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元弼 著,吴小锋整理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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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集解补释(上册)试读：
前言
《周易》，傳自先秦，淵源甚古，乃華夏先祖認識天地自然的智慧精髓。“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漢書·藝文志》），漢人以《易》當五經之原。《周易》分三個部分，卦象、卦爻辭與十翼。相傳卦象伏羲作，卦爻辭文王與周公作，十翼孔子作。《周易》本身的發展與成書，可能更複雜，分此三部分，繫之以相應的作者，可以代表視之。《周易》最終編定目前的篇章結構，時閒大約在西漢。漢尊儒術，《易經》作五經之原，備受重視，研習者眾。其中佼佼者，在西漢如孟喜、焦延壽、京房、楊雄等，在東漢如荀爽、鄭玄、虞翻等。至三國，政治與時代思想品質大變。漢代經學的整體形象，如熹平石經一般，在東漢末年的黄巾起義中被砸碎。東漢轉三國，大一統的局面分崩離析，到唐代開國統一，期閒斷斷續續戰亂四百年。兩漢至魏晉，學術從經學變玄學，與政治生態有莫大關係。玄學以王弼（二二六至二四九）代表，這個天才般的青年，二十出頭就注完了《周易》和《老子》，影響至今。王弼以“得象忘言”、“得意忘象”之旨，掃象而説《易》，一改漢人以象數説《易》的踏實學風，《易》漸漸化三玄之一。唐朝開國制典，貞觀十六年（六四二）頒行《五經正義》，於《易經》，孔穎達選取王弼注作疏，奠立王弼注《易》思路的正統性。兩漢象數易，式微於魏晉，《周易正義》出，更至於衰亡之境。幸有蜀地道士李鼎祚，搜羅東漢以來古注近四十家，於寶應元年（七六二）編成《周易集解》，獻於代宗。自序曰：“采羣賢之遺言，議三聖之幽賾，集虞翻、荀爽三十餘家。刊輔嗣之野文，補康成之逸象，各列名義，共契玄宗。”今所見唐以前的《周易》古説，尤其大部分漢易資料，基本依賴於此書得以保存，可謂居功至偉。
漢人研習《易經》，多言象數，因《易經》文辭皆非隨意繫之，背後有其象數支撐，“卦有小大，辭有險易。辭也者，各指其所之”（《周易·繫辭上》）。指其所之，即含象數變化。象數及其變化規律，本質乃陰陽消息之紀，討論象數及其變化，是深入理解陰陽消息及其規律。《周易·繫辭上》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玩辭的前提在觀象，若掃象不觀，徒玩其辭，辭成浮辭，説義萬千仍空虚無根。可惜《周易集解》所保留之漢易資料，自《集解》成書之後，幾乎無人問津，直到清代。
清代反思明亡教訓，有漢宋之爭。漢學一路向上，考鏡學術源流，於《易經》能從宋易追溯至漢易，《周易集解》在這種風氣之下，開始重新學人所重視。經過惠棟、張惠言、孫星衍等人的努力，《周易集解》的各家易例逐漸明朗。至李道平（一七八八至一八四四）著《周易集解纂疏》，漢易中各家易例的繁難處，開始逐漸清晰。不過，《集解》中各家易例之閒的精微差異，《纂疏》仍有頗多力不能逮之處。真正對《周易集解》作庖丁解牛般的研讀，讓各家易例各自成法，並且能對其作提綱挈領般的評述，當屬曹元弼的《周易集解補釋》一書。
曹元弼（一八六七至一九五三），字穀孫，又字師鄭，晚年號復禮老人，江蘇吳縣（今蘇州市）人。早年學於南菁書院，師從禮學大家黄以周，與唐文治、張錫恭等人同學。二十四歲成《禮經校釋》，學林矚目。之後隨張之洞，講經經世，循張之洞《勸學篇》治經之法，欲撰《十四經學》，最後成《周易學》、《禮經學》、《孝經學》三種。辛亥之後，閉門著述，以發明鄭注核心，著《周易鄭氏注箋釋》二十八卷，《孝經鄭氏注箋釋》三卷，以及《古文尚書鄭氏注箋釋》四十二卷。其閒，尚有《大學通義》、《中庸通義》、《復禮堂文集》等，一生著述累積三百餘萬字，卓然一代經學大家。
曹元弼一生精力所萃，主要在禮學與易學。《春秋左傳·昭公二年》載韓宣子在魯觀禮，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知易象即禮。《易》究天人之奥，其理落實人世可見可行禮。易與禮，上通而下達，此曹元弼學問之規模與眼界所在。
曹元弼的易學作品有三種，《周易學》八卷，《周易鄭氏注箋釋》二十八卷，《周易集解補釋》十七卷。《周易學》是曹元弼早年在張之洞處，講習諸經大要時所著，《周易》一書提要鉤玄，可當《周易》一書之通識。《周易鄭氏注箋釋》，自一九一一年至一九二六年，積十七年之功而成，煌煌二十八卷之巨。《箋釋》以鄭注主線，以荀爽、虞翻等古注箋，以清人易説釋，附加己意，體宏而思精。一九二〇年，《箋釋》開工十年之後，上經撰畢。曹元弼自覺是書卷帙浩繁，不便初學，於是本諸易簡之法，由淺入深、由博反約之旨，在《箋釋》的基礎上，另撰《周易集解補釋》一書，與《箋釋》高低搭配，齊頭並進。《補釋》與《箋釋》意圖不同，故撰寫方式不同，二書主要區别有八點，已經交代在《周易集解補釋序》中。《周易集解補釋》一書，顧名思義，以李鼎祚《周易集解》底本，之補與釋。《補釋》在《集解》所收録的古注基礎上，補入《禮記》、諸子、《史記》、《漢書》等古籍中相關易説。並對古注與補注，參合惠棟、張惠言、姚配中等人的理解，加以疏釋。漢易多言象數，本就艱深，再加上各家易例不同，思路不同，對初學而言，可謂寸步難行。《補釋》之成書，於各家易説條分縷析，使其各得其所，又能相互發明，見其會通，非極精漢易而德性淳厚者不能。
筆者六年前始知漢易之重要，找來李道平的《周易集解纂疏》硬著頭皮讀，進展極其緩慢。後來覓得曹元弼《周易集解補釋》一書，與李道平《纂疏》相互參考，始知《纂疏》之未盡處，同時對曹元弼《補釋》中展露的學風與學養佩服之至。於是，花了一年時閒，整理此書，供自己與身邊好友研習之用。一晃五年，如今重進校對一過，供易學愛好者閲覽。《周易集解補釋》的整理，用的是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刊本。原刊本繁體豎排，今改作繁體横排。原文雙行小字夾注，今改作單行。原文“集解”部分，以○分隔諸家説法，今省○作分段處理。“補”與“釋曰”部分，亦作分段處理。曹元弼在豐卦上六的“釋曰”中言：“李書之例，博存異義，前後字亦不必同也”，此次整理，以儘量保留原文中的多種古傳寫法。《補釋》原書體例，儘量一仍其舊，同時做到眉目清晰。周易集解補釋序
余既《周易鄭氏注箋釋》，以明開闢以來天經地義聖教王政，人類所以相生相養而不相殺，萬世可使有治無亂，生民可使有吉無凶之至德要道。據象推義，積精沈研。仰維聖人吉凶與民同患之仁，俯念天下无邦，民彝泯亂，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萬族俱盡，乾坤或息之痛。任重道遠，心惻語長。惟恐義之不明，説之或有流弊，以乖經旨而誤後學。慎思明辨，積將十年，至上經之末。忽轉一念曰：是書也，詳則詳矣，每卦合《彖》、《象傳》，輒文累萬言，無乃使學者惛然不能待乎？是非設一易簡之法，以由淺入深之階梯，由博返約之歸宿不可。於是就唐資州李君鼎祚《集解》，校各本異文，擇善而從，定其句讀。又據孫氏星衍所集眾家遺説，更博采《禮記》、《春秋傳》、周秦諸子、《史記》、《漢書》等説《易》古義補之，而以己意申其疑滯，辨其得失。放張稷若《儀禮鄭注句讀》摘録賈疏之例，酌取《箋釋》十之三四，俾足以解經注而止，名曰《周易集解補釋》。其生蓍立卦生爻繫辭宏綱細目之詳，與探賾索隱極深研幾之神恉，通德類情道濟天下之大用，具詳《箋釋》及余向所《周易學》，是書惟指説大略，不復繁文。自離卦以下，每卦《箋釋》屬草畢，隨編是書，又于其閒寫定乾卦。去年春，《箋釋》成，乃補坤卦以下二十八卦，至今年四月卒業。溯自宣統辛亥以來，憂患學《易》，於今十有七年矣。洪水滔天，猛獸咥人，日甚一日，運厄大過，數窮未濟，君子雖悲天憫人，如之何哉！惟恐懼修省，艱貞履道，敬體乾坤大生廣生之德，述先聖之元意，獨抱遺經，究厥終始，盡其言以見其意，傳諸其人，以待天下之清而已。天不變，道亦不變，碩果不食，陽與君子之道不可亡。凡余所，惓惓不已，博學詳説又反説約，務使學者尋省易了，此也。是書之異于《箋釋》者凡數事：《箋釋》篇第依《漢志》“《易》十二篇”之舊，此據《集解》同王弼本，一也。《箋釋》以鄭主，經字一依鄭本，此據李氏本，二也。《箋釋》采荀、虞、宋、陸諸家，閒有删裁，王弼學行以後各家，采入《箋》者尤少。此據《集解》本，遵其例補之，雖王弼、王肅等説，無所遐棄，惟於釋中别其是非，三也。《箋釋》於諸家異文擇要采取，此則備引而釋之，以明聲通義轉，同源分流之故，四也。《箋釋》每卦每爻，統論大義，而後逐句疏解，此依李氏分節，當句發揮，其全卦全爻之義，各因文便略著之使貫串，五也。《箋釋》解誼先申鄭而後及諸家，此一依《集解》所列先後，六也。《箋釋》於《集解》引荀、虞注，合兩條一者，多審度文義，分繫經傳，此則一如其舊，而於釋語中識别之。經傳兩注異義，則明其以何説主，七也。《箋釋》於惠、張、姚異義，委曲申明，使一書有眾書之用，此則惟取所主一説著之，餘不及，或略一及之，八也。凡此八者，皆兩書體例當然，至訓釋經義，則同條共理，一以貫之。李氏之序曰：“俾童蒙之流，一覽而悟。”然漢師説《易》，各有家法，猝不易明。《集解》舊本誤字至多，初學每不能絶句，今承惠、張、姚三先生之成訓，積數十年探索之功，又經論撰《箋釋》知其典要、觀其會通之後，之發疑正讀，約文敷暢，理其緒而分之，比其類而合之，瞭如指掌，朗若列眉，讀者庶乎可一覽悟矣。余自光緒戊戌、己亥閒，始《周易學》，以舉《易》之大例大義。宣統辛亥至今，既《易鄭注箋釋》，以極論天道至教，聖人至德，人倫王道，大經大本，又此書以便學者循誦。參伍錯綜，分明辛苦，目暝意倦，精神遐漂，忽忽不知老之已至。日西方暮，吾何求哉！荀子曰：“皇天不復，憂无疆也，千歲必反，古之常也。弟子勉學，天不忘也。”維天常於弗替，存人道於幾希，願與天下後世仁人共勉之。宣統强圉單閼且月賜進士出身誥授中憲大夫翰林院編修加二級吳縣曹元弼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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