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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3 12: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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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莫罗阿著,傅雷译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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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阿作品集(傅雷译文经典)

莫罗阿作品集(傅雷译文经典)试读:

服尔德传

服尔德(Voltaire)时人多译作福禄特尔,鄙意与原文读音未尽相符,因援用北平中法大学服尔德学院译名。窃意凡外国人名之已有实际应用者较有普遍性,似不必于文字上另用新译。

本书所引诗句,只译其大意,读者谅之。本书中注解皆为译者添加,以便读者。本书采用一九三五年巴黎Gallimard书店nrf版本。译者附识二十五年四月一 十八世纪的渊源与特征

路易十四的统治是一个聪明政治家的正当的独裁。而且是必不可少的独裁。迄十七世纪为止,法国贵族始终是桀骜好战的阶级,屡次作乱,致国家无法统治。个人之间的争执,其暴烈亦不下于党派之间的争执。一五八九至一六〇七年间死于决斗的直有七千人。所谓现代国家这种簇新的威力,那些文艺复兴期的巨子是不承认的。吕希李安曾把他们抑压过一时;但在路易十四尚未亲政的时期,他们重又抬起头来,吐出凶猛疯狂的火焰。即是女人亦是好勇斗狠之流,比男子更髙傲更残暴。伽斯东·特·奥莱昂,有一封信是“致诸位伯爵夫人,反对玛查冷阵线中之司令夫人”的。那时的情势,只要浏览雷兹大主教或拉·洛希夫谷的《回忆录》,便可懂得非绝对专制的君主不足以驯服那般英武危险的魔王了。

吕希李安开创的事业,经过玛查冷与路易十四两人方告完成。那些强大的诸侯,轻视国家的个人,在十七世纪中崩溃了。文学与社交,同时也发生戏剧的转变。内乱中的强悍的战士学习周旋于客厅中的礼仪。路易十四的宫廷中,大家都受着群居精神的熏陶。“武士一变而为绅士……佩剑一变而为装饰品。”军人在年富力强的时节已经被命退休,谈情说爱的勾当把他们羁縻住了。女人威势大增。谈话与文字的唯一的题材,是分析女子感人的或感到的种种情操。为表白细腻入微的区别起计,语言磨练得准确,抽象,精炼起来。于是古典精神诞生了。

在古典精神的发展史中,至少应当分成两时期。第一时期是高乃伊莫里哀,拉·洛希夫谷,赛维尼夫人的时期,古典精神是一种表现强烈情操时所必须采用的完善的形式。一个伟大的古典主义者决非麻木不仁的人。他有与浪漫主义者一样的情操。但“他在谈话写作思想诸方面,养成了以上流社会的听众为对象的习惯。”字汇是轻盈的。凡是专门的术语,迂腐的谈吐,粗俗的俚言,一切足以引起上流社会厌恶的字眼,作家都要避免。他们努力养成一种明白晓畅,直截了当的风格。他们表现个人的痛苦,也不用抒情的自白,而出之以一般格言的方式,因为剧烈的口吻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但在格言之下,始终于隐约之间露出热情,而伟大的古典主义者的美,便在这种含蓄上面。

四五十年之后,古典精神腐化了。表面上还是精致光泽,内里却一无所有。趣味变得褊狭了;怕用具体字眼的结果,使文字与现实完全脱离关系。承继拉西纳的是克莱皮翁与服尔德的悲剧。前此所表现的是就范于客厅生活的英武的贵族,此刻却是想望英雄情操而不得的客厅中的贵族。恋爱变成纵欲。“夫妇与男女社交之间满是混乱的现象。”可是寡廉丧耻在任何时代都足促成统治阶级的灭亡。贵族没落之后,出现了一般议论是非,专好讥讽的中产阶级,一部分被路易十四迫使退休的宫臣更去支持他们。青年的贵族梦想有一种新封建制度的运动,梦想有一种贵族的与平民的反响。

当时另一种深刻的思想运动是近代科学的形成。自哥白尼、伽利莱、笛卡儿诸人而后,星球的运行,物体的降落,光线的射程,似乎都可由推理来计算预测。人的精神为这种新的力量陶醉了。理智高于一切。情欲啊,政治啊,上帝啊,都等它来解释。学习应用抽象的字汇,把原素当作代数上的符号一般,使伦理学家与哲学家以为一切问题可用纯理智来解决。斯宾诺查在《伦理学》中已把形而上学归纳为定理与系论。十八世纪的英法哲学家势将把合乎逻辑的推理来代替本能与传统。

他们虽已窥见实验科学的前途,但与促成十九、二十两世纪物理化学突飞猛进的严格的方法,以及对于事实的绝对的服从,究竟还差得很远。可是一般最有思想的人对于世界的观念,已经受到科学的影响而转变了。他们不复视世界为全知全能的神明所导演的简单的戏剧,却发见了无数细小的原因的极复杂的游戏。人不复自以为万物的中心,而是迷失于宇宙的一隅的微渺的动物。这些思想减弱宗教的威信,正如爱好批评的中产阶级与愤懑不平的贵族阶级减弱专制政体的威信一样。十七世纪时支持法国的砥柱整个地倾倒了。

在摧毁砥柱的破坏工作中最有力的一分子,是一个中产者,书吏阿鲁哀(Arouet)的儿子,祖上亦是贵族出身,与圣·西蒙家亦有戚谊。二 童年与教育

一六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一个娇弱的孩子在巴黎受洗礼,名字叫做法朗梭阿·玛丽·阿鲁哀(Francois-MarieArcuet)。后来他自己命名为服尔德(Voltaire)。这个名字有人说是阿鲁哀家某处产业的名字,又有人说是阿鲁哀三字的化名;穿凿附会,莫可究诘。

服尔德的娇弱是与生俱来的;他却把这种弱点作为武器。他从小就身心活跃,三岁的时候,他的教父夏多纽夫神甫(abbedeChateauneuf)教他背诵拉·风丹纳的《寓言》,与一首不可知论派(agnostique)攻击一切宗教的诗,题目叫做《莫伊撒特》(Moisade):

基督徒,暹罗人,大家都研究推敲,

有人说白,有人说黑,总是不一致。

无聊与盲信之徒,

会轻易接受最荒诞的神话。

夏多纽夫对他的老友尼侬·特·朗格罗得意地说:“他只有三岁,已能背诵《莫伊撒特》全诗。”服尔德跟他学会了做诗,也学了他的样厌恶盲目的热狂者。阿鲁哀书吏的长子是冉逊派的信徒,狹隘的宗教的崇拜者。服尔德在宗教问题上所表现的激烈的情操,一部分定是由于厌恶这个不堪忍受的长兄之故。

他十岁时进耶稣会教士主办的路易中学(CollegeLouisleGrand)。他们用着他们的模型来教育他。所授的科目有拉丁文,有修辞学,养成学生尊崇古典文学的心理,如史诗,悲剧,语录之类。他们也很重视仪式,教学生娴习上流社会的节度。法朗梭阿·玛丽·阿鲁哀和他们倒是非常相得。

象他那样幼小而思想广博的学生,耶稣会教士还是第一次遇见。“鲠直温厚的”卜莱神甫曾经感动地说:“他欢喜把欧洲重大的问题放在他的小秤上称过。”但这位中学生究竟还是孩子,难免有时要作弄他的老师。路易中学的惯例:要待小礼拜堂圣水缸里的水结了冰方才生火。怕冷的小阿鲁哀便把院子里的冰块偷偷地放入圣水缸里,这种玩意可说是他的运命的先兆。

他十二岁时已能毫不费力地写出华丽平易的诗句,醉心学问的神甫们对于这个神童的怜爱自然可想而知。他们把他的诗作传布出去。其中有一首被夏多纽夫拿给尼侬·特·朗格罗看了,那位美貌的八十老妇人就要求把作者领来见她。神甫便依言领了他去。她问他对于冉逊派论战的意见,觉得他颇有胆量,心思巧妙;后来她临死的时候遗命送他一笔小款子作为书籍费。

一个博学的名姬,一个思想自由的教士,一般耶稣会的神甫,服尔德所受的这种教育很可说明为何他是当时完满的代表了。人家说十七世纪是路易十四的世纪,十八世纪是服尔德的世纪。这是不错的。在一个中产阶级议论是非的时代,他便是一个议论是非的中产者;在一个宗教论争最剧烈的时代,他便是最熟悉论争,关心宗教而反宗教的人;在一个古典主义的时代,他便是一个古典主义者,一个前代规律的承继人;在一个科学萌芽的时代,他虽非专门学者而确是博闻强记的爱好者与宣传家。走出校门时他对于自己的才力已有充分的把握。父亲叫他选择一种职业,他答道;“除开文人以外,什么职业我都不要。”

书吏阿鲁哀(他在儿子读书的时节已经买了一个司法的缺份)原希望儿子成为一个法律家。但一个轻视一切的青年,怎能叫他在法科学校中留得住呢?人家向他解释法律家可有如何崇高的地位,他却置若罔闻的答道:“告诉我的父亲,说我不要买得来的尊崇,我会不费一文的自己挣取尊崇。

先是由于夏多纽夫的提携,不久靠着他引人入胜的思想,他从二十岁起已经为王公贵胄的座上客,老诗人旭利曷周围尽是一派奢华放逸的空气,服尔德就是耽溺在这种环境中。他见到龚底亲王与王陶姆公爵,他替时髦女子修改诗文,在一个威武不足聪慧有余的男子,这倒是取悦女人的一种方法。他写了一出题作《奥第伯》的悲剧,自以为新奇可喜,因为如古希腊人的作品一样,其中亦有合唱。少数旁人对他的赞美使他欣喜欲狂。他开始运用讽刺、短诗、妙语,来养成树立敌人的巧妙的艺术。贵族们与他结为朋友,他亦居然和他们分庭抗礼。在用餐时他对众人说:“我们在此都是亲王呢还是诗人?”贵人的薄情与倣慢的滋味,他还不曾尝到呢?

其实,要是夏多纽夫不当荷兰大使不把他带去充随员的话,他二十岁时早就尝到这种滋味了。年轻的阿鲁哀当随员么?因了人家的宠爱,因了自己漂亮的抒情天才,因为能写情诗,他居然当起随员来了。但这个随员是情绪丰富的,在癫狂的外貌下面却是正经得可怕。谈恋爱稍嫌脆弱,做工作倒够结实了。随员么?其实更象一个教会里的学习修士,他的宗教在本身没有变得热狂的以前是专门攻击热狂的信仰的。三 喜剧

随员在外国所过的生活正如希吕朋一样他谈起恋爱来了。在海牙城里有一位杜诺阿依哀夫人(MmeDunoyer),是一个带有危险性的法国新教徒,离开丈夫带着女儿逃到荷兰,靠着写些诽镑文字度日。服尔德很瞧不起她,但在她家里发见一个非常年青的女郎奥令波(Olympe),他称之为彭班德(Pimpette)。“是啊,亲爱的彭班德,我将永远爱你。虽然最不忠实的爱人也会这样说,但他们的爱情决非象我的那样基于完满的敬爱之上的。我非但爱你的人。且亦爱你的德性。”

杜诺阿依哀夫人对于这位随员流连忘返的态度很气恼,去告诉夏多纽夫,夏多纽夫便不准服尔德外出。他呢,白天固然守着禁令,夜里却又逃出去和情人私会。“亲爱的彭班德,我可以为你冒无论何种的危险,为你这样的人物,即是赴汤蹈火都值得呢。”后来服尔德绝对不能出门了,他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奥令波叫她扮了男装来看他,她居然这样做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亲爱的可人儿,

你扮了男装,我以为见到了,

乔妆爱神的维纳斯(Venus)。

大使生气了,又惧怕那无赖的,当新闻记者的母亲,把服尔德送回巴黎。

这一次书吏阿鲁哀对他很不好了,这位父亲也没有运气。大儿子愈来愈迷信冉逊教,虔诚苦修,简直不近人情。小儿子放浪形骸,简直太近人情。“我的两个儿子都是疯子,”他说,“一个是散文式的疯子,一个是诗歌式的疯子。”那时代做父亲的可以请求政府授以禁锢或驱逐儿子之权。阿鲁哀得到了这样的一道家庭敕令。服尔德躲起来,运用他惯有的手段,以种种计策去平复父亲的气并赚取他的情妇。

他的妙计是叫耶稣会教士出来干涉,由法国的主教们去把彭班德提到法国来。“杜诺阿依哀小姐的确是一个新教徒,”他说。“她被一个残酷的母亲羁留在海牙,困在异端邪说的空气里。她只希望改信了旧教而嫁给我,要是能够把她提得来,她定会弃绝邪道。”路易中学的一位教授多纳米纳神甫(PereTournemine),是一向宠信服尔德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勒德利哀神甫(PereLetellier),亦是耶稣会教士兼王上的忏悔师。这件荒唐的案子几乎罗织成功了,幸亏夏多纽夫大使说此举会得罪荷兰政府而把它打消了。于是服尔德唯有与父亲讲和的一法。他答应重新研究法律并跟一个检察官去学习。但不久他又跑掉了。

一七一五年,路易十四薨逝了。他的统治的结局很悲惨。最后的几次战争对法国不利。国库空虚。似乎已经平复的冉逊教纠纷又因葛斯奈神甫的一部著作而死灰复燃,最初罗马方面认为是一部好书,后来人家发见是冉逊派作品而请求教皇禁止。法国重新分裂为两个教派,反对教皇敕令的人都一概下狱。大家为此怨恨王上和王上的忏悔师勒德利哀。总而言之是一场大混乱。

因了这种种缘故,没有一个人对于老皇的薨逝表示哀悼。幼君则如圣西蒙所说的,还不到懂得哀毁的年纪。新的摄政奥莱昂大公也不是惋惜前王的人。曼德侬夫人“被前王磨折够了;不知道如何应付亦不知道如何替他消遣。”曼纳公爵与王室其他的私生子觊觑大位,高兴得发狂似的。宫臣卿相觉得好似除去了沉重的枷锁一般。“巴黎人在热望自由的空气中舒一舒气,眼见多少人滥用的威权居然倾倒,真是何等欣喜的事。”人民久苦于繁重的赋税,至此不禁感谢上帝,如任何时代一样的痴望有一种新的政体来拯救他们。老王奉安的那天,在到圣特尼的路上,摆满着乡间小酒店。服尔德去看热闹,看见群众不是酒醉了就是快乐得醉倒了。这种景象引起他深长的思索。

在此初获自由的时期,大家以为什么话都可以说了。攻击前代政制的文字多至不可胜计。服尔德也写这种东西,不是他写的,人家亦以为是他写的。新的摄政,斐列伯·特·奥莱昂公爵(Philippe'0rleans)并非凶狠的人。圣西蒙说“他酷爱自由,对于人家的自由和他自己的一样尊重。他有一天对我称赞英国是一个既无流刑亦无监禁的国家。”虽然如此,他可并未因此而不把服尔德送入巴斯蒂狱,他让他在那边住了一年多。因为写了几首恶意的诗就关到监里,可说是很重的刑罚了。而且一个那么活泼的青年一旦禁锢在四壁之中的时候,精神上更可激起许多关于正义公道的感想和愤慨。我们不难想象他整天踱来踱去,一方面冷嘲热讽的辞句变得更尖刻了,一方面幻想着英国的宪法或保障个人自由的法律。

服尔德在巴斯蒂狱中埋头工作。他要成为法国伟大的史诗作家。他的歌咏亨利第四的长诗,开首的一些歌辞与借题发挥指摘苛政的几段,便是在狱中写的:

我歌颂这位英雄,

他是以武功与出身统治法国的。

禁锢了十八个月以后,服尔德终于从古炮台中释放出来了。过了几天,摄政王笑容可掬的接见他,对于这个为了一首歌辞而幽禁了十八个月的青年,并不记下什么仇恨。“殿下,”服尔德和他说,“承蒙王上供给我食粮确是非常舒服,但我恳求殿下不必再供给我住处。”

依当时的习惯,在巴斯蒂狱释出之后,必须继以短期的流戍。贝多纳公爵(DuedeBethune)邀请服尔德到他的舒里(Sully)宫堡中度此隐遁时期。狱中生活损害了服尔德的健康,正需要乡间清净的空气,他答应了。他在舒里很快乐,做了一个年青的李佛莱(MlledeLivry)小姐的情人,她立志献身戏剧,要求他为她写几部剧本。四 悲剧

法国这时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老王的巨大的阴影消灭了,一切的约束也随之消灭了。大家所大吵大闹的不过为了一些极小的事情。文人为了荷马问题而争吵,教会中人为了教皇的敕令而翻脸。不信宗教的风气在前代已经很盛,此时愈加明目张胆。伤风败俗的事情遍及各阶级。即是摄政,也有人说他与女儿裴利公爵夫人乱伦犯奸。大家为之哄笑。罪恶不过给人家编些歌谣来唱唱罢了。戏院常常满座。“什么事情都变成寻欢作乐与说说笑笑;这与弗龙特乱事时期有些相仿,去内乱不远了。”

在此狂歌醉舞人心携贰的巴黎,服尔德把《奥第伯》公演了。这出恶劣的悲剧居然轰动一时。大家知道作者是反对政府的,在巴斯蒂坐过牢,放出来还没有多久。大家说他的剧本是攻击教士,甚至也是抨击宗教的,说他描写奥第伯乱伦的用意,只是为暗射摄政的乱伦。民众成群结队的来,竟没有失望。实在《奥第伯》是一出平庸的悲剧,只能算卜莱神甫得意门生的作文,拉西纳的巧妙的但非故意的仿制品,然而一七一八年代巴黎人所探究的,并非丹勃的国王而是法兰西的摄政,并非故事里的大祭师而是法国的时事。剧本中平板无聊的地方,他们倒觉得是大胆的表现。

我们只要信赖自己;用我们的眼睛瞩视。

这才是我们的祭杯,我们的启示,我们的上帝。

两句恶劣的诗,它的意思无疑是说实验的科学胜于圣书的启示。

我们的神甫绝非一个庸俗的人民所想象的那种人物。

我们的轻信造成了他全部的法术。

庸俗的民众,因为给王上的忏悔师、教皇的敕令、亵渎宗教的判罪等等麻烦够了,便不禁齐声喝彩。青年诗人的脆弱的根据,他的“啊!上帝!”他的“哦什么?”他的“公正的老天!”他的“我听到些什么啊?”民众都不觉其可厌。因为《奥第伯》在一个内乱时期确是一件叛乱的作品,所以大获成功。

思想开通的摄政,也来看一看这出风行一时的悲剧;他的女儿亦来了,服尔德竟有这种厚颜,把剧本题赠奥莱昂公爵夫人。他觉得任何大胆的事都做得出。女人们追求他;男人们恭维他;作家们妒羡他。他呢,恋爱,工作,攻击或反攻别人,忙个不了。反对他的人团结起来了,有一首抨击摄政的匿名诗,叫做《斐列伯式》,写得非常恶毒,人家说是服尔德的手笔。这是谣言,但如何证明呢?他的敌人们劝摄政把他重新关到巴斯蒂去,但奥莱昂公爵对于这青年已经发生兴趣,所以格外开恩只把他放逐出去。服尔德在大雷雨中离开巴黎。他望着乌云,闪电,和一切天上混乱的局面,说:“天国也应让摄政来整顿一下才好。”

这一次他又躲到舒里去。李佛莱小姐在那里等他。他为她写一部悲剧《阿德米士》(Artemise),以消遣他逃亡中的岁月。后来这出戏上演的时候,“不幸的王后”竟被人家喝倒彩。服尔德突然中止了逃亡生活,跃上剧坛辩护他的戏及其主角,但反对他的人顽强得厉害。虽然很年轻,他已树立强有力的敌人:如教士台风丹纳,在帮助他的时候成了他的敌人,约翰·巴底斯德·罗梭因为在恭维他的说话中有所保留而成了他的敌人。每逢他的剧本初次公演,总不免大闹一场。有一次,在主献节前日上演他的《玛丽安纳》,当玛丽安纳举杯的时候,池子里一个恶作剧的人大喊道:“王后仰药了!”这样之后,戏的结局再也无法听到。但对于服尔德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以为背后有贵人撑腰。每次失败之后,他总跑到舒里贝多纳公爵那边去,或是靠近奥莱昂的苏斯(Source)地方他第一个英国朋友鲍林勃洛克爵士(MilordBolingbroke)府中,再不然投奔伏城(Vaux)维拉元帅夫人(MarechaledeVillars),她还允许他爱她呢,此外还有梅重地方的梅重院长(Maison)。他到处吟诗,跳舞,朗诵,打诨说笑,逗引大家开心。他觉得很幸福。

这场美梦惊醒的情景是非常突兀的。有一天,在舒里公爵府中,这位青年中产者志得意满的神气,恼怒了一个世家的浪子,骑士洛昂·夏鲍,他问道:“这个和我高声争论的青年是什么人?”——“骑士先生,”眼尔德答道,“他是一个没有煊赫的姓氏可是使他的姓氏煊赫的人。”骑士站起来走了,舒里公爵接着说道:“要是你能把我们的姓氏除去倒是很高兴的。”

过了几天,服尔德在舒里公爵府里,忽然仆人通报说有人要在门外与他相见。他出去看见停着一辆马车,车中有两个人招呼他请他走到大门口去。他毫不介意的去了,等到将近的时候,他们突然把他抓住,用棍子把他痛打一顿。坐在车前的骑士,一面监视着一面嚷道不要打他的头,其中会制造些好东西出来的。”围观的群众齐声喊道:“好善心的老爷!”服尔德衣冠凌乱狼狈不堪的回进屋内,要求他的贵族朋友陪他到警察署去,公爵及其朋友们哄笑一阵,拒绝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洛昂棒打一个诗人罢了。事情虽是遗憾,但还合乎体统。

服尔德往常总是精神比肉体更勇敢,但他这一次被羞辱的太厉害了,渴想报复一番。他跟着一个武术教师学技,到处扬言要和洛昂·夏鲍挑战,临了洛昂一象害怕起来,去干求莫勒柏把这个易受惊吓的平民重新下入巴斯蒂狱。所以服尔德是输定了,他的冤枉没有申雪,关入牢狱里的倒是他。实在说来,摄政时代的法国是一个快乐可爱的国家,但一个爱自由的人不容易住下。这一回,服尔德在巴斯蒂狱只耽搁了几天功夫。莫勒柏大臣也许为了内疚之故,把他放出来命他出境。

这件事故很重要,因为服尔德的永远反对政府是这件事情决定的。当然,他的天才也使他不得不往这方面走。现在他有热情了。奥第伯的乱伦,玛丽安纳的爱情,亨利第四的功业,甚至彭班德的女扮男装,都是没有热情的题材,只能使他写出没有热情的诗。社会的疯狂与偏枉,人类的恶毒,神明的无灵,这才能引起剧烈的情操,才能有产生杰作的一天。五 服尔德在英囯

从巴斯蒂狱出来,他决意到英国去。这个有民选议会而不知有监禁诏令的国家,当时颇得一般哲学家的信仰。服尔德在致友人书中写道:“在这个国家里面,各种艺术都受尊重与酬报,社会阶级的差别固然也有,但人与人间的等级是依了才德而定的。大家可有自由高尚的思想,绝对不用忌讳顾虑。”他只懂得几句英语,但英国的驻法大使瓦波尔(H.Walpole)替他写了好些介绍信。而且他在伦敦有一个有势力的朋友,鲍林勃洛克爵士。爵士曾经爱上一个法国女子维兰德夫人(MmedeVillette),后来娶了她,在奥莱昂附近买了一所宫堡。服尔德即在那时认识他的,他们夫妇也听过服尔德朗诵他诗剧《亨利亚特》的手写稿而加以赞美。服尔德满想靠着他们来结交英国的文人,在伦敦重新过着他爱好的社交生活。他尤其渴望安逸与思想自由,希望在不列颠的宽宏大度之下实现他的梦。

那时法国人以为英国不是一个信教的国家。盂德斯鸠曾言“英国绝对没有宗教……要是有人谈起,一定会受大家嗤笑。”其实只有在少数的作家与贵族集团中是如此。但英国教会比较巴黎冉逊派议会宽大确是实情。英国的教会中人“注重基督教义中合理的成分,《圣经》中所载的奇迹,被认为只是一种历史的证据,用以证明任何时代在常识上可以接受的那种制度的。”总之,大家按照英国的传统观念而接受一种折衷办法;一个人可以信仰宗教而不至于热狂,或可以做哲学家而不至遇事抨击。即是不信英国国教的人也并不如何激烈。“朋友会取着镇静的态度,按步就班的发展开去。”直到后来韦斯莱时代,宗教才重新成为一种感情的力量,以后受到法国大革命影响时,宗教更变成英国政治上的保守势力。

服尔德到伦敦时,没有遇到鲍林勃洛克爵士。在他居英国时,爵士一直认为“他的废话”有些可疑,并且疑心他是法国宫廷的奸细。可是这位诗人被一个姓法格奈(Falkener)的商人招待到离伦敦十里的梵兹华斯地方,他在那边住下,一七三三年时把他的悲剧《查伊》(Zaire)题赠给他:“献给英国商人法格奈先生——亲爱的朋友,你是英国人,我是法国人,但爱好艺术的人都是同胞……所以我把这部悲剧题赠给你,有如我题赠给同国的文人或知己的友人一样……同时我能够很高兴的告诉我的国人,你们用何种目光看待商人,在英国,对于光耀国家的职业,大家知道尊重。”把一部悲剧题赠商人还是破天荒第一遭,确是非常大胆的举动。

服尔德旅居伦敦的情况,我们不大详细。只知道他的通信处是鲍林勃洛克家,他在乡间彼得鲍罗爵士家住得很久,据说是和史维夫脱一起住了三个月。因法格奈的关系,他见到了商人的社会;他们的声势,在国会中的权力,教服尔德叹羡不置,这种情形很满足中产者的自尊心。和他们作伴的结杲使他对于商业大感兴趣,且也颇有成就。他第一次的经营是在英国发售《亨利亚特》四开精装本的预约。他写信给史维夫脱说:“我能不能请求你,运用你在爱尔兰的信誉替我介绍几个《亨利亚特》的预约者,它完成已久,只因乏人赞助而迄未出版。预约只须先付一奇奈。”这次的买卖大获成功,预约全数售完。

服尔德在鲍林勃洛克那里结识了一般倾向共和的保守派,他们组织一个“民主保守党”,即后来狄斯拉哀利所复兴的。他又遇到当时英国最大的作家。史维夫脱与服尔德天生是互相谅解互相钦佩的。《哥利佛游记》(VoyagesdeGulliver)刚刚出版(一七二六年),服尔德自告奋勇要把它译成法文:“这是英国的拉勃莱,但他没有拉勃莱的暧晦;以奇特的想象而论,以作风的轻灵而论,即算它不是讽刺人类的作品,这部书的本身也已饶有趣味了。”

服尔德亦见到蒲柏、康葛利佛与甘,康葛利佛是十足道地的英国文人,不愿服尔德称他诗人,自言只是一个简单的绅士(gentleman),于是服尔德答道:“假使你只是一个简单的绅士,我也不来拜访你了。”甘把《乞丐的歌剧》在上演之前给他看。他常到“虹”酒店去,尤其常去观剧,所以他比当时大多数的法国人更熟悉莎士比亚的作品。朋友会和非教徒的集会他也欢喜参加。相传他有一天在街上,因为群众讨厌他的外国服装而叱逐他,他站在凳上和他们说:“英国的好汉们,我不生为英国人不是已够可怜了吗?”这样一说,叱骂他的人齐声叫好,把他抬在肩上送回住处。

他自然利用留英的时期遍读英国哲学家的书,尤其是陆克的著作。一七二七年,他目睹牛顿的葬礼,国家对于科学天才所表示的隆重的敬礼使他非常惊异。遗骸在火炬通明的寝床上抬到威斯敏士特大寺,后面是大队送丧的行列,首相和大臣都在内。这种典礼和巴斯蒂狱及贵人的棍棒比较起来,确是很强烈的对照呢。

过后,他的热情稍稍低减了:“我年轻时以为牛顿的幸运是他崇高的功业造成的。我以为朝廷与伦敦城是为表彰他起计才授予他大勋位。哪知全然不对。牛顿有一个可爱的侄女,叫做康特伊脱夫人(MrsConduit)。财政大臣哈利法克斯(Halifax)很疼她。没有一个美貌的侄女时,什么微积分什么地心吸力,都是不值一文的……”

他离开英国的日期与动机无从査考,只知他于一七二九年初已经在法国了。最初他躲在圣·日耳曼地方一个假发匠家里,他写信给莫勒柏大臣,要求回到巴黎。六 成功与虐害

服尔德回来时所见的巴黎,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党派分歧。“大家谈论的无非是罗马啊,开除教籍啊,冉逊教派啊,耶稣会派啊,教皇的敕令啊,驱逐出境或监禁啊等等。主教们在安勃仑开会,签出了二万道监禁状。”凡在教义上与大臣们见解不同的人,似乎天然应当下之于狱,即是圣西蒙也劝摄政把耶稣会派的拉勒芒,杜生,多纳米纳监禁起来,“把后者关在横山纳,笔墨纸张一概不许给他,也不准他和任何人交谈,可是应当让他好吃好睡,因为他是世家出身;其余两人则关入别的监狱中的地牢里,用地牢的待遇,不给外人知道他们幽禁何处,让他们死去就是。”

文人们也互相排挤,“因为一个有思想的人认为韵文并不即是悲剧的特质。”服尔德回国后的第一次动静是印行一本小册子,题作《双方的愚蠢》。他在书中说明这些争辩的无谓,述及久已遗忘的中世纪的论战,预言冉逊派和耶稣会派将来也一样的被人遗忘。“一个老神学博士和我说:‘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写过文章反对教皇与教廷法令;我因此下狱而我自以为是殉道者。此刻我一切不预闻了,我觉得自己安分守理,——‘那么你现在做些什么呢?’我问他。——‘先生,’他答道,f我很爱金钱。’原来人类老年时会如此嗤笑青年时的热情;行为也会和人一起老的。”

脤尔德自己呢,虽然还年轻,已经爱金钱了。他在英国时懂得财富可以保障个人的独立自由。他回到法国的辰光结识了两个大金融家,巴里斯(Paris)兄弟。他们劝他把书吏阿鲁哀的遗产做些投资事业。他便投资一部分于供应军队食粮的生意,据他的书记说他赚到六十余万;又投资另一部分于加第克斯的商业和对美通商的船只方面。他运气很好,那些船只居然从没被军舰查抄。他又中了奖券,不久他的财富竟增加到一个诗人从未有过的地步。“他的皮包中装满着合同、汇票、期票、国家的债券。要在一个文人的皮包中寻到这么多的这类文件当然是不容易的。”

殴辱与逃亡并未打断他交接贵人的兴趣。他那样的爱人生,要遍尝人生种种方式的乐趣。不久之后,他在一首题作《浮华》的诗中描写生的幸福与肉欲的嗜好,两者是他当时主要的情操:

一切的味道同时进入我的心坎。

一切艺术得我崇拜,一切享乐把我煽惑。

科学,历史,歌剧,晚宴,诗歌,明智,他什么都爱,什么都渴望。戏剧尤其使他如醉如狂。他从英国获到这种艺术的新观念,很想在法国舞台上应用一次。并非说他投降了莎士比亚;他是十八世纪式的典型的法国人,不能全部接受莎士比亚的。但“在那么多的重大的缺点”中间,他也窥见妙处。在不损害三一律的范围之内,能不能在法国创造行动较为泼辣的悲剧?能不能把叙述文体中的这些行动搬上舞台(好大胆)?他回来之后,立刻于一七三〇年用政治题材试作一部悲剧《勃罗多斯》,排演的时候他照常很热心,对着扮演勃罗多斯的主角嚷道:“喂!先生,你当记得你是勃罗多斯,是一切罗马执政中意志最强的一个,对战神说话也不该象说‘啊,我的好圣母,赏我在奖券上得一百法郎的奖罢’那种话的样子。”《勃罗多斯》出演的成绩很好。两年之后,《查伊》又大获成功。象服尔德一切的剧作一样,这是少许的大胆与多量的谨慎的混合物。他在结构剧情的转纽时,曾想起莎士比亚的奥丹罗(Othello),只是换了一个背景,变成法国的武士与耶路撒冷的帝王罢了。在脤尔德导演之下的演员的剧烈的动作,在当时是前所未见的,剧本的成功,一半也因此故。无疑的,我们看来觉得很冷静的东西,那时的群众已感到浪漫主义的遥远的最初的音响了。

同时代,服尔德印行一部《查理十二史》,大受读者的欢迎。群众因为他没有被选入学士院而愤慨。但如果王室与大臣们让他安安静静的不去麻烦他,也许他终生只是一个时髦的戏剧作家罢了。七 哲学书信

一七三一年时,他又要逃亡了。亚特里安·勒哥佛鸾(AdrienneLecouvreur1692—1730)死了;这是服尔德识的一个名女优。然而教会是不准优伶葬在教徒墓上的。人们只能杷勒哥佛鸾小姐埋在塞纳河边的一片荒地上。服尔德愤慨之余,在送丧过后出来坑议了:

啊,难道我的国家永远没有确定的志愿,

永远要贬辱她所钦佩的人?

我们的风俗永远和我们的法律抵触。

难道意志不定的法国人长此耽于迷信?

什么?难道人们只有在英国才敢自由思想?

噢伦敦!你这可以媲美雅典的名城,你这尘世的乐园,

你会扫除引起纠纷的偏见,好似驱逐专制的魔王一般。

在此大家才无话不谈,无功不赏;

没有一种艺术会受轻蔑,没有一项成功不获光荣,崇高的特列邓(按系英国诗人),明哲的阿狄生(按系英国大批评家),

还有那不朽的牛顿,纪念堂中都有他们的分,

要是勒哥佛鸾生在伦敦:一定也会,

在哲人贤士英雄明主之旁有她的墓坟。“这篇追悼女演员的颂诗,被认为大不敬。”服尔德逃了,躲在诺尔曼地,不久他在罗昂又秘密刊印论列英国人的《哲学书信》。这是一部奇特的书,风格虽很轻巧,影响却极重大。我们不能说它写得如何深刻,材料如何丰富。但作者确达到了预定的目的,即是教法国人知道一些素来隔膜的英国情形,让他们想一想自己的缺点与制度,改变一下宗教与政治思想。

先是五封叙述教派的信:朋友会,长老会,唯一会,英国教会,阿利安会。这是服尔德最得意的题材,原因是很易明白的。指出宗教信仰的分歧,即是证明每种信仰都有缺陷。而且,凡是他自己说来易有危险的主张,可以借书中的人物来辩护。“亲爱的先生,他和朋友会派的人说,你有没有受过洗礼?一不,他答道,我的同道们也绝对不受洗礼。——什么,该死的!难道你不是基督徒?——朋友,他柔声答道,不要发誓,我们确是基督徒,但我们不信基督教义在于洒些盐和水在头上。——嗳!上帝,我被他这种不敬的态度气坏了,你难道忘记耶稣基督亦是由圣·约翰给他行洗礼的么?——朋友,再说一遍不要发誓。基督受着约翰的洗礼,但他从未为别人行洗礼;我们是基督的信徒,可不是约翰的信徒啊——啊!我喊道,你真该被异教裁判所的火活活焚死!”

宗教问题之后是政治问题:有两封信是关于英国议会与政府的。下议院的势力与若干特权的废止使中产者的阿鲁哀很高兴。“这些情形使一个英国商人敢于自傲,也敢与罗马公民相比。所以即是贵族的子弟也不看轻经商的……”

接着是可称为通俗化的书信,一封是叙述陆克哲学的,服尔德借此机会第一次发表他自己的主义。他信上帝,但不信除了上帝的存在和创造世界以外我们还能知道关于上帝的别的事情。他相信灵魂不死,因为为社会的福利是必需的,但他在自然中找不到灵魂不死的痕迹,所以他赞美陆克那种谦虚的说法:“一件纯粹物质的本体到底有没有思想,也许我们永远不能知道。”

以后几封信是关于牛顿、地心吸力、光学等等的。一切都表露作者的好奇心及其广博的学识。最后一部分是几封论列悲剧与喜剧的信。他对法国人提起莎士比亚时说:“他在英国人心目中无异苏福格勒复生……天才横溢,元气充盈,无矫揉造作之态,极崇高壮丽之至,至于典雅的风趣,严正的规律,则彼一无所知。”服尔德一方面尽管批评莎士比亚不知规律,一方面亦指责人家不该单把莎翁的缺点介绍给法国人,故他想自己动手把莎翁最精采的篇幅译成法文诗。他选了哈姆雷德“Tobeornottobe”那段独白。(译者按,本节原文在哈姆雷德剧中第三幕第一场,服氏译文既与原文大有出入,本书译者又拙于此道,故擅为略去。)

他的译文虽不忠实,他的诠释倒颇有深意:“迄今为止,英国的诗歌天才有如一株大自然所种植的丛树,它随便长出千千万万纵横的枝干,尽力生长,可决不是平均的发展。要是你逆了它的本性,强把它修剪成花园中的树木一般,那它定会枯死的。”

书一出版,警察当局立刻加以追究。书商下了巴斯蒂狱,服尔德一直逃到洛兰纳,《哲学书信》被法院列为禁书堆在王宫前面大石梯下焚毁,因为它违反宗教,妨害善良风俗,不敬权威。”这条禁令于一七三四年六月十日执行。

这正如解释因斯坦的理论或苏维埃的宪法或比朗台罗的戏剧的书,在美洲要被刽子手焚毁一样。八 至高至上的爱弥丽

要是一个女子爱了一个名人,她的私情可以永垂不朽:夏德莱夫人便是显著的例子。她未嫁时称勃勒端伊小姐,如当时多数的女子一样是很博学的。她懂得拉丁文,欢喜科学。她研究过数学,译过牛顿的定律,还附以代数的表解。她如服尔德所说的:在“风流自赏之外兼有哲学家的气息,”她又写过一部《幸福论》。但如果她不是服尔德的情妇的话,这些著作早已湮没无闻了。

两人相遇时,她二十七岁,他三十九岁。旅居英国的印象在他还很新鲜,一天到晚“陆克先生”“牛顿爵士”的挂在口边。而这正是夏德莱夫人在爱情(关于这一点她的丈夫难得关心)以外所最感兴趣的。她又有智识,又很肉感,两者可说是可喜的混合。书籍、钻饰、代数、时装、物理,她都喜欢。当时的女人说她生得很丑。台方夫人刻毒的形容是有名的,说她“高大的个子,毫无丰韵,没有腰身,胸部狭窄,臂膀粗大,两腿肥胖,双足奇伟……”克莱基夫人的描写是:“我的表姊爱弥丽是一个样样都大得可观的巨人,精强力壮异乎寻常,不成体统至矣尽矣。她的皮肤之粗劣有如豆蔻刨床一般。”但讲到一个聪慧博学,受人钦崇,会征服当代最大的名士的女子时,我们可以相信女人们的说话么?

她和服尔德订交的时候,正当他需要安全退隐的际会。一般的虐待陷害已经成了习惯。陷害这位诗人又成了朝臣与司法界的习惯。巴黎主教横底米勒是“一个爱女人而不爱哲学家的人”,向警察总监告发一部《致于拉尼》书。大家又讲起一首关于奥莱昂童贞女的史诗,据说是影射某件丑事的。司法大臣通知作者,威吓他说“如果敢把那首诗印出来,定要把他活埋在地牢里。”一个人只有做使徒的意愿而没有做殉道者的决心是很为难的。服尔德期望能自由思想,但不期望在巴斯蒂狱过活。夏德莱夫人邀请他躲到她的西雷宫堡去,那边与洛兰纳的边界相距不远,一旦有事很易溜走。他接受了,从此和她在亲密的交谊中过了十四年。

这么悠久的交情并非毫无风波。在躁急的服尔德与性如烈火的夏德莱夫人中间,时常有火星迸发。两个人免不了大叫大嚷,骚乱一阵,在宾客前面用英语来互相咒骂。但这对活动的人并不记恨。在西雷有一所实验室,一所化学室,都由服尔德出资请夏德莱先生建造的。夏德莱夫人与服尔德在白天是分居两处的,或是做实验,或是写文章。他们参与科学院关于“火的性质”的悬赏竞赛,却互相瞒着不使对方知道。夏德莱夫人缮写报告书时,兴奋到要把双手浸在冷水里几小时才能镇静下来。服尔德写着牛顿哲学的原理。数学家如格兰卢(Clairault),莫班多伊(Maupertuis)等来访问他们这对业余同志。议长哀诺路过西雷时发见一个僧侣一个大几何学家住在那里。他对于这座朴实优美的建筑,摆满着器械的工作室,埋头用功的生活,叹赏不已。

在邻邦吕纳维尔(Luneville)的宫廷中也有客人来访问他们。葛拉斐尼夫人为了某种不快意的事情到西雷小住。接待她的,除了“地方上的水神”,至高至上的爰弥丽(divine Emilie)以外,还有那称为“偶像”的服尔德,手里拿着一座小烛台。和他们同住的有“大猫”香鲍娜夫人(Mmede Champbonin)和难得在家的“好好先生”夏德莱侯爵,他是一个不欢喜数学但很幽密识趣的人。一天的生活是非常充实的。夏德莱夫人与“偶像”要到晚餐时才出现,白天是在实验室里,面对着地球仪或别的器械。晚上,他们谈着诗歌,科学,艺术,一切都用闲谈的口气,唯有提起服尔德的敌人(罗梭或台风丹纳)时,他才失去了节度,诅咒谩骂,无所不至。除开这项缺点而外,他是挺可爱的,在客人面前朗诵悲剧,或是书信,或是《路易十四史》的开端,或是什么研究科学的文字,或是叙述中国人阿拉伯人的故事。

他对一切都感兴趣,他说:“我愿牛顿也会写些通俗喜剧,如果真是这样,我将更加敬重他……一个人应当使他的精神有一切可能的形式:这是上帝赋与我们的灵火,应当把最宝贵的食料滋养它。只要是意想得到的形态,都应设法灌入我们的内心并且使它接受任何学问任何情操。在我们的心灵中,一切都有地位,只要整饬有序。”此外他又说:“我老实告诉你,我很想一生之中追逐一次文艺女神而获得成功。九个文艺之神我都爱慕,而且应当都有伟大的收获,只要不流于轻狂不玩弄艺术。”

葛拉斐尼夫人的通信中曾述及这对奇怪的情侣的私生活夫人是专制的;服尔德是爱反抗的。要是关于衣服罢,她要他更换,他推说要受凉。她坚持着。于是言语之间龃龉了。服尔德走了,叫仆役进来通知说他腹痛。这便是他们古怪的把戏。”两人争吵,咕噜,又重新讲和。吵架的人会面了,用英语互相讲些慰藉的温柔话。服尔德重复入席用膳,嘱咐仆人格外小心侍候夫人。吃完晚饭,如果他高兴的话,他亲自放映幻灯。他真是巧妙非凡,把台风丹纳,罗梭,耶稣会教士们一齐牵涉进去。他忙乱得把酒精灯打翻,手也烧痛了。但他鼓起兴致,提议做傀儡戏,演一出悲剧或喜剧。他把一二十张手写稿分配众人,大家不得不一目十行的拚命念下去,他强迫人家担任剧中的角色,定要令人忙得做一团。葛拉尼夫人曾经计算过,在二十四小时内,西雷府中排演了三十三场戏。“嗳!时间真短啊!”九 路易十四与弗莱特烈克二世

在西雷幽静的岁月中,服尔德写了不少东西,做了一番广博的考据功夫。他当时在这些工作中获得最大光荣的部分,并非最好的部分。例如用韵文写成歌咏人类的文字,比起英国诗人蒲柏的作品是逊色多了,还有那些书翰,虽然可爱,却没有令人惊叹之作(最有意思的倒是他随随便便的通信),至于费解的悲剧,如《阿尔齐》(Alzire,《摩罕默德》等。

都有哲学意味与教训口吻,“其价值全在于弦外之音”。在一七四〇年代人士的心目中,服尔德的真面目是这样的一个诗人。只要他谈起科学——象他关于牛顿的书——的时候,学者们就要抗议。等他印行一部历史时,据龚陶赛说,“他大受史学家们的指责,说它只是一部小说,因为它富有小说的趣味。”可怜的作者不懂把作品弄得艰涩沉闷,人家怎肯承认他是严肃的学者呢?

他对于历史是终生感到兴趣的,而且如果我们把在他以前的史学著作仔细评估一番的话,他的确在这方面增加了相当的准确性。那时的史学家但尼哀在王家藏书室里只须一小时的功夫便把一千二百部的手抄本和原稿浏览完了,自言他的考据工作已经做得非常圆满。服尔德却精密多了,他博览群书,推究根源,参证旁籍。他认为历史不应当只记载帝王的生活与功业,且应缕述民族的嬗变与乎风俗文艺的进化。他在提及弗洛利神甫的作品时说:“这并非一部历史,而是好几部历史。”他寓居西雷的时期,他的世界史式的《风俗论》(EssaisurlesMoeurs)与其中最重要的《路易十四时代》(leSiecledeLouisXIV),即使没有完成,至少已经写了一大半。后来他被命为王家史官时又写了一部《路易十五》。

关于《风俗论》的批评,可说是毁誉参半。服尔德首先懂得把阿拉伯文化,中国文化,与素来犯禁的比较宗教研究在历史中占一地位。但书中错误的地方亦属不少,有些是难于宽恕的,有些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事情的真际在那时还未大白。孟德斯鸠说服尔德写作历史的用意是显耀他自己的宗派,有如一切本多派教士一样;这句话是不错的。他在《风俗论》中随处宣传他非宗教的宗教。他固定的概念是(一)证明鲍舒哀以上帝的意志解释世界的历史是错误的。服尔德认为历史不当用原始缘由解释,而当用许多小原因的盲目的游戏来说明;(二)表明人类的历史是罪恶与苦难的连续,但不久可由理智来澄清混乱的局面;(三)否认一切超自然(surnaturel),在这一点上,服尔德的标准似乎没有把握了。他以为一切不近事实的都是假的,可惜近乎事实的范围并无十分确定的界限。

以史学家而论,服尔德最大的缺点是因为他是一个理智本位的哲学家,故不了解別一等人物的感情的与神秘的需要。无数的教派礼俗自有其共同的原因,这原因便是民众有此礼俗的需要,然而服尔德见不及此。可怪的是服尔德在论列家庭、爱情、友谊的时候,倒很能分析人类共同的秉赋。“服尔德很明白帝王并非国家,外交家的会议不能令人知道一个店主的习惯或一个乡人的愤懑不平,但他不大明白甲地的店主异于乙地的店主,十字军时代的乡人和路易十五治下的农夫不是为了同样的原因而反叛的。”但在《路易十四时代》中毫无上述的缺点。那是一个他熟悉而目睹其中的演员的时代。在此,他确是近代大史家中的第一人。

在西雷时期中,服尔德羸得了普鲁士太子弗莱特烈克(Frederic)的友谊,在他遭受法国宫廷仇视的情景中,这于他确是一种安慰。

弗莱特烈克是被一般亡命的法国人教养起来的。他渴想在法文方面能够成为一个大诗人大散文家。这也并非妄想,因为他法文写得很好,且也不乏性灵。可是他知道他的文字还不免错误,以致弄坏了他的诗。服尔德既是一个多方面的才人,当时最好的史诗诗人,悲剧诗人,同时又是最高明的书翰家与最优秀的史学家,那么他的获得弗莱特烈克的崇拜自是当然的了。

一七三六年某日,服尔德接到一封信,内面写着:“先生,——虽然我还未拜识你,可是我从你的作品上早已认识你了。你的大作可说是精神的财宝。”此后两人即有书信往还,语气非常殷勤亲切。“不要以为,年轻的弗莱特烈克写道,我的怀疑主义会运用到极端的地步。例如我仍旧相信世上只有一个上帝只有一个服尔德。”服尔德在复信中说这位德国太子的法文诗“写得很好,很美,品格极高”。他以后提及这段通信时又说:“词藻对于我们全无用处。”

一七四〇年,弗莱特烈克即了王位。哲学家想起欧洲王座上有一个“开明的”太子,自称为服尔德的朋友,或者会把他们的箴言见诸事实,不禁神驰向往。这位新君颇想把他的宗师罗致到宫里去,但夏德莱夫人是一件重大的障碍物。她一定不肯放服尔德走;而带她同到卜兹顿宫又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弗莱特烈克不欢喜异族的身材髙大的女子。

可是他热望一见服尔德,在比利时布置初次的会晤。当服尔德看见坐在行军床上穿着戎装的青年君王时,不禁大为讶异。欧洲人士立即明白在登极以前写过一本《反玛希阿凡》的书的人,将是全欧帝王中最玛希阿凡式最奸雄的一个。一七四一年时,他已征略奥国。那时奥国是法国的世仇,法国人对于弗莱特烈克的成功一致喝彩叫好,且他使用法国的文人为之歌功颂德,故他在法国愈加声势显赫。服尔德正在里尔城上演在巴黎不敢上演的《摩罕默德》,忽然接到普鲁士王在莫维兹(Moliwitz)地方大捷的信息。于是他在包厢里站起来,手里拿着信,要求大家静听他的报告,说他方才接到普鲁士王陛下的捷报,原文是几句法文诗:

我们在此活动轻巧的城中,

禁不起风的摇撼,

那么微小的建筑物。

这是说:“我在营帐里写信。”当他念完之后,里尔的民众热烈鼓掌。

服尔德一时认为他可以利用这段王室的交谊来当政治家与外交家了,这原是他多年想望的。—七四三年,法国宫廷急欲知道能否藉弗莱特烈克二世之助以攻击英奥二国。有一位大臣想任用服尔德,叫他负着秘密的使命去卜兹顿。他瞒着弗莱特烈克,假装说他因为讽刺弥勒保亚(Mirepoix)主教之故,不得不逃亡国外。

但弗莱特烈克何等精明,决不会中这种诡计。他把服尔德款待得很好,为他举行音乐会,把他介绍给公主们,他亦替她们写了好些歌曲,一方面,弗莱特烈克却把服尔德攻击弥勒保亚主教的信寄去。这条妙计可有两种作用:或者是弥勒保亚盛怒之下诉诸法国宫廷,使服尔德重新逃亡,不得不留在普鲁士,在这种情境中普王可以获到一个天才秘书为他修改诗文;或者是弥勒保亚毫无动静,那便证明服尔德的谎骗。

当然,后一种推测是对的。服尔德把一本手册送呈弗莱特烈克请他把答语写在书上的空白里,当这本手册还给他时,他发见写的一首歌辞。他请问普王能否助法抗英,弗莱特烈克答道:

你要我象一个机关布景中的上帝,

帮你解决困难,

但请审视我的面貌,

我还不够凶恶。

于是,普鲁士王的诗便是诗人大使的全部成绩了。一〇 得宠与失宠

服尔德在法国宫廷中一直被认为难于容忍的危险人物,到五十岁上突然得宠起来,变了近臣。这种幸运的转变有许多原因:他在对德交涉中成了要人,他路易中学时代的同学,哲学家阿扬松做了大臣(他因为诚实而被朝臣笑为“蠢货”);他的知友篷巴杜夫人为路易十五所幸,加上服尔德自己的热衷。他如所有的男子一样,已经到了一个张皇着急的时期,眼见衰老将临,只怕自己的声威有减削之虞。他们期望固守已得的成绩,从此挣些光荣来支撑场面。

服尔德的《曼洛帕》在剧坛上获得非常的成功。全体的观众站着喝采,对年青的维拉夫人喊道:“维拉夫人,拥抱服尔德!”这种民间的光荣于他还嫌不够,他要头衔,他竟到手了。他被任为普通侍从兼王家史官。他可以直入大内的秘库检阅档案,准备描写路易十五的战绩。他対于这史官的职务很有兴味。

从前在大主教弗禄利逝死时,他就想进学士院。“狂热的信徒们”阻挠他不得成功。他设法平息他们的怒气,写信给拉都神甫(PeredelaTour)“声明他尊重宗教,始终拥护耶稣会派。”龚陶赛曾言虽然他在这封信里措辞很巧妙,实在还是放弃进学士院的念头,不写这封信的好。”末了,终于由篷巴杜夫人的力量,他获得写一篇庆祝王妹大婚的杂剧的差使,作为进学士脘的代价。

我的《亨利四世》,我的《查伊》,

还有我的《阿尔齐》,

都从未博得君王的青睐。

我仇敌众多荣誉很少。

终于一篇无聊的杂剧,

替我赢得了光荣与财富。

狂热的信徒们还指摘他的《摩罕默德》。他便把剧本寄给教皇本多十四(BenoitXIV),那是一个开明的有理性的人物,复信说《摩罕默德》是一部“很美的悲剧”,他读后“非常欣喜”。这样之后,学士院无话可说,只得任命他为会员了。

然而高官厚禄并不予服尔德以幸福。君王的宠信是活动易变的,他的憎厌之心却是不容易变的。路易十五从未欢喜服尔德。他是一个颇有思想的人,自然惧怕别人的思想,在许多官臣冒冒失失地敬重一般哲学家的时候,他已觉得哲学家是他的王位的大敌。服尔德在《光荣的庙堂》(TempledelaGloire)—剧中故意把路易十五比拟德拉扬;正当那出戏在凡尔赛宫上演的辰光,服尔德与御座的包厢离得很近,在将要终了时他走近去向壬上说:“德拉扬快乐么?”路易十五转身直望着他一言不发。这等亲昵的举动使他大为不快。

事情还有更严重的呢。有一天服尔德和夏德莱夫人在一处赌博,夏德莱夫人输了很多,服尔德用英语轻轻地和她说,和她赌博的都是些坏蛋,她应当赶快走开。于是两个老相好热烈争吵起来,说了许多使在场的人难堪的话;因为他们如多数的法国人一样,以为用外国语谈话是无人懂得的。但不久他们从大家的骚动与谈吐之间知道有人在留心谛听他们。他们立刻着了慌,服尔德想起巴斯蒂狱。夏德莱夫人想象与她的“偶像”隔离后的苦况。到了夜里他们套着车子一直逃到巴黎郊外的苏(Sceaiuc)城曼纳公爵夫人家里。

这个“在野的爵府”确是逃亡者托足的地方。曼纳公爵是路易十四与蒙德彭夫人的私生子,娶了龚台亲王(Princede Conde)的孙女,她生得很矮,但“很有魄力,很专横,而且很古怪。”她曾怂恿她胆怯的丈夫凯觎大位,在路易十四薨逝时呼声颇高,老王在遗嘱中也的确很想周全他们。但因为王室的反感终于不得上台

失败之后,公爵夫人在苏城府邸中招致文人哲士,造成—个小朝廷的模样聊以自慰。她学问淹博,谈吐温雅,与门下的食客吟诗唱和。这样,她过了一番南面之王的瘾。史太·特洛奈夫人描写服尔德与夏德莱夫人突然来到府中的情景,说:“他们在半夜时分出现,好似幽灵一般,身上发出一股防腐尸身上的气味,仿佛是从坟墓里带出来的。大家已经用过晚餐。但来客是两个饿鬼,要替他们端正饭食与床铺。”

这两个客人真不容易款待,他们在晚上十时以前是不露面的,因为白天一个要写一章历史,一个要诠释牛顿的理论。夏德莱夫人,一些声响都忍不住,尽是更换住处。“她那时芷在检阅她的原则。这是她一年一度必做的工作,否则那些原则会统统溜走,使她无从寻找。”

服尔德,因为害怕巴斯蒂狱之故,住在一所隐僻的屋子里,只有晚上才下来和曼纳公爵夫人在她寝室里一同用餐。公爵夫人非常欢喜与他相见,与他谈话。他的滔滔不竭的议论使她很髙兴,她呢,也有许多从前宫中的轶事讲给他听。有时,他在饭后念一篇故事或小说,是他在白天特地写来给她消遣的。《巴蒲克的幻象》(LaVisiondeBabouc),《默农》(Memnon),《斯格芒太陶》(Scarmentado),《米克洛曼伽》(Micromegas),《查第葛》(Zadig)等,便是在这种情景中一天一天写成的。

这些小型的哲学小说,都是为证明一部分道德真谛而幻想出来的,作风很轻快灵动。曼纳公爵夫人酷爱这些作品,以致大家要求服尔德高声朗诵公诸同好。他朗诵时真象一个名演员,大受听众的欢迎,甚至要他把这些小说付印。但他再三拒绝,说这种小玩意儿是不值得出版的。

风声又紧急起来了,他决意重返西雷。那时正是冬天。“黑夜里在荒野中断了车轴,车身倾倒了。在等待从人修理的时候,服尔德与夏德莱夫人坐在雪地里,仰望星月,讨论天文学上的问题。”童时他把冰块放在圣水缸里。成年后他和情人坐在雪地上对着星球出神。服尔德的生涯与爱情的象征,早由神明巧妙地安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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