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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2 06:4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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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天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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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

蝶变试读:

蝶变秋天 著版权信息

蝶变

秋天 著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 第一章 绝地重生 再续情缘 码头枪战 误入洪家● 一● 二● 三● 四● 第二章 与狼共舞 险救晓婵 斗智斗勇 夺取码头● 一● 二● 三● 四● 第三章 相见如殇 情缘阻隔 风云突变 工人闹事● 一● 二● 三● 四● 第四章 寿宴枪声 安爷被刺 疯狂拍卖 深陷诡计● 一● 二● 三● 四● 第五章 两路杀手 围攻黄杰 纱厂竞争 激战正酣● 一● 二● 三● 四● 五● 第六章 云起云落 感情如梦 医药市场 硝烟四起● 一● 二● 三● 四● 五● 第七章 商场情场 命悬一线 战火燃烧 夹缝求生● 一● 二● 三● 第八章 四海碧波 天涯相伴 日商猖獗 华商堪忧● 一● 二● 三● 第九章 深陷圈套 悲壮西迁 金融教父 命丧上海● 一● 二● 三● 四● 第十章 倾其所有 实业救国 王者归来 日商败北● 一● 二● 三● 四● 第十一章 姐妹化蝶 血染上海 红尘如梦 栾杰削发● 一● 二● 三第一章 绝地重生 再续情缘 码头枪战 误入洪家一“去,快!换上这身男装,把黑煤抹在脸上!”父亲陈宽抓过一把煤灰胡乱地往她姣好的脸上抹着。

她任父亲涂抹,心里却还惦记着关押在监狱里的同学,他们至今生死不明。

她是玉琪,十八岁,苏州东吴大学戏剧专业的学生,学校剧社的演员,性格活泼,开朗,有点小虚荣。

此刻,她穿着破了边的蓝白相间的学生裙站在苏州河边,注视着河水向东流逝。父亲刚东拼西凑借了二十块大洋找保人把她从日本人的监狱里捞了出来。她参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日游行示威。日军出动了军队,恶狠狠地抓了一大批学生。玉琪的脸上还留有审讯时日兵打的掌印。那掌印在幽暗的灯光下,像一朵凋谢的梅花。

父亲迅速地把玉琪被晚风吹散的刘海拢向一边,催促道:“玉琪,船已经准备好了,赶紧和六叔上船吧,你母亲会在上海那边接你。早日离开苏州,越快越好!”说话间,把装有一些消炎药的黑色包袱塞给早已等候在船边的六叔。“乔波、栾杰你们一定会没事的。”玉琪双手合十,朝夜幕中的苏州城祈祷着,“你们一定要活着出来!我会在上海等你们!”“玉琪,快点!晚了,就不安全了。”六叔也在催着,古铜色的脸上,表情沉静威严。

玉琪茫然地望了一眼身后已是暮色笼罩的苏州城,一脚踏上了摇往上海的小船。

小船消失在茫茫江色里。岸边不远处的兵营里隐隐传来日军操练的声音,那声音森冷粗野。

父亲看着站在船舷上的女儿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转身一拐一拐离开河边。

父亲曾是上海滩著名艺妓洪娜的保镖,那次为救洪娜而被人打残了左腿,父亲脱险后带母亲和玉琪一起回到了苏州老家,他们已经有十八年没去过上海了。

母亲在上海有一位表妹。

战乱与贫穷使母亲在上个月再次返回上海,投奔表妹。

第二天夜里八点,船快到上海了。视线里隐约有五彩的灯光在摇曳。摇曳的灯火倒映在水里五彩斑斓,就像此刻玉琪繁杂的心绪。

小船拐了一道弯,并未向灯火明亮处摇去。因为六叔与母亲约好的是十六里铺较偏僻的一个地方上岸,那里人少,安全。

这时玉琪敏锐地发现远处有一艘轮船向小船方向急速驶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六叔,你看!”“好像是日本人的远东战船。玉琪别怕!”

玉琪看着那艘在黄浦江上号叫着的日本船,依稀可见那飘扬的白布红太阳的日本军旗。

探头灯霸气地划破夜空。

船越来越近了,玉琪看到站在甲板上的小日本那厚重结实的长马靴,还有斜挎在腰的白晃晃的武士刀。“啪啪……”玉琪的脑海里闪过昨天在监狱时那个日本兵扬起的手掌,她下意识地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那道伤口还隐隐作痛,那是耻辱的标志。

玉琪轻轻地说:“六叔,如果日本兵再靠近,我们就跳黄浦江,离岸边不远了。我的潜水水平还不错。我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好,就这样定。有六叔在,你别怕!”

六叔有节奏地摇着撸。灯光在江面划过一个个扇形,小船机智地躲在探头灯的阴影里,游刃有余。玉琪的心跳直逼嗓子眼。她深沉地望了一眼那黝黑的江水,准备跳下去。一分钟,两分钟,日本船的喇叭粗野地叫了一声,乘风斩浪,却是向前驶去。

两人松了口气。

六叔算见过世面,经验丰富,冷静地躲过了日军探头灯狂野地扫视,顺利地靠岸了。

玉琪明显感到上海的空气里弥漫着几分紧张。“玉琪,我的乖乖,你总算靠岸了!”阿姨站在岸上,声音里还有几分惊恐的颤音,一把搂过玉琪,“刚才吓死我啦,孩子,你真是福大命大!你出事了,我也就死到临头了。”

玉琪看着阿姨,她第一次见到她,听说阿姨也算一枝花了。果然,面前的阿姨眼睛清亮,笑靥妩媚。阿姨今天没有穿妖娆的旗袍,而是青衫长褂,但还是掩饰不住她那高傲的上海风韵。

玉琪笑着说:“阿姨,玉琪命大,你看我毫发无损顺利达到上海?”

说完,俏皮地转了一个圈。

六叔站在一旁,欣慰地笑着。

母亲和善地看着玉琪,柔柔地是:“玉琪,长大了。妈也放心,阿姨已经给你找好工作了,在一家电影公司当演员演戏。”“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阿姨!”玉琪笑着,拥抱着阿姨表示感谢。

六叔问道:“不知小姐安排玉琪在哪家公司演电影呢?”“回家再说。老张,赶紧安排大家上黄包车。” 旁边站着的车夫忙接过玉琪手里的小包袱。

黄包车经过外滩,正值上海的夜晚。由于人多,车夫把速度放慢了。

玉琪看着窗外:霓虹灯闪烁不定,灯光随着车流人流汇成一条五彩的河流,一切美得像童话。那些穿旗袍束腰开叉的太太拎着手提包妖娆而过,路边的广告牌上的女人风情万种,时尚浪漫的服饰让玉琪大开眼界,电车叮当而过,黄包车夫吆喝着招揽生意,卖报纸的儿童声音清脆……浓浓的上海滩风情流溢而来,玉琪喜欢这种气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在阿姨的引荐下,玉琪到了一家叫电影公司报道,总管是一名日本人,他热情地接待了她。

玉琪一看是日本人的影院,心存犹豫,她沉默不语。

六叔心里一沉,脸色也凝重起来。

阿姨解释道:“他们是生意人,不参与政治。玉琪,阿姨已经尽力了。”

母亲劝道:“暂时安顿下来,以后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已是这样安排了,一时也没去处,玉琪默认了这份工作,就这样开始了在上海的生活……

安顿好玉琪的工作,母亲松了口气,叮嘱了一番,没几天就回苏州了。

六叔留在上海,他去码头寻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

玉琪没想到,自己会在影院会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热热闹闹地在上海滩尽情绽放……

是夜,残星寥落。

上海滩像一只疲倦的老狮子,沉沉地睡去。浓重的夜色里,一艘大轮船沉闷地鸣叫了几声,划破寂静的黄浦江,大摇大摆地靠岸了。乔波坐在挤满难民的经济舱里。他的思绪浮浮沉沉:脑海里一会儿萦绕着日本人镇压游行学生的血腥镜头,飞舞的钢鞭雨点般抽打着倒在地上的学生们,惨叫声,追赶声,凌乱的脚步声……百千齐作;一会儿萦绕的是这三个月来在监狱里那非人般生活的点点滴滴,冰冷的刑具拷打着身体、行刑逼供,伤口好了又烂……

三个月前,乔波作为东吴大学抗日学生会的主席,发动了一场抗日游行示威,组织学生,冲进日本商会,销毁了商会的一些重要资料,事后被苏州日本宪兵队逮捕。两天后苏州一茶商以20万大洋为赎金救出了一部分爱国学生,包括玉琪,还有他的女友安蝶儿,但栾杰、乔波、萧军等二十余人还是被关押在苏州监狱。

乔家想尽一切办法才把“罪大恶极”的儿子从监狱里保释出来了。

三个月过去了,物是人非,日本人的身影已经晃动在苏州的角角落落。

昨天傍晚上船时,他远远看到一个日本兵手持带有刺刀的枪站在北寺塔前,虎视眈眈地望着远方。不远处的学校里,有日本女教师在教日文。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军事占领不是真正地占领,而精神的控制,文化的渗透才是最彻底的侵略,是把百姓从骨子里开始奴化,从而丧失反抗能力。乔波的心里感到悲凉透骨。

出来后,乔波没回浙江温州的老家,而是找到苏州安蝶儿的亲戚家,从她姑妈那里得知安蝶儿出来后回上海的家了。乔波向姑妈要了安蝶儿在上海的地址,连日赶往上海,不知安蝶儿现在在上海过得怎么样了,想到安蝶儿,乔波的嘴角浮上了几丝淡淡的笑意,她的家人会接受自己吗?

三个月的牢狱生活使得乔波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沧桑,也平添了几分刚毅。他摸摸自己满脸的胡渣苦笑着想,走在街上,安蝶儿大概认不出来自己了吧?“蝶儿,嗯。我的蝶儿在上海。”乔波笑了。

上海到了。

五年前,那时,乔波十八岁,陪同爹来过一次上海。当他第一眼看到黄浦江时就被这条气质优雅的江所吸引,站在江边,江风拂面,令人无比愉悦。

那天天下着大雨,他和爹坐着黄包车前往乔家在上海的纱厂谈一笔生意。下车步行到一拐角处,他发现了一只羊皮文件包,里面装有合同、文件、汇票等,乔波没有将包拿走,他想失主一定很焦急,决定在此处等候失主。父亲要赶时间见日商签订一份订单,建议等事情办妥后再来寻失主。乔波却执意要等等看有没有人回来找那只丢失的文件包,到下午来可能就会错失机会了。父亲此次带他出来,也只是让他见见世面,赶不上签约,也就罢了。于是告诉他去纱厂的路线,径直和段叔先走了。乔波怕有人冒领文件包,于是寻了最近的一家旅馆在门口坐着,看着小巷拐弯处。

果然,不久之后,一个洋人气喘吁吁地回来找东西,神色焦虑。乔波仔细问了一番,核对无误后,确定那包是他的,才拿出来,交还给了那个失主。没想到那个失主是一位英国商人,叫查尔斯,在上海做生意。他对豪爽讲情义的乔波感激涕零,问乔波愿不愿意留在上海,在自己的药铺做事。

乔波婉谢了他的好意。查尔斯留下自己的名片,恳请乔波如果在上海有事情,尽管找自己。

第一次来上海,乔波遇到了洋人,感受到了上海那种特有的浓商业气氛,他喜欢那种氛围,有时想想,会有几分兴奋。后来查尔斯来过几次信,力邀他毕业后到上海发展。

这些对乔波都有一定的诱惑力,何况蝶儿在上海。他决定一毕业,就接管乔家在上海的纱厂和药店,和蝶儿在一起,从此住在上海做生意。

回想中,船身晃动着,经济舱里骚动起来,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船终于靠岸了,人群往前涌去。乔波随着人群上岸了。

他站在岸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乔波打量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上海滩,当他再次看到了那条江,它在夜色里显得安静而优美,给人一种滋润的感觉。乔波微笑着,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温暖。他凝神着远处,见天边有浅浅的云在飘移,天似乎快亮了。

乔波提着藤箱向前大步走去。他身材挺拔,目光炯然,神采飞扬,看上去俊秀而豪放,气质独特。其实乔波除了英俊的外表之外,那些傲人的气质与他的出身有关:以“江南药王”“温州纱棉大圣”而闻名的父亲乔宏远从小对他文化与商业的熏陶不无关系;而母亲好习武,在温州素有“姽婳将军”之称,这就使乔波从小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乔宏远是浙江温州人,出身望族,父辈给他留下了可观的药铺、纺织企业、服装企业等,到乔波时,父亲为了让家族企业更上一层楼,把乔波送到东吴大学学习管理,准备毕业后再去英国深造几年。但天有不测风云,乔波不好好读书,竟然在学校搞什么抗日游行示威,打砸日本商会以致被关押,差点丢了小命。为此,乔宏远使尽浑身解数,花了巨资,三个月后才把乔波从日本人的监狱里保释出来。

温州的乔家正在等待乔波回来。

乔家大宅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一进是佣人居住的地方,一条小河穿过庭院,溪水清清,叮咚作响。这是佣人洗刷一些什物的地方;二进是正厅,是家庭议事、会客、祭祀、生日喜庆的地方。三进是一栋四层明清风格的楼房,是乔宏远夫妻和乔波的住房。楼下有由太湖石精心设置的景观,绿树掩映,花鸟相衬。后面还有一家后花园,小桥流水,静谧幽雅,是全家修身养性的场所。

此时乔家人正在正厅等待乔波回家。乔夫人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酒菜,为儿子压惊洗尘。她坐在正厅的红木雕花椅子上,几起几坐,翘首等待。

管家张伯独自走进来,脸色沮丧,却是不见乔波随后。大家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张伯。

张伯低声而歉疚地说:“老爷,太太,是我无能,没能把少爷带回来。”

乔夫人不顾一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忧郁地走过去,拉住张伯的手摇着,朗声道:“乔波他是不是出事了?”

张伯颓唐地说:“老爷,夫人,少爷,少爷他没事,是去上海了,说是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大家舒了口气。

乔宏远听说儿子没事,心也就稍稍放松下来,深深地叹一口气:“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转身踱步回到了书房。

乔夫人向审犯人一样询问张伯:他身上有没有伤?他去上海干什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他有没有说想家……

张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乔夫人直到确认儿子没事,真去了上海才松了一口气,但她想到儿子三个月没回家,也不先回家看看母亲,就去上海了,心里不禁伤心起来。

乔夫人神色黯然地坐回红木雕花椅子上,眼神穿越三重门,望向远远的门口。

上海滩码头,人群拥挤。

乔波大步赶路,他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

凌晨3:50分。坐在头等舱的洪爷一行六人,精神终于放松了。这次去山东收购棉花,一路辛苦颠簸且不说,单说与山东棉商经过十五天殚精竭虑地谈判才完成的这次采购任务就够曲折惊险了。最终签下合同,总算完成了采购计划,按时把棉花押送到了上海,否则逾期交货给日商,按合同要赔款,那损失就不可估量了。

此次棉花采购,洪爷投资了几乎一半的家当,成功在此一举,现在总算运到上海了,只要交货给日商,这笔生意就算完成了,家当会因此翻一倍。洪爷掏出怀表看了看,对顺子说:“时间不早了,按计划通知川端,货一到,赶紧派人过来交接,免得节外生枝,这可是我们的命根子。”

顺子道:“洪爷放心,货船就在50米之外,马上靠岸了。”

洪爷点头,其余人肃立不语,静默待命。

头等舱打开,洪爷后面跟了一群人,顺子对洪爷低声道:“洪爷,我先上岸看看。阿成会来接我们。川端那边接货的人应该到了。”

洪爷正色道:“好。小心点!这笔生意完成后,我们在上海滩的实力就大增了,棉花是好东西,我们做生意心就是要大,心有多大,生意就有多大。”“洪爷是做大事的人,所以兄弟们愿意跟着你。”顺子恭维道。

洪爷又转身对一旁的阿健说:“川端的人到了吗?”“报告洪爷,川端的人已经在路上,我们的货一到站,他们就过来验货付款。”“人还在路上?川端怎么不早点派人过来呢?根据合同,不是双方要准时派人接货吗?大家都知道这个码头管理混乱,容易出事。”

顺子心里也忐忑起来,看着黑黢黢的江水,祈祷千万别发生什么。他向天空默念着,愿上帝保佑我们,他转身又安慰道:“洪爷,他们在路上,估计快到了,别急!”“当初在安爷的码头交货,多安全。川端坚持要到大樟树下码头,那里离他们纱厂近,能省几个钱哦。”

顺子道:“日商精明,分毫必争!”“好,行,安排自己的人小心点就是。准备下船!各就各位迎接金炳坤押的货船。

4:50分,洪爷的人通知川端在大樟树码头接货。“兄弟们,这番生意做成了,我们就彻底翻身了,洪爷放你们一段时间假,抱个妞回家,生个娃,哈哈。”

顺子夹在一批难民中下了船。乔波已从经济舱里走出来,提着自己的破藤箱上了岸。箱子里装有几样草药,是乔家祖传下来治疗刀伤枪伤的秘药引子,段叔来苏州保释他时带给他的。乔波想,到上海备点这东西,说不定能急用。箱子里还有一本书《红顶商人胡雪岩》,在东吴大学这几年,一有空就看研究这位富甲天下的商贾奇人的兴衰成败,感悟这位红顶商人的智慧人生。他以为胡雪岩的传奇人生中那些成功的经验,值得自己学习和借鉴。

夜风吹来,竟然有了几分寒意,乔波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黑黑的,离天亮似乎还远着呢。

顺子一上岸,就奔过来,神色很惶恐,对洪爷轻声说:“情况不妙,码头对面有条子,阿成的车旁也有,看来我们这批货早被人盯上了。”

洪爷一惊,望望四周,果然遍布着一些神色诡异的人。他骤然警觉起来,刚要原路折回,顺子一伸手把他拉回,把洪爷推进了阿成的车。他急速地关上车门,立即下命令:“阿成,快冲出去,不要给人一锅端了。”阿成见情况不妙,急忙发动车,顺子赶快紧把手枪拔出来了。

一群黑衣男子立马围上来。其中一人死死攥着车把手,另一人疯狂地砸着车玻璃。顺子见势,踢出右腿,向着其中一人的头颅横扫而去,那人惊觉顺子动作之快,急速举起手中的铁锤向顺子的右腿砸去,顺子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咬着牙向后逃开。“哈哈哈……”那人站起身,狂笑道,“凭你那小胳膊小腿怎伤得了我?”正得意之时,忽觉得有股暖流掺了雨水自额头而下,伸手一摸,尽是鲜血,原来是顺子在他得意之时掷出了一枚暗器,正中其脑门。

阿成忙踩油门迅速往前窜,但一颗子弹飞过来,正中他的右手,汽车哑然停下,正好停在刚下船的乔波身旁。乱枪中,受伤的洪爷从车里挣扎着出来,他知道要出事了,急得心怦怦直跳,慌乱中撞在乔波身上。

乔波看着鲜血直流的洪爷,拉住洪爷的袖子,急切地说:“千万小心!”就飞一般把洪爷背到一偏僻处,洪爷手臂上血流如注,乔波急忙打开箱子抓了一把药往伤口塞,然后迅速地撕了一只衣袖匆匆包扎洪爷的伤口。洪爷手臂已无力握枪。他喘着粗气把手枪塞给这个陌生的小伙子,感激地望了乔波一眼。乔波一边扶着他往后退,一边打开手枪保险。

顺子惊恐地望着洪爷被一人掳去,撕心裂肺地呼唤着“洪爷!洪爷”!

他朝前面追去,前方只有一条小巷,不知通向何方。顺子往小巷处探了一眼,稀薄的夜色之中,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奔跑,那道黑影继续扶着洪爷往小巷深处跑。

条子们疯狂地往这边逼过来。

顺子在后边指挥剩下的几个兄弟瞄准条子们扫射。一个黑影随之倒下,但小巷院房的墙上,又有几条黑影如履平地,正在往屋顶来。

乔波护着洪爷,僵立在小巷深处,脚已跑不动,顿时枪声四起。顺子急得对兄弟们叫:“快,都冲过去,保护洪爷!”

乔波背起洪爷,顺子这才明白那陌生人是在救洪爷。四周枪声乱作,静夜里回荡着凄楚的枪声。在顺子的枪声掩护下中,乔波趔趄地背着洪爷从小巷里冲了出去。有三个黑影冲上来想挡,却被紧随其后的顺子扔出的飞刀刺中。黑影惨叫着倒地。

乔波刚想停下喘口气,回头看到院顶上的几条黑影移将过来,乔波腾出手举起洪爷的枪瞄准。这时,顺子已经抢先扣动了扳机。三条黑影随即倒在院子的屋顶上。

枪声终于静了下来。

远处阿成开的那辆车已经着火,阿成的身体斜挂在车门上。现场一片狼藉。码头上金炳坤的货船已杳无痕迹地消失在黄浦江上。黄浦江像一条黑黝黝的蟒蛇往前游动着。

顺子伤心地哭诉道:“洪爷,我们刚下船的时候,金炳坤的货船同时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包围,目前棉花不明去向。金炳坤也被乱枪打死。”“混蛋。”一阵剧烈的伤痛钻心地侵袭过来,洪爷狠狠地骂道,“走,一定要查清此事的真相,这可是我的大半个家当。”

这时川端的人刚驱车到达码头,见此情景,惊骇不已。他们对洪爷的遭遇深表同情,然后假惺惺地安慰了一番就走了,似乎生怕因此惹上麻烦,匆匆离开。

路上所受辛苦自不待言,想到这次棉花耗尽了自己大半家产,转眼间就消失了,洪爷一时像做梦一样,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两行浑浊的眼泪滑下来。那场景令人酸楚。顺子也跟着哽咽。

他突然想起救自己的乔波。乔波站在一旁,脸上有血污,衣服上的血还在往下淌。他转过身,提起箱子,默默不语,独自离开。“兄弟,请留步!为什么要救我?”洪爷问道。“只是顺道经过,救死扶伤而已。”乔波解释道。

乔波站在原地,转过身,欲走。洪爷欣赏地望着这位后生,根据他手上提着的那只破藤箱,还有疲惫的神色,估计是来上海寻生计的,但身上有一股非凡的气质,身手也敏捷,洪爷以为此人可以收罗到自己旗下,日后应该会有所作为,于是道:“多谢了。如果看得起洪爷,就送洪爷回去,好让洪爷好好感谢你。”

乔波不语,迈开大步向前走。洪爷对顺子使了个眼色。“对不起,没那么容易,你出现的很不是时候,顺子,把他带走!”洪爷见势,故作威胁道,“在这批货没查出来之前,兄弟,那就委屈你了,而且你那药挺灵,敷后,血不流了,烦劳小弟到府上住上几天帮我治伤。”

乔波本想刚到上海,一时还不想去自家的纱厂,免得家人早早催促自己回温州,正愁这段时间不知住哪好,这不,随他回去,包吃包住也好,找到蝶儿再说。他摸着自己的胡渣笑着说:“绑架啊?管饭不?”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被蒙上了,嘴巴塞上了一团不知那捡来的破布……二

傍晚,安家大院,夕阳笼罩着树木苍翠的后花园。安蝶儿推开窗户,眺望到远处的黄浦江,半江瑟瑟半江红,暮景触怀。她情不自禁地望着江水发呆。她深信乔波会从某一艘船上跳下来,来到自己身边,再续情缘。

安爷在花园的小径上散步,仰头看到女儿凝神远眺,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心。

自从三个月前,女儿从苏州回来后,精神一直不太好,有时晚上还做恶梦。安爷暗忖一定是那个惊心动魄的逃亡经历常在蝶儿深夜的梦里折磨着着她……

三个月前,她因参加学校游行示威被苏州的日本宪兵队抓进监狱。消息传到上海,安老爷火速派管家锋叔携重金前往苏州救人。

世事变幻,但钱的魅力不变,加上日军大佐秀天君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见到安家奉上的重金,次日就放了安小姐。

但女儿回上海后,神思不定。

天亮了,梳洗完毕,她亦坐在窗前。“乔波,这段时间你好吗?”她期盼着着,心里默念道,“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三个月过去了,乔波杳无音息。

安蝶儿本在东吴大学学习财务行政,财务行政设会计、审计、法律等课程,那时候女孩子学财务行政的很少,但安老爷认为,安家生意要做大,必须要培养一位综合性的人才。培养谁?儿子安林远在广州黄埔军校学习。安老爷一时拿不定主意,后来就决定送女儿蝶儿送去苏州学习财务行政。谁知这丫头在学校加入了抗日救亡协会,甚至还谈起了恋爱。安老爷反对女儿参加这些太危险的活动,虽然他自己也有着深厚的爱国情结。安老爷更是反对女儿和她的温州同学谈恋爱。安家的家业必须要有一位门当户对的优秀男子来承担。最近他发现女儿心神不宁,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整天呆在在房间里闭门看书。

安老爷知道女儿还在牵念那个温州小伙子,他真不明白,大上海滩她要嫁什么人不可以,竞会对一位来自乡下还在坐牢的小子难以割舍?也许让女儿出去做些事,在钱庄帮帮忙,一来实践一下所学的东西,二来还可以认识一些优秀的男人。因此,安老爷决定今天让女儿下楼见见自己商会的一些老朋友。

安老爷在书房里抽着烟,锋叔站在一旁躬身给他上烟丝。“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啦?最近几天竟是茶饭不思了?女大不中留啊!”

锋叔安慰道:“事缓则圆,过一阵子慢慢忘记就好,除了这事,小姐在监狱及回上海的路上着实受到惊吓了,这都需要时间缓缓气的。老爷不要过分担心,过段日子,给小姐找份事情做做,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我也有这种想法。”安爷颔首点头。

蝶儿在卧房里看着自己和玉琪、乔波、栾杰四人一起在东吴大学的合影,心里慢慢宽慰起来,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乔波不会有事的。昨天就接到栾杰的电话了,栾杰说,他出狱了,现在正在上海,在找工作;栾杰还告诉自己,玉琪也到上海了,在一家电影公司上班,他们那些关押在监狱里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出来了,乔波应该也快出来了,乔家一直在活动着,叫蝶儿别急。想到这些,蝶儿心里稍稍安心下来。

安老爷在家宴请几位商会的朋友,这是他们的惯例,每隔一段时间要坐下来商谈一下生意,互通有无,顺便谈谈上海滩的大街小巷的奇闻异事。大家轮流在家宴请,这一次轮到安老爷。安家下人前几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大院里繁忙而有序,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热闹。安老爷请女儿下楼来作陪。在长辈面前,蝶儿得体乖巧,自是不会把自己的郁郁心绪表露出来而影响父亲的心情,这就是蝶儿与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姐不一样的地方,关键时刻识大体。

安蝶儿征求父亲的意见,她想请玉琪过来一起作陪,玉琪能歌善舞,性格活泼,这样气氛会活跃些。安老爷见女儿有此雅兴,满口答应。安蝶儿通过栾杰转弯抹角找到了正在影院拍戏的玉琪,挂通电话,听到蝶儿的声音,玉琪惊喜不已,欣然答应前往。

蝶儿也精心梳妆了一番:脸上抹了淡妆,盘发挽髻,发髻上插着一支水晶发夹,粉色齐膝小旗袍恰到好处地收束着她那小蛮腰,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时尚。蝶儿的母亲也曾被人说是标准的美人,可她没见过母亲。想象中的母亲总在自己孤寂时适时而来。只要想到“母亲”二字,蝶儿的心里会被暖暖的温馨笼罩,那种感觉就是母爱吧!

傍晚时分,客人陆续到来。安家为客人们准备了中西餐供大家大饱口福。

西餐厅布置在一楼大厅左侧的后花园,绿树掩映,小径蜿蜒。佣人正在忙着,何处出入,何处休闲,何处更衣,何处用餐,一一安排好了,还有几位正在打理焰火。绿草苍树下摆放着长方形的大餐桌,餐桌上摆放着光洁的高脚杯和刀叉。桌上有牛排、煎鱼、沙拉等,各色洋酒黄的、白的、红的调和在一起,温馨浪漫。极目远眺,远处是浩淼的黄浦江,别有一番情趣。

中餐厅在一楼大厅右侧的包房内。进得餐厅,只见一副珠宝屏风随风轻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一串串清脆的少女笑声,甚是喜庆。四个角落上是青花瓷盆栽着的高过头顶的常绿盆景;餐桌是雕花的、圆形大餐桌,精致桌绒布上,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碗筷;菜有大闸蟹、红灯甲鱼、进春韭炒蛤仁、川贝雪梨炖猪肺等菜肴,小笼馒头、鸭炖肝、梨膏糖等上海风味小吃。

不多久,客人陆续到来。

安老爷生意上的老搭档、生死之交的老朋友洪爷来了。洪爷五十岁开外,银盘大脸,中等身材,声音爽朗,经营码头、纱厂、钱庄、影院等。洪爷见到安爷,亲热地握手,朗声道:“兄弟来了,哈哈哈。”他随手送上了礼物----“恭喜发财”的玉雕一对,丝绸两匹另送给蝶儿。“哥们见外了,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礼物?”“你别神气!这礼物是给你的宝贝女儿的。”洪爷知道安爷今晚的宴会主要是想让女儿开心抒怀。

安爷微笑着,紧握着洪爷的手:“兄弟就是兄弟。”

话未完,英国商人查尔斯已站在安爷身边,他伸开修长的双臂拥抱着安爷:“安爷,好久不见,可想死我啦!”

安爷不好意思地笑笑。

查尔斯不经意看着站在安爷身边的蝶儿,眼睛一亮,松开拥抱安爷的手,向安爷打听道:“这位小姐貌如天仙,今日一见,非常荣幸。”“这是小女安蝶儿。”“哦,冒犯,冒犯。”查尔斯欲低头亲吻蝶儿的手背。

这时日本商人川端到了。他带来几瓶东洋好酒。

安蝶儿温婉地迎接着各路客人,安老爷见女儿神态愉悦,稍稍放心,忙示意大家入座:“各位请就坐。”

流光溢彩中,音乐柔和。安老爷宣布晚宴开始,客厅里一时杯觥交错,煞是热闹。

大家在喝着酒水,谈笑着,气氛轻松。他们从军事政治谈到了娱乐——轮盘赌,跑狗场,舞女,电影明星。在商言商,说的更多的是商业信息。

安爷见大家心情不错,趁兴在酒宴上宣布了一个新消息:安汇钱庄从明天开张易名为安汇银行,保存原来散存散取的制度,新开辟外国货币和中国银行兑换等业务,以后在安汇银行也可以付英镑、日元等,可以与英国的汇丰银行、美国的花旗银行、日本樱花银行一起携手建筑上海滩伟大的金融王国。

话音刚落,有的惊骇,有的兴奋,有的沉默……众说纷纭。“我们中国终于有了和四国并起并坐的银行了。”“安爷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个注意啊?”“大手笔,只有安爷有这个胆量。”

……

一旁的川端则是闭了眼睛摇头,暗骂道:“老家伙,抢我地盘了。”心里骂着,脸上却挂住招牌式的微笑,还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洪爷,眼角弯起。川端岩石是日本川端家族的第四代传人,五十岁左右,秃顶,身材壮实,留着当时日本年轻人时尚的短胡茬,长着一双闪着金灿灿光芒的小眼睛,眉毛极长,眼神深邃到仿佛要洞察一切。他为人圆滑,精明能干,有雄心有魄力,富有冒险精神,骄横狂妄,是一个川端家族商业管理者中的铁碗人物。在上海经营药材、棉纱、火柴、茶叶等,这些年野心越来越越大,慢慢狠毒起来,此人生活糜烂。

川端家族是安洪两家多年的生意伙伴,亦是竞争对手。

川端家族1921年来到上海滩经商。在纺织、丝绵、药业、金融、影院等领域开拓事业。川端家族还积极提供设备、组织资金、投资、融资,工程承包等业务,采用各种合作方式在上海滩扩大其地盘。目前,川端家族在上海滩拥有银行两家,公司七个,在中国其他省份有采棉办事处十一处。

1932年,在上海成立了川端株式商社。

他端着酒杯,对安爷贺道:“恭喜您的安汇银行即将开张。”

安爷笑道:“以后还请川端先生多多关照!在这方面我们还得向川端先生多学习。”

话还没说完,洪爷也挤过来了:“老哥,还是你为我们华人长脸,来,这杯酒算小弟我的心意,今儿个高兴,我喝了,您随意。”

说完,左右两手各握一杯酒先后咕噜而下。大家为洪爷的豪爽侠义兴奋起来。

中西厅东西遥相呼应,场面一时喧嚣起来。

酒一多,大家的话就多起来了。

这些天来,洪爷一直在追查棉花失踪之事,眼看交货日期迫近。他心急如焚,茶饭不思。今日来,除赴安爷之宴外,更重要的是想就此机会和川端谈谈这事儿,也想在这儿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帮助。

洪爷抓住机会转身对川端说:“川端先生,这次想不到会出此事,不知川端先生能否宽限小弟几天?能否待我找到棉花再谈赔偿问题?按照合同离交货毕竟还有一段时间。大恩不言谢。洪爷若能重振旗鼓,日后将重谢川端先生。”

川端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着杯中的红酒旋转着,轻轻喝了一口,说:“都是生意中人,我们要按约执行合同,否则我们的合同签了还有什么作用呢?不过中国有句俗话,不要落井下石,我会适当考虑,但我首先是一位商人,不是慈善家。洪爷,祝您好运!”“对--对--”洪爷听到这软硬兼施的话,舌头打结了。这事情分明不好对付,毕竟是十万大洋啊!他沮丧地坐在桌子边发呆,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顿时一点胃口也没有,这里的热闹似乎也与他无关。此时他是世上最可怜,最悲伤的老男人。

音乐响起,像流水般漫过来。川端先生笑笑,汇入人流。

洪爷黯然神伤,想到失踪的棉花就心神不定,精神快要崩溃。

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苟延残喘。他看着嬉笑怒骂的人群,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要在这个场合说出自己的痛苦,要倾泻这个泰山压顶般的伤心。起初,碍于面子,他封锁了消息,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回棉花,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最起码保全了自己大半生的名声。洪爷不是没见过风浪,但没有经历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到嘴的东西竟会在面前转瞬不见。这说出去,以后哪还有脸在上海滩混?又有谁还会相信自己的实力?他瞒着,熬着,心每天都在油锅里煎着。他甚至想好了最坏的打算,悬梁自尽。但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纱厂,不甘心就此被人当猴耍无情地把自己耍到地狱,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今晚,洪爷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耳边是人们在谈论自己的生意。“现在生意难做,拿我们丝业而论,目前是举步维艰,四面楚歌。工人要加工钱,捐税又重,向钱庄借又很难,成本重,销路不好;对外,受日本、印度丝的竞争,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希望?这日子,我想起来就想死!”

大家跟着也来发牢骚了。“金融界就更难混了,政府盘剥,外国银行挤兑,公债市场起伏不定,我们的钱庄也跟着风雨飘摇,估计挺不住多久了。安爷是逆风而上,愿他顶着风雨,直挂云帆济沧海。”“丝价低落,竞争不过那些洋鬼子,上个月连工人工资都没结清,工人在闹工潮。去钱庄贷款,人家怕担风险。现在就看安爷肯不肯出手相救了。”有人唉声叹气。“最近发展势头最猛的当然仍是纺织业,由于国际市场的变革,棉纱价钱从每件156元涨到了230元。纱厂开一家成一家。川端商会继申新一厂开张后,又购下宁波商人的一纱厂。那厂一年的利润就有70多万两白银,听说川端最近还要购买另一家温州人的纱长。”“哦,说不定哪一天咬到你我身上去了。”

洪爷听到牢骚声,喉咙不禁大起来,还带着几分悲怆:“兄弟们,你们那点痛算什么,你知道我,现在生不如死吗?我千辛万苦几乎倾其所有从山东购回来的棉花昨天竟然在码头失踪了!”

话刚落,中西餐厅全部静寂下来,安爷也神情凝重。大家看着洪爷,这位五十多岁老人,银盆大脸中等身材的老商人,今天果真像是又老了几岁,眼睛深陷。

大家呆立良久,以为洪爷喝多了,但一会儿像炸开了锅。“这是断子绝孙的事情啊!”“这一定是哪个黑帮干的,前几天股市狂跌,那个什么橡胶股已经变为废纸了,有人已经跳黄浦江,死了,抢棉之事,估计是有人走投无路出此下策。”“那也太缺德了!”“这年头,讲德能当饭吃吗?”

安老爷扫视了一下人群,他迈着沉稳的脚步来到两厅的正中间,朗声道:“各位,今天是安老爷我做东,请大家来做客,本应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却想不到洪爷他竟是遇到这等不守规矩的龌龊之事。有人坏了规矩,如果此事与在座的有所关联,请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放洪爷一条生路。狼有狼道,蛇有蛇踪,商有商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早晚会弄个水落石出,到时彼此伤了和气,倒是因小失大。”“是呀,是呀,什么人干的啊?这一定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否则一船的棉花说没就没了?”洪爷转脸看看各位,像个无助的孩子。

空气凝固起来。留声机里放着的曲子《天涯歌女》也显得异常悲凉。

查尔斯绅士般地站起来:“女士们,先生们,这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洪爷,多保重!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我们还是想点什么玩意儿来乐一下!”他这话还没说完,人们眼前猛地一亮,一位身穿红色丝质旗袍的女孩款款而来,樱桃脸,杏核眼,嘴角隐隐透着水蜜桃似的香味,大家见了都不禁有几分惊艳。

她远远地站着,目光搜寻着人群。

川端惊叫道:“亲爱的,你怎么来了?”说着举起一双臂膊在空中打着响指,像吃了兴奋剂,嘻笑了小眼睛,迎向玉琪。

安蝶儿一直在等玉琪,她挥手叫道:“玉琪,玉琪。”

男人们都愕然转过身去,望向玉琪。玉琪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有人私语:“她就是上海滩的电影明星玉琪小姐,此女只应天上有啊!今日一见,心跳个不停啊。”

这时音乐响起来了。查尔斯提议跳一曲。瞬间,大厅里一扫刚才悲戚的气氛,似乎洪爷的事情只是他们唇边的一个故事。乱世,谁又有多少精力和能力管谁呢?上海滩每天都有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着。

玉琪和蝶儿唧唧喳喳地聊聊一会儿,兴奋异常。“想死我啦!”玉琪抱抱蝶儿。

蝶儿看到光鲜可爱的玉琪,心情好起来了。她知道玉琪一直想演戏,这次算是心想事成了。

她低头悄悄地问玉琪:“你有乔波的消息吗?”“你啊!就是忘不了他,我们才见面几分钟,话还没完,就问乔波。”

玉琪嘴唇微翘,表示不高兴。“好妹妹,我知道你消息灵通,帮我打听一下嘛!”“求我办事,就好妹妹。哼!”

蝶儿笑了。在学校时,玉琪经常喜欢用“哼”来表示乐意。“等着吧,三天之内给你消息。”玉琪心想只要乔波到了上海,应该会有消息的。她知道蝶儿是不敢去找寻,生怕惹父亲生气,也就只有拜托玉琪打听此事了。“两位美人正在谈什么呢?”查尔斯走过来邀请玉琪跳舞。

应查尔斯的邀请玉琪一扭腰脂,翩翩起舞。

谈话重新热闹起来,多是谈生意。

安老爷见气氛缓和下来了,低头和蝶儿在商量什么。原来为助雅兴,蝶儿今晚准备为客人弹一曲,蝶儿在东吴大学向当地的一位老艺人学过评弹。

安老爷见女儿今晚兴致不错,站起来向大家介绍了蝶儿,并说为感谢客人,小女愿为大家献上评弹一曲,以供大家娱乐。

很多人只听说安爷有一女儿,美若仙子,且心无珍域,腹有诗书。今日一见,果然艳羡。这女儿看上起才貌双全,断然不像一些富家小姐任性娇惯,身无一技之长。

蝶儿听完爹的介绍,手扶琵琶走上前面的表演台,玉指芊芊,未成曲调先有情。蝶儿弹起评弹名曲《三笑》。她唱腔甜而不腻,说表自然。“听唐伯虎(蝶儿)给秋香讲故事、说笑话,幽默风趣。这美姿媚态惹人爱怜。

最后只听唐伯虎禅道:“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唉,我却少不得你,你却少不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蝶儿情不自禁弹出了自己的心声,忘怀了自己,忘怀了此情此景。她叮咚弹着曲子。

不远处杯觥交错,身边是家园,父亲,这是蝶儿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今晚她只想为父亲多做点什么;今夜,只想为洪爷解解乏,消消愁。

中西餐厅因两位漂亮女孩的出现而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敬酒。

蝶儿端着酒杯走进坐在椅子上沉闷不语的洪爷,悄声道:“洪叔叔,别急,一切会有办法的,来,我们喝酒。”

蝶儿这一声温婉的“叔叔”,温暖了洪爷心里如冰河般的冷寂。他沮丧地抬起头,看着蝶儿。“安小姐,你善良,你知道我心里的苦,但安小姐,我告诉你,你洪叔叔不是孱头,不能让人当猴耍,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洪叔叔,我知道你是条好汉,但这事儿光凭胆量和豪情恐怕不行,还得智取。”“蝶儿,快告诉你洪叔叔,你有什么高见?”“洪叔叔,你们那么一大单生意,应该订了合同吧?如果洪叔叔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合同,也许会有一些条款对你有利,可以减轻一些损失。”“安小姐,你这话当真?东西是我丢的,我找谁去赔啊?”“合同一般写明买卖双方风险共担,是吗?”“是写了。”洪爷眼睛开始光亮起来,“可是我总不能要对方赔偿吧?”“风险共担是合同签订时,大家共同承诺的。明天,你把合同给我看看吧。”

洪爷酒醒了一半:“好,好!明天一大早,我派车来接你,不愧是学财务行政的大学生。我这就去和安老爷说去。”

蝶儿微笑着端起酒杯,嘴角的笑像一朵花儿轻柔地盛开,她的心里涌起小小的成就感。

这时有客人在告辞。只见玉琪拉着川端焦灼地转了一个身,匆匆来到蝶儿面前,便在一连串的“少陪”声中匆匆地走了,看似有急事不得不告辞。

川端和客人一一握手,他来到洪爷面前,紧握着洪爷的手说:“保重身体要紧!祝你好运!”三

那批棉花失踪已经一个星期了,但还是没有消息。洪爷也没报警了,因为公共租界的那个华捕督察长Sir宋只会收钱,实事不做,遇事打太极,能躲则躲。洪爷没敢寄希望于他,私底下一直派人在明察暗访。

洪爷书房,正对门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摆放着一个玉雕的烟斗,烟斗上雕刻着一只咆哮的老虎图案;右手边放着一台镶铜手摇电话机,左边是一些文件袋,凌乱地散放着。

西墙正中挂着一大幅字,写着“打下江山要靠胆,守住江山就要靠脑,传下万年基业就得靠心”。东墙上悬着一柄白玉战国剑,旁边挂着一把武士刀。

办公桌两旁各备四张高背雕花橡木椅,椅子上铺着浅蓝色椅搭,两边一对高几上各设一副茶具。这八张椅子,是平日里洪爷用来款待客人用的。

书房里灯光摇曳。洪爷正斜倚在他宽大的鹿皮大椅子上,他的对面是一女人。一长发女子戴着斗笠和洪爷说话,嗓门很低。“洪爷,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洪爷抬眼,眼神犀利:“此消息可靠?”“阿芳感谢洪爷的信任,阿芳受命于洪爷危难之时,任何没有把握的消息不敢贸然禀告洪爷。”

洪爷点头,继而不语,眉毛紧皱。

她是阿芳,人称“码头包打听”。从小在黄浦江边长大,大高个儿,一双大脚,青铜肤色,嗓门亮堂,骂起人来如快刀斩乱麻,打起架来三五个壮汉不够她对付。记得有一次一个瘪三不知“包打听”是何角色,无聊之极取笑并侮辱阿芳说,这种人也叫女人,白送给我也不要。阿芳勃然大怒,一个巴掌扇过去,瘪三足足转了三圈才倒在地上,半边脸立马失去知觉,呻吟不止。其余几个小瘪三见同伙吃亏,一齐呼啦啦上去围着阿芳。谁知阿芳一点不惧怕,抄起身边的扫帚呼呼呼几下舞动起来,就像扫地一样把他们一一扫入黄浦江。当他们像一只只落水狗一般爬上来之后,才知道阿芳的厉害,落荒而逃。阿芳拍怕手,傲然而去,健硕的背影令人胆寒。

阿芳对码头的事情更是灵通。她整天在黄浦江上摆渡,一双眼睛黑亮,记忆力和分析能力都不错。各码头主都让她三分。阿芳也是仗义的女人,大家有有困难,只要她能帮上,她绝不会退让,加上嫉恶如仇,所以只要经过大樟树码头的轮渡,大凡不敢得罪“包打听”,因为生怕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动起武来,连骨头都不知会断几根,并且做事情有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劲。

洪爷的棉花正好在大樟树底下附近失踪的。洪爷估摸着阿芳会有消息。所以请阿芳过来。阿芳不负众望,暗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她告诉洪爷那天晚上有人发现川端的师爷栾杰出现在大樟树下,估计此事与川端有关。但洪爷不相信这是真的,哪有贼喊捉贼的?这棉花是自己卖给川端的,川端和自己合作过多次,没耍这种刁民常用的阴谋诡计。

阿芳见洪爷不信自己,要了自己该得的酬劳就准备离开,临走还说了一句:“棉花藏在石库门一带一座废弃的小楼里,信不信由你!”

说完,“咚咚咚”转身走人,还把洪爷家门口的那只狗吓得汪汪直叫。“站住!”洪爷喝令。

门口穿黑衣服的随从伸手拦住了阿芳。

洪爷含笑着对随从说:“还不赶紧备车把阿芳小姐送回家!”

转身对阿芳满含歉意道:“多有得罪,请!”

阿芳手握亮剑走出了洪宅。

乔波到上海找蝶儿,亲戚给的地址并不准确,暂时没找到。乔波于是在洪爷那里住了下来,一边寻找蝶儿,一边帮助洪爷侦查棉花的下落。

洪爷和乔波、顺子等分析阿芳带来的线索。乔波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愿意明天到石库门一带侦查此事。

阿芳提供的线索初步表明这批棉花是川端指使人打劫的,而且棉花暂时还没脱手,藏在石库门一家废弃已久的破楼房里。

秋风起,太阳冷寂地挂在天空。乔波和顺子来到石库门一带,在一偏僻的里弄处果真寻觅到那幢小楼。

听说那小楼曾经是名震上海滩的艺妓洪娜的住处,而洪娜却诡异地吊死在那里。打那以后,那房子就经常闹鬼,一时少有人去,时间一长,就废弃了,外表看上去很破败,红墙上爬着些绿藤萝,稍显几分生机。

乔波与顺子打算摸进这座神秘的小楼房。他们发现有几个身份诡秘的男人在四周游荡,看来是有人在此看守,这一切表明他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

白天是进不去了,为安全起见,乔波召集大家商量,决定趁天黑再摸进去看看。

还是上午九点,回去交差,怕洪爷不高兴,乔波建议大伙先散了,说好下午六点在石库门三号胡同口集合。

乔波抽这个空档继续寻找安蝶儿,乔波知道安蝶儿家在法租界某栋大院里。现在只有一家家寻查,哪怕走遍法租界,也要寻到安蝶儿。

日倾中天,乔波在一家面店应付了一餐。为抄近路,乔波凭地理感觉,绕道而行,往法租界而去。

他路过复兴路一座旧庙宇时,突然从倒塌的短墙后跳出两个人,其中一人用一支枪指在他的后脑勺上,另一人马上把乔波的枪卸了,同时把他的眼睛厚厚地蒙上,只听到对方厉声地说:“不许动,跟我走!”

乔波紧了紧风衣,脸色平静,心里却在紧张地思考他们是何人,为何绑架自己。

一间很小黑屋子里。乔波借着火光能看清这是一间破败的庙宇。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锁环已生锈。墙面泛黄,几尊东倒西歪的菩萨面目狰狞,被蜘蛛网笼罩着,颓败之极。

乔波被捆绑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对面坐着一位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脸横肉。

乔波微笑着看着他们,神情镇定。

那头儿模样的人向乔波走过来,歪着脑袋看着乔波,开口道:“哥们,知道你为什么呆在这里吗?”

乔波想,难道自己这几天的行踪已经被他们知道了?但对方即便知道一二,也应该不会清楚到洪爷查这批货究竟查到什么程度吧。他思虑了一下,八成是川端派人的人,想到这儿,乔波嘴角一勾,试探道:“是日本人川端派来的吧?说吧,想要我干什么?”

头儿哈哈大笑,乐了:“哥们,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爽快!”

乔波心里放松下来,微微一笑,他们果真是川端派来。“不过,你别自作聪明,就确定我们是川端的人,你凭什么污蔑我们?”

乔波缓声道:“我是洪爷的人,洪爷最近委托我查找棉花下落。我刚来上海滩,所做事情仅此一件,除了与棉花有关的人会找我,我想总不会有人来请我去吃饭喝酒睡觉吧?而棉花是与川端有关的,说吧,想要我做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太有聪明了,太危险了!告诉你,少插手这件事。”

想不到他们真是为这事来的。

头儿阴森地冷笑了一声:“今天只是委托你给洪爷带个话,这件事情不要再查了,叫洪爷识相点。”

乔波笑了:“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小人物,查不查这件事我哪作得了主?你们应该去找洪爷才对。”

旁边一人看乔波毫无惧色,怒气冲冲地说:“小人物?我也是小人物。兄弟,永远不要小看小人物!大人物就是由小人物发展成长起来的,你现在是洪爷的智多星,洪爷的很多事情由你定夺的。他听你的。你不是小人物。”“这位爷,这你就错了,我刚到上海滩,在洪爷家呆了一星期不到,只是跑腿的,哪有跑腿的为当家的做主的份?”

头儿拔出手枪,转动了几下:“再嘴硬,把你崩了,再崩你们洪爷。看看我们这些小人物是怎样坏掉大事情的?”

乔波想,这行人话粗理倒不粗。

双方僵持着……

破庙里,头儿拿着枪,然后转动了几下。

乔波面容沉静,好像盼着他们动手。

头儿见他不怕死,有些为难:“哥们,你居然是个小人物,又何必那么死心塌地为他做事呢?你不知道这上海滩死一个人就像死一只狗一样。这洪爷是听你的话,你叫他不查,他就不查。他猪一样的脑子,会听你的。你是智多星。我们头说过的。你很危险,不好对付。”“你们头怎么就知道我不好对付,他认识我?”

那人知道说漏嘴了,忙摇头。“智多星。”乔波仿佛沉溺进往事的河流之中,在东吴大学时,每遇到困难,栾杰总会找自己,并封号自己为“智多星”“绍兴师爷”。

乔波不语,心里却是万卷波涛拍岸,他点点头:“这样吧!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知道你们在川端手下办事难。你就朝我开一枪吧,回去交个全尸,也好交差。”

这下头儿急了:“嘿,骨头还硬啦。”来的时候,头儿就交代过不许伤他性命,否则,我敲死他。

有人不耐烦了,上前一步,怒气冲冲瞄准乔波的脑袋开枪:“少罗嗦,卖弄什么口舌?我想让你永远闭上你的嘴!”

头儿眼一横:“你疯了,杀了他,拿不到上面给我们的钱,事情也完成不了。上面会要我们的脑袋的。”

他故作冷静,平声静气地说:“兄弟,听我的,回去说服洪爷,此事到此为此。”

乔波毫无惧意,挑衅地说:“我说过,洪爷是否愿意停手,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宁愿死在你们的枪下,哪怕死无葬身之地。”

头儿急了,手一扬:“好啊,小子,算我开眼了。准备,瞄准。打他的腿,让他爬回去。”

另一位跑过来劝道:“小兄弟,何必呢?现在就你一人在这儿,死了也就死了,谁救你?靠人不如靠自己,凡事,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乔波笑了,悠然道:“好吧,我回去劝洪爷。今天不是我贪生怕死,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现在就冤死在这里。”

头儿高兴极了:“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就是耍耍嘴皮子的事情,弄得咱兄弟之间这么复杂。”

头儿命人赶快松绑,并示意把枪还给他。

乔波整整衣服,接过枪。突然转身用枪指着头儿。周围几人迅速拔出枪对准乔波。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乔波冷然一笑,所有人都盯着乔波,但转瞬间,乔波却用枪往自己的右腿上开了一枪,鲜血流了一地,手枪口冒着缕缕青烟,只见他慢慢地跪下来对庙里的菩萨说:“菩萨在上,我算条男子汉吗?你们都看着了,为我作证。”

随之,他回过身,头儿等几人惊呆着往后退。乔波决定将计就计,来个破罐破摔,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要不要也给我一枪?你们不是说要让我爬着回去吗?这样在川端那里也好有个说法。”

头儿傻了。“你们不开枪,是吗?那我自己再开一枪。”他对准自己的左腿要再开一枪。有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不敢再看,把脸转过去。他们有的其实是从江浙一带逃亡上海的难民,为生活所迫,有时接一些敲诈勒索、恐吓杀人的活儿,赚几个零用钱花花,杀人越货的事情不曾干过。

头儿突然急了。他几步上前,双手夺下乔波的手枪:“哥们,好样的!”“快,快扶他起来。咱们不能要小日本的钱,把这位兄弟赶快送医院,我们各自逃命去吧,去他妈小日本。一屋子的血光吓死人,赶快把好汉送医院。”

其中一人背起乔波撒腿就跑出了庙宇,往医院方向狂奔。四

顺子他们下午六点按时到了石库门等乔波,但一直不见其踪影,站在小楼不远处不敢行事,看着夜幕降临中更显颓败的小楼,顺子建议大家先回去,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担当不起,于是惶惶然回来了。

一天又是一无所获,自是被洪爷咒骂了一番。洪爷发现乔波没有回来,责问顺子,顺子哼哼哈哈回答不出来。

有人低声道:“可能逃回家去了吧。”

洪爷想想也有道理,把他押过来已经一星期了,没理由再留人家。

走了,也是情理之中。

洪爷的纱厂也因资金紧张开始停产了部分生产线。工人工资一时也发不出来。工人开始闹工潮。眼看距交货时间只剩五天,五天后交不出原料,川端按合同就可以把自己告上法庭或者给予川端商会巨额赔偿。到时走投无路的洪爷也只有用纱厂、船厂来抵债了,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起点,这和要自己的命差不多。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上帝先给予荣华富贵,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夺走,把你送到一穷二白的困境。

洪爷躺在鹿皮椅上,握着烟枪吸烟,烟管里的烟丝吱吱作响,发出呛人的烟味。他咳嗽不已,气急败坏地把烟杆重重地扔在地板上。一旁伺候他的女佣人忙跪在地上把烟杆捡起来。洪爷心烦意乱,喝道:“出去,都给我出去!”佣人低头悻悻离开。

这时段叔站在门口,见此情景,没敢进去。良久,见洪爷脸色稍稍平静,才通报道:“洪爷,安小姐来了,在客厅等你。”洪爷的眼神蓦然发亮,从合同上找漏洞,这也许是最后一根救命绳了,虽说希望渺茫,就算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快请安小姐到书房。”

洪爷调整了好心绪,站起来在书房门口等安小姐。安蝶儿今天穿了黑色羊皮小靴,罩了一件紫色长风衣,头上挽着圆圆的发髻,脖子上系着丝绸花围巾。手上拿着一只精致的西式小皮包,看上去清新、知性、利落。

洪爷把安小姐让进书房。蝶儿礼貌就坐。佣人泡了上等的茶小心递给安小姐。

洪爷示意其他人出去。

安蝶儿见佣人出去了,问道:“洪爷,那份合同原稿,可以给我看看吗?”“当然,当然。”

洪爷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文件袋,沮丧地对安小姐说:“这份契约还有什么用呢?要不是我当初阴差阳错在上面签了字。我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要命的地步。”

安小姐翻阅着这一本密密麻麻写满条款的合同,逐字逐句细心地琢磨着,推敲着。洪爷紧张地看着安蝶儿,目不转睛,他幻想她就是菩萨再世,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仙女。

一个陷入困境的人任何一丝希望都觉得可能是力挽狂澜的机会来临了。

安小姐说道:“任何契约都会写明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洪老爷,据我所知你的棉花凌晨到达上海大樟树码头时,川端的接货人员并没有按时到达,这就造成了风险增大的可能性。你们的契约最后一条注明了一点,因大樟树码头乱匪众多,为确保货物安全,双方各派出十位左右人手接应。”

安小姐指着这一条补充条款给洪爷看。

洪爷惊喜地站起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条,他也应该承担风险。请问安小姐,他是不是也要承担一半的损失?”“如果查明事实,有证据表明他们的确没有派人过来,他们要承担相应的赔偿。”

洪爷咬咬牙道:“川端没派人来,这一点是确定的。他是故意的,原来这事儿他在契约中早就设好陷阱让我跳啊。但是安小姐,货是我们掉的,他是不肯赔的。”“所以要调查取证。”“那安小姐一切听从你安排。”“这事儿我要和父亲商谈一下。我目前还没有律师资格,在学校学的是财务行政,只懂司法知识中的条条框框的规定,也没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请其他律师就可以了,这我会尽力帮洪叔叔的。父亲也会帮你。洪叔叔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安小姐,只要有一线希望,洪爷都愿意豁出去了。”

安蝶儿也想借这个机会锻炼自己,她表示愿意为这件事情尽力帮助洪叔叔。

洪爷虽觉得这思路挺悬的,但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两人商定了大致的办事程序。洪爷的眼神由沮丧到期盼,慢慢有了神采,

天色已不早,外面已经亮起了灯,安爷不放心女儿,已经来电话催蝶儿回家了,安小姐站起来,准备告辞。

送安小姐的回家车早已候在门口,洪爷、段叔送安小姐上车,客气道别。

司机缓缓启动车,离开了洪家。

这时一辆黄包车停在洪爷家门口,乔波拖着伤腿回来了。黄包车与小汽车擦肩而过。

乔波把自己在半路被绑架一事详细和洪爷说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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