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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1 11: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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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霜降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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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过海来看你

漂洋过海来看你试读:

第一章

我曾经问过很多很多次自己,你会喜欢我吗?

世界寂静,良久无回应。

然后,我在孤寂的黑夜里自己回答了自己:不会。1

那个春天来得稍微有些迟,开学第一天,开完上个学期的期末表彰会议,大家刚刚回到教室,都有点闹哄哄的。

清晨时,下了一场细润的春雨,空气中微微带着凉意,窗外树木的叶子润碧清透,秦桑难得看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儿的呆。“秦桑在吗?”春雨般清润温厚的声音在教室门前响起,秦桑还没回过头去,那声音便似带着难以言明的魔力般撞进了她的心里。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血液里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差点儿令她无法呼吸地奔腾着。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叫嚣: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周衡眉目都带着笑意,似开玩笑,又似在做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事,兴师动众地在三班教室门口喊:“秦桑!谁是秦桑?我是周衡,这次考试的第一名黑马秦桑同学,出来认识认识呗。”

秦桑坐在位子上,不敢动。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一本书,几乎要把它捏碎。

她的心里仍在狂喊:“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似狂风掀起了海潮,可她的身体一动不敢动,似乎自己一动,这是一个梦,便会片片碎裂。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第一名,她考得有多么不容易。

她上不起补习班,只能上课加倍地认真,反复地做题目,一道题目用很多种方法做很多次。她甚至已经开始背厚重的《牛津英语词典》。

除了睡觉的时间,她全在用功。

她的后脑悄悄地长出了几根灰白的发丝,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近视真是一种奇迹。

而这样努力,所为的不过是要创造今天,她只想让那个叫周衡的阳光少年知道,有一个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少女叫秦桑。

他果然来了。

可,秦桑却不敢动了。“啊,是你呀。看不出来呀,你还挺厉害。甩我七分呢。不错。祝贺你!”周衡终于还是越过人群找到了她,用那一双明净的眼眸看向女生。

众目睽睽之下,周衡向秦桑伸出了手,对有些惊慌的少女说祝贺,他的笑容似秋日阳光般明亮。

周衡的手指白皙而修长,皮肤细润,那是一双会打篮球也会弹钢琴的手。

秦桑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似失了节奏的鼓点,要乱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了手与他轻轻地握了一下。

秦桑伸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在心里默念着:“右手!右手!伸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她最后伸出的,居然是左手。令她难堪的是,她的手掌不但带着些说明了出身的细茧,她左手的小指,天生就缺一小截。

别人的小指都有三节手指,而她,只有两节。仿佛它长着长着,就任性地戛然而止了。2

把手从周衡的手上拿开时,秦桑想死的心都有了。所幸,周衡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他用他那双仿佛带着太阳光芒般的眼睛,看着秦桑那双清亮动人却又带着闪躲的眼睛,说:“好,我记住你了。下次考试我会认真对待的。”

秦桑松了一口气,为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残指。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第一名,她拼尽了全力,才赢了他七分,他却仍没有认真对待吗?

上课之前,秦桑还听到有几个女生悄声地说着他:“周衡好帅气。”“嗯,笑起来特别好看。”“个子也很高,应该有一百八十公分了吧。”“和这样的男生在一起,一定好有安全感。”“轮得到你?我们学校喜欢他的女生没有全部也有一半吧?”“唉……”

那个女生的那一声叹息,带着春意的微凉,嗖地渗入秦桑的心里,她怔了怔,想,是呀,和他在一起那样的事,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放晚学是七点半,天已经黑了,秦桑心里思量着今天的作业,低头快步地往姑母家里走。她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走在她的身后。

在住校与走读之间,秦桑无奈选择的是走读。其实也轮不到她来选,父亲患病,母亲独自种桑养蚕维持一家生计。

她考上了省城里的九中,姑母仁慈愿意供她,走读还是住校,自然由姑母说了算。

回到姑母家,秦桑先走进厨房问了一声正做饭的姑母要不要帮忙。姑母说不用,她又说了一声那一会儿我刷碗,说完之后,她才上楼做作业。

秦桑上楼的声音很轻。作为一个寄人篱下受姑母恩惠的孩子,她懂事、乖巧,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秦桑自己知道,她想,姑母一家,也看得出来吧。

姑母家是那种自己盖的房子,就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城中村里,一楼二楼出租出去了。三楼是姑父姑母的卧室与客厅餐厅,秦桑与表妹赵如意住四楼。五楼住的是表哥赵吉祥。五楼上的楼顶天台,被姑父做成了一个空中花园,但种的也不是什么花,而是姑母的青菜葱蒜。

姑母姑父都是这城市里的农民,是城市扩张的受惠者也是受害者。原来的土地被征用,姑父再做不成农民了,便拿着钱去做生意。生意做好了,人心也变了。

秦桑知道姑母一心操持家庭,但是却未必得姑父的心。姑父在外面有房子,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姑母除了给孩子们做饭,便再无其他事情可做。她每日在麻将桌上待着,任由时光给她的容貌添上了皱纹,谁都看得出她的内心苦寂焦炽,却又无可奈何。

秦桑写了一半作业后,便听到赵吉祥在楼下喊:“秦桑,快下来吃饭!顺便把你写好的作业拿下来!”秦桑应了一声,犹豫了一秒,还是把手边写好的作业都整理好拿着下楼去了。

赵吉祥和赵如意是双胞兄妹,比秦桑大四个月。赵吉祥成绩不好,人又爱玩,过去这一年多的作业从来都是抄秦桑的,而且每次都这样光明正大,姑母不说,秦桑只不过是寄居者,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可赵吉祥从她手里拿走作业本的时候,秦桑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哥,总是抄,考试的时候会写不出来的。”3

赵吉祥很无所谓:“反正我妈也没指望我能考个清华北大什么的,你和我妹考不就行了?”“我考上也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正在摆碗筷的赵如意哼了一声说她哥。

赵如意长得比较胖,皮肤也不太好,脸上长了很多青春痘,刻意用长刘海掩饰着。大概是自卑的缘故吧,平时她不怎么说话。她和秦桑的关系,不算坏,但也不算好。

刷完碗之后,秦桑没有直接回房做作业,而是拿英语磁带到天台小花园里背英语。她和赵如意一起住四楼,她不好意思当着赵如意的面读英语,她会紧张。

秦桑在小花园的碎石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跟着耳机一句一句地背着书。楼下是人声鼎沸的夜市,从远处马路上偶尔转过来的汽车喧嚣,仿佛被她完全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城市的霓虹隐约地照亮了她的脸,丹凤眼半敛着,浓密的眼睫似染上了七彩的光。

隔壁与赵家紧紧相邻的邻居家顶楼的一根大柱子后面,一个少年让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安静地背倚在墙边,一双在黑夜里清明的眸子,紧紧地追随着离他只有三四米,但是却隔了两幢房子甚至是两个世界的女孩。

他的心,随着她背书的声音轻轻跳动着,听着她的声音,他觉得这世界温柔又美好,恨不得时间在此刻停滞永远不再向前。“小棉!小棉!”只可惜,楼下隐约传来了姐姐叫他的声音。他直起身体,眼睛仍然看着那个正背英语的女孩,幸好,她仍然没有发现他。他悄然钻进了楼道的门快步向下:“姐,我在这里。”

秦桑仍在背她的英语,对隔壁天台上发生的小动静浑然不知。

秦桑回到房间的时候,赵如意已经在她房间里了,隔着门只说了一句:“我妈说舅妈今天给你捎了东西,刚才你不在我放你桌子上了!”“好。谢谢你。”秦桑很诚恳地说了谢谢,但赵如意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出声音。倒是楼下,似传来了姑母姑父争吵的声音。

秦桑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姑父的车。

楼下吵架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后来大概还动了手,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秦桑的心动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动身下去劝。

对于父母亲的吵架,赵如意兄妹一向是听而任之。

秦桑劝过几次,但到底她是姑母的娘家小辈,非但劝不好,还令姑父对姑母更不满。而且姑母似乎也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姑父在外面有人的事。

这一夜,秦桑睡得并不安生。早上起得很早,天刚蒙蒙地亮,她便出门要上学了。

刚打开门的时候,便看到姑父的车缓缓经过,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的脸,即使在这样微弱的晨光中,仍美得十分惊人。

秦桑愣了一秒,仿佛怕被人发现那般,赶紧低下了头。

幸好,车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她,秦桑看车消失在街角后,这才迈开脚步向公交站走去。

秦桑走远后,邻居家的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个神色冷然的少年背着书包走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秦桑的背影看了一眼,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4“吱呀”一声,赵家的门也打开了,胖乎乎的赵如意背着书包也走了出来。

看到邻居门前的少年,赵如意心如鼓擂,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想说一声早安。少年却似没发现她一般,快步走向了巷口。

赵如意一直屏着的气息终于吐了出来,也分不清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是再次失望至极。

午饭的时候,秦桑只在食堂买了两个白馒头,便拿着书去了行知园的小石桌上吃饭。佐馒头的,是昨天母亲捎来的桑葚果酱。

秦桑的母亲在乡下种桑养蚕,桑葚结得多时,母亲便会做成桑葚果酱。

果酱味道酸甜,秦桑很喜欢。有时候为了省下打饭的时间与金钱,她用母亲做的桑葚果酱抹上馒头做午餐,两个馒头就可以吃得很饱。

但这样就着桑葚果酱吃馒头的举动,秦桑也不敢在太多人的地方做,有时候是在无人的教室里,有时候则是在这僻静的行知园里。

手上的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大约是书非借不能看,秦桑看书的样子,总有点贪婪,没一会儿就看得入了神,都忘记了手里馒头配果酱是什么滋味。

周衡其实只是路过,他从来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好学生,午餐过后,自然是玩乐时间。

他本想穿过行知园去球场,却忽然发现那边的凌霄花架下的小石桌边,坐着秦桑。

她的脸明净秀气,盯着书本的神情专注,另一只手还拿着半只馒头在咬,一口下去,白皙的腮帮子鼓起小小的一个半圆,配上那认真入神的表情,不由得让他觉得心神一动。

秦桑发现旁边站着周衡的时候,浑然不知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他穿一件浅白色的T恤,配一条卡其灰的长裤,手上拎着一只装在网兜里的篮球。

有风从行知园的拱门吹过来,微微掀动了他的衣角,也微微晃动了网兜里的篮球。

眼前的美丽少年,那眼神深不可测。

秦桑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还剩下一口的果酱馒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衡发现秦桑终于看到了自己,他露出一个笑容,似月光拨开云朵,似天边微露晨曦,那般动人心弦。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抹了秦桑放在桌面上的果酱瓶口上的一滴果酱,放入了嘴里,很认真地尝了尝。

然后,秦桑听到他爽朗好听的声音说:“咦,味道不错。这是什么酱?”他声音真好听呀,像阳光洒落湖面,似春雨润泽万物。“这是我母亲给我做的桑葚果酱。”因为紧张与尴尬,秦桑的回答细若蚊蚋,她不知道周衡有没有听到。因为周衡没再说什么,而她也没有再开口。

秦桑低头继续看书,而周衡转身走了开去。

周衡的身影走远之后,秦桑轻轻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狂乱跳动着的胸口,待平静过来后,这才真正继续认真地看书。

这一年多来,她听过很多女生议论周衡在运动场上的帅气英姿,但她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粒出身低微的种子,她要抓紧所有的时间努力地吸取养分,她想成为一棵树,守静、向光、安然,每一天,都在隐秘地成长。

直到,能与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年并肩而立。

如果到了那一天,他会喜欢她吗?也许不会。

但是,秦桑会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喜欢他的资格。5

这天晚餐前,赵吉祥刚接过秦桑递过去的作业,姑母忽然发了脾气,差点儿就把秦桑的作业本给撕了。秦桑吓了一跳,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没敢说话。

姑母的火气特别大,对向来疼爱的赵吉祥破口大骂,说他不长进,像他爹一样丢人。

赵吉祥平时都是被姑母惯着的主儿,母亲忽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哪里受得了,没几句就顶撞起来。

赵吉祥一顶撞,姑母就更生气了,拿起扫把就往赵吉祥身上打。

赵吉祥倔,不跑也不躲,赵如意和秦桑只好过去拦。这一拦,姑母的怒火就落在秦桑和赵如意身上了,一人被打了几下不说,还被骂了一顿。

姑母骂赵如意闷葫芦,怎么疼爱她都没反应。骂秦桑光顾着自己成绩好,也不帮着哥哥姐姐。

待姑母骂累了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秦桑虽然心里难受,但到底没怪姑母,想大约姑母这次发火,与她今天早上看到坐在姑父车里的那个年轻女子有关。

那个女孩子,秦桑是见过的,是隔壁邻居家的租户。

只是秦桑有些想不透,姑父挑什么人不好,怎么往住得这么近的地方找,万一姑母知道她就住在隔壁……

秦桑从房间里出来要上天台背书的时候,看到赵如意房间的门开着,赵如意趴在床上,正在哭。秦桑想了想,站在门边说了一句:“姑母大概只是心情不好,你别哭了。”“不要你管!”赵如意腾地跑过来当着秦桑的面把门甩上,扬起的风烈得似要给秦桑一记耳光一般。

秦桑愣了一下,勉强给自己扯出一个笑容,继续上楼背书去了。

刚上五楼就听到赵吉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秦桑,先别上楼。下去把你的作业拿上来给我,我只用一个小时。你背完书我就还给你。”“可是刚才姑母说……”秦桑很为难。“我妈也就是说说。我多少斤两她还不知道?快点快点!别让我明天交不上作业。”赵吉祥的脑袋出现在门口,一脸笑嘻嘻,“要不我自己下去拿?”“我去给你拿吧。”秦桑只好转身下楼。“谢谢表妹。你零用钱够不够,要不要我给你点?”赵吉祥长得比较像姑父,属于高高大大很壮实的那种体形。赵家的人看起来都壮实又健康。“我够用。”秦桑轻声回答。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零用钱,只是她也用不着什么零用钱就是了。

秦桑打开天台的门的时候,似乎听到隔壁天台上传来了一点声响,她看了一眼,隔壁天台并没有人。想着今晚姑母发脾气耽误了时间,得抓紧时间背书,便也没多在意,一如既往认真地戴上耳机背起了英语。

隔壁天台里,小假山后面的大柱子阴影处,一个安静屏息、长久倚墙而立的高瘦少年轻轻地站直了身体,一闪身走进了楼道里。

她还是上来了,还以为她今天不会出现了呢。少年走下楼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嘴角似有笑意。“小棉,你又跑楼顶上去了?”楼下走上来一个女子,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脸精致动人,美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6“我已经做好饭了。”邹棉看了一眼姐姐手里提的外卖袋子,好看的眉淡淡地锁了一下,然后看向姐姐手上提着的那个新包装袋。

昨天姐姐坐着老赵的车去上班的事情,他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同她讲,他不喜欢她这样做。“是呀,我们小棉都会自己做饭了。”邹欢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摸弟弟的头揉乱他的头发,然后忽然发现,邹棉已经比她高大半个头了。“是呀,你都比姐姐高了呢。”“嗯。”邹棉应了一声,手很自然地接过了姐姐手里提的东西,“又给我买衣服了吗?我的衣服够穿。”“不是又长高了吗,当然需要新衣服。”邹欢看着弟弟笑,每当看到他一本正经懂事的样子,她心里都像被人揪了一把般痛。“校服够换了,也穿不着。”邹棉声音闷闷的。妈妈去世后的这四年来,大概只有他知道,只比他大六岁的姐姐是用怎样的意志与艰辛,一步一步地领着他走过来的。他不希望她太辛苦,但他从来都知道现实有多么残酷。“光穿校服怎么行?毕竟我弟弟这么帅,当然要穿好一点的衣服。”邹欢笑着,甩开高跟鞋去洗澡。

邹棉默默放下手里的袋子,把小小的餐桌整理好准备吃晚饭。

姐姐不管在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会尽量赶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不管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给他的从来都是笑脸,她紧紧记着妈妈去世时拜托她的事情,照顾好弟弟。

邹棉很感激,也很内疚。

毕竟他是一个男人,姐姐也需要他的保护,而偏偏,他现在力量甚微。“怎么了,一脸若有所思?”邹欢洗完澡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开吃。“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吗?”她调侃弟弟。“你呢,你有男朋友了吗?”邹棉没有如以往被调侃那般对着姐姐露出笑容,反而淡淡地认真地回问了一句。“没有呢。”邹棉看着弟弟认真的表情,尽量放轻松自己的表情回答他,“还没有呢,我带着你这个大拖油瓶怎么嫁人呀,还是以后再说吧。以后我要是成了剩女,你要记得补偿我哦。”“嗯,会让鹿晗来娶你的。”邹棉看穿了姐姐笑容下的疲惫,随即露出了与以往无异的微笑。姐姐既然不想他担心,他自然也不应该让姐姐觉得他有压力。“哇,鹿晗呀。可是我最近喜欢上了吴亦凡怎么办?”“嗯,那就让吴亦凡来娶你。”“哇,想想都觉得好幸福呢。”“以后会更幸福的。”“谢谢你呀小棉。”“不客气。”

姐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着玩笑,把这城市的纸醉金迷远远地隔绝在这小小的餐桌之外。7

城市的另一边,老租界最昂贵的住宅区里,不大不小的前院里,蔷薇月季与玫瑰们寻着了春意猛然抽枝拔叶,为这小院里带来了别样的清新。

二楼窗户的灯光暖暖地闪耀在安静的夜空中,灯光下正在看书的少年,两条长腿随意地搁在书桌上,翻完最后一页,他随手把书放在书桌上,是一本英文版的《简・爱》。

书真的好长,他仰头倒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作为一个喜欢理科的男孩子,他向来不怎么看这些文学小说,只不过今天下午看她在凌霄花架下看得入迷,便也在书架上找了来看。

那个叫秦桑的女孩子,并不觉得她多漂亮多迷人,只是却总能把她与其他女孩区分开来,觉得她很特别。至于哪里特别,他仔细地想了想,没觉得哪里特别。也许是她那双眼睛,是大丹凤眼,眸子漆黑,却带着清亮得不可思议的波光。

嗯,挺好看的。

周衡就这么想着,在思绪里进入了梦乡,半夜迷糊地爬上床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与她有关的梦。

早上醒来之前的那个梦,特别清晰。梦中一片宁静的海,有个少女踏波而来,月光让她的肌肤似玉般光洁晶莹,那一双丹凤眼里波光幽深,比她脚下的海更宁静动人。

周衡梦醒的时候,睁着眼睛在床上愣了一秒,确定那只是一个梦之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扬起:她竟一整晚都入了他的梦。

要上学的时候,周衡在门口遇到了刚散步回来的周先生与钟小姐。

周先生穿一件灰色的大衣,灰白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剪成了精致的板寸,让他看起来很精神。而钟小姐穿着她一年四季都不会舍弃的旗袍,头发是染过的,漆黑光亮,配上她最喜欢的艳丽口红,看起来精神极了,根本不像是已经六十岁的老太太。“周先生早上好!钟小姐今天早上真漂亮!”周衡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祖母说着甜言蜜语,他觉得心情很好。每一次看到周先生和钟小姐这样安度了一生的美好眷侣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情很好。“今天出门有点儿迟了呢。”周先生看了一眼表,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出色的孙子。他出身于木匠世家,一辈子就懂得摆弄木头。

在遇到钟小姐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做家具的木匠,遇到钟小姐之后,他变成了最好的古典家具大师,有了自己的企业,有了周楠那样优秀的接班人,有了周榕那样优秀的儿子,更有了周衡这样出色的孙子。

钟小姐不但给了他爱情,还给了他完满的一生。

想到这些,周先生不禁又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在他眼里,她仍如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美。“确实,我们钟小姐今天特别漂亮。”“祖孙俩没话说了拿我开玩笑呢?”钟小姐嘴上说着丈夫与孙子,笑容却开怀幸福,伸手给孙子整了整衣领,“快走吧,别迟到了,路上骑车小心。”“好。”周衡应着,正要走又停下说了一句,“今天你们如果去购物,能不能帮我买一瓶桑葚果酱?”“知道了,去吧。”夫妇俩答应着,双双朝孙子挥手。

周衡骑着山地车在被春意点绿的城市里穿行的时候,嘴角含着一抹微笑,早上的梦让他心情很好,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那个不是美得不可或缺却入了他的梦的女孩子。8

午餐的时候,周衡又去了行知园,但是那凌霄花架下的小石桌上却空无一人,周衡愣了半秒,似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要来这里那般,抱着球去了球场。

周衡在球场上奔跑弹跳的时候,秦桑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在复习早上学过的功课。

她不是特别聪明,功课之所以好,靠的就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幸好,上苍有见,她付出的努力,能以她所期望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给予了她丰厚的回报。过去一年多来的日日夜夜,她就像一只蜗牛一样努力地向前爬呀爬呀,不是不累,只是知道如果要靠近他,就必须永远不放弃地努力。

她如愿了。

在这个美丽的春天。他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还与她握了手。

虽然,他握的是她的左手。

想到这个,秦桑不由自主地慢慢握紧了自己的左手,握成了拳头,就没有谁能够看得见她缺失的那一截指尖了。

秦桑刚刚把心神拉回课本上,一旁坐在窗边的一个女生忽然低声说了句:“呀,周衡和邹棉在球场上!他们要比赛吗?”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女生都听到了,一下围到了窗户边:“真的吗?”“哎呀,真的是!”“我们下去看吧!”“当然要去看!我们高二最出色的两个男生都在球场上,多么难得的机会!”“秦桑,你去不去?”有女生叫了她一声。“我不去。谢谢。”秦桑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淡淡地拒绝。

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动,她想去看。她曾经有一次经过球场时看过他的英姿,那样活泼帅气的男生,笑容像淬了阳光一般夺目。

但她不能去,她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去。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看他一眼,那么,也只能看这两三年。如果想有一直看他的资格,那么,就得收回目光默默努力。

妈妈说,人生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只有神才公平。你想要什么,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向神索取,如果神没有给你,那就一定是你还不够努力。

秦桑觉得妈妈说得很对。

妈妈就是那样的人,她瘦小,却极坚韧。父亲病后,她自己撑起了家,抚养两个孩子,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苦,从一开始的家徒四壁,到现在慢慢地付得起学费,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秦桑也想那样做。从现在的不敢靠近他,一点一点地努力,去争取一个能够与优秀的他并肩的资格。

是的,很艰难。但那又怎样呢?她的身体里奔腾着的,都是想要靠近他的血液。

爱不可压抑,但如果没有未来,那又叫什么爱?9

球场上,周衡与邹棉真的开赛了。

秦桑在三班,周衡在二班,邹棉则在一班。

如果说周衡在学校里成绩好长得好家世好算是众星捧月的话,那邹棉就是那种冷漠神秘的男生。他很少与其他同学交往,不管做什么都独来独往,但是成绩很好,虽然没有像周衡一样拿第一,但总在年级前十里。

学校的老师私下都说,周衡与邹棉,还有秦桑三个孩子是本校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三个人不但成绩好,人品性情也可圈可点,好好培养,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学校里的女生们,自然是喜欢周衡的更多,因为他个性开朗阳光帅气,很少给人冷脸。但喜欢邹棉的也不少。

邹棉那张脸美得有点阴柔,但他的个性很冷漠,女生找他说话,大多都不怎么得到回应。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受欢迎,毕竟看颜值的少女世界里,想要忽略像邹棉那样俊美的脸真不太不容易。

秦桑与邹棉,算是能经常见面。毕竟就住在隔壁,上学放学时,总能偶尔遇到。

但两人都没有说过话,连招呼也不打。秦桑本就不是开朗热情的性格,而邹棉,似乎也将沉默冷漠当成了他的标签。

秦桑记得邹棉搬到隔壁一年多了,大概也是为了上学近才搬来的。

秦桑也是读了高中才开始寄居在姑母家,以前她在乡下县城的初中里读寄宿,为了有好成绩,她更多的心思都用在功课上,现在更甚。

秦桑不是特别喜欢邹棉那样的男生,长得特别好,却特别冷漠疏离,不够温暖。不似周衡。周衡就似一个发光体,自带暧光的那种,不用与他交往,甚至不用与他说话,看到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美好的。

想到这里,秦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顺手拍了一下,在心里对自己说:看书。别乱想。

整个中午就在复习功课中过去了,下午上课之前,教室里的女生有点骚乱,似在说什么人打架了,她们还提到了周衡的名字。秦桑愣了一下,似警觉的小兽竖起了耳朵。“赵吉祥好粗鲁!人家邹棉又不和他比,他硬要加入的,结果老是想绊倒邹棉!”“他那种人,一看就是长得好粗鲁的那种啦!我都看到了,邹棉一直在忍着他,他还一直逼邹棉和他打架!”“仗着学过几天功夫就欺负人!你没看到他专门往邹棉的脸上打吗?没想到男生也这么小气妒忌!”“要不是周衡拉着,他肯定把邹棉打伤了!好过分!”“这样的人真希望学校把他开除!”

……

秦桑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还是没忍住,放下书悄悄地走出教室走向了二班。10

那个高高的少年的侧影就站在窗边,午间的阳光衬得他如若神�,秦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觉得轰的一声,整个心脏似要炸开一般狂跳起来。

她赶紧移开了目光,看向赵吉祥坐的位子。赵吉祥坐在那里,头发有点散乱,眼角似乌青了一块,下巴好似也有伤痕,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邹棉打起来,那个邹棉,也不像是冲动打架的人。

赵吉祥秦桑是了解的,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壮实,又学过几年工夫,但是他不是轻易就打架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会是什么原因呢?

上课音乐响起,秦桑也确认了她关心的人都没事,赶紧跑回了教室。

她的身影消失在二班的教室后门的瞬间,原本站在窗边的少年似有感应般望向早已空空如也的走廊,刚才他似乎看到了她。但是,这快上课的时间段,她大概不会出现在二班教室外面吧?

晚饭的时候,姑父竟然回家了,看到赵吉祥脸上的伤,不问情由就是一顿训斥,姑母护了几句,两人又吵了起来。

秦桑快速地扒完碗里的饭,逃跑似的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楼下的吵闹声愈烈。

没一会儿,便听到赵如意也上楼了,力气很大地关上门,从她房间里传来隐约的抽泣声。

楼下似乎在动手。大概赵吉祥在挨打,又似姑母姑父在打架。秦桑轻轻地叹息一声,拿了复读机上天台背英语。

有时候,秦桑很厌倦现在的这种生活,不得不寄居在姑母家,但如果拒绝,她又害怕自己读高中的费用会把母亲彻底压垮,而且姑母让她来这里读高中,完全是出于对父亲的一片姐弟之情,她若坚持拒绝,显得太冷漠无情。

但生活就是这样,处处都是困局,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全部挣脱。

今天秦桑上天台的时间比较早,听到她打开天台的门的声音时,隔壁天台上的少年还未来得及隐蔽,他红肿的额角与青紫的嘴角让他俊秀的脸看起来有点儿怪异,但无损他的俊美。

他显得有点儿慌乱,他转身走向楼梯门,却因为有一定距离以及因为慌张弄出的动静而被秦桑发现了。

邹棉低着头继续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那个,你没事吧?”秦桑忽然出了声,问出口后,她有点愣,惊讶于自己的主动,但随即放宽了心,从班上女生的描述来看,他们的冲突是赵吉祥的不对,那么,关心一声也是应该。“嗯。”害羞的少年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匆忙地消失在门后的楼梯里。

秦桑有点儿尴尬地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安慰自己的自作主张,然后开始一心一意地背起了单词。

秦桑身后的天台门后的转角处,脸上泪痕未干的赵如意的那双眼睛里满满地装着失落,她看了一眼身材瘦削的秦桑,再看了一眼胖得差点儿就看不到脚的自己,垂头丧气地轻轻走下楼去了。

第二章

你不是神。

但你的一个眼神,便能令我重生。

或者,毁灭。1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邹欢脱下高跟鞋装好往包里一塞,换上平底板鞋就往楼下跑。

为了挣钱,她除了做这一份文员工作外,还在旁边商场里找了一份兼职,每天下班后去做三个小时服务员,到九点就能下班了,也不算特别累。就是如果公司这边不能正常下班的话时间会很紧张。“小邹这么急要去哪儿?”出门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邹欢回头一看来人,心里闪过厌倦与慌张。

那是赵大富赵总,一个又高又胖有点秃顶长着一张大圆脸的中年男人。

这样的男人邹欢见过不少,年轻时贫困,读的书也不多,青春年华在与结发妻子的艰苦度日中溜走了。终于中年发迹后,心就大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暴发户,应该有文化有品位,应该有一个美貌年轻的娇妻,应该受人艳羡。所以断不肯守着已经容颜不再的糟糠之妻过下半辈子。

邹欢有点儿后悔了,当初为了让小棉方便上学,四处托人租九中附近的房子。她能付得起的租金又不高,赵总说他老家就是那一片儿的,邻居老伙计的房子就刚好出租,他再打个招呼,房租也很便宜。租下来后才知道,赵总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双眼睛整天都盯着她看。

邹欢,名牌大学学生,虽然因为妈妈的突然去世要抚养小弟没能继续读下去,但她有妈妈遗传给她的外貌还有聪明的头脑,她一个人一样撑过了这四年。她一直相信,等小棉上了大学后,就会好很多。小棉毕业后,会更好。但是,总是遇到赵大富这样的人她真的有些难以招架。“赵总你好。我有点事,要先走了。”邹欢只想马上离开,她不想因为被老板看上又再次换工作,她累了。“别去了。”赵大富伸手拦住她,“我知道你在那边快餐店打工,别去了。你工资卡里我给你打了点钱,你回去休息吧。一个女孩这么辛苦怎么行?”“赵总,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一个人打几份工做什么?让你跟我又不愿意,我会让你吃亏吗?”赵大富瞪眼。他知道自己读书不多,但他这回是真看上邹欢了。这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老实,不像外面那些花花肠子的,留在身边也放心。

赵大富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家里的妻子和孩子,还有自己的已婚身份。“赵大富!你什么意思?”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忽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抬手就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邹欢一个耳光,“小狐狸精,敢抢老娘的男人你不想活了你?”2

秦桑一手提着赵吉祥要吃的烤肉串另一手提着赵如意和姑母要吃的云吞面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了。

今天是周末,赵吉祥在玩游戏,赵如意和姑母在看韩剧。

秦桑写完作业的时候想到楼下走走,赵吉祥便托她买宵夜,怕她没有钱还硬塞给她五十块。

替赵吉祥兄妹俩跑腿的事情,秦桑每个周末都在做。一开始的时候,秦桑觉得自己在有点刻意讨好,现在,那种感觉淡多了。

姑母一家虽然对她不算特别亲近,但也称不上有恶意,而且,供她上高中的学费与吃住,她只不过去跑个腿,又算得了什么?

拿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秦桑才看到邻居家门前的台阶上坐着那个女孩。

尽管路灯昏暗,秦桑还是看见了她美丽的脸上布满了眼泪。秦桑心里一凛,想起了她坐在姑父车里的侧脸,正要装作没看见般离开,但转念间又想起什么。她腾出手,轻轻地抽出一包纸巾,走过去,很轻地放在那只正狠狠地抹眼泪的手里。

自己刚来这里时,心里难受的时候,不也总挑没人的时候抹眼泪吗?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谁愿意半夜坐在门外掉眼泪?

秦桑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尽量将所有的声音降到最低。哭泣始终是一件狼狈的事情,那位姐姐如果不是不想让人看见,也不会深夜独自坐在台阶前才掉眼泪。

虽然眼泪解决不了任何现实中的问题,但是,看到别人哭泣不去询问打扰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隔壁,与哭泣的邹欢一门之隔的屋里,邹棉悄无声息地转身上楼。

时间太晚了姐姐还没有回来,他就下楼看看,没想到正好看到姐姐故意没回家坐在门外掉眼泪。他握紧了拳头,才勉强忍着不冲出去问她怎么了是谁欺负了她的冲动。他知道,如果他问,就会像过去每一次一样,让姐姐觉得更难过,也让姐姐更担心他,甚至会为了让他开心点忍耐更多不开心的事情。

站在门里忍耐着不去安慰姐姐的邹棉的心是碎裂的,他无法形容那样的疼痛,却又无处可恨,直到他看到秦桑沉默地走过来,递给了姐姐纸巾之后悄悄地离开,他痛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那个女孩,她果然,与任何人都不一样。“小棉,你睡了吗?”一个小时之后,邹欢轻轻打开家门,轻轻地问了一句。她狠狠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的,真不想被小棉看到。

邹棉也知道这一点,他闭上眼睛,没有出声。

这一夜,邹棉失眠了,脑海里总响起她轻轻背英文的声音,眼前总闪过她有些单薄却散发着一股倔强的侧影和背影。

是的,他不怎么敢正面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在他的记忆里,她的样子总是背影或者侧影。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足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3

周一早上,穿着一件浅蓝色薄毛衣的周衡一脸愉快地坐在餐桌前,打开一瓶桑葚果酱往面包片上抹,最近他忽然喜欢上了这种吃法。

只是,这桑葚果酱的味道比起她那瓶来好像真的差了些什么。嗯,味道真的差很多,下回见她的时候,观察一下那瓶子的包装,看看是什么牌子的。

周衡吃着面包,愉快地做了这个决定。

出门的时候,又遇到了刚刚散步买菜回来的周先生和钟小姐,周衡有点赶时间,给了他们一个飞吻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飒爽的高个儿少年飞快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晚春四处可见的淡红浓绿都透着愉快的气息。“这孩子,最近是不是太开朗了?”钟小姐轻轻地挑了一下她描画得极精致的眉。“大概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了吧。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也觉得每天都是最好的时光。”周先生轻笑一声,想起少年时的自己,与如今的孙儿当真如出一辙。“那时不是有你的青梅竹马吗?”钟小姐笑着说起当年,话里透着醋意,笑容却恬淡。“她只是妹妹,你才是最好的人。”周先生亦不避忌,这样多年过去,他早就知道妻子的心意。

正愉快地在上学途中的周衡,一心只想着今天到了学校去找秦桑问问她吃的果酱的牌子,然后呢,然后还有一场英文演讲,听说她也会参加,那么,就在休息的时候问她应该可行?

周衡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劲儿,好像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愉快过。

他身边有不少完美爱情的版本,比如像祖父祖母这样恩爱一生的,也有像父母那样嫌他这儿子是婚姻第三者所以把他丢给祖父母后全球各处走出双入对的,还有二叔和二婶那种从来相敬如宾的。

周衡以前,包括现在,都没怎么考虑过会喜欢上谁这件事情,他只觉得生活有不少事情要做,比如喜欢打篮球也喜欢踢足球,然后还喜欢玩电脑游戏,还喜欢看机械和模型,喜欢遥控飞行器,喜欢化学与物理。

他的成长时光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当然也有女孩们递过来的情书,他只觉得有点小自豪有点小可笑,从来不觉得心动。

对,从来没有哪个女孩让他觉得心动。

如果真的有,那就是那个坐在凌霄花架下看书看得忘记了吃饭的女孩子。

如果真的有,那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梦里让他清晰地记忆了好多天的女孩子。

如果真的有,那就只能是那个一声不吭就考了第一的女孩子。

嗯,她叫秦桑。好似很普通,但却又很特别的名字。“周衡!”刚刚在车棚里停好车,一个女孩便跑了过来,手里扬着两张票,“英国交响乐团全球巡演音乐会的贵宾票!这个周六哦!一起去吧!”

她是朱米�,向周衡表白三次被拒绝后依然执着进攻的朱家大小姐。4“呃,那个,我不是太喜欢交响乐。”周衡依然礼貌地拒绝,“不如你找别人吧。音乐社有很多喜欢交响乐的同学。”其实他不排斥交响乐,只是,不想和她在一起听音乐而已。“喂,周衡!”朱米�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勉强地保持了脸上开朗的笑容,“能告诉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吗?”“这个……”周衡在心里直叹气,这就是我拒绝你的原因呀,拒绝了一次还来一次谁受得了。“我们是高中生。我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一点的高考成绩。而且,我现在没有和女孩约会的打算。”他说得很明白了吧?“只是先做朋友也不行吗?”朱米�仍不想放弃。“我们不是朋友,只是校友。”周衡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刚巧看到秦桑经过,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跑了过去:“嗨,秦桑!稍等一下,上周的化学竞赛题目中有一个问题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正沉默低头走路的女孩似被吓了一下,忽然抬起的小脸在清晨的阳光里闪过一丝茫然与惊慌,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叫住她的周衡笑容却更盛,似将阳光全聚于他的脸上一般:“我跟你说,那天卷3的第三道辨析题目真的有问题……”

高高的少年认真地讲着,瘦削的少女也认真地思考着,有声声清脆的鸟鸣和进了校园的清晨里。

邹棉在校道边的一棵树下,看着少女与少年轻声说着话的背影并肩远去,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走去教室。

这一天,周衡一共在秦桑面前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早晨的时候要和她讨论上周化学竞赛试卷里的题目,她有点紧张,回教室上课时迟到了几分钟。

第二次,午饭的时候,她又独自在教室里啃馒头配妈妈做的桑葚果酱,吃着吃着,周衡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叫她的名字。

她吓得噎住了,好半天都瞪着他说不出话,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他离开之后,才发现她竟然紧张得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他好像问的是:你的果酱是什么牌子的?

她不记得她回答了没有。应该回答了吧。

没有牌子,我妈妈自己做的。然后秦桑因为那个装果酱的旧玻璃瓶子自己窘迫了好一会儿。

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连装果酱的瓶子,也是妈妈收集的饮料瓶。妈妈总是好心地维护她的少女心,瓶子都是玻璃的,去掉了原包装,仔细地洗了一次又一次,开水消毒后装进做好的果酱,小心翼翼地用麻绳与牛皮纸堵住瓶口,看起来质朴又好看。虽然,没有牌子。

第三次,放晚学时,刚出校门口,路灯渐次亮起,秦桑喜欢这样的时刻,光永远是美好的东西,照亮所有,哪怕是黑夜来临,也不至于害怕。“秦桑再见!”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爽朗的声音飞快地响起再飞快地隐没在城市的傍晚里。

秦桑看着远去的少年背影,好一会儿,才会现自己的浅笑因为紧张,凝结在了脸上。5

秦桑回到姑母家,还没上楼,就被一个突然扔到楼梯上的碗吓了一跳,随即,姑母因为愤怒而显得特别尖厉的声音传来了:“赵大富你倒是给我长进了?你在外面有人我不管你,你还让人闹到我这里来了?你有没有良心?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那个贱人说你又看上个小狐狸精了!你倒是说说,你看上谁了?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在外面买了房子给她住吗?这还没两年呢你就忍不住了?你的真爱都是狗屁吗?对,我说错了!你这个人就是狗屁,你做的事情当然也是狗屁!”“够了!闭嘴!”姑父的声音也极度愤怒,似乎还有其他声响。秦桑犹豫着,是应该现在走上楼去,还是等楼上的声响消停了再上楼。“秦桑干吗不上楼?”放学后一般都会去打一场球才回家的赵吉祥,一手提着书包篮球一手啃着个汉堡出现在秦桑身后。

听到楼上依然在砸东西吵架的声音后,赵吉祥嘿嘿笑了一声,忽然把手里的半个汉堡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上面在吵架,大概也没人做饭,走!表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把书包给我,我拿上楼去顺便叫如意下来!”

秦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第四次遇到周衡。

那家餐厅,只要一看店门都知道一定会很贵,秦桑想建议换一家,可赵吉祥说,既然父母在家吵架,那孩子们就应该在外面花他们的钱吃好的,不怕它贵,就怕它不够贵,不然家里那些光顾吵架的人都不知道厉害。

赵吉祥的歪理把秦桑逗笑了,赵如意没笑。赵如意一直不是太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她就喜欢吃,所以,她的体形已经无法控制地横向发展了。

赵吉祥点菜的时候,秦桑打量了一下这间装修幽雅的主题餐厅,就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坐了一对气质特别的老夫妇和周衡。他们正小声地聊着什么,周衡很愉快地在笑,桌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大概是谁的生日。

会是他的生日吗?秦桑心里愣了一下,更收不住自己的眼睛了。不,不是他的生日,应该是那位老夫人的生日,因为她看到周衡正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子送给了她。那位夫人打开礼物之后,一脸的欣喜,旁边那位老先生一脸微笑,很宠爱地看着老太太。

真美好。像画,像电影,像书里描述的幸福的情景。

那是他的家人吧?真好。难怪,他会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

这样想着,秦桑的脸上便含了笑,赵吉祥看到这个向来安静少语的表妹脸上有了微笑,便对自己妹妹说:“赵如意你别不高兴了,你哥我好不容易请你们吃次饭,你还板着脸做什么?看人家秦桑都笑了。”

赵如意看了一眼秦桑,心里想起那晚秦桑居然在天台上和那个人说了话,就更笑不出来了。6

菜上来后,赵如意埋头苦吃,吃得很快,秦桑看她差点儿噎着,就给她倒水。

赵吉祥看自己的妹妹脾气坏长得还胖,没忍住说了她一句:“喂,赵如意你就不能慢点吃呀,你看你都吃成猪了!都快有老妈胖了吧?你看人家秦桑,这样瘦瘦高高的才像个少女呀,你看你的身材,跟个大妈似的!”

赵吉祥虽然怀着一片好心,但这家伙从来能把好心做成坏事,他这么说,一直就因为自己的外貌自卑的赵如意能受得了才怪。

但他嘴太快,秦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赵如意接过秦桑刚递过来的水,也没喝一扬手就泼到了赵吉祥脸上,赵吉祥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赵如意你疯了?!”“我就疯了怎么了?”赵如意猛地站起来离开,走的时候还挤了秦桑一下,“让开!”“要不是在外面我就揍她了!”赵吉祥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妹妹,自己也觉得很气愤,他好心提醒她别吃太快怎么了?“哥,换我我也气得用水淋你。”秦桑一脸无语地看着赵吉祥,“女孩子最讨厌别人说她胖了,你偏说。”“胖还不让说呀?”赵吉祥也郁闷,对着自己家里人难道还要遮遮掩掩说话吗?那多不痛快呀。“不让说。”秦桑抽起纸巾递给表哥,“咱们也快点吃完回家吧,今天的作业还是很多。”“秦桑你这个人很没有意思,除了做作业你还能想点别的不?”“不能。”“秦桑,真的是你。”正说着话,没有再注意那边的周衡,他忽然走过来打招呼。秦桑顿时觉得自己紧张得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他刚才没发现自己在观察他吧?“喂,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赵吉祥对周衡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上次他在球场有心找邹棉麻烦时周衡没帮着邹棉为难自己,但是,他仍然对这种长得帅又四处招女生的男生没什么好印象。“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周衡也不介意赵吉祥的不欢迎,他确实是因为刚才赵如意闹出来的动静才注意到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如意走了之后秦桑浅浅地笑着和赵吉祥聊天,他忽然心里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儿,所以就过来打个招呼。“现在招呼打完了,走吧。我们要吃饭了。”赵吉祥也不客气,总之他就不喜欢长得比他帅女生缘比他好的男生就是了,这周衡,不会是看上了他表妹吧?“好。你们慢慢吃。”周衡微笑着看了一眼都没来得及说话好似有点紧张的秦桑,转身离开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但秦桑却觉得心里更紧张了,紧张得这一顿饭她都没吃出来什么滋味。7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周衡也没想明白今天在餐厅里看到秦桑与赵吉祥一块儿吃饭后心里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儿。

他快速做完作业,又找出一本书来看,然后觉得有点儿饿,自己下楼到厨房里找吃的。

从冰箱里拿出桑葚果酱抹在吐司片上啃了几口,他才忽然醒悟过来:最近,自己是不是太在意秦桑这个人了?

看到她吃桑葚果酱,于是自己也想吃。

看到化学竞赛她也参加,也觉得特别有意思。

物理实验比赛,看到她也去,于是他也觉得有意思。

她讲述出来的一些解题的思路,他总觉得恰巧正是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她特别聪明也特别勤奋,看到她他便觉得自己过去是不是不够努力,总觉得需要加把劲儿在功课上,否则这女生又要在第一名上甩他几十分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争第一不可,只是偏偏觉得,如果功课不如她,会有点小丢人。

一个男生,不想在一个女生面前丢人,意味着什么呢?爱情?应该不会。周先生有次吃着饭假牙掉到碗里了,钟小姐就笑话他,周先生也没有生气,反而开玩笑帮钟小姐笑话自己。

也许是,因为秦桑那个女生很特别?

对。就是特别。她聪明,不聒噪,安安静静的样子就很好,而且,她的眼睛很好看,丹凤眼,却有大而黑的眼眸,深潭一般清亮透彻又幽深。

后半夜,周衡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心安理得地终于去睡了。

但是,睡着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秦桑和赵吉祥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吃饭?这个问题一下子,又把周衡的睡意给打跑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起晚了,平常散步回到门口便会遇到他出门的周先生和钟小姐很奇怪地上楼,看到他们的大宝贝孙子还在睡梦中。钟小姐疑心他是不是生病了,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才问他:“阿衡,你是不是不舒服?现在已经过了上学的时辰了呢。”

天快亮时才与周公会面的周衡从床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上学十年以来,第一次迟到了。

秦桑发现今天许多女生都站到走廊上去了,一直看着二班的走廊窃窃私语。

秦桑忙着功课,一向不怎么在意外面发生的事情。

直到课间休息时她要去教师办公室送作业,才发现周衡居然头上顶着一本《现代汉语大词典》站在走廊上罚站!

二班的班主任是个妙人,他的班规总是具体得很,比如说如果迟到,就会被罚头顶一本《现代汉语大词典》站在走廊上听一个早上的课,也因为这条规矩,二班很少有迟到的同学。

但是,像周衡这样的学生为什么会迟到?8

周衡看着秦桑觉得自己有点窘迫,又觉得这感受挺新鲜的。

班主任想着这招儿还真是行,头顶着一本大词典不能乱动,这早上三节课站下来,他这会儿是真有点全身僵硬了。

看到秦桑他本来想打个招呼,但好像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只是那样仍然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安慰的意思,就是那种属于“我没事只不过在罚站”之类的。

但秦桑的反应却很奇怪,她抱着一大摞作业,飞快转身从另一边离得更远的楼梯飞也似的跑下楼去了。那背影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吓要赶紧躲起来的兔子。

周衡心里有点小失落,她跑那么快,是因为觉得他丢人吗?

秦桑从教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心还在怦怦地跳。难怪一早上班上的女生们都站在走廊上小声说着什么,又是什么“第一次”,又是什么迟到,又是什么好帅之类的,原来是因为他早上迟到被罚站了。

是因为昨晚家里有人过生日玩得太晚所以才迟到的吗?他那样站一个早上,一定会累吧?“秦桑,这段英文你来背诵一下。”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发难,秦桑站起来的时候,慌得脸都红了,但幸好,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不努力背书的学生。

堂堂的校草学霸周衡因为迟到而被罚站了一个早上的事情很是热闹了一天。

不但一班二班的女生来参观了,高一的学妹们,还有高三的学姐们竟然也有专门来观看的。

周衡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但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他自己平时受得了大家的吹捧,这会儿就受不了大家的嘲弄吗?

不过,站了一个早上,他倒是下了一个决心。

在学校的小食堂里简单午餐后,秦桑又拿着书去了行知园。

校园里的中午比较安静,有的同学会简单午休,不午休的同学会到球场上打球,也有家住得较近的同学回家。初中时就在乡下住校读的秦桑一开始的时候很是不习惯九中的走读节奏,但现在她习惯多了。

今天,那个人罚站的事,也让她明白了为何九中是走读高中但高考成绩却一直很好的原因。因为九中的校规很明确,注重培养学生的自立自学能力,像他那样的尖子生就算是迟到了也照样挨罚,那么普通的同学自然没有违反了不服惩罚的理由。

想到这些,秦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毕竟在一个公平的环境里,她只要努力就可以达到目标,不是吗?“嗨。”已经坐在凌霄花架下等着的人对秦桑打了个招呼,差点儿又把秦桑吓了一跳。“我罚站完了。”“呀?”秦桑没能很快地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从周衡阳光满满的笑容里回过神,“哦。”“那个,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周衡心里有点紧张,让他的表情忽然带了点严肃。9“嗯。你说。”秦桑以为又是讨论功课问题。“那个,你和赵吉祥很熟悉吗?”周衡问完,又加了一句,“你们是朋友?”

不会是,交往中的朋友吧?“呀?”秦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人面前有点慢半拍,“那个,我住在我姑母家,他是我表哥。还有三班的赵如意,是我表姐。”她不是很明白,周衡为什么要问这个。“哦。这样。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再见。”周衡顿时觉得自己好尴尬,他站起来,快步离开了行知园。

秦桑愣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匆忙离开。至于他为何要问表哥和自己是不是朋友,大概是昨晚在餐厅见到了觉得很奇怪吧。

秦桑安安静静地专心看书的时候,邹棉从另一个门悄悄地离开了行知园。从周衡在这里等秦桑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每一个学校都会有一个放着陶行知雕像的行知园,九中的行知园历史特别悠久,所以树木都十分茂盛,他安静站在角落里,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似乎是那种天生就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所以,他总出现在她周围的角落里安静地站着,而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他。

唯一的一次,便是他和赵吉祥打架那天,在天台上。

如果周衡是太阳,总是散发着温暖而热烈的光芒,那么邹棉就像是月亮。

他是明亮的,但却又是冷的,因为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在他都很优秀,所以他也会发光,但是,他的光却是冷的。

邹棉也觉得自己很阴暗。生活的窘迫与困境一个接着一个,他不快乐。所以很少笑,即使笑,也不会太开怀。他的童年担负着母亲的忧郁,他的少年背负着姐姐的自我牺牲,他不知道要如何摆脱这种困境,但却又非常渴望摆脱。

如果今天因为迟到被罚在走廊顶着一本词典站了一个早上的人是他,他就算能忍耐,内心也必定会崩溃。他不可能笑得出来。

但周衡不同,秦桑看到了他的窘迫,他却仍然对秦桑露出了笑容。而且他似并不觉得那是他的困扰,反而来这里等秦桑,问她和赵吉祥的关系。

作为邻居,邹棉当然知道赵吉祥兄妹和秦桑是什么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呢?周衡依然光芒夺目,然后,吸引了秦桑的目光。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是,邹棉就是清楚地知道,吸引了她的心的人,并不是自己。

放晚学的时候,邹棉看着校门外那辆奔驰车旁边站的那个男人,很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他快步经过他向前走。“小棉!”那男人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邹棉的手臂。

邹棉猛然用力挣开:“我不认识你。”“我们谈谈。”中年男子很无奈地放低了声音,“和我谈谈,你也不希望你姐这样下去吧?她大学都还没有读完。她那么聪明,读到博士都没问题。”

邹棉低头,继续往前走。那中年男人却并不放弃,在后面喊了一声:“小棉,你考虑一下,别因为一时意气耽误了你姐。”10

邹棉脸上神色冰冷,似乎并不为所动。但是转过拐角之后,他却并没有回家,而是走向姐姐公司的方向。

那个男人已经来找他好几次了。一开始他说他是他的父亲时,邹棉不相信。

他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没有记忆也没有印象,因为他三岁之前,妈妈就带着他和姐姐独立生活了,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父亲这个人甚至不曾出现父亲这个词。

母亲一生好强,更是从未提起过父亲。

他只知道父亲令母亲伤透了心,所以,母亲带着他和姐姐离开了他,直到去世,都没有提起过他。

他曾经问过姐姐,姐姐也只是说,父亲当年对不起母亲,所以母亲就带着他们出来了。至于是什么样的对不起,邹棉没能深究,那个男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也没有说,只是说,想让他和姐姐回家。

家?那是什么样的家?让母亲带着年少的姐姐和还是婴儿的他离开的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家?

邹棉无法想象,但他知道,像母亲那样的人,必定是被深深地伤害过,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母亲至死都没有提起让他们去找父亲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邹棉也曾经期盼过父亲的存在。但随着他长大,这种期待慢慢就淡了,到了现在,就淡到再也看不见了。

如果在过去的十七年里,这个父亲一直不曾出现他也已经长大,那么往后,他便更不需要他的出现了。他有妈妈和姐姐就足够了。

听说,周衡住在本城最尊贵的使馆小洋楼区里,能到那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虽然周衡是骑自行车上学,但是……邹棉听女生悄悄提起周衡的时候,都会说他是富二代或者贵公子。

是的,邹棉心里有妒忌。因为,那个叫秦桑的女孩。

邹欢除了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外,还在一间快餐店打工。那边离九中有五六公里,邹棉没有搭公交车,他喜欢步行,心里想着事,并不觉得路远。

邹棉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一个脸色微微惊惶的胖女孩一直在他后面跟着他。

那是赵如意。

赵如意注意着与邹棉有关的一切,他看什么书,放学后会多看哪里一眼,走哪一条路,中午放学后会吃什么饭,喜欢在哪一位置吃饭,她全都很清楚。

她努力努力地想把自己巨大的身形变成一个无人注意的透明的影子,以便自己能更多地注意他。

过去一年多来,她都是这么干的。

嗨,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吗?

是的。我知道。从我第一次看到邹棉提着行李箱站在邻居家的门前那一刻开始,我就深刻地知道。

这个问题与答案,赵如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也回答过自己无数次。

他不是神,但他的一个眼神,便能令她重生,或者毁灭。

从此她想追随与他有关的一切,不由自主。他向前,她便行走;他失神,她便驻足。她害怕他发现自己在跟着他,却也害怕他永远不曾发现自己如此注意他。

赵如意正想着心事,忽然看到前面的少年向前狂奔而去,闯了红灯引起一片喇叭声也不顾。

赵如意吓得快步跟上去,她向他奔跑的方向看过去,愣住了,那不是她妈妈和一群街坊阿姨吗?

即使隔着很远,赵如意也能感受到妈妈和阿姨们正怒火冲冲地围着一个女孩,那架势,就像要把那个女孩吞掉一般。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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