡同口,我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才被彻底吓醒了。我抹了抹眼,仔细一看,那人竟是王斌。原来他一直悄悄跟着我的呀。

第三章

分手的时刻

他用手里的伞遮住了我,自己的半个身子淋在雨里。“跟我去家避避雨吧!”他问得很小心,看来是怕我一口回绝。

我没有拒绝,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我连厌恶他的工夫都没有,我微薄的力气只够抵挡心里的巨痛了。

来到王斌家,两个人都脱下湿外套。我坐在他房间里等着,他拿起方便面去厨房煮。很快,他把煮好的面端到我跟前,碗里还有个荷包蛋。“吃吧!驱驱湿气,你就不难受啦!”他坐在我对面,笑着说。“你还没吃晚饭吧?你吃吧!”我鼻子酸酸的,把碗推给他。“锅里还有呢!”他又推回来,“看着你,我咋就不知道饿了呢?”

我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泪流了个满脸。“还哭啥呢?说实话吧,潘正配不上你!”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也配不上你。”

我觉得我和王斌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站起来,要回学校。他没留我,送我出了门。我在楼洞里撑起伞,刚要走出去,他却奇怪地叫了我一声。“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他有些难为情,“你别烦啊。我怕毕业后就没机会说了。”“啥事儿?”我真有点儿怕他说什么肉麻话。“我还没‘破处’呢……”他蚊子一样哼哼着。“……你不是说二高一个女生……”我说不出来了。“我那是骗你的。”他低下头说,“唉,等毕业见不着你了,我再找人吧……”

我等他说下去。可他没再说什么,抬头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就跑进屋去了。

青春是一场哭泣的盛宴

一周之后的一个下午,一放学,潘正就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教室里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我窘得不行,就低下头装着收拾东西。已经分手了,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他肯定不是来找我的。“张蔷薇——”潘正喊了我一声。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他确实是在叫我,眼睛里含着一抹浓重的忧伤。“出来一下好吗?我有点事……”他说着,目光里又多了一抹乞求。

我疑惑地走出教室,跟着他来到了安静的双杠区。我疑惑的是他还找我做什么,我一点儿也没指望他会和我和好。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缘分已尽的巨大寂寥。“我转学了。”他靠在双杠上,声音暗暗的。“什么?”我竭力保持着镇静,还是轻易就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我爸得了心脏病,挺严重的,要回老家天津治病。”“你……也要去?”“对。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他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非要把我带着。”

我听懂了。这种事是不可挽回的,潘正必须得走。我这么想着,感到有些惆怅,但没有哀伤。因为即便他不走,也不是我的了。

只是有一点我弄不懂,潘正他爸为什么赶巧得病?难道这人世间真有因果报应之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会遗憾一辈子的。听到冯小秋她爸遭殃、全家从小洋楼搬到民房里的消息,我还不好受呢,何况是潘正受老天惩罚呢?虽然我恨过潘正,非常非常地恨过他,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他遭报应。“冯小秋……她知道了吗?”我竟问出了这么句话。“我心里装的是你。”他答非所问。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眼睛开始发热。他深深地看着我,眼圈儿渐渐红了。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盯得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也没再说出一句话。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朝我伸过来,迟疑了一下,又倏地缩了回去。

很快,他转过身去,大步朝校门口走去。我的泪这才哗地涌出来,很快就流了个满脸。他的背影在我的视野里模糊着,很快就消失在了校门外。这一刻,我才清晰地感觉到了一段情的结束。潘正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我的初恋,也随着他的消失,绝望地划上了句号。

踏上开往武汉的列车

七月末的一天,我收到了武汉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敢拆开,就跑到我妈厂里,我得留给我妈拆。我妈接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够,笑个不够。她说用手撕不整齐,就找了一把剪刀,裁衣服一样小心地把信封剪开,轻轻地把录取通知书抽出来,又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看个没够。我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揽住我笑了。我妈原来也可以笑得这么甜的呀,我妈的笑甜透了我的心。

接着,我妈把录取通知书放进抽屉里锁好,拿起个大茶杯,带我来到厂冰糕房,买了四根冰糕。两个人坐在花园的水泥台上吃。“蔷薇,你到大学好好学习,妈就是拉棍子要饭,也供你到毕业!”她吮着冰糕,扬眉吐气地说。“听说大学生假期可以打工……”“蔷薇,给你掏个底儿吧,”我妈打断了我,“你中学六年,妈一直在花钱上紧巴你,就是想把钱存着供你上大学呢。等快开学时,妈带你去买几件像样的衣裳,大学生可不能穿得太寒碜。”

我妈高兴,我好像也渐渐变得开朗了。失去了潘正,可命运总是在另一处弥补了我。再说,大学就像个强磁场一样吸引着我,那里也许会有更美的梦吧?

高三一班和二班的同学们陆续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去武汉上大学的有好几个,班长郝康考上了武汉大学。张叔林真的上北大了,王志坚上了复旦。洪敏考上了本市师专,她立志要在师专找个家境好的男朋友,不要糊纸盒子挣零钱花。王斌的分数没上专科线,但他那神通广大的爸给他联系好了郑州的一所大学。

我妈和我大姨商量好了,叫小华哥送我去武汉。

9月初的一天早上,我被亲人们簇拥着走进了郑州火车站。离开车还有几分钟时间了,小华哥带我上车,找到座位坐好。我从车窗里再看我妈、我大姨、我大姨父,还有我小华嫂,他们个个的眼睛都变得雾蒙蒙的。

列车徐徐启动时,我后爹领着他的儿子小新跑来了。小新手里捏着个小纸包,从车窗里递给我,之后又摇着他的左手叫我看。他手腕上有一块崭新的手表。“姐,纸包里的金项链归你,手表归我了,行不啊?”他嘻皮笑脸地央求着。“你的一个男同学早就把东西交给小新了,这孩子想昧下。幸好他刚才拿出来玩儿,被我发现了……”我后爹解释着。“哎,那个丑八怪还给你写了情……书,你看看……”小新兴奋地叫着。

在这样一片忧伤的混乱中,列车驶出了郑州站。

我趁小华哥去打开水的当儿,打开纸包,看见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正是王斌在木工厂欺负我时脖子上戴着的那一条。我把项链扒拉开,看清了纸上的一行字:“本来就是给你的,不想戴就去换些钱,买书看吧。”我把纸反过来,也没找到“王斌”二字。

列车行进在无边无际的农田之中,直向南方。我的郑州,我的中学时代,我的初恋,我的潘正,都被抛下了,抛在了我渐渐看不见的地方。

你们的恶

下午四点钟,列车到达武昌站。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扑面而来的是陌生的面孔、表情和语音,还有弥漫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陌生的空气。陌生里才会有新鲜,叫人产生探究的冲动。我将要在这样一个城市里生活四年,这么想着,有种虚幻感,而我的人已切切实实置身其中了。

小华哥带着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被气味很不新鲜的人流涌着,来到了出站口。“票搜出来!”——这是我平生听到的第一句清晰的武汉话。把守着出站口的女验票员眼睛抬也不抬,舌头打了卷儿样的,不停地对鱼贯而出的旅客重复这四个字,口吻像是在命令盗窃犯。

武昌站广场和郑州的一样杂乱无章,树阴下东倒西歪,躺着很多等车的人,有的睡在草席上,有的干脆就睡在肮脏的水泥地上。这就是我必须存身的外部环境,我烦躁地把目光从广场的地面上调开。从出站口走到公共汽车站,大约有五百米。在这五百米的行走中,我感觉武汉的空气比郑州的湿润,树比郑州的绿,人的海拔高度比郑州的低。

小华哥带我上了一辆通往武昌的公共汽车。车上一男一女正吵得不可开交,男的指着女的鼻子骂“婊子养的”,女的指着男的骂“三条腿站不稳”。他们越骂越凶,越骂越奇,污言秽语运用得出神入化,可就是不动手,没人出面制止他们。女售票员耷拉着眼皮,乘客们看上去大都像是在欣赏精彩相声,挺满足的。第一站到了,我身边座位上的乘客下了车,我正要坐,车门处飞身蹿上来一个小伙子,屁股飞刀一样先甩在了上面,然后才慢慢把身体的其他部分也移进座位里。

踏进XX大学的校门,我才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学生了。这所大学建在一座小山上,绿树成荫,古色古香的建筑错落有致。校园里的行人看上去都挺有文化,起码比马路上的、公共汽车上的高出几个档次。老教授们大都谢顶,学生们文质彬彬,也有极少数标新立异的,身着奇装异服。偶尔,还会惊讶地发现一两对勾肩搭背的学生恋人。

校园之大,是我根本没想到的。20多分钟后,我们来到了设在图书馆前的新生接待处,注册完毕,又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了心理系学生宿舍楼门口。

这里也设有新生接待处,负责安排住宿。

所谓新生接待处,也就是在楼门口摆了一张小书桌,书桌旁坐着二男一女,坐在中间的是宿舍辅导员熊大春。熊大春乍看上去有点像歌星赵传,不过鼻子比赵传的红得多。他的上牙齿整排杵在嘴唇之外,也和赵传的牙齿有区别。

熊大春不到30岁,秃顶,留着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式。一有风吹来,他就得抬起手,把被吹散的头发捋回头顶——工作量非常之大——他脸上盖着一副变色眼镜,黑洞洞的,镜腿上吊着个镀金链条,明晃晃地抖个不住。最不堪的是,他下身竟穿了一条超短大红运动裤头,紧绷绷的,极为不雅,可能是刚从运动场回来。两条黑毛腿像中风留下了后遗症样的,在桌子底下失控地震颤不止,若不是他胸前别着“XX大学”的校徽,说他是个流窜犯,估计没人不信。

另外一男一女是二年级的学生干部,女的长得一般,没什么特点;男的皮肤黝黑,眼眶突出,鼻孔朝天,嘴巴宽大突出——除了历史课本上,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这种长相的人。他好像有转换时空的能力,使我有身处“山顶洞”时期的错觉。

看到这三个人,我有点儿沮丧,这所大学离浪漫似乎挺远的。

女生领我们走到二楼的212房,旁边就是盥洗室和厕所,这是系里给新生们的见面礼。宿舍里有四个二层床,住七个人,正对门口那张床的下铺用来码放行李和杂物。宿舍里有三个女生,其中一个在写着什么,一个在整理照片,还有一个烫了头发。白净秀气、穿着时髦的,站在一个四五十岁的白胖子身边,看着白胖子整理窗下的一张床铺。“这位家长,你铺的这张床是张蔷薇的,这张才是钱晓珊的。”领我们进来的女生看了看手上的一张表格,指着门口的上铺,礼貌地对白胖子说。

我朝那个铺看了看,床头贴着的一张纸片上确实写着钱晓珊的名字。“讲个先来后到嘛!”白胖子操着一口武汉话,不当回事儿地看了那女生一眼,继续铺床。钱晓珊倒是一脸尴尬,偷偷拽了一下白胖子的衣襟。“床位是学校按学号排好的,如果都不遵守,就乱套了。”熊大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么事?”白胖子生气了,“我出钱买这个铺好不好?”

我难过起来,我命里到底犯着什么了?一来就遭遇这等强人!小华哥气得正要发作,钱晓珊一把卷起白胖子铺好的被褥,使劲儿扔上了门口的上铺。

第四章

大学舍友钱晓珊

“你这伢,苕啊?”白胖子骂道。“爸,你回去吧!这里是我的宿舍,不是你的公司!”“好好好,吃了亏别找我哭!”白胖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你不是要去汉口看电影吗?要不要我用车送你?”“我不想看了!”钱晓珊不耐烦地说着,爬到上铺收拾东西去了。

小华哥把我安顿好,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他马上得走,要赶晚上八点半的那趟火车回郑州。走出宿舍楼,他就不叫我再送了,怕我回来时摸迷了路。“一个人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儿。”他说。“嗯……”想着刚才的事,我的喉头不由得哽住了。“凡事别太要强,吃点儿亏掉不了肉。”他叮嘱个没完。

我使劲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这会儿,我真怕他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赶紧去食堂打饭吃吧。这里的人吃辣厉害,慢慢就习惯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大步走远了。停了一会儿,我朝前跑了一段路,也没再看见他的身影。

我靠在一棵大樟树上,让泪流了个满脸。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走到我面前,站住了。我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才看清她是钱晓珊。“张……蔷薇,我爸是个做服装批发的生意人,手里有点钱就自以为了不得。你别在意啊!”她的声音挺柔和的。

我已经感觉到她和她爸不一样了,忙说:“没什么,谢谢你!”“是不是刚来不习惯,想爸妈了?”她的笑意更深了。“说不上来……”“这时候食堂没什么好菜了,走,回宿舍拿碗,我带你吃热干面去。”

我觉得她挺亲切,恰如其分地给了我温暖。我跟着她回宿舍拿了碗,又跟着她朝西边的一排卖武汉小吃的食档走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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