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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3 16: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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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朔歌

出版社:中国致公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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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大人太难宠

奈何大人太难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奈何大人太难宠作者:朔歌排版:skip出版社:中国致公出版社出版时间:2020-02-01ISBN:9787514515541本书由长沙大鱼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一入官门深似海

空挂官名的我,竟然也摊上了大事。

身为官圈里唯一揣着先皇御赐金饭碗的一介女官,我今夜收到了大臣们的联名逼迫信,他们让我去“偷窥”当今大顷朝的皇上!

我必须安慰自己,我的同僚并没有性别歧视,也无心加害于我,然而看着纸上个个刚劲有力的字,我的气血堵作一团,后悔出去跟他们组饭局,贪嘴饮下那杯桃花酿。

位首的名字我熟悉得很,也扎眼得很,这个人放着好端端的摄政王不做,频频针对我。我从乡下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有人提醒我,大顷的摄政王不喜欢空降兵,特别是像我这样占着先帝恩泽的摆设官。那时候若是懂了话中的含义,我应该早已摇尾加入了摄政王的阵营,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

我是先帝亲封的金牌一等护卫,不在御前守护君主安全,反而负责保护大顷朝廷那位神秘的算命先生。而那位算命先生,便是皇上的当红小狗腿——司天监阮淮。

都说官圈里眼睛最亮的是司天监,通晓最多的是司天监,能在皇上与摄政王之间游刃有余的还是司天监。所以除了站岗司天台,跟着阮淮进宫陪皇上游园、下棋也是我的日常职务之一。摄政王能想到拿我开刀,也就不奇怪了。

我从乡下来到京城任职,顺便寻找失踪多年的未婚夫,这是我入宫时跟皇上谈妥了的。任职之后,圈里人见面若叫我一声“乡巴佬”简直是客气,虽然我尽量收敛粗俗之气,也送过几份薄礼表示友好,但大臣们几乎都不愿跟我说话。至于阮淮,我倒希望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话。皇上宠爱阮淮,但我不喜欢他,因为就是他断了我的升官发财之路。

我十分懊悔:“要是没嘴馋喝掉那壶酒就好了……”

传言皇帝年轻、荒诞、好美色,可纵观大顷,最能罩我的是皇帝,供我吃住的是皇帝,定我生死的也是皇帝。我应该将他视为我的信仰、财神,又怎么能够暗中调查他屋子里究竟藏了怎样一朵娇花呢?

懊悔的情绪逆流攻心,眼下恐怕唯有那人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看着手里的联名书,我咬牙拍桌:“来人,备马!”

深秋天色已晚,我骑在摇晃的马背上,碰巧酒劲儿也上来了,或许正是这股酒劲儿才让我蓄足了胆,深夜来到司天台找人。

司天台位于京城的最北端,高耸的塔楼矗立在茫茫黑夜中,如鬼魅一般。原本酒后浑身发热,可才下马我便被一股寒流抽去热气,激得打了个寒噤。

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除了吹牛胡扯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干的阮淮。

我跟他的梁子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已结下,他嘴巴一张告诉群臣不需要对我有戒心,不需要拉拢,更不需要巴结,因为我这一生官途坎坷,不红不紫,还有天劫。

果然,我讨厌算命的。

想当年就是因为算命的一句话,我至今都没有找到逃跑的未婚夫。幸好三年前乡下有人来京城走商,说见过他在京城胡混,为了找到他,我才同意入京为官。而要想在京城里获得全方位的消息,打通官圈人脉很有必要,可我还没有成功。

我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通报的阿九才裹着风衣走出门外:“薛大人,您今日不是休息吗?”“我来看看阮大人。”

阿九眯眼一笑:“大人已经睡下了,您请回吧。”

早就料到阮淮会这样,他心里一定还硌硬着我前日没有帮他驱逐院子里狂躁发情的野猫,吵得他几宿不得安宁的事。

我顿了顿说:“你去告诉阮淮,前几日骚扰他的那只母猫,我已经许给东街的公猫,不会再回来了。”“阮大人说的并不是那件事……”

我一听,心里窝火了:“那怎么不见我?”

先皇的一纸诏书将我从乡下拉到了京城为官,虽存有私心,但我立誓要好好效忠大顷。若不是阮淮的那一卦,我又怎么会这么不招圈里人待见?圈里人有多不待见我,我就有多讨厌他。

阿九继续说:“大人说,解铃人还须系铃人,说不定找摄政王最奏效。”

我蹙了蹙眉,心中疑惑,还未开口他便知这事跟摄政王脱不了干系,这算命的还真有点本事!

我拢了拢衣领,酒液在胃里翻江倒海。虽是深秋,但阮淮的这块地皮明显比其他地方阴气更甚。

我强忍住不适,说:“这事跟皇上有关,你能否再帮我去问问?”

听我提到九五至尊,阿九看了看我,跑进去禀告后回应道:“薛大人,我们大人说事关皇上安危臣子应当防患未然,若您真有心寻求帮助,他给您打个折扣,先交上两锭白银当预约费。”

我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好你个阮淮,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已经坑走快十两银子了,现在脸皮真是越来越厚!“我自己进去跟他谈!”

我抓住披风一摔,抽出腰间的大刀准备冲进去。“呕——”翻涌的胃突然一个阀门关不住,多饮的桃花酿就这样泄了洪,可惜了一壶上等好酒。

阮淮前日说我印堂发黑,我想是的。

第二日清晨,我涂了好几层粉都没法遮住宿醉后深重的黑眼圈,更可恶的是某人还给我开了一张地板清扫费的单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虽是一介女武官,但因为先皇遗诏,我可以步入朝堂听早朝,这也是众臣看不惯我的原因之一。我捂着肚子才踏进大殿,一道犀利的目光就直逼而来,犹如野豹。

摄政王连华,当今皇帝的小叔。“薛大人昨晚没休息好?”连华说话非常有节奏,不疾不徐,总让人不自觉地去盯着他淡粉的唇看。

见我愣神,他冰冷的声音压了下来,贴近我耳际:“昨晚的桃花酿薛大人可喜欢?”

我对上他细长凌厉的眼,暗叫不好:“回王爷,下官……不胜酒力。”

连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勾了勾嘴角没有再说话,这种无形的压力比他直接问我对联名书有什么看法来得更加汹涌。随着一声“上朝”,我赶紧缩进了队伍,避免跟他再一次目光接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卿平身。”皇上往大殿上一坐,男神既视感扑面而来。

皇室的血统都很好,皇上天生不怒而威,王者气势浑然,但因年纪尚轻,眉宇之间总有几分难掩的青涩稚气,这也难怪会被百官相逼,硬生生弄了个摄政王出来。

年轻人血气方刚,皇上金屋藏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连华摄政就摄政,怎么还管人家私房之事呢?

大家都在讨论西北旱灾,我脑仁儿疼得厉害,缩在人群里熬时间。纵酒后吹冷风所遭受的罪,是给贪杯最大的惩罚。“薛卿可是身体有恙?”清泉似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原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你的脸色很苍白哪。”

我闻声愣愣地抬头,对上皇上担忧的目光,心里顿时一阵感动。“回皇上,微臣没什么大碍。”我笑得脸上涂的粉直掉渣。

皇上说:“天气冷了,你在司天台当值的时候也要多添衣服,朕会好好吩咐阮卿的。”

我讷讷点头,转而见连华也盯着我,急忙移开目光。

当今朝局分皇上和王爷两派,我是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因为百官觉得即使我护卫阮淮,也不见得就是亲皇党。

皇上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下朝后你到御书房来,朕有事与你商议。”

此刻连华党的目光如冷箭袭来,众臣一定担心我会曝光他们,然而比起这茬,我更担心自己的命。我贪生怕死,真的不想搅进这一摊浑水里。

朝事还在商议,但这翻滚叫嚣的胃,终是让我没忍住跑去殿外吐了。

等皇上处理完几份奏折,我才被宣进了御书房。他抬头瞄了我一眼,马上露出了笑颜,跟朝堂上的威严简直判若两人。“赐座。”

皇上笑着摇开一把折扇:“昨晚又喝高了?”

这把扇子他从不离手,如今秋色已深,想必是他心火旺盛,绝不会是为了卖弄风情。

我自小爱美酒,喝高的事偶有,但碰上宫廷佳酿,真有些刹不住车了。我挠挠鼻尖笑了笑,他将扇子往手心一合,向我挑挑眉,眼神别有深意:“昨晚你不当值,但去见了阮卿?”

我心暗暗一颤,起身作揖:“皇上,我没干什么缺德事。”“嗯?”

皇上鼻音一重,我连忙改口:“我……微臣只是……”

皇上又摇开了折扇,顺势扯开了些许衣领,我垂眼不敢直视龙颜,只得闷头看地板。“你替朕护卫阮卿,恪尽职守,但朕听说最近你们两个好像经常吵架。”皇上笑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阮卿状都告到朕这里来了,朕不喜欢这样。”

我觉得对不住皇上,刚抬头想认错,不想碰上黄色衣领下的一片雪白,细细望去,竟有几点淡红。我连忙低下头,心如撞钟,脸颊烧红,皇上这金屋里藏的真是一朵烈焰娇花啊,太凶残了!“薛卿你的脸怎么这般红?”皇上不明所以,刚要起身就被我抢先阻止。“因为天气热!”我急切解释。

闻言,皇上眉眼一弯,笑得更是愉悦,配上眼角的泪痣尽显风情。“朕以为只有自己才觉得深秋燥热。”

他的指节一下一下地弹在茶杯边缘,每弹一下我的心就沉一点。皇上虽然年轻,但气势不输人,折磨人的方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或许他们连家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战术。

几个回合下来,我已不成气候,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跟阮大人关系挺好的。”“哦?”

对皇上不说实话那就是欺君,实话实说那就是找死,横竖都是死……“可是阮卿说你深夜喝得酩酊大醉,去司天台骚扰他。”

我瞪圆了眼睛,张口发不出声音,这从何说起!阮淮天天变相整我不算,还敢说我骚扰他?我连忙解释:“皇上,事实并非如此!”

皇上眼底笑意更甚:“那你说是什么?”“我……”气氛有几丝僵冷,皇上摇着折扇,冷风徐徐地钻进了我的脖颈,我缩着肩膀,空白的脑袋想不出半句说辞。“薛卿,你之前说来京城是找未婚夫的对吧?你……是不是看上阮卿了?”皇上的眼神意味深长,提醒道,“你要知道求爱这种事情,我们城里人比较含蓄。”

我呸!能说出骚扰二字的人是含蓄的人吗?

皇上继续叹息:“听说你还当众脱了衣服逼他与你相见?”“不是的,皇上!微臣……”那不是扒下衣袍去接呕吐的东西嘛!“阮卿是我大顷众多少男少女的追求对象,你要搞定他,很难。”皇上笑得人畜无害,“众臣都说你是穷哭了一心要傍大款,不过朕觉得以阮卿那种性子你恐怕要受罪啊。”

我欲哭无泪,看着皇上小折扇摇得欢愉,他忽然严肃起来,说:“不然朕再给你介绍几个世家子弟?”

闻言,我连连请他收回隆恩。皇上要给我介绍对象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那对象都被阮淮整得惨兮兮的,我知道他一定是见不得我好。

之前我跟一个走商的贵公子相亲,他二话不说就揍了人一顿,然后说对方是美色玩腻了所以来找我,我知道他是借机说我丑;后来我又跟一位奶油小生幽会,他连夜让我去当值,说有刺客,第二天人家就说我言而无信,不必再约……

反正,他就是看我不顺眼。不过好在我心里的那个人他是怎么都没辙,那便是我失联多年的未婚夫,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他。

最后皇上让我给他讲了点乡下趣闻才放我出宫。

步子才迈出宫门,城门守卫大高个儿便对我使了眼色:“大人,不知您这次是否看到了阮大人的脸?”

我“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只管对你未婚妻说,忘了阮淮吧,我已验证他就是个丑八怪!”

大高个儿和我默契地相视一笑。

阮淮哪年入的宫我不知道,据说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许正因为太过神秘,经常会惹得一些不经世事的女人对他幻想。正说着,阮淮也从宫门走了出来。他衣袂飞扬,背影像极了水乡的那个冬天,在皑皑白雪中静默走着的人。

我站在宫门口看得失神,大高个儿又凑近我,笑容狡黠:“薛大人,大家私底下都说,其实你是皇上许给阮大人的小媳妇儿,是不是?”

胸口就像被什么叮了一下,我瞬间乱了方寸:“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有未婚夫的!”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脸上不悦,与此相反的,是我乱撞如鹿的心。

前脚才踏进府门,后脚管家老爷就朝我兴冲冲地跑过来,红光满面:“大人哟,您可回来了。”

我皱眉问:“王伯,咱们家有喜事?”

老人家摆出一副“老夫都知道了”的表情,眯眼一笑,说:“刚才摄政王往家里送东西了。”

连华?我眉宇一蹙,诧异地看了一眼围墙那头。画眉戏鸣琴瑟起,想必连华今日确实在府中。“他送什么东西来了?”“老朽看了,都是一些上好的药材。”

我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看样子他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居然还开始行贿。“另外……”王伯笑意更甚,“阮大人也派人送东西来了呢。”“你说谁?”我几步小跑进厅堂,看见桌上成堆的纸卷,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堆玩意儿是阮淮送来的?”“是呢。”管家老爷眉眼弯如月,好像每次有男子送我东西他就特别高兴。

这也难怪,王伯之前跟着我爹做事,现在又照顾我。自从我乡下的未婚夫逃跑之后,我听手下人说,他们经常瞧见老爷子去月老庙替我求姻缘。可是我很想告诉王伯,普天之下唯有这两人的礼物收不得。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阮淮为何要送我东西,只能拿起一筒纸卷颤颤巍巍地打开。

这……这不是苏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吗!

王伯瞧了一眼,慢吞吞地打开了所有纸卷,里面画的全是名门贵族家的公子少爷。“大人,这些小伙真俊啊,比咱们安民县的大汉秀气多了!”

我撇撇嘴,没多大兴趣,伸手打开旁边的小盒子,发现里面是一面精雕细刻的手持镜。镜子外缘好像是用果壳雕刻的,勾勒印花的纹路清晰素雅,很是别致。“他送我镜子做什么?”果然,在镜子下面,我发现了一封书信,阮淮的字一贯龙飞凤舞,如同他翩飞的衣袍划出的流线美。但是这个标题实在让我火冒三丈……《选夫秘籍》以下:

苏大学士家的二公子,性格顽劣,脾气暴躁,不可取;礼部侍郎的大少爷生性散漫,又沉迷酒色,不可取;张将军家的爱子只喜骏马,不喜女人,不可取;户部尚书家公子,有点娘……

意思是这京城除了他阮淮就没一个好男人了呗?

我将信纸狠狠捏作一团,一抬头碰巧见到王伯悄悄命人将我的佩刀拿走,我深深吸了口气。“站住!”

王伯脸色铁青,凑过来阻止:“大人,不要冲动。”

显然,我还是冲动了。

飞檐走壁越过集市,一脚破开了司天台的大门。院内有小厮在浇花、在扫地、在晒核桃……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我看了片刻,霍然变了脸色:“大家快把东西收拾好!”

他们惊恐的表情令我非常不悦,虽然我每次跟阮淮打架都会闹得鸡飞狗跳,可我并没有伤及无辜。“大人,您来这么早。”阿九上前一步笑道。

我冷哼一声,架着明晃晃的大刀大步踏进厅堂。

亦如初见,窗前那道颀长的身影令人看不透,仿佛天生就是一个谜。我从小好奇心重,有时候真想仔细瞧瞧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阮淮站在窗边摆弄着一些雕刻,这是他的爱好之一。厅堂里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雕刻品,似乎都是用核桃壳做的,很好看。

阮淮回身,脸上的半截银面具镀着淡淡的冷光。

我将大刀杵在地上,微微扬起下巴,很是不屑:“阮大人又费心费力地给我操办事儿了?”“皇上安排的,哪有费心之说?”他单手抱于胸前淡淡道,掌心里把玩着两个圆圆的核桃,语气低沉,“但不知道薛大人究竟喜欢哪一类男子?”“喜欢个屁!”

我一个乡下小侍卫被拉到京城做官,平时已经收敛了很多,况且家里从小有把我当男儿养的倾向,这种语气其实就是家常便饭。想我先前在乡下还经常跟着衙门里的哥们儿逗姑娘,但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我必须洗心革面从个良。

气氛有些尴尬,我干笑了两声,甩出那封《选夫秘籍》:“我已经有未婚夫了,阮大人不必再为我操心。”

他淡淡瞟了一眼,“咔嚓”一声将手里的核桃捏开,淡粉的薄唇翕动:“那又如何,这是皇上安排的。”

我转动刀轴,挤出一股杀气:“我只嫁我的未婚夫,别的男子我都看不上。”

他手指一顿,面具下茶色的眸子一亮,不知道为何声音听上去很是轻快:“真的?”“嗯。”我点点头。

他看了看我,又继续剥核桃:“你这么凶残,若是能娇羞一哭,或许能遇到其他怜香惜玉的人。”

他每说一个字都戳中我的怒点,更气的是我没办法反驳。

阮淮素来嘴巴毒,所以在朝中树敌无数,三天两头有人想害他。如果他能改一改,世界也许会和谐很多。

我怒道:“你什么意思?”

阮淮困惑:“你没有收到我送你的礼物?”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到镜子,其实我倒是蛮喜欢的。莫非他是想要追求我?我半眯着眼,脸颊有些烧,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所以呢?”

阮淮将剥好的核桃仁轻轻往嘴里一送,决然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照照镜子啊。”

这个人的舌头一定是沾了鹤顶红。

我深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跟他计较,毕竟以后还有求于他。我摆出一张笑脸,过去拍拍他衣服上的灰尘:“阮大人,你看咱们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圈里的人,既然是同僚就应该互相帮助对不对?”

他又扔了一块核桃仁在嘴里,思索片刻,说:“对。”

我眯眼一笑,顺势将他拖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开始打探皇上的消息。因为最近老跟阮淮吵架,他进宫去玩都不乐意带我。“最近阮大人很少进宫啊,是不是皇上忙着陪什么人,没法……”

闻言,阮淮接过茶杯的手一顿,他缓缓侧头看我,面具并没有遮住他刚毅的轮廓:“莫非你瞧上的人是皇上?”“不!不是!”我慌了神色,急忙道,“是摄政王他……”“呵,原来是摄政王。”他冷淡一笑打断我,低头品了一口清茶。微风撩起他的发丝,睫毛浓密,茶色的瞳眸似乎映着一汪泉水,冷幽幽的煞是好看。

他轻声自言自语:“怎么会瞧上了王爷?不是说非那谁不可吗……”“你在说什么?”我好奇地问。“那你应该去找连华,”停了几秒,阮淮放下茶杯语调一转,“而不是来这里找我。”

等等……我怎么听他话里有股子酸味儿?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件事关系重大,皇上和摄政王表面上相敬亲和,背地里早已斗得不可开交。小皇帝已经长大成人,可以亲政独揽大权,而摄政王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放掉他握了五年的权力?眼下两股势力在朝中碰撞,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撕开表面的伪装。“发什么呆呢?”

温凉的指尖在我眉间敲了一记,我一抬头,那双茶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和核桃留下的清香充斥在我的周围。我的心不自觉地开始加速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胸腔。

我往后一缩,阮淮静静地看着我,我总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慌乱之下只得乱找借口:“我先出去巡逻了……对了阮大人,我送你的下蛋鸡是不是还没喂?我这就去喂它……”

我窘迫地拎起大刀迅速逃离现场,生怕他发现我的异样。

咦?他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呢……我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回头。阮淮微微垂首,闭目沉思,似是有烦心之事。身着一袭白袍的他倚在红木桌旁,银色的面具让他显得有几分疏离,像极了安民县冬日青山上孤傲的雪狐。

心脏仍飞快跳动,我不自觉地抬手,捧住发烫的脸颊。

傍晚骤雨突至,我轮值回来便看到书房的高墙正在淌水,我的心情像被淹的墙面。

我对连华的怨恨一年里下几场雨,就会加深几次。因为像我这样的从穷乡僻壤里钻出来的小官儿,怎么能容忍别人屋檐上的雨水浸湿我家的墙?

可那人是摄政王,我不得不忍。皇上怎么偏偏就赐了我这么一处倒霉地作为住宅?

我叹了口气,坐在案前翻阅阮淮要我背的《司天台看守准则》,这个空挂官名的御赐护卫真是不好当。

其实阮淮说得也对,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大红大紫,圈里人不过都在敷衍我、看笑话罢了。只有他还真给我找点事情做,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心烦意乱地合上书,从暗格里抽出昨天的联名书,翻看了看。“唉……”我思来想去没有法子,终归是圈子里人脉太少,没有可以商议的人。

我到京城已经快一年,本来是想找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探听到,要不是因为阮淮……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瞥眼瞧见了案上他今日送来的镜子,精致的纹路,淡淡的核桃香若有似无,说实话他真挺手巧。

我趴在案上看镜子,月色洒在庭院里,悄无声息。城外十几里处有军马踏着月色归来,扬起的浮尘似乎夹带了北方疆场还未吹散的黄沙。“臣拜见皇上。”

早朝众人神色各异,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悄无声息地将宇阳将军从北方疆场召回。当初狠心地遣走,现在又无端地召回,这大顷朝皇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将军快快请起。”皇上笑着说,“将军一路劳顿,应当赶紧回府休息才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宇阳将军。圈里人说他性格直爽、为人老实,除了脾气有点冲动外,是非常难得的人才。可是后来他跟阮淮有了过节,据说阮淮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想方设法将宇阳将军遣去了北疆驻守。

说实话,以阮淮那爱搭不理的脾气,我很难想象他会耍这种小心眼。不过话说回来,宇阳将军刚刚回到京城,之前也不认识我,说不定我可以跟他友好相处啊!我暗暗偷笑,佩服自己的睿智。

下了早朝,我赶紧追上将军的步伐:“宇阳将军请留步。”

宇阳将军回头望了我一眼,凌厉的剑眉下,一双黑色的眼睛难掩沙场磨炼出的铁血之气:“叫我?”

我抬手作了个揖,笑着道:“我叫薛梓官,来自安民县,久仰宇阳将军大名,一直想与将军见上一面……”我尽表诚恳,希望他能打破我在官圈中交友惨淡的局面。“下官略备薄酒,不知将军可否赏脸?”

宇阳将军覆手于宝剑上,上下打量我一番,薄唇紧抿,停了片刻冒出两个字:“女的?”

他的剑眉蹙起,漆黑的眼珠冷冷盯着我,流露出肃杀之气,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一时之间,我有些后怕,我对这个人真不了解,听说的毕竟算不得事。“我不在的这几年大顷居然招了女官?”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屑,我想找几句什么好听的京城腔来强硬反驳,话到嘴边却词穷,只得赔笑:“有幸得先皇恩赐,微臣才得以施展抱负。”“哦。”他淡淡回我一个字。

气氛如此不佳,我尴尬地挠了挠鼻尖,笑问:“将军,那饭局的事儿……”

我话还没说完,宇阳将军一句话干净利落回绝:“有劳薛大人费心,恕本将有事在身,无法应约。”

看着那明晃晃的铠甲在视野里消失,我僵在秋风中倍感心酸。身后有官员对我指指点点、讥笑嘲讽,而我已经懒得理会,难道我的仕途真的如此坎坷吗?

深秋燥热,去到司天台,我灌了一壶凉茶依然觉得火气难消,圈子里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相处。再说了,宇阳将军离朝那么久,此次归来难道不应该跟同僚好好聊聊天,打探一下朝中局势吗?“小阮阮!阮亲!”

我站在司天台的院子里,听到这个发嗲的声音,浑身汗毛倒竖。大概是大高个儿家的豆腐西施又跑到了司天台,吵着要见阮淮。

我硬着头皮走到门口,瞧见是我,她清秀脸庞上的笑容立刻僵住。“怎么是你?”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质疑道:“我奉命护卫阮大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

她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阮淮是我们京城才子,你一个乡下丫头就别掺和了,毕竟我们阮阮是看脸的。”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因为阮淮与人相交关键看脸,所以整个司天台的颜值都高出京城一个档次。

我僵着脸,冷声道:“我从早到晚跟阮淮形影不离,吃在一起,耍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既然能在司天台当职,西姑娘又何必质疑?”

豆腐西施小脸涨得通红,突然一捂脸哭着跑开了。“呼……”我噘嘴吹了个口哨,一转身瞧见了身后的阮淮。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问:“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又是什么?”

我的坏主意又冒头了,看着他银色面具下清澈的茶色眸子,竟鬼使神差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尖。“喏,像这样。”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阮淮的薄唇抿成一条弧线,他反手狠狠捏住我的手腕,我吃痛要逃走却被他钳制住。“薛梓官,刚才的动作你敢再做一遍试试看!”

吃了一记擒拿手,我感觉自己的脖子和胳膊快断了,急忙道:“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阿九闻声跑了出来,看着阮淮惊呼:“大人,您的脸好红哦。”“闭嘴!”阮淮声调不自然地冷喝一声。

阿九连忙低下了脑袋,委屈道:“来客人了。”

阮淮手一松,我反身抽出大刀,却扑了个空,他留给我一个急促远去的背影:“回去吧,今晚不用站岗。”

我愣在原地,抬眼一望,看到客厅里有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很是眼熟。

回到府里,王伯笑着出来迎接:“大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哈哈一笑,拿了个苹果啃了一口:“阮淮今天被我调戏,一气之下让我回来了。”

王伯:“……”

片刻后,阿离从门外进来说:“大人,宇阳将军派人传口信,说可以赴约。”

他改变主意啦?我立时心头开花:“快去订好位置,再给将军传信。”“是。”

我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将宇阳将军拉来跟我一道,然后再扩张人脉圈。我正想得高兴,小厮便挑着两箱东西进了厅堂。

看着两个巨大的木箱,我皱紧眉头问:“这是什么?”“回大人,这是王爷让我们搬进来的,说送给大人。”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整箱的丝绸布匹。连华这两天在搞什么鬼?前天满桌子补品,今天满箱丝绸,就算要故意讨好我,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我伸手摸了一下,丝绸柔软滑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细细想来,即使来到了京城,除了一套红色的官服,我平时的衣服不是白就是灰,不是青就是黑,都素得很。“大人,”家丁从门口笑嘻嘻地跑进来,“今儿个我们家的鸡一共下了二十个蛋,您从山上带回来的芦花鸡下了五个!”

我眼睛一亮,顺手拿起一个鸡蛋瞧。这些土鸡都是我从乡下带来的纯种山货,肉质鲜美。我曾经给尚书大人送过两只,不过他没收,说自己吃不得鸡肉。但是,在一次百官宴会上,我记得他一个人足足吃了两只盐水鸡。

我看着丝绸想了想,将手里的鸡蛋递过去:“喏,给摄政王送过去。”

小厮瞧了我一眼,手僵在半空中。

我懒懒回了一句:“说是回礼。”

小厮这才战战兢兢地去了。

我单收东西不回礼那就是收贿,我赠他鸡蛋那就是礼尚往来,官圈里最重要的就是要会感恩。鸡蛋虽小但能孵鸡,鸡生蛋蛋孵鸡,生生不息,这叫礼轻情意重。

这日有些起风,到了晚上吹来的风里都夹带了细沙,刮在脸上有些刺痛。我提早一些到了酒楼,见还有些时间就到楼下的湖边走走,顺便再练练我要跟将军说的台词。“将军,我觉得人生中最难觅的就是知音……呃,我曾经也……”“哎呀,你真讨厌,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

我正背得认真,一个甜腻腻的声音打断了我。我一转头便瞧见树下有两个黑影,借着月光细细一瞧,哟,这不是苏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吗?在这花前月下好一番快活!

苏钰搂着美人,手掌伸向女子的腰肢,刚想说话却发现了我。

一时间气氛有些窘然,我“呵呵”干笑了两声说:“苏公子,你继续摸,用力点儿……”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立刻逃跑,来到湖边堤坝歇腿时,看见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说形迹可疑是因为我实在有些不明白,今夜只是起风,为何他们穿戴着蓑笠还有雨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直觉告诉我,这些人必定有猫腻。

我猫着腰跟过去,他们很警觉,用推车推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最后他们进了一家客栈,我翻墙进了客栈后院,一路尾随。

晚上的风越来越大,呼啸声不绝于耳,我贴在一堵土墙旁。我侧身紧贴着墙面,挤在后院的排水沟处。窗口透出幽黄的光,风很大,所以我轻微地移动了一下脚让自己站得更稳。

令我想不到的是,夜风突然改变了方向,起初是从排水沟平行贯穿而过,现在则是在院子里肆虐,一时间我周围都变得安静了,因此我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东西都在这里了?”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声。“是。”有人回答,停了片刻又问,“镖头,这些东西确定没问题?”“说过多少次,不该问的别问!”

我悄悄凑到窗沿想一探究竟,只见屋内摞满了大大小小的草垛,几个木箱摆放在地上,有人看守。“一会儿那人会来,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放机灵点!”镖头一脸横肉,然而目光凌厉。他的身上挂了一个十字飞镖,在昏黄的光线下发出冷光。

十字飞镖?

我心尖一抖,蹙紧了眉头。小时候我老爹经常给我讲江湖上的大事件,其中有一件说的是十几年前卓贤镖局替江南富商运送重物,途中却被另一个镖局劫镖,不但财物被劫,而且整个镖局全被屠杀,无人生还。对方将所有人捆绑,又在他们腹部剜出一个“十”字,将血放干,手段极其残忍,令人发指。那时在镖行里便有“十字见血”的说法,而那劫镖镖局的统一的装束就是在腰间挂一个十字飞镖。

后来十字镖局不知为何匿了踪迹,直到三年前才重新出现在安民县附近,也是夺了普通镖局的镖,不过这次意外留了活口逃生报了案。我跟过这个案子,但最终县衙以证据不足停止了追查,想不到时隔三年我竟然在京城再次碰上十字镖局!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甚至有些激动,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以十字镖局的作风,这一趟镖绝对不会简单。

这时似乎有人进了屋,只听得镖头开口:“东西都运过来了,价钱可不能少。”

因为草垛遮挡了视线,我看不见来人,只见到草垛边他脚上穿了一双银白色的锦靴。接着镖头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满箱子锋利无比的兵器,躺在里面闪烁着森森寒光。

这么多兵器!我觉得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警惕的信号,我踮起脚尖希望能看到更多,突然脚下垫着的石头一滑,我的下巴“砰”地磕在了窗沿上,血腥味顿时充满了口腔。“什么人?”“唔……”我都来不及呼痛,感觉房顶上“嗖嗖”地钻出很多人。

我没有多想,一个疾旋转身跳进了草丛。

显然我低估了对手的能力,他们训练有素,在黑夜里犹如离弦的利箭,呼啸着追逐而来。我闪进海棠林,尽量将自己的气息掩住。

四下已然安静,难道他们没追了?“咻——当——”

我仰倒在地,用刀挡住来人的利剑,两厢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们是什么人?”我大喊一声,一面用足力气挡开压制住我的人,一面希望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那人一声不吭,铆足了劲儿要杀我。

剑刃在刀面上折出一个弧度,我的手臂又重又酸,颤抖着快要坚持不住。他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我身上,我实在无法,便伸手抓了把地上的沙土朝他脸上撒去。

今天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追来的杀手也太厉害了吧!

我刚脱身,左侧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几乎把我的五脏六腑都踢个翻滚。我闷哼倒地,两人手持利剑杀气重重地逼近我,难道今天我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大爷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我向后挪动身体,但是方才那一脚实在太狠,我整个腹腔如扭曲了一般,连呼吸都传来阵阵撕裂似的疼痛。

显然,这内伤是轻不了了。

他们提剑逼近我,我抬眼想记住他们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视线越来越模糊。凌厉的冷剑朝我胸口刺来,我挣扎着后退,却浑身瘫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剑光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此时秋风突然卷起了漫天海棠,艳红的飞花下白衣翩然,空中洒落了几点血珠。那人站在我面前,背影让我心里安稳下来,我想我一定是做梦了,不然飒瑟的秋季如何能承载如此热烈的红花呢……第二章从此祸茬躲不开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微微起身便浑身剧痛。“来人……啊……”“大人!您终于醒了!”王伯红着眼圈,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来是被我昨晚吓得不轻,“您可把老朽急坏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老朽怎么回去见老爷!”“咳咳……”

我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接着我见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你们是……”“见过大人,在下穆绍珺。”“穆绍琰。”

见我满脸疑惑,王伯吸吸鼻子解释说:“昨天是这两位侠士救了大人。”“他们?”我努力在脑海里回想昨晚的事,但是头疼得厉害。

忽地,我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问:“宇阳将军呢?”

王伯有些愧疚地看着我,说:“将军昨晚没去,大人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我心底有些失落,原来即使昨晚我没有出意外,也会是竹篮打水。我努力地想要适应官圈的生活,结交好友,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大人……”

唉……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也许阮淮的预言是真的,我这一生仕途坎坷,不会有什么大富大贵了。“大人!大人不好了!”屋外有侍卫神色焦急地跑进来,因为脚步太急,还在门口绊了个踉跄。“别急,慢慢说!”我冷然起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侍卫喘着大气,一脸凝重:“宇……宇阳将军……将军……他被人杀了!”

司天台的白塔静默在秋雨里,今天还应景似的起了雾,缠绕在院心高大的核桃树上久久未散。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下属走到身侧说摄政王来了,我才回过神。

刚刚转身,门口就飘进一袭绯红,女子步伐急促,让人感觉好像在半空跳跃,犹如秋季里飘落在雨中的红色月季,挣扎之下涌现出深深的绝望。“宇阳!”

她冲进了白塔的大厅,哭倒在宇阳将军的身侧,颤抖地伸手拉开白布,在确认了死去男人的身份后,爆发出了悲凄的恸哭。

我站在旁边,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子的哭声令人心痛,明眸中浸透了凄楚和苍凉。那个在北方沙场历经无数生死的男人,终于回归故里,昨晚还答应了我的邀约,而今却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连华从门口进来看了她一眼,走到我身边,面无表情地问:“阮大人呢?”

我瞥了他一眼,应道:“在塔顶观星台。”

连华蹙了蹙眉,双手负于后背,语气冷冽:“这人都死在了他司天台的白塔里,他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其实我也很苦恼,我想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阮淮脑子在抽什么风!在连华一干人来之前我就去找过他,可是他说什么都不出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一定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宇阳!”女子霍然起身,撕心裂肺地喊,“之前他就下手陷害将宇阳遣去了北疆,如今宇阳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定是阮淮心里有鬼,害怕宇阳揭发他当年的行径!肯定是他杀了宇阳!”

我的脑海中一下闪过昨天傍晚的情景,在司天台大厅一身戎装的人莫非是宇阳将军?

不会吧……我心头莫名一紧,攥起拳头抿了抿唇,张口要说话又被女人打断:“我们就快成亲了……昨日宇阳还好好的,说出来见个朋友……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一听,浑身一颤,想不到只是一晚,一对有情之人竟已阴阳相隔。“我等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以为熬出了头……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我?”她哽咽着,眼泪簌簌落下,一身绯衣几乎要灼伤我的眼。“快叫阮淮出来!”周围有人插话说,“就算不是他杀的,这人是死在他的地盘上,他躲着不出来实在说不过去。”

连华又看了我一眼,语气加重了几分:“他的嫌疑自然脱不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宇阳将军死在了阮淮的司天台,两人之前本就结怨,这是尽人皆知的事,现下阮淮又躲着不出来,这不更让人怀疑他就是凶手吗?“嫣歌,昨晚宇阳将军出来见的人是谁?”连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他的眼底的确有几分暖意,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顷的摄政王对一个人表示出关心。

然而,我心底的动摇与此无关。

嫣歌早已哭成泪人:“我不太清楚……只是昨晚他说要去跟朋友一起吃个饭……”

我失落地以为宇阳将军爽约,甚至还在心底埋怨他的言而无信,谁知他的尸骨凉在这个地方,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大人,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身边下属瞧见我的脸色,连忙问道。

我苦笑一声,摆摆手,稳住自己的身形,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们不用猜了,宇阳将军昨晚要见的人,是我。”

全场寂静。

嫣歌眼泪在眶里打转,愣愣看着我,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若宇阳将军来找的人是我,我便也脱不了嫌疑吧。

连华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幽深的冷光,仿佛要将我看穿。我知道这样承认会将我推向不利的境地,但比起故意隐藏,坦白的结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连华嘴角微微扬了扬,他忽然凑近我,低声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袒护他?”

我心头猛然一跳,望着连华冷若冰霜的脸说:“没有的事,我昨晚确实约了宇阳将军。”

连华站直了身子,冷傲的神情激得我心里一阵害怕,他负手于背,看着我冷冷吩咐:“来人,把薛大人请到京兆衙门。”“是!”

我立时傻眼,这么说摄政王是要把我抓起来啦?我在安民县当过职,自然知道牢狱之灾意味着什么,瞬间了。“那个……王、王爷……我……”

有人架住我的手臂,我本来昨晚就受了伤,哪受得住他们这般粗暴对待。“疼!”“是什么风把大顷第一王爷吹到我司天台了?”

阮淮把玩着手里的核桃从侧门徐徐走进来,银色的面具镀着一层寒光,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样子看上去不太好。“阮大人。”

连华打了个招呼,看着我说:“薛大人既然在你这里护卫,却连死了一个人都不知道,难道不该审?”

阮淮面无表情地盯着连华,他缓缓走到我面前,颀长的背影遮住连华犀利的目光,让我莫名安心。“薛梓官昨晚没有值岗。”“哦?”连华眯眼一笑,“既然是先皇御封的护卫,皇上又下令让她守卫司天台,薛大人居然敢如此怠慢?”

看着两人交错的目光,我心头七上八下,连忙开口:“是我的失职,我昨天跟阮大人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擅离职守。”

阮淮蓦然回头,茶色的眸子里噙着复杂的光。他的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我又惹他生气了。“所以王爷……”“薛梓官,这里哪有你讲话的份儿?”阮淮霍然打断我的话,再次将我扯到他身后,隐约间我似乎瞧见了他白袍下淡淡的红色。“人死在我司天台,王爷要问话,找我便是。”“阮淮……”“王爷!”有下属从屋外匆匆跑进来,单膝跪下,“皇上请您跟阮大人迅速进宫。”

御书房安静得不像话,皇上手中的折扇“嗒”一声打开又“嗒”一声合上,自北疆归来的将军只是一夜就死于非命,朝中上下议论纷纷。

众臣都觉得宇阳将军的死跟阮淮脱不了干系,但在得知将军死前是受我之邀后,另一个版本的猜测又悄无声息地开始蔓延。

阮淮断了我的官路,我怀恨在心,恰逢与他有恩怨的将军北归,我就设计栽赃陷害他。说实话,这各种流言满天飞,我自己都要信了。“薛卿,你昨晚跟宇阳将军有约?”

皇上递给我一个眼神,今日他的脸上镀了层霜,扇子一摇冷风就“唰唰”扑上人脸,连我旁边站着的连华都比平日要拘谨。

我抬手行礼,回应道:“臣昨日确实约了宇阳将军在会客楼见面,可是将军戌时还没有来,后来……”

皇上摇着手里的折扇,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让我头皮发麻。“然后?”

我看了阮淮一眼,说:“后来微臣遇上歹徒,幸得江湖侠士相助,才免于一死。”“哦?”皇上扇子一合,眼神里有几分担忧,“那你可有受伤?”

皇上还是关心我的皇上,对我好得一塌糊涂,我来到京城后从未真正为他效力过什么,甚至之前还接了别人的联名书要“偷窥”他。“谢皇上关心,微臣没事。”

皇上看了另外两人一眼,缓缓道:“既然这件事发生在司天台重地,宇阳将军又是朝廷重臣……朕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处理。”

皇上稍加思索,眼里精光流转,片刻后看向连华:“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连华,他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一身傲气,眼底噙着冷肃的光,如同深林里藏匿的野豹。

连华依旧面无表情,语调冷清:“一切听从皇上安排。”“朕会命刑部一同处理,”皇上笑了笑又问,“阮卿觉得如何?”

阮淮也是面无表情,银色面具映射着淡淡寒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疏离。我的视线还是落在他白袍下的淡红上,有什么东西跟昨晚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连华突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这件事阮大人有些地方恐怕说不明白,本王觉得你还是一直待在司天台为好。有什么进展,本王会让薛大人转告。”

这摆明了就是要禁足啊!

我赶紧对着阮淮挤眉弄眼,却听他淡淡开口:“有劳。”

然而,我了。

皇上似笑非笑,见我眼露怯光,递来一个挑衅的眼神。联名书的事情没有解决,连华不会放过我的。“嫣歌是你的干妹妹,由你监管案子她应该会放心。”皇上朝着连华说了一句,算是做个小结,转而对阮淮道,“阮卿,你留一下。”

从御书房出来,我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更加紧绷了。与其说帝王心思难猜测,倒不如说皇家人心思都难测,因为我完全没想到连华居然就这么答应了。我们一前一后走在道上,连华突然停下脚步,我心尖蓦地一颤。“薛大人,联名书的事情你好像一直在回避。”

我的天,憋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啊,怎么不继续送东西给我呢?我细细一想,大概是昨天回送他一个土鸡蛋,把尊贵的摄政王给硌硬了。

静默了半天,我发自肺腑地叹道:“同为帝王臣子,王爷又何必为难下官呢?”

连华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冷意不言而喻,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自然不会让我好过。连华盯着我的样子就像野豹在盯着猎物,让我头皮发麻。

我双腿早已哆嗦,然而脸上还要故作镇静:“还烦请王爷有什么线索多透露几句。”

我眯眼一笑,赶紧朝前走去,再被他瞪一眼恐怕我就要哭爹喊娘了。皇上到底安的什么心啊,怎么把摄政王给我送来了,不知道我白天黑夜都想躲着这个煞星吗?

我突然想到,皇上派连华跟我一起查案,跟连华联名查帝王怀着的是同样的目的。阮淮啊阮淮,你究竟是怎么在这两个人之间做到游刃有余的……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一早便去了集市给阮淮买了一堆核桃,付账的时候只觉得胸腔在出血。阮淮嘴刁,我自然买的是最好的。

一袭白衣缓缓坐到我身侧,浑身散发着冷冽寒意,墨黑的长发拂到了我脸上,湿湿的、冷冷的,似乎刚刚吹过寒风。

我动了动唇,问:“你还好吧?”

阮淮身形一动,伸手拿过我买来的核桃,捏开:“薛大人连买个馒头都会记账,一下子给我买了这么多核桃,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我嘴角抽了抽,笑吟吟道:“大人喜欢就好。”

阮淮迅速地剥开,一会儿就吃了好几个。我拿起一个核桃学着他一捏,咦?怎么捏不开啊?我双手合十用力一压,逗我呢?“哼!”

那一声冷笑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耍大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我不甘心,将核桃放在桌上,抡起拳头往下一捶,圆滚滚的核桃忽地弹跳而起,冲向我的脑门儿。“嘶——啊!出血了!”

我趴在桌子上捂着脑门儿,阮淮继续自顾自地剥着核桃,瞥了我一眼:“我以为薛大人是故意买硬壳核桃来整我呢,原来是被人给诓了。”“硬壳?”我愣愣侧头,瞧见了阮淮微勾的嘴角。他起身拿了个用核桃壳雕刻的小盒子过来。“别动。”他挖了点药膏,涂在我破皮的脑门儿上。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得几乎和白雪同色。我愣怔地抬手抚上他的手背。

阮淮一僵,停下了动作。

啧啧,皮肤这么滑啊,都是什么养的?这么热乎,嗯,我还以为真跟雪一样冷呢……“你拉着我的手,是要做什么?”

我错愕地回过神来,脸颊“嗖”地蹿红。我望着他,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什么都不干!”

阮淮一脸淡漠:“是都不干,还是干了不认账?”

太无耻,太无耻了!

我心里气不过:“阮淮,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积点德?就是因为你嘴巴太毒才会四处树敌。”

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扬起薄唇笑道:“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盯了他片刻,心里的情绪一直在翻江倒海。我想了想,还是凑过去认真地问:“昨晚……是不是你救了我?”

阮淮又百无聊赖地拿了两个核桃在手心里把玩,身子向后一倒,懒散地倚靠着椅子,语气淡漠:“昨晚?”

我眉毛一拧:“直觉告诉我那人是你。”

面具下,茶色的眼睛染了几许笑意,他没有回答。

我又凑过去,说:“将军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他也没有承认。

我急了,认真道:“我会告诉摄政王的,这样你就洗清嫌疑了。”

阮淮把玩着核桃的手一停顿,蹙眉:“然后呢?让他怀疑你?”“呃……”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一时间,阮淮的脸色如同黑云压城,脸变得比小孩儿还快。他将手里的核桃摔到我怀里:“出去站岗!”

我被轰出了门外。秋风冷飕飕的,我一哆嗦才想起来披风落在了厅堂的座椅上。每次见阮淮都倒霉透顶,他简直是我的衰神!我环抱着手臂,走到院子门口时被低着头进来的阿九狠狠撞了一下。“抱歉大人!”阿九个子小,此时缩成一团。

我揉着手臂,低头看见他手里还端着一碗药,幸好没泼洒。“咦,阿九你生病了?”

阿九似乎没想到会遇见我,神情紧张:“是……是啊。有点伤寒……哈哈……”“哦,照顾好自己。”我应了一声。“大人,大人!”

我一回头,是司天台的下人。“您的披风,天冷了别着凉。”

看着他跑红的脸,我心里一阵感动,都说下人随主子,没想到主子是那副德行,下人却如此贴心。我感激地接过披风,披风居然暖暖的。“谢谢你。”

他挠了挠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大人……我家大人说让您把上次的清扫费和这次的跑腿费一并付一下。”

秋风,真冷。“王伯,我发誓定要把阮淮给剐了!”我骂骂咧咧地走进院子,“他居然跟我要了上次的清洁费,这次还要收跑腿费!”

然而厅堂内,连华的声音没有预兆地响了起来:“薛大人真是让本王好等。”

从来不踏进我家大门的人,此刻竟坐在我家凳子上。

看到连华我有些发蒙,王伯赶紧用眼神示意我,说:“大人,王爷等了您好一会儿。”

连华英挺的眉毛皱在一起,面色有几分阴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呵呵一笑,坐在他对面,问:“天冷路远,王爷怎么有空过来?”

连华语调微微上扬,嘴唇翕动:“不远,就隔壁。”“哦。”

我发现了,自己要是一心虚说话就特别没有章法,其实我就是特别害怕他。“那也来得挺早。”“不早了,你的鸡起得更早。”他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件事我一直理亏,我家后院养的土鸡经常飞到隔壁撒野,有几次还弄坏了他的珍贵名花,但是他没让我赔。“那……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我扯开话题,瞥了一眼连华,他的手指搭在茶盏上,嘴角弧度渐起,眼底却无笑意:“你很关心这件事。”

我哑口无言,心里总觉得有一口气堵着。

连华低头抿了一口茶,启唇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儿?

将军府在萧瑟的秋风里一派冷寂,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上也挂了白花,风中夹杂着纸钱和香烛燃烧的味道,靠近之后呜呜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最后萦绕在耳际久久挥散不去。

奴仆们神色哀怨,一排排将士肃穆而立,心中的痛惜从眼中透出,有的将士实在隐忍不住,悄悄避到一旁掩面失声痛哭。谁会想到,久经沙场的宇阳将军,最后竟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跟着连华踏进了将军府。灵堂的正中透着浓郁的哀伤和死寂,偶尔能听到一声哽咽,来自跪在灵堂前的女子。她脱去了那日绯红的衣裙,幽怨的瞳眸中泪水将落未落,蛾眉婉转间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模样。“兄长。”

嫣歌见到连华,缓缓站起来行礼,连华不动声色,给宇阳将军敬上一炷香。“兄长,你一定要替嫣歌做主……”嫣歌哭得凄惨,泪珠大滴大滴地滚下,“宇阳生前为人忠厚,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对他下此毒手!”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上,很明显,她认定了阮淮就是凶手。

连华淡淡启唇,语速不疾不徐:“刑部的人来过了?”“嗯,”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迹,“李大人说需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明天就可以出殡。”

明天?这么快!我在心底惊叹,更多的却是疑惑。秋日比不得夏季,再说将军的这件案子本就扑朔迷离,虽说能早点入土为安是好事,但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啊。

连华依然不动声色,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顿了顿开口道:“嫣歌,你跟本王出来。”

好吧……不让我听。

我撇了撇嘴,站在灵堂上,向旁边的将士请了一炷香。“将军,梓官与你虽只见过一面,但梓官是打心底佩服你的骁勇。”

我将香插到炉内,无意一瞥,虽没看见将军的容颜,但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进入了我的视线……“薛大人。”“来……来了!”

我连忙跑出去,连华已经跟嫣歌谈完事情。看见他凝重的表情,我觉得这个案子一定很棘手。“本王会查清楚的,你放心。”他抬手拍拍嫣歌的肩膀安慰她,看似平常的动作又让我对连华刷新了认识。看不出来啊,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话口气就像别人欠债不还的摄政王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出了将军府,我想了半天才开口问他:“王爷,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

连华剑眉一蹙,微微颔首:“你说。”

迟疑了一下,我抬眼对上他俊美的脸庞:“宇阳将军……是怎么死的?”

连华微微一愣,随即神色肃然道:“阮淮让你来打探消息?”“呃……不是。”“那你想做什么?”

我哑然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难我。地上的落叶被秋风卷起,飘到了连华脚边,我垂着头看着连华的锦靴,总觉得有点儿眼熟。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我,即使我没抬头也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野豹。“匕首从后背插入心口。”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错愕地抬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华眼底升起疑惑,反问我:“怎么了?”“没……没事。”我干巴巴笑了两声,殷勤道,“王爷不是还要去刑部嘛,下官下午还要去司天台站岗,就不陪同了。”

冷冽的眸子微微凝起,他唇边勾出一抹绝美但没有丝毫温度的笑:“是要去回复主子吗?”

他的话大多不留余地,我已经习惯,对于这样的警告我心领神会。“王爷慢走。”

连华策马扬长而去,留我一人站在将军府门口。而此时我的心底除了疑惑再无其他,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

回府的时候,我顺便去了趟药铺,那天伤了筋骨,我打算去拿点药。“哟,这不是薛大人吗?”掌柜的笑嘻嘻地问我,“不知道阮大人喝了药好点儿没?”

我一愣,拧眉问:“阮淮喝药?”

掌柜的也一脸疑惑,反问我:“大人难道不是来给阮大人拿药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背影如果……我呵呵一笑,点点头:“是啊,给他拿药,可是我忘记名字了。”

掌柜的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提药递给我:“小人都配好了呢,早上阿九来的时候小人没在,所以只拿了几袋。劳烦大人帮小人带句话,请阮大人务必好好养伤啊。”

我的脑袋一炸,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好的……”

今日站岗时,我一直忧心忡忡,肚子里一堆问题想问可是又找不到人,不知阮淮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换岗前我都没见到他。早上他莫名地生气,真怪不得我,我本来就是好心好意想让他洗脱嫌疑,更何况刚才下属也说他跟连华的关系其实非常糟糕。

站在司天台门口,我看着手里的药,觉得有千斤重。他真的受伤了吗?所以救我的真的是他吧?

心里五味杂陈,我叹了口气:“罢了,不管是不是你,我从来不喜欢欠人情。今晚就替你走一趟吧……”

父亲从小就说我好奇心太重,生怕我总有一天闯出什么祸端。

我承认,对任何事情我只要心存疑虑都想一探究竟,所以我很自然地进了安民县县衙。

夜色薄凉,深夜的将军府人烟散去,偌大的灵堂内烛火袅袅,随风忽明忽暗。趁一个丫鬟下去添香火,我在空中几个转折溜进了灵堂。

我不想打扰将军的,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查清楚。

四下无人,我悄悄地往棺材内探头,而我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哇……唔……”我差点尖叫出声,来人一个翻转,身形变换如闪电,落到我身侧紧紧捂住了我的嘴。“嘘,别出声。”

这个声音是……阮淮?他怎么在这里?

我点点头,瞪圆了眼睛看着昏暗光线中的黑衣蒙面人:他脸上的面具换成了蒙脸布,只遮住了下半张脸。一双茶色瞳眸映着微弱烛光,像是琥珀镀上了月华,晶莹剔透。他眼窝有些深,眉眼轮廓分明,跟刀削似的,跟我们安民县那边西域过来的原族人还挺像。

阮淮的眼睛很漂亮,我看得愣神,他垂眸的样子总让我觉得有点儿熟悉。他一眼扫过来,我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只好慌张地移开视线。

其实真的很想伸手去扯掉黑布,这么长时间了身边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我简直心痒难耐。几次去偷窥都被他逮了个正着,还被说心术不正。

但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阮淮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言一样好看,还是……奇丑无比?“你……怎么来了?你可是被禁足了。”我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寂静。

他看了我一眼,修长的食指放在我的唇间,不准我讲话。我闷声跟在他后面靠近棺材。

宇阳将军躺在里面,一身戎装英勇神武,脸上却一片死寂。是的,大顷这名骁勇的将士已经不在了,他的神态很安详,死前应该没有承受太多痛苦。

阮淮从头开始细细往下查看,我跟着他移动视线,两人的目光同时停在了将军的手上。阮淮抬起将军的手臂示意我来看,果然,白天我没有看错。“你怎么想?”我定定地看着他。

我希望是自己看错了,若非如此那就证明连华和刑部有意隐瞒宇阳将军真正的死因。那他为何要骗我?

阮淮淡漠道:“下毒这种下三烂的事,我才懒得干。”

闻言,我抿了抿唇,眼珠滴溜儿地盯着他:“我相信你。”

幽暗的光线里,阮淮怔怔地看着我,过了片刻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谢谢。”

将军惨死,皇上下令追查,摄政王故意隐瞒……这怎么想都是个大阴谋啊!“身为一名武将,棺内却没有他的贴身佩剑。”阮淮微微眯起眼睛,认真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把他跟记忆里另一个人的影子重合起来。

太扯了,怎么可能?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沙场上刀剑无眼,身为武将宝剑确实不会离身,为什么棺里没有呢?“想什么呢……”阮淮半眯着眼睛,瞳眸深如幽潭,他微微一笑,“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蠢?”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在这种情形下,他的嘴巴怎么还这么不饶人。

静默了老半天,我想好说辞正准备反驳,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阮淮和我四目相对,交换了一记眼色,他低声道:“练了这么久,你的轻功应该有进步了吧?”

我脸色很不好,弱弱道:“还……行……”

身为御封护卫,我最难以启齿的是我差劲的轻功,幸好我耍大刀厉害。“让你这样的人保护,我还真担心自己的命。”说罢,他便走过来抓起我的胳膊,继续调侃,“轻功不好,那你翻司天台围墙怎么这么顺溜?”

我哑然,我能说我是爬树上去的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阮淮二话不说,拉着我运起轻功往屋顶上一蹿,稳稳落在屋顶横梁上。“都搞定了?”

这声音好熟悉……“速度点,别让府里的人发现。直接搬走。”

几个影子蹿进了灵堂,光线太暗看不清人脸,但借着屋外的月光我瞧见了他们腰间的十字飞镖。“阮……”

我刚开口便被阮淮一把锁在怀里封了口。他目光冷厉地盯着下方,那些人来到将军棺材旁,似乎想要偷走遗体。

我努力给阮淮挤眉弄眼使眼色:他们要偷遗体,你不阻止吗?我想要反抗又不敢使劲挣扎,只得将手伸进他的大腿内侧狠狠一捏。阮淮蹙眉,低头看我一眼。

我掰开他的手,用口型道:“去啊。”

阮淮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微一笑,嘴唇贴在我的耳旁:“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去比较合适。”

啥?“哗啦——轰!”

衣袂飘飞后轰然落地,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脸错愕,难以置信他就这么把我给扔了下来!

那些人的视线都钉在我身上,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凝住了,一时间四下寂静。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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