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第三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12 02: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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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兵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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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第三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

新世界(第三册)【豆瓣8.2高分推荐,谍战推理剧巅峰之作《红色》编剧徐兵执笔,孙红雷、张鲁一主演电视剧原著小说!】试读:

第三十二章

关老爷子、关宝慧和徐允诺三人在吃饭,三人俱不作声,只有冬蝈蝈的鸣叫。关老爷子一边吃饭一边哼着戏,断断续续地不知道是什么戏码,回头再看徐允诺,一脸心事,食不下咽的样子,关宝慧目光越过徐允诺看向院子说:“你过来呀,没来就在屋里吃起来了。”

徐允诺转头看到徐天,他怔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眼睛从窗户外一直跟着徐天坐到桌前,徐天什么话也不说,拿起筷子猛吃了几口饭,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从大衣里掏出沉甸甸六根金条放桌上,然后继续狼吞虎咽。

徐允诺不明所以叫道:“天儿?”

徐天吃得豪放,“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徐允诺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儿了?”

徐天假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反问他:“能有什么事?”“不用坐牢?”“不用。”“铁林呢?”“不知道啊。”

关宝慧听这话急了:“你们在一块儿啊?你回来他怎么没回?”

徐天说:“他开车走了。”

关宝慧心平了下来,又升起一肚子不满,说:“就他忙。”

忐忑退散,怒气上升,徐允诺控制自己不在饭桌上发火,徐天问他:“福记车行管事儿的叫什么?”

徐允诺心里一慌,颤抖着手将筷子放下,说:“什么?”“福记。”

关山月用戏腔插话道:“老盘,叫老盘,以前也是咱们家的。”

徐天放下碗筷:“吃饱了,我出去。”

徐允诺一拍桌子,眼睛瞪得跟车铃似地说:“哪儿也不许去。”“爸,金条收好,大哥要回来的。”徐天一扭头,桌上的金条不见了,关山月老爷子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

关宝慧笑着:“爸,您这不叫藏,叫抢。”

关山月挪开身子,露出袍子下面的金条,依然若无其事,徐允诺站起身子往外走示意徐天说:“来前院。”

徐天站起来跟了出去,冬蝈蝈一直跟着徐允诺的走动鸣叫。徐允诺的腮帮子咬得死死地说:“站这儿。”徐天顺从地站在院子中间,徐允诺去墙根下找了根铁条,掂了掂,又放下,拿了根藤条。徐天习以为常地讨价还价地说:“爸,您手轻点,一会儿我还有事儿。”“跪下。”

徐天嬉皮笑脸地跪下说:“我回来就是让您放心的,肯定不劫狱了。”藤条轮番抽下来,徐允诺抡着:“吃熊心豹子胆了!劫狱都干得出来,不许拿手挡!……还炸药!就仗着金海,回来跟没事儿似的,知道大哥扛多少……”“您别累着自个儿。”“嘴还犟!我让你犟,把你打残了就好了,跟家躺着省得出去惹事……”蝈蝈葫芦罐从徐允诺怀里掉到地上。徐允诺停了抽打,一颗心提起来,徐天拣起来,俯到耳边听看。

徐天龇着牙没皮没脸地抬脸看着老爹说:“你没打死我,蝈蝈摔死了。”

徐允诺小心接过葫芦罐,蝈蝈在里面又叫了一声。“没摔死也冻死了,您先送屋里暖和暖和,藤条我举着。”

徐允诺恨得一跺脚,说:“……等着。”徐允诺进屋将蝈蝈葫芦罐放到窗台上,转身再出去,院子早就没有徐天的影儿了,地上扔着藤条,关宝慧从后院转出来,问:“徐天劫狱了?刚听明白……”

徐允诺一脑门官司,关宝慧心里的担忧又浮上来:“铁林没惹事吧?”

铁林回到保密局,将左轮手枪放回抽屉,然后敲了敲阎若洲的小办公门,里面没人回应,铁林索性推门进去,小办公室里没人。铁林退出来问道:“不是处长叫吗?”小林头也不抬“嗯”了一声。“他人呢?”“办事去了。”

小林的轻视让铁林感到烦躁。铁林站在小办公室俯视着台阶下的办公桌,他不断大口吸着气。保密局大办公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铁林转着他的左轮手枪,子弹一粒粒放进去,将弹仓打开又合上,铁林干脆起身进了小办公室,他坐到阎若洲的椅子上,将脚翘到桌上。

福记人力车行外,一些车夫在门口待着,一条大汉盘着腿在凳子里吃窝头。徐天进来打听老盘,老盘站起身。

徐天看着老盘:“我叫徐天,你认识我吗?”“不认识。”

有车夫认识徐天,他赶紧插话说:“珠市口徐记车行少东家。”

徐天纠正道:“什么少东家,白纸坊警署徐天。”“什么事?”“147号车在不在?”

老盘转身问车夫们说:“在不在?”

另一车夫说:“刚出门,回家了。”

徐天问:“他家在哪儿?”“油房胡同。”

老胡和燕三在警署里看着徐天匆匆进来去自己抽屉里拿出大手电筒,燕三惊得站起来,徐天朝燕三伸手问:“枪呢?那支枪。”燕三愣愣地看着徐天说:“天哥……”“给我。”

燕三没有办法,俯身去开柜子,徐天站在一边盯着他,问他:“宝元馆封着吧?”“……封着。”“去看着,别乱动东西,我办点事过去找你。”劫狱出来的徐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燕三满腹狐疑,磨磨唧唧拿出枪,徐天夺过来,把枪掖入后腰。燕三小心翼翼地问:“天哥……你没被关在狱里啊?”徐天倒是不在乎地说:“在里面关了一阵,刚出来。”“那女共党呢?”“还在里面。”“怎么就你出来了呢?”“大哥让我出来的。”“女共党怎么……”

徐天被问烦了,说:“别老提这不痛快的事儿。”

说完,徐天又急三火四地出了警署,燕三回头看老胡,老胡又昏昏欲睡了。

沈世昌餐厅里,几个下人伺候着沈世昌柳如丝七姨太三人吃饭。七姨太偷眼看柳如丝说:“……小四,要走不高兴啊?”

柳如丝冷着脸回答道:“哪儿看出来不高兴了?”七姨太自讨了个没趣,说:“哎哟你是直肚肠,肚皮里面的事都挂在脸上。”

柳如丝说:“那您看错了,离开北平等于重新活一回,我很高兴。”

沈世昌问:“冯青波确定跟我们一起走?”

柳如丝的勺子在碗里滑来滑去,她说:“他不走在这儿就是等死,一大早共产党又找过来一次。”

沈世昌一惊:“噢?”“我差一点也坐不到这儿吃饭。”柳如丝抬眼观察着沈世昌的反应,眼前这个男人终究是自己的父亲。

七姨太真心实意地被吓了一跳,说:“城里还有共产党呀!不是都拦在外面吗?”“要么让共产党杀了,要么投共,要么去南边,他自己选。”自己遇险,但眼前的两人想的却是时局,柳如丝的心凉了。

沈世昌问:“昨天我和冯青波在门口说的话你听见了?”“当没听见也不行,你们俩心里都是田丹。”

沈世昌察觉到了柳如丝话中有话:“这话什么意思?”“我多事,让铁林去杀田丹了。”

沈世昌怔了半晌,问:“……铁林?”“京师监狱狱长金海的兄弟,保密局北平站的,冯青波的狗。”

沈世昌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去里间。七姨太担心地看着柳如丝说:“小四,你总是让爸爸不高兴。”柳如丝瞪了七姨太一眼说:“跟你说了别叫我小四。”

七姨太也拉了脸,起身去里间,过了一会儿又回到饭桌前,绷着脸说:“叫你进去。”柳如丝坐着不动拨拉着碗,过了半晌来到里间,沈世昌冲着柳如丝发怒说:“田丹怎么能杀呢!”柳如丝不说话,她盯着父亲,没人关心她的命,也没人关心她的情感,或者冯青波就是她的命?杀了田丹,柳如丝就觉得自己保住了命。柳如丝看着沈世昌发怒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些愉悦,如果田丹真死了该多好啊。

外面七姨太眼睛往里间瞟,随手打开客厅里的收音机。沈世昌看了女儿半晌问道:“……冯青波现在在哪里?”柳如丝说:“去北平保密局找铁林了,说得知道结果。”

冯青波一人经过保密局院子,走进空无一人的楼里。铁林靠在小办公室椅子里,脚翘在桌上睡过去了,手垂在衣服里,挂着左轮手枪,小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小林抱着一堆文件,站在半掩的门外,撇了撇嘴离开了。

冯青波走进保密局楼道,遇到小林往外走。冯青波见小林问:“铁林在吗?铁组长。”“你谁?”“阎处长的朋友。”

小林努努嘴:“……在里面。”

冯青波推开虚掩的门,铁林还睡着,冯青波掩上门,从袖子里顺出匕首。铁林突然抽动了一下,瞌睡打醒,睁眼看见冯青波,冯青波看见铁林手里握着左轮手枪。铁林睡眼惺忪:“冯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冯青波冷冷地问:“事做完了?”“……做完了。”铁林说着要离开椅子,冯青波看着铁林手里的枪,说:“坐着说。”“不太好,我坐着您站着,这是我们处长办公室。”“没关系,说。”

铁林往上耸了耸身子,把身体坐直:“狱里拼死保田丹,我哥见过沈先生了。”

冯青波一愣,喊道:“沈世昌?”“剿总的,田丹来北平就找他,沈先生还给了我哥金条。”

冯青波最关心的还是田丹,他问:“人杀了吗?”

铁林放肆地抖着腿,毫不犹豫地说:“杀了,一枪打胸口上,狱警把我弄出去的时候还有气儿,估计这会儿已经死透了。”

冯青波半天没说话,铁林瞟着冯青波袖子里的匕首,说:“冯先生,咱们说点实在的,这办公室我什么时候能用上?”

冯青波看着铁林手里松松捏着的枪,说:“很快。”“很快是多快,别跟柳爷忽悠我大哥似的,事儿都干了兄弟也翻了,您答应的事儿不办不行。”

冯青波咬着后槽牙眯了眯眼,说:“你敢这么和我说话。”铁林一脸泼皮相,手指头勾住扳机,说:“不是,我坐这屋帮您出力更大。”

冯青波接近铁林,铁林稍稍抬起左轮枪,冯青波定住身子。铁林说:“冯先生,我可是死心踏地为你做事,你没事老让我看匕首干什么?”

外面大办公室有人进来,七八个像是刚刚行动回来的士兵,从身上往外掏枪。

冯青波直勾勾看着铁林说:“田丹到底死没死?”“我告诉你她死了。”

听完,冯青波转身要走,铁林坐在椅子上悠悠问:“冯先生,这就没事儿了?这办公室的椅子我什么时候能坐上,你答应的。”“我会安排。”“我性子急,等不住。”“你现在不是已经坐在这里了吗。”“敢情还是忽悠我,我往后可没退路,全掰了。”

冯青波准备向外走,铁林在背后喊:“哎,兔子急了也咬人,别说是狗了,我兄弟今儿提醒我别当了狗连骨头也啃不着。”

一个特务推开门找处长,铁林随口说了句:“没在。”另一个特务进来从柜子里拿东西。

冯青波狠狠地扔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铁林一脸凶狠地说:“好不了,我可知道你住哪儿。”

冯青波穿过一群特务往外走,铁林从小办公室追出来,眼看着冯青波走出去。

铁林大喊:“你大爷!”

沈世昌家客厅收音机开着,沈世昌缓和了很多,说:“小四,冯青波不要管了,他终究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柳如丝说得坚决:“你想投共,我想走,我们也不是一条心。”是不是一条心,和投共或者南下无关,柳如丝的心早就凉了。

沈世昌怒了,说:“胡扯,投什么共!趁我还没有反悔,赶紧走。”“您本来要杀冯青波对吗?”“知道就好。”“杀冯青波反而保田丹?”“是,对于田丹我是主张和谈的,对于冯青波,我杀和谈的人。”

柳如丝眼睛里不知不觉泛起泪花,说:“我如果不是您女儿呢?”“北平还在,天津固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都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变成你的远虑近忧吧?”“你老是放不了冯青波就会,我们都会。”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啊,柳如丝转身走出里间,沈世昌跟到客厅里,解释道:“小四,爸不是这意思,小四!”

柳如丝已经离开,沈世昌烦躁不已,他站了一会儿,去檀木案子旁打电话。

办公室里,金海看着纸上田丹写的西药名,他将纸折起来放入公文包准备离开。桌上电话响起,他接起来,是沈世昌打来的。

金海端正身子:“沈先生,金条收到了。”

沈世昌家中,客厅收音机开着,沈世昌问:“不说这个,田丹还好吗?”

金海愣了一下:“好啊。”“没出什么问题?”“什么事也没有,给她换了间监舍,新换这个间是早年关亲王的,有床有褥子,我刚还去看了一看……”

沈世昌去将收音机声音调小了一些,他看见长根站在屋里,神色凝重的样子,金海继续说:“……沈先生我那幅画不值四十六根金条,回头还是得找……”“我先挂了,你照顾好田丹。”

金海挂了电话,心情顺畅,夹上包离开。

沈世昌看着长根,长根也没说话,上前一步将收音机音量调大。收音机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天津外围战区已落入共军之手,我部第四兵团奉命从天津有序撤入北平战略防守,防守区李文司令长官已回到北平,与华北剿总共商下一步剿共大计,北平城周奉命拆除建筑扫清射界……”

沈世昌关了收音机,长根说:“消息属实,共军只花三十个小时攻下天津。”

沈世昌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三十个小时,天津就没了?”“第四兵团已经退进城了。”

沈世昌有些慌乱,他定了定神跟长根交代道:“人手要可靠,如果接触问上了,就说是共产党城工部。”

长根正身:“明白。”“他现在在保密局北平站,回到小四那里就不好了。”。

冯青波从保密局楼里出来,院子里一片混乱,回来大批特务,阎若洲也坐着车回来了,特务一边走一边汇报说:“处长,天津丢了,说守三个月才守了不到两天……”

阎若洲阴着脸往里走,冯青波不敢相信,拉住一个特务问道:“兄弟,天津失守了?”

特务说:“部队都被共产党解放了,退回来一小半不到,李文长官跑回北平还说要剿共。”

另一个特务问:“我们怎么办?北平也守不住……”

冯青波失魂落魄地走出院子,胡同口晃着撤退的军车灯,每家每户门口的灯笼有亮着有灭的,街坊纷纷从自家出来,跑去胡同外面看热闹,徐天逆着人群往胡同里走。

一辆人力车靠院墙停着,徐天走过来,用手电照着看到车号147,手电光照到座垫上,翻开来果然有条裂缝。徐天手伸进去摸了一阵,不耐烦地将手缩回来,索性将裂口撕得更大,从里面掏出一只白皮信封,信封里有几页写着字的纸,徐天将信塞入了怀里。

北平街道,街上车灯乱晃,成队的军车鱼贯行驶,垂头丧气的士兵跟着车走。老百姓在街边站着看,冯青波也在人群里,他退出来左右四顾,朝一个方向慢慢走。

柳如丝的小汽车堵在路口,小车前面有军警拦着,柳如丝坐在车里,看着打完败仗的军队,萍萍从车外面过来,拉开门进入车里。

柳如丝问:“部队要去哪儿?”“刚从天津退回来的。”“四兵团?”“天津失守了。”柳如丝一颗心几乎要沉到谷底。

保密局北平站人来人往,有人从抽屉里收拾东西,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抱着墙边那电话在喊:“北平一天才几趟飞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估计连飞机场边都挨不上,现在阔佬大官都不一定能走掉,共产党还没来呢……”

铁林往处长的小办公室过去,小林从小办公室出来,与铁林打照面,铁林敲了敲门,推进去,阎若洲也在打电话:“……金条已经换出去了,不要急,南京去不得……等等。”

阎若洲捂住话筒,看着铁林,铁林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处长,天津失守了?”阎若洲匆匆回答:“战略收缩。”“兄弟们好像都有点慌。”“慌什么慌?北平还是党国的,南方半壁也是党国的,华北还有我六十万大军……”“处长,刚才冯先生来了。”

阎若洲回过神来:“正要问你,我不在的时候,听说你坐在这里把脚翘到我的桌子上。”

铁林破罐破摔地说:“是挺舒服,我还睡了一会儿。”

阎若洲厉声警告道:“铁林,别以为跟着冯先生就了不起,你还是二处的人。”“那是一定的,时候到了,肯定是这儿的人。”“出去。”

阎若洲把听筒放回耳朵边:“喂,喂!”电话已经断了,阎若洲扣上电话,越过铁林出去,阎若洲从小办公室出来。到他习惯的位置,抓起个东西猛敲,大办公处安静下来他大喊道:“慌什么慌,乱什么乱!不过是天津退守,当年党国都退到重庆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厉兵秣马!共产党都被正规部队消灭还要我们干嘛?就算北平失守,我等也要坚守在这里,配合收复反攻,党国危难时机正是保密局建功立业的时候!”

铁林在阎若洲后面被笼罩在阴影里,他一半身子在小办公室里,阎若洲犹如在替他训话。

焚烧后的宝元馆,燕三在马路边看热闹。徐天低着头过来,也没搭理燕三,他径自扒开破木条进入宝元馆。两只手电晃动。徐天在周老板简单的睡觉房间翻找,从里面的卧室翻到外面照相的厅堂。燕三跟进来对徐天说:“哥,您说找什么?我好帮着一起找。”“小朵脚踝上的金铃,红绳系的。”燕三懵圈了,他问:“到火场找金铃?”

徐天还在搜寻,头也不抬吩咐燕三找单据,燕三不明白地问:“啥单据啊?”“拍照冲洗,送来取走的条子。”

燕三有些无奈地说:“烧得差不多了……”

徐天总是固执的,说:“从没烧的地方找。”“刚外面的人说天津被共产党解放军占了。”

徐天充耳未闻,手枪从他腰后掉出来,燕三被捡起来。“给我。”徐天说。“您带这枪干什么。”“明天一早跟我去抓冯青波。”“冯青波?”“国防部二厅的。”

燕三怀疑自己听错了:“天哥,咱们小警察抓国防部的人?”“这儿是他烧的,周老板是他杀的。”“您怎么知道?”“就是他。”“老周死了活该,他是小红袄。”

徐天扔了手里一堆东西,说:“从这儿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周老板就不是小红袄。”“怎么又不是了呢?”“田丹说的。”

燕三泄了气,说:“那又没谱了,这被烧得乱哄哄的怎么知道谁是谁呀?”

北平保密局办公室,办公处里依然一片混乱,阎若洲离开小办公室走了出去。

铁林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从阎若洲那边扭回来,抽屉开着,八根金条在里面。铁林拿了四根放到大衣口袋里,看了半晌,又拿了两根,然后又拿了一根放到兜里,抽屉里只剩一根金条,他拿着金条站起来,走向一个组员。铁林拍拍一个特务的肩说:“叫大伙来处长办公室。”特务不明白地问:“现在?”

铁林进了小办公室,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阎若洲的椅子上。五个特务进来,诧异地看着铁林。

坐着的铁林俨然就是一个处长的样子。他说道:“党国危亡,非常时刻……”

特务打断了铁林的话说:“组长,处长要是回来看您坐这儿……”“早点让你们知道也好,过不了几天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特务们不太相信,面面相觑,铁林补充道:“我们是兄弟,跟着我干不会吃亏的,我当处长你们都是组长。”

特务们仍旧一头雾水,铁林继续说:“明天一早带上家伙到……上次有你俩吗?咱们一起行动过。”“让三十一军抓走那次?”“就那儿,一早集合好,听我的命令行动。”“组长,是私活儿还是处里的事儿?”

铁林将一根金条放到桌上:“拿着,大伙分分。”

特务眼睛亮了:“几个人分?”“四组几个人?”“王聪兄弟俩不在,七个,加您八个。”“我的事就是处里的事,金条拿着。”

特务痛快收起来,说:“明天一大早,兄弟们到了,都听您吩咐。”

铁林舒服地靠在椅背,命令道:“出去吧。”

街上依然乱一片混乱,不停地开过军车和坦克,冯青波打开门进入修表铺子,将门钥匙扔在操作台上。他坐下来,打开灯,面前放的正是那只红色暖水袋,冯青波拿过桌上擦钟表的绒布,在暖水袋上擦了几下,半晌,他拧开暖水袋的金属塞子,扔入边上的垃圾筒,然后又将暖水袋也扔进垃圾筒,冯青波关了灯,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那只钥匙被留在了操作台上。

冯青波从铺子出来,掩上门,也没再锁,他沿街而去。

铺门在他身后被风推开一条缝,冯青波沿街行走,坦克轰隆隆地从他身边开过去,他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他。他转了一个弯,继续走,发现前面也有人堵过来。冯青波从快步走着,不断加速到发足奔跑,他进入一条僻静的胡同,前方堵过来两个人,再看后面也堵过来两人,他只好停在胡同中间,胡同口里不时晃进来军车开过去的灯光。最后一辆军车过去,军警离开路口,柳如丝的车开动。胡同里安静下来,四个男人从两头接近冯青波,匕首从袖子滑出。

冯青波问:“你们是什么人?”“共产党华北城工部。”“几组?”

男人没做声,抬手开枪,冯青波贴地滚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当他到这个男人身后的时候,男人已中两刀毙命,冯青波以此人为盾,退至一处院门口,反肘撞开院门,跑进去,四个男人追入院子,院里有个半老男人,冯青波逃来,扒拉过男人阻挡,后追入的人毫不犹豫开枪击倒半老男人,冯青波翻上矮墙,后面开枪,另一条僻静胡同,冯青波从墙上摔下来,腹侧中弹,眼见胡同口又奔入两人。冯青波藏入凹处,等两人接近,干死一个,摁倒剩下的:“城工部?”男人不吭声,拼死反抗。冯青波发了狠地问:“几组?”

男人挣脱擒拿,将枪指向冯青波。冯青波抓住枪身,单手便卸了弹夹,退出膛中子弹,肢解手枪,他走向胡同口,临近胡同口的时候,又进来二人,

冯青波能用匕首放倒二人。

小汽车开着,街灯一晃晃划过柳如丝的脸,冯青波贴街边行走,血顺着长衫滴下来,一辆吉普车从后追过来,冯青波奔跑,车内人向冯青波开枪,街面上仨仨俩俩行人四散,车内射击完全不顾忌路人,冯青波奔入一处店铺,铺内伙计惊逃,吉普车停住,下来四个男人进入铺子,冯青波在铺内拼死放倒三人,夺路出铺,他跃上吉普车,男人从店内追出来,向吉普车轮胎开枪。车爆了一只胎,但仍绝尘而去,柳如丝坐在车里,车还开着,冯青波长衫滴血。车轮冒烟,胶皮脱落,车歪歪斜斜地开,后视镜里,又一辆吉普车追上来。

柳如丝的车开了进来,停到门口,柳如丝和萍萍、保镖下车,巷子口传来车胎摩擦声,一辆吉普车冲进来,撞到墙上熄火,萍萍从车里抓过M3,保镖拔枪在手。半晌,吉普车门推开,保镖和萍萍走过去,柳如丝站在门边,萍萍大喊:“……姐,冯先生!”

冯青波额头也撞出了血,他看到车前面柳如丝慌张地跑来,萍萍和保镖护着冯青波下车,胡同口射入大灯,是追上来的吉普车,大灯照到柳如丝和冯青波。

萍萍和保镖举枪相向,吉普车掉了个头开走了。

冯青波被柳如丝和萍萍扶着走进来,两个保镖留在院门口戒备着。柳如丝急匆匆地吩咐萍萍给三十一军打电话。冯青波拦着,他艰难开口说:“不用打,她不会再来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共产党城工部的人。”

柳如丝看了冯青波片刻便明白了,冯青波脱下长衫,撩开短衣,自己检视伤口,嘴唇发白,说:“穿透了,3.75口径左轮,消毒酒精有吗?”“有。”萍萍往后面跑去,冯青波继续说:“共产党不会当街无目地开枪,追我的时候他们杀了个平民,3.75口径左轮属于自卫手枪,是你父亲的卫队。”

柳如丝心疼着,嘴上不饶人地说:“活该!”“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天津沦陷了,我爸要真和谈了,只有你我知道他的底。”“我奉国防部二厅保密局之命潜伏北平,按你父亲指令行事,接杀田怀中也是他的指令,田丹活着入了剿总的监狱不是我的过错,现在她也死了,共产党要我的命,自己人何必赶尽杀绝!”

柳如丝几乎是嘶吼道:“因为你不愿走!”

冯青波也嘶吼着说:“我不走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那为什么又去找铁林?”“一个女人信任我,而我杀了她的父亲,她只能在监狱里靠完全不相干的人猜,本来我应该当面告诉她是我干的,再让她明明白白地死在我手里!……你做得对,是不应该让她还活着,我们明天走了,我找铁林只是要亲耳听到她的死讯。”萍萍拿过药箱,冯青波接过来说:“我自己来。”

第三十三章

沈世昌依旧坐在书房看书,但如果留意的话,会发现他一直停留在那一页。长根匆匆进来,一脸愧疚地说:“沈先生……去了八个人,还是被他跑了。”

沈世昌戴着老花镜片,抬头看长根说:“跑哪去了?”“柳小姐住的地方,我们的人还在外面守着。”

沈世昌抬手挥走长根,把书丢到桌子上,半晌,沈世昌走向电话机。

冯青波拒绝柳如丝的帮忙,坚持自己消毒,他忍着疼痛一头虚汗,手却丝毫不抖,柳如丝在一边看着心里百味杂陈。冯青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说:“刚才他们看见你,不然我已经死了,现在出去还是会死。”

楼上电话响了,柳如丝并不想理会,说:“我爸打的。”

冯青波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天你救我三次,我这条命是你的,我说过以死相报,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报答。”

电话一直在响,冯青波看着柳如丝说:“接电话,他是你父亲,如果叫我走,我立即离开这里。”柳如丝起身上楼,转身的瞬间,眼泪簌簌而落。

听筒里终于传来柳如丝的声音:“爸。”

沈世昌略有些急迫地说:“你没事?冯青波在不在你那里?”“在。”“他没对你做什么?”沈世昌问。“我是保他命的人。”“他很危险。”

柳如丝冷静地像一块冰,说:“因为你要杀他,怕他拿我要挟你?”

沈世昌急了,说:“你是我女儿!”“他还在意我,不会的。”柳如丝不想再说话了,她只想再跟楼下的那个人坐一会儿。“叫他离开,或者你回家来。”“我不回家了,明天和他一起走。”冯青波就是一堵墙,她心甘情愿地一遍遍地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撞得粉身碎骨,撞得玉石俱焚。“事到如今他不会走了。”沈世昌的声音听上去变得急切起来。“不走他还能干什么?”“不是我杀他就是他杀我。”“他如果要杀您先杀我,您如果要杀他也先把我杀了。”

沈世昌那边半响没有声音,柳如丝接着说:“爸,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您也别想太多,过了明天以后只当世上没有冯青波这人,您也没有过我这闺女。”“小四……小四!”

电话里半天没声音,沈世昌看了看听筒,叫道:“……小四?”

柳如丝的声音还在:“爸。”“你何必呢?”“他一个人挺不容易的,让外面的人撤了吧。”

电话传出蜂音,沈世昌慢慢地把听筒放回去,长根一直站在门边。沈世昌摘下眼镜,狠了狠心,说:“再加些人手,明天他们从家里出来去天坛机场的路上做。”“会伤到柳小姐。”“小心一些。”“还是会伤到。”“……小心一些。”

小心一些,是沈世昌身上残存的一丝父爱,如果这也能算作父爱的话。

冯青波已经包扎完毕,他小心地穿上衣服,尽量不碰到伤口。柳如丝的脚步声传来,对他说:“走吧。”

冯青波垂下眼睛,手撑在沙发上,挣扎地站起来,柳如丝停在楼梯中间,她的声音也很虚弱,说:“我说明天我们一起走。”冯青波停住身子回望她,柳如丝继续说:“我让外面的人撤了。”冯青波疲倦地坐回沙发上,眉头紧锁,说:“外面的人不会撤的,我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你走你的。”

柳如丝低声唤他的名字,冯青波苦笑一声:“不要误会,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去任何地方,以后过一过像人的日子。”

柳如丝的手捏在楼梯扶手上,她也苦笑一声,说:“那就好。”“但事情已经开始了,天一亮只要我们出去就杀,就算你和我在一起也会死,所以你走你的。”“不可能,爸爸不会动我。”柳如丝的自信不来自于沈世昌,而是“女儿”这个称呼。“你自己出去,就不会动。”

柳如丝深知他的话是正确的,但她不敢相信,她拖着脚步回到楼上。

冯青波一人坐在安静的一楼,过了很久,扬声唤道:“林萍。”“冯先生。”“把枪给我,你去休息吧。”

萍萍有些犹豫,冯青波勉强地朝她笑了笑,说:“他们可能会进来,和你没有关系。”萍萍把枪拿过去,放到冯青波身边沙发上。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回头看了看笼罩在阴影里的冯青波,又担忧地看了看楼上。

柳如丝站在窗边,从窗子看出去,巷子口影影绰绰,停着一辆吉普车。车灯亮过来,又有两辆吉普车过来,下来一些人与之前的人汇合。

冯青波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上。萍萍轻轻走过来,往茶案上放了一杯水,往沙发上放了一只备用弹夹,冯青波说了声:“谢谢……”

被焚烧后的宝元馆,徐天站在一片焦黑中间,一无所获令他沮丧不已。徐天抬脚踹倒一只柜子,柜子散架,掉出来一些票据。他俯身去捡起来,用手电照着看。“什么呀?”燕三凑上前。“拍照冲洗条子。”“找着了?还找什么?”

徐天又跑回烧塌一半的暗房,说:“小朵那些照片的袋子。”“小朵的照片呢?”“放刀姨家了,没袋子跟存取条对不上。”“找着照片的时候没袋子。”

徐天抬头瞪着燕三,燕三有些心虚,赶紧解释道:“当时我就在您边上,还问来着……您让我出去。”“没袋子?”

燕三斩钉截铁地说:“真没有。”

徐天将那一叠存取条塞入衣兜,俩人从破口钻出来,徐天关了手电,问:“你还记得柳爷家吗?”

燕三茫然地看着他,徐天继续说:“我、大哥和二哥在巷子里让一车当兵的抓了,二哥还带了几个人,你跑了。”

燕三点点头:“记得,换金条的那个小。”“明天一早在那儿碰面。”

燕三一愣:“就咱俩?”“带上铐子。”

燕三忐忑:“天哥,刚劫过狱,咱能不能歇一天。”“歇下来干什么?”“喘口气儿?”“本来就憋着,歇着气儿更出不去。”

珠市口徐天家门前,铁林坐在车里看徐允诺送关宝慧出来,徐允诺问铁林有没有看见徐天。铁林好像没听见,轰的一声车开走了。

车里,关宝慧满脸不高兴地问:“这一天都上哪儿了?”

铁林冷冷地回答道:“忙了一天。”“徐天昨晚上劫大哥狱了知道吗?”“知道。”“知道呀!徐叔都愁死了”

铁林将亮晃晃七根金条一根根掏出来扔给关宝慧。

关宝慧一惊:“哪儿来的?”

铁林开着车没吭声,关宝慧又问:“咱们家送去换的那八根?”“这是七根。”“那这是哪儿来的?”“上面赏的。”“你干什么,赏这么多?”“去大哥狱里把田丹杀了。”铁林说到杀人时,不再带任何炫耀及忐忑的情绪,他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手上是否有血不重要,他的心散发出血腥味,那股血腥味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雄心壮志。

关宝慧不信地说:“别跟我瞎说。”“你不信拉倒。”“徐天劫田丹没劫成,你却把田丹杀了……”关宝慧感觉很不安:“……这样好吗?”“有什么不好,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跟他互不妨碍。”“怎么妨碍不着?你跟他是兄弟,我天天在他家吃饭。”“我和他的兄弟悬了,你在他家吃饭是因为你爸和他爸,这是两码事。”“做兄弟悬了?你的脸怎么回事?”“徐天打的。”

关宝慧愣了,说:“他打你干什么呀!”“你去问他,我杀田丹为他好,一个外人死了大家消停,他还跟我动手。”

关宝慧这才反应过来,说:“这是什么跟什么……你真杀人了!”“老子这行当就是杀人的,以前我废物,以后不是了。”

关宝慧看着铁林阴沉的侧脸不敢再说话,她现在很忧虑,她期待着眼前的男人威风一点,她以为这个男人会成为一头狮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匹豺狼。

金海独自走回来,到了平渊胡同,经过刀美兰院门时,他上台阶时下意识去摸门楣上面,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准备下台阶,手却摸到了久违的半截锯片。金海怔了片刻,将锯片放回去,走回自己院子:“缨子,家里有吃的吗?”

大缨子从自己屋子出来往灶间走去,说:“有,我去给你热。”“不用热,盛碗里,我拿去隔壁热。”“啊?……哎。”

金海钻到房间里,翻出半瓶酒,拿着出房间。大缨子捧着只碗,碗里堆了些菜和两只窝头,说:“端过去多凉啊?”“喝两口就热乎了。”“美兰可能睡了。”“叫门。”“哥,你跟美兰……”

金海看着大缨子说:“我跟美兰的事儿定下了,以后你们也别不好意思。”

金海想着刀美兰,但缨子想的是燕三,说:“那我得知道咱们还走不走?”“干什么?”

缨子梗着脖子说:“我也有事儿要确定。”“你什么事儿?”“回头再说。”话到嘴边,大缨子终究是没说出口,转身时,大缨子暗暗生气,但那股子气来自于哪里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金海端着碗敲刀美兰家院门,里面许久没人回应,金海索性敲得胡同里都听见,刀美兰从里打开,金海看着刀美兰的脸笑着说:“跟你说说话。”刀美兰瞟了瞟门楣上面,金海说:“腾不开手,以后也别搁了。”

金海端着吃喝进来,看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是空的,一副吃了一半,他问道:“你也刚吃?”

刀美兰说:“别坐那儿,给我碗,我给你热饭去。”“别热了。”金海抓起窝头啃,就着凉菜喝了口酒。他坐下来,看着空碗后那个空位置。“明天是小朵头七。”

金海点着头说:“该入土了。”“徐天说照相的周老板就是小红袄。”“是不是都该入土了,老搁在冷窖里不是事儿。”“这得等徐天出来办。”“徐天出来了。”

刀美兰一愣:“……这么快?”“铁林也出来了,八青过些日子才能出来。”

刀美兰问:“铁林又怎么了?”

金海倒了一杯酒,说:“要喝点酒吗?”“不喝。”“多说两句,你不烦吧?”“我听着。”“四九城都说金海黑白两道,我不明白哪条是黑,哪条是白,但明白哪条道都得靠兄弟,狱里两百多个兄弟,狱外面两个……半辈子里外两拔兄弟,到今天缘分差不多要到头了。”

刀美兰没明白:“怎么到头了呢?”“徐天和铁林,一个去狱里劫人,一个去狱里杀人。”

刀美兰愣了半晌,拿过酒说:“我也来一口。”“本来解不开了,幸亏遇上一高人,沈世昌沈先生,昨天我带副画当见面礼去找他替我说情,人家二话没有把四十六根金条送家里来了,怕我不收,说是那副画的钱。”

刀美兰愣着。“徐天六根,铁林八根,把兄弟俩还了,我还剩三十二根,本来指着下半辈子过日子用,散了。”“散给谁了?”“狱里两百多个兄弟,当封口费。”

刀美兰拿过酒又喝了一口说:“徐天劫田丹,铁林杀田丹?”金海看着刀美兰,刀美兰蹙着细眉说:“田丹死了?”“没有。”

刀美兰如释重负,金海端详着刀美兰的脸,笑道:“喝两口就上脸。”“上脸吗?”“红扑扑的。”

刀美兰捂着自己的脸,金海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钱散了是小事,兄弟也难一辈子,没不散的席,眼前,我有两件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你帮着想想办法。”“我能帮你想什么事儿的办法?”“我怕欠人情,欠人情还不如欠人命,这你知道?”

刀美兰摇摇头说:“不知道。”

金海顿了顿:“徐天跟我一样,脾气一样,所以才能成兄弟。”“你要说什么?”“豫让知道吗?”“没见过。”“古人,你见不着,他要杀个人,杀了好几次……”“你别说杀人的事。”“这人是个好人。”“杀人的都不是东西,没事大家伙儿好好的不行。”“这么说吧,我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但我欠了沈先生一个大人情,得替他看着田丹,好端端地护在狱里等共产党,但共产党一来我八成没活路了。”

刀美兰在心里忖着说:“这是第一件事?”“嗯。”

刀美兰又说道:“沈先生是帮田丹的?”“嗯。”“沈先生帮田丹,田丹是共产党,你替他好端端地把田丹护在狱里,共产党来了怎么没活路呢?”

金海沉吟了半晌,刀美兰鼓足勇气接着说:“是这道理儿吧?还有一件事呢?”“本来打算去南边手头有三十六根金条,现在没了,你还跟我走不走?日子没准儿苦点,但不会让你苦着。”“还想要走,合着白说了……我不跟你走。”

金海闷头喝了口酒。“你也别走了,共产党来好好跟他们说。”“也行,话说明白心里就松快了。”“明白了?”“明白,好久没这么松快了,再喝点?”刀美兰端起杯子,眼波流转。

金海笑着,刀美兰被他注视着怪不好意思的。金海说:“你要白天喝点就好了。”“为什么?”

金海的坏笑变成大笑,说:“脸看上去也红扑扑的。”“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那位沈先生。”“干什么?”“我也见见这么厉害的人。”“带你算怎么回事儿。”“你刚在隔壁院,不说跟我的关系明了吗,又不知道算怎么回事了?”刀美兰酒气已有三分上头,金海看着她宜喜宜嗔:“你见什么,一胡同娘们儿,沈先生是高人。”“我想看看他面相。”“面善。”“有人长得善心不善,你长得不善,心善,里外不一样。”刀美兰的这句话把金海说得舒坦,金海又给他倒了一杯说:“再喝点。”

珠市口徐天家冷冷清清,只有车铃叮叮响着。徐天回到家,看见徐允诺的房间亮着灯,犹豫着准备往自己屋去,身后叮叮声又起,他回过身子,看见父亲徐允诺在捣腾车,徐允诺瞟了儿子一眼,徐天看见那支藤条还扔在院子中间,他走到藤条边捡起来,徐允诺擦着手走过来说:“你比谁都忙。”徐天捡起藤条递给父亲,徐允诺接过藤条,徐天不情愿地跪下,徐允诺接着说:“忙到这会儿回来,还想劫狱?”“劫是不行了,得想想别的办法。”

徐允诺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徐天说:“什么办法?”“我也没想明白。”

徐允诺看着徐天,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就没想过劫了个狱,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回家?”“大哥保的我。”

徐允诺对徐天的态度并不满意:“金海跑到警署把你关的人劫了,你行吗?”

徐天有自己的考量,说:“我抓的人和他关的人不一样。”

徐允诺厉声道:“不管一样还是不一样都是劫狱,明天去给金海赔不是去,抽自己大嘴巴!”“又赔不是,前几天刚赔过。”“架不住你老惹事呀!”

徐天有点不耐烦:“您打不打?不打我起来了。”徐允诺盯着儿子气得眼睛一鼓一鼓的,徐天缓了缓:“明天一早要抓人,抽空我会找大哥的。”

徐允诺一言不发,将藤条放到墙边,进了自己的房间。徐天起身,跟着也进了徐允诺房间,徐允诺皱着眉头在摆弄断枝盆景,徐天瞧着几个蝈蝈罐:“蝈蝈活着呢吗?”

徐允诺没搭理,蝈蝈在罐儿里应了两声,算是回答。徐允诺问徐天说:“你为什么要劫女共党。”“想劫。”“你怎么不劫别人呢?”“就想劫她。”

徐允诺的脑子里,终归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他说:“吃迷魂药了吧,那女的使什么妖术……”“知道您要这么说,她干的是正事,我帮干正事的人。”“你讲不讲理,她是犯人。”“没理讲,她什么事儿也没犯。”“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

徐天顿了顿说:“没错。”“没错?”徐允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讲理的,但儿子却在无理的泥潭里越挣扎越深陷。

徐天也觉得这样说不太尊重父亲,往回找补了一句:“都这么说了,我顺着您说的。”

徐允诺大怒:“小朵还没入土呢!”“这事儿我知道。”“你就又为个女的要死要活。”“是。”

徐允诺梗着脖子说:“你也不害臊?”徐天也梗着脖子说:“不害臊。”父子两个人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互不相让。

徐允诺气急败坏地说:“怎么这么浑呢!”

徐天破罐破摔地说:“我是您儿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徐家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气死我了……”徐允诺跟徐天说不明白,索性转头去伺候盆景,徐天闷闷地说:“别弄那盆景了,一会儿又断一根儿。”

徐允诺这才把旧账翻出来:“这是谁弄断的?”

徐天直言道:“我。”“你是挨刀的猪不怕开水烫了。”“要不您再打我一顿出出气。”“你成天鼻青脸肿的还缺打吗!”“不打我就回屋了,一叠条子还一张张看呢!”“啥条子?”“取照片的单子。”

徐允诺愣着。“过去了哈,消消气儿。”徐天说完,徐允诺无奈地看着儿子晃出去。

徐天回到自己房间,把一堆条子散到炕上,徐天拿起来一张一张看,完全没有头绪也没有心情,满脑子都是和田丹的对话。田丹的脸是模糊的,但声音却无比清晰透明:“你很烫……”“嗯,发烧了”“那个拍照片的很会用刀吗?”

徐天索性后仰躺在床上,他下意识将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没有人中三刀只是流血不伤性命,没有的事儿。”“照片可能是别人拍好送去洗的。”“我不信。”“你告诉过我入刀位置。”“这儿一刀……这有一刀……这儿第三刀!”田丹将徐天的手握住,从自己身上拿开,徐天人懵懵的。田丹笑着:“明天,你会在白纸坊还是珠市口?”

田丹,田丹,田丹,永远是田丹。徐天扔开那些纸条,他扭头看桌上的照片,贾小朵在相片里勾着他的手指头,忐忑又欢畅地笑。徐天发誓不再想田丹了,似乎每想一下,都是对小朵的亏欠。

徐允诺在外头敲门,徐天扬声喊:“爸,门没栓。”徐允诺推门进来,里里外外看了一眼:“睡吧。”

徐天问:“北平一天天地往外出多少人?”“谁出北平?”“小红袄。”“不是宝元馆那……”“可能不是。”

徐允诺叹了口气:“……天儿,小朵要在看见你这样也不落忍。”“她让人把血全放了,谁不落忍谁?”“小红袄怎么又不是周老板了呢?”“田丹说不是。”“她说不是你就听?”“这事儿就她上心,我还能听谁的?”

面色苍白的十七手裹着纱布给田丹的监舍换那盆炭火。田丹问十七:“你不换班吗?”

十七仍然面无表情,说:“老大吩咐我照看您。”“辛苦了。”“您别为难我,想着从这儿出去。”“很快。”田丹疲倦地躺倒,肩上纱布在渗血,十七看着渗血的纱布说:“……纸上写的那些药能买着吗?”

田丹扭头看着十七,十七补了一句说:“老大让我去买。”“大药房有中成药。”

十七拎着东西出去,田丹在后面紧接着说:“你手上的伤也要消炎。”

这一句话让十七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他觉得浑身通了电似的。他缓了缓说:“我不碍事。”

夜深人静,柳如丝从楼梯轻轻下来。冯青波坐在门口壁炉前的沙发上闭着眼睛,柳如丝绕过沙发,将他边上的枪拿开,坐到枪的位置。冯青波抬眼,看着神态疲惫的柳如丝说:“没睡?”

柳如丝反问道:“你睡得着?”“闭目养神。”冯青波轻轻地,也是无奈地说。明天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肯定是睡不着的,但养了神又要去哪里呢?救党国?就算自己不眠不休,也无济于事。“明天准备怎么着?”“一直在想,不知道。”“我最后说一遍,跟我一起走,你要不愿意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冯青波看了柳如丝半晌,柳如丝下了最后通牒,说:“别一副死相,又不说话。”“你很好,应该活着。”

柳如丝甚至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她好像看见了冯青波脸上闪过了一丝怜惜。“你居然还会说句我爱听的……我再问一句你不爱听的,田丹跟我比,谁对你更重要?”

冯青波闭了闭眼,缓缓道:“不能比。”“必须比。”“她已经死了,你让铁林杀的,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想让你活着。”“沈世昌是我爸,不可能动我。”柳如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笃定的,这份笃定并不来自于对沈世昌的信任,而是没有了冯青波,自己死后都无所谓。“明天你还和我在一起,他就会对你动手。”“我不信。”

冯青波看着窗外的月色,说:“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柳如丝也看着那朦胧月色,说:“不是你值不值,我想试试。”

两个人并肩坐着,月色很凉,照得两个人孤伶伶的。月光似乎被风吹得摇晃,壁炉发出了响声。上好的木头燃烧着,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柳如丝看着身边这个半阖眼睛的男人,她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他的侧脸,此刻没有争辩,没有枪火,安静得令人沉醉,柳如丝甚至希望自己的生命终结在这一刻。

第三十四章

监狱的通道里都是狱警,他们面带喜色。华子四处奔走着嘱咐着大家,说:“值晚班的人继续值晚班,值白班的人可以走了,不要乱,像平常一样交班查监,从内部通道走,牢房里头道门禁不要过人,回家把嘴都闭上……”

狱警们有秩序地四散,华子看十七提着东西过来站在角落里,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华子走到他跟前,十七放下东西,手往怀里掏着。“掏什么?”华子问十七。

十七掏出两根小金条,说:“一根是前些天老大给的,还一根是后来给的,说好给您。”“我们一人一根,留一条。”“我用不着。”“谁都得拿,封口闭嘴。”“大家拿的份里有我的了。”

监舍里,田丹从衣角里取出四五个小纸团。一点点展开来,是三张监狱结构图和两张看守换班表。

狱警们在通道里行走,经过囚犯物品存放处。两拨狱警往两个方向分开巡逻,田丹手指交替在结构图和看守换班表上游走,监狱内部通道空了。

监舍里各道门禁哐哐响,当值的狱警在交班检查囚犯监室。下班的狱警在更衣室取自己的私人物品。

田丹查看表格,手停在结构图上,片刻,她的手指又开始游走。下班的狱警从更衣室出来,通道重新涌满了人,狱警更衣室里面空了。田丹的手指继续游走。一扇通向院子的小门打开,下班的狱警陆续从小门出来,进入院子,小门一直开着,院子里停着那辆囚车,有落单的狱警,拎着自己的东西匆匆跑出来,狱警们陆续走向大门,那扇唯一的小门开着,有狱警站在门边,一个个下班的狱警向小门边的狱警打个招呼出去。

田丹将五张纸团起来,扔入火盆,火焰腾起,纸一点点烧成灰烬。

1949年1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

猩红的宫墙露着荒凉,小骆驼挨着墙缓慢行走,看起来心事重重。珠市口街上有早起的行人,街道上有昨晚军车过后的混乱痕迹,一些沿街停着的人力车倒了。

寒风里,一个小贩推着胶皮独轮车,吆喝着:“年糕嘞,年里的糕年关嚼,年关里嚼完来年高,年糕……”小贩的胶皮轮压着什么东西,车子差点歪倒,一枚圆滚滚的铁疙瘩滚出老远,缓缓滑到街边。小贩歪着车过去,百无聊赖地用脚一踢,铁疙瘩继续滚,滚到三五个铁疙瘩一起时,小贩就不踢了,他看清是美式手雷。小贩将车往前推,手雷越来越多,最后是摔在街边的两只破木箱,里面都是手雷。小贩惊叫着:“哎……有人吗?炸弹,哎!”

祥子拉着空车到小贩跟前,说:“别动,你先在这里看着。”

小贩放下独轮车,蹑手蹑脚上前,说:“捡捡……”

人穷惯了,命跟着就贱,也就顾不得什么危险了,祥子放下车,直接把小贩推到一边:“炸死你,也别让人捡。”

离炸弹只有一墙之隔的徐天家,徐天躺在床上,他带回来的存取条子扔了半床。外面响起敲门声,徐天从床上忽然坐起,听见是祥子的声音:“少爷,少爷!快到门口看看,外面围半街人了。”

徐天穿衣拉开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门外的祥子说:“家门口有两箱炸弹。”话还没听完,徐天立即跑了出去。

家门前,几个车夫和小贩将看热闹的人围成半圆。徐天拨开人群,蹲下去看着那些两箱炸弹。祥子怯生生地问:“能炸吗?”

徐天瞪着眼,说:“把半条街炸上天都行。”

祥子吓得后退两步,咂了砸嘴说:“这怎么办呀?”

徐天看着满地的手雷和周围的人,说:“收拾到箱子里抬家里去。”

祥子面露难色:“啊,用手捡啊!

徐天捏着一个手雷站起来,说:“别拔这销子,轻着点捡不会有事的。”“把这些手雷拿家里干什么?”祥子没心思揣摩徐天的计划,他只是单纯害怕手雷。“还扔街上?到警署我让老胡报告城防军需处来拿。”徐天说着将手雷揣入兜里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冲着围观的人摇晃着手雷:“都散了,大早上的不怕被炸死啊!”

铁林家的小炉子上,药罐冒着热气,关宝慧坐在床上,看铁林喝了两大碗中药,这药里是她对生活的唯一一点不满足,似乎喝下去了,自己的日子就能离幸福更近一些。

两碗喝完,铁林匆匆放下碗,说:“那碗不喝了,等会儿再热一下。”

还剩一碗,日子总是这样,离“圆满”总差那么一点,就这一点永远填不上,关宝慧并不开心,看着没喝的那一碗药又有些委屈,说:“这么早出门。”

喝完两碗药的铁林,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了你每天喝苦水,还能怎么样?吞下了苦水,铁林理直气壮地说:“早就想出门,一宿等天亮……去不去徐天家?要去快点起床。”

想起来徐天,关宝慧抱怨:“还怎么去呀,你们俩都闹翻脸了。”

铁林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家里待着。”“一人待着害怕。”“怕什么?”“那姓冯找上门来怎么办?”

铁林走到了门边,一时间不敢回头看关宝慧。连给老婆一份安心都给不到,这个男人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铁林软了软语气,安慰关宝慧说道:“他找不来的,起码今天来不成。”“你怎么知道。”关宝慧扁着嘴说,连日的担忧让她脸色发青,铁林看着关宝慧:“我现在就找他去。”找冯青波的结果是什么,铁林也不确定。很多时候,面对冯青波时铁林不是感到恐惧,而是心怀期待,这是一场游戏,生死是赌注。只要向上爬,死也没什么。可家里还有个关宝慧啊,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铁林不敢再看关宝慧,轻轻关上门下楼,走进吉普车里。车内,铁林发动了车颠颠地开走。吉普车在寒风中勉强行进,铁林也一样。

徐天揣着雷回到家,收拾自己,洗脸刷牙,徐允诺拎着布袋,看着沉甸甸的。祥子一伙小心翼翼抬着两个箱子进来,祥子边抬边问:“放哪儿东家?”

徐天咬着牙刷含糊地说:“我屋。”

徐允诺一愣,说:“什么呀?”

祥子头也没抬,说:“炸弹。”

徐允诺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徐天大喊道:“徐天你又想干什么!

徐天满不在乎:“不干什么。”

徐允诺拦着祥子,转头问徐天说:“哪来这么多炸弹,又要炸哪儿?”

祥子解释:“东家,大街上捡的。”

徐天边刷牙边说:“怕被人捡走炸了,先放家里回头叫军需处来拿走,我是警察,维护治安是我应做的。”说完,瞪了祥子一眼,祥子只得将两个箱子抬进屋去。

职责所在,警察两个字让徐允诺无话可说,叹口气将布袋递给徐天说:“拿着,去找大哥。”

徐天把牙粉吐出,接过布袋,拾起来有点沉,问道:“这是什么呀?”“六根条子,你劫狱什么事儿没有就回家了,你有脸我没脸。”“这是咱们家的。”“换你一条命,本来你该被杀头枪毙知道吗?你大哥那为人,怎么替你扛的也不问问。”

徐天将布袋又塞到徐允诺手中:“我回头肯定找大哥,这拿过去他也不能要啊……”

徐允诺拿着布袋一转身自己出院子了,想了想又转身回来说:“那些炸弹趁早搬走,咱家就剩这两进院子了。”

徐天吐出一口刷牙水说:“我知道了。”

铁林开着车,他从兜里掏出左轮手枪检查弹仓,里面压满的子弹,安慰着他躁动的心。

另一条街上,燕三嘴里咬着窝头,手缩在袖子里提着手铐,晃晃悠悠地走着。

家门前,徐天嘴里咬着馒头往外走,正迎上大北照相馆的伙计:“徐警察,照片洗出来了。”“啊?”“前天送过来的底片,东家不敢怠慢,吩咐尽快给您洗出来。”“多谢。”

徐天将馒头叼到嘴里,一边往外走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照片。一张低角度成像照片被抽出来,前景是周老板的脑袋,脖子脸上都是血,后景是清晰的冯青波拿着刀。徐天怔了片刻,把照片塞回袋子里,拔腿飞奔。

柳如丝家门口停着小汽车,巷子两端分别停着两辆吉普车,每辆车里都有五个人。一会儿,又开过来一辆大一些的车,车里下来七个特务。特务经过吉普车时,对着车里的人打量。

七个特务进了巷子,散落在柳如丝院门周围。吉普车里的人都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些特务。燕三孤伶伶地晃过来,走到巷子一半才觉得气氛不对,停下来转着头看两拨人。

柳如丝站在窗口,看下面巷子里的景象。

这时,铁林的吉普车开过来,也停到巷口。他的车比那两辆吉普车看起来破旧,铁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下了车,也往巷子里进去。

燕三迎上去:“二哥。”

铁林一愣:“你在这儿干什么?”

燕三赔着笑说:“天哥叫我过来的。”“天儿呢?”“没看见他。”

特务过来悄声对着铁林说:“组长,两头堵了人。”“什么人啊?”

特务回:“没问。”

铁林走到巷口的吉普车边问:“你们是哪部分的人?”车里的人只是看着铁林,没有言语,没有行动。被轻视的滋味不好,铁林咳了两声,示意降下车窗。半晌,车窗降下来,铁林伸头进去,询问变成了质问:“哪部分的!”

车里五个人依然一声不吭,铁林看到车里人的腿上和座上,长短枪都有,五个人的手都放在枪上。铁林收回身子,不再言语,回巷子里去了。

二楼,柳如丝离开窗口,往楼下去。

铁林往院门口走,看着巷子另一头的吉普车。

特务问:“组长,咱怎么行动?”

铁林有些怂了,沉默着不知所措。

特务试探着叫:“……组长?”

一楼,柳如丝来到客厅,向门外抬了抬下巴,对冯青波说:“你的狗来了。”

冯青波转身,叫道:“铁林?”“正好让他把我爸的人看着,咱们上车。”“一个人来的?”“带了六七个人。”

小洋楼门前,铁林喊着:“……三儿。”

燕三跟上去,铁林打量他,说:“你拎副铐子干啥?”“我也不知道,天哥让带铐子,二哥您也是天哥让来的?”

铁林怔了片刻,徐天不见,胡同两头堵人,小洋楼里的冯青波也不见踪影,三股火把铁林逼到了死角,憋闷让他暂时忘却了所谓的未来,莫名之火灼烧着铁林的心,他说:“我还就不信了。”

说完,铁林上前抬手猛拍院门。门应声而开,萍萍没有对铁林的愤怒表达任何不满,只是冷冷地说了句:“进来。”

铁林惶然地进门,院子里两个保镖一人拎了两只箱子,面色苍白的冯青波和柳如丝正盯着铁林,萍萍拎着枪随即在后面关了门。

看到了冯青波,铁林心里的火没了,稍稍安定了些,堆出一脸笑,谗媚地问道:“冯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送柳小姐去机场。”冯青波嘴角一直带着微笑,那不是礼貌而是距离。“我一块儿送送你们呗。”“好。”“好是好,您不会也走吧?”铁林像个狗皮膏药,不做狗皮膏药,他又能做什么呢?但这块膏药马上就让冯青波丧失了耐心,展示地位的微笑不见了,冯青波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就是来废话的,您二位大人物到北平地面上打个滚儿毛都不掉一根就走,我怎么办啊!说好的事儿呢?”“会办。”“今天就办,不办就撕破脸了……”狗皮膏药是赖,耍浑也是赖,膏药当不成,那就只能耍浑了。

冯青波走向铁林,铁林想从腰里抽枪,萍萍在侧面抬起了枪。铁林手从腰后收回来,枪是治疗耍浑的良药,铁林软了下来:“冯先生,真不能这么着,谁都有口气,您让我干的我都干了。”

冯青波命令道:“叫你的人把巷口车里的人看住。”

铁林这才明白:“合着不是你们的人。”“你的事我会办。”“您得让我信您。”“现在就死了,还怎么做处长?”面对铁林,冯青波连威胁都觉得累。

铁林仍旧不信,说:“每回都这样。”“带人来,想好要做什么?”“想好了呀,我出头露面,我的人就是您的,你把我当傻子,我的人可不认你们二位是谁。”这是铁林的最后一张牌了。

冯青波走到门边:“要么叫他们去巷口,要么让他们进来,想好了再说。”说完,冯青波拉开院门。

通过空荡荡的远门,铁林能看到外面站立的几名特务,他们的战斗力铁林是知道的,一旦亮了这张底牌,几人进到院子里,自己就只能竹篮打水了。铁林懊恼着,巷子里的特务隔着敞开的门,看着懊恼的铁林,铁林纠结了半晌,吩咐道:“分两头,看着口子上两辆车里的人。”

特务问:“只要下车就开枪?”

铁林心虚地说:“……下车就开枪。”

特务们犹豫着,风吹过来,铁林打了一个寒战,自己又失败了,蝼蚁终归是蝼蚁,连同归于尽的勇气也没有,怨恨化为愤怒,冲着特务大吼道:“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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