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油生活(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14 08:11:00

点击下载

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潘璐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汽油生活

汽油生活试读:

Low 引擎低鸣

能量燃烧,活塞飞动,车轮急转,这样的动感让我切身体会到自己正活着。一路奔驰不息无疑是我生命中的快事。

不过,发动机停转、电子仪器关闭的停车状态,我也不讨厌。

如果有其他车辆做伴,我们可以聊聊天,交换一下手头掌握的有关各种社会事件的信息。倘若只有我自己停在那里,那也不妨悠闲地眺望四周的风景,任由思绪驰骋。有时我会想象下次引擎发动时的情景;有时,凝望着纷纷飘落的树叶,聆听着附近车辆通过的声音,我会开始思考某些深刻的问题。比如,人类与动物,与我们汽车之间,有哪些共通点和差异。

清晨,我会因身沾鸟粪而沮丧。黄昏,我会为长翅的黑蚁一同飞舞的壮观景象而惊叹。偶尔,人类的几句闲谈也会让我心生欢喜。

非要说让我感到厌烦的事,就是堵车吧。那时既没有奔驰在路上的喜悦,也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

在大排长龙的马路上,只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车辆间距很小,大家都在焦躁不安中一点点往前蹭。当然,我可以与附近的车子聊几句。但是,车内人类的焦虑与疲惫往往也会影响车辆,所以我们很难心平气和地交谈。

现在就正处于这种状况……

这条公路从名取市出发,双向都是单车道。我沿着其中一条一路北上,向位于仙台市内的自家住宅前进,结果被堵在途中。我所在的车道堵得满满当当,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排,大家都以龟速移动,一直处于将停不停的状态。而反向车道却是空荡荡的。

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反正总是只有自己所在的车道堵车。

坐在驾驶席上握着方向盘的是望月良夫,他的紧张通过手上的力道传达给我。

两个月前,就在迎来二十岁生日后不久,良夫取得了驾照。今天是他第五次开着我出门。他总是很守规矩,时常通过后视镜确认情况,速度适中,也不会乱踩刹车。

前几天,望月家的妈妈望月郁子还说:“新手开车一般都比较安全。一旦熟练了,开始疏忽大意的时候才容易出事呢。”她答应为良夫出一半驾校的学费,而良夫要在每天早晨开车把她送到地铁站。良夫拿到驾驶证后,就开始履行这个约定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到疏忽大意啊?我都等不及了。”

听到良夫的话,郁子笑眯眯地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我呀,小时候总想快点儿长大,可是一旦长大之后,想踩刹车都来不及了。”“对了,亨。”良夫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问坐在旁边、年仅十岁的弟弟望月亨。“什么事?”“你刚才买的那个塑料模型是什么,高达吗?”

亨的座位前面放着一个玩具店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个盒子。今天,两人去了一趟位于仙台机场附近的影城,回来的路上顺道去玩具店逛了逛,好像就是在那里买的。我在停车场,因此并没有目睹买东西的场景,不过应该差不离儿。“哦,这个吗?这是龟霸。”亨把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关于高达,我也略知一二,他们在车里谈到过这个动画,我也从其他车子那里听说过。据我所知,高达好像是一群机器人打打杀杀的故事,而且剧情比较黑暗,同时也有一定深度。亨拿着的那个不起眼的茶色盒子上画着一个脑袋很大的机器人,这就是他所说的龟霸吧。“啊?”良夫惊呼,“亨,前几年你不是还说龟霸样子很丑吗?”“没错,我是说过。”“那你还买?”“那个时候啊……”亨严肃地噘起嘴,一脸成熟,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孩子,“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儿,不了解它的好。”说着,他抱紧膝头上的盒子,“龟霸其实超级棒哦!”亨脸上浮现出无比崇拜的表情。

良夫扑哧一声笑出来。“是这样啊,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儿啊。”

这个十岁的孩子说出什么话来我都不会吃惊。如果真有心理年龄这个概念的话,亨恐怕比望月家的其他人都要年长。换句话说,单论心理年龄,亨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是望月家的共识。“喂,哥哥,你知道这个人吗?”“哪个人啊?”“这个人。”亨把摊开的杂志拿给良夫看。

当然,良夫无暇旁顾。“我不能东张西望,前面都是弯道,你直接说是谁不就行了。”“这本杂志掉在座位旁边,估计是妈妈掉的吧。你看,就是这篇报道。这个人就是《闪闪太阳君》的创作者吧。”“哦,你说丹羽啊。”良夫的语气里多少流露出几分轻蔑,“那家伙不是创作者,他爷爷才是。他爷爷在战后不久创作出了太阳君的插画。”“那杂志上报道的这位丹羽先生算是干什么的呀?”“他作为创作者的孙子,现在是这个角色的版权所有者吧。”

我也知道这个太阳君。一名卡通角色,是个外形极其单纯可爱的太阳。在城市中穿梭的时候,我常常可以看到身穿印有太阳君衣服的小朋友,在购物中心前也能看到画着太阳君的大型海报。(1)

几年前,在停车场邂逅的一辆北斗星曾给我做了一次有关“闪闪太阳君”前世今生的讲座,他那种着迷的劲头让我大为惊叹。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里面摆满了太阳君的各种周边产品。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不久,丹羽的祖父为了鼓励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孩子,开始用手工制作的连环画为他们讲故事。他没有创作新故事的能力,于是以《桃太郎》或《一寸法师》的基本情节为框架,安排了一个有手有脚、外形十分简单的太阳作为主角。这就是太阳君的诞生经过。他每周赶赴受战火摧残的地区为孩子们表演。起初只有两三个孩子前来观看,但由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所以,随着表演次数的增加,他的人气也越来越高。比起他讲的故事,孩子们更喜欢太阳君这个角色。也许是因为构图非常简单,什么角色都可以模仿的缘故吧。久而久之,比起讲故事,介绍太阳君占据了更多的时间,故事中的配角也逐渐增加,比如其他与天气有关的卡通形象,云朵姑娘、雨滴宝宝,等等。孩子们也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太阳君的弱点是什么?”“云朵姑娘和太阳君的关系好不好?”丹羽先生就即兴做出回答。一来二去,各个角色的设定也逐步丰满起来。

再加上后来太阳君的故事被美国拍成动画片,并以“进口片”的形式在国内广泛传播。“太阳君是划时代的杰作。”滔滔不绝地讲述这段历史的北斗星接着说,“因为它正体现了‘简约才是美’这句话。天气是一种普遍现象,其中‘太阳’是‘晴朗’的象征。灿烂的光芒无人不爱。其他的角色,比如云朵姑娘、雨滴宝宝,也都以简单明朗的构图取胜,可以说非常讨巧。而且,太阳君系列在市场上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简直就是奇迹般的角色啊。”那些奇迹般的角色就摆在车里,北斗星应该以此为傲吧。

而此刻,驾驶着我的良夫说出了类似的话,但口气轻蔑,毫无崇敬之意。他说:“天气什么的不就是普遍现象嘛。太阳的样子那么简单,谁画出来的都差不多。别人只是无意中画了个相似的太阳,又无剽窃之心,就搬出《著作权法》让人家支付形象使用费。还有云彩、雨滴,都是一样的。明明是为了取悦孩子们的卡通形象,却一个劲儿地强调使用权、使用权什么的。”“你说谁啊?”“就是丹羽啊。周刊杂志上登的那个男人。就因为是创作者的孙子,便拥有太阳君的所有权。真差劲。”

米老鼠和面包超人都做得挺好,但只有太阳君这么过分,良夫继续咬牙切齿地感叹。“听说那位创作者生前住在仙台,那他的孙子也住在仙台吧?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那个人算是富三代,都四十多了,从来没有正经工作过。”“真的吗?”“他就靠着爷爷的遗产过日子。自己没有任何创造,祖辈开采的油田里冒出的原油就够他吃香喝辣一辈子了。”“可是,哥哥你也没有正经工作过呀。”“我还是学生呢。”良夫生气了。“这位丹羽先生虽然没有工作,但他肯定缴纳了很多税金,还有地方税之类的。所以他说不定比你的贡献大多了。”

小学生懂什么缴税的事,良夫并没有这样说,从比他小十岁的弟弟口中听到这种不像孩子该说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只是说:“亨,听好了,我和那个叫丹羽的不同点在于……”“在于有没有油田?”“不。在于有没有上进心。”“上进心?”“我有上进心。”“说不定丹羽先生也有。你看,太阳君不是总在节目的最后宣布‘明天太阳也会升起’或者‘只要那里有太阳!’嘛。这些台词应该就体现了他的上进心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创造太阳君的是丹羽的爷爷。我承认他爷爷是个伟大的人。虽然他画工很糟,作品中也感觉不到太多创新性,但是他抢先一步把太阳塑造成卡通角色,在这一点上功不可没。然而,他孙子这个人很没用,并没有什么贡献。”“他在管理油田啊。”“使用太阳君角色的申请书送来,他就盖个章再送回去,并把银行账户告诉人家,让人家打钱。他要干的也就这些吧。”“还有和美女交往呢。”亨指着杂志说。

怎么回事儿?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推测这本周刊杂志恐怕报道了些丹羽与美女交往的绯闻。我们习惯于通过想象力来填补人类对话中没有说明白的部分。“那件事啊……”良夫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让我很失望。我本来很尊敬荒木翠的。”

前面的车子前进了,为了不落后我也稍微向前挪了挪。动一动,然后又停下来。“荒木翠?就是和丹羽交往的美女吗?这么说,这位荒木女士也住在仙台喽?”“是的。你刚才说什么呢?不知道丹羽倒无所谓,但是不知道荒木翠可就太孤陋寡闻了。”“这个女人很厉害吗?怎么厉害了?”“待会儿你上网搜索一下就知道了。”“找了解情况的人问问不就行了嘛,让我来搜索一下哥哥的知识储备吧。”“真是的,详细说明很麻烦的。简单说吧,荒木翠十年前结婚,然后息影,一直居住在仙台。她家原本就是仙台的名门,是个非常有名望的家族。”“但是,哥哥,我有个问题!荒木翠女士已经结婚了,对吧?”“没错。她和一个圈外人结婚的事在当年还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想想……好像是公司职员,搞研究的。医学方面的研究。”“医学方面?”“怎么了?”“医学的哪个方面?完全没说清楚嘛。”“好像是免疫方面的吧。”“免疫?免疫什么的?但是她都结婚了,还和那个油田先生,呃,丹羽先生搞婚外情啊?”“就是说嘛。”“哥哥,话说婚外情是什么意思啊?”“啊?”“我知道婚外情是指与结婚对象以外的人关系密切,但是具体是干什么的呀?”

良夫微微扭头瞥了一眼弟弟的侧脸。“你这个小人精,我真不知道该给你解释到什么程度。”“总之,丹羽先生不工作,还照样能赚钱,对吧?”亨合上杂志,放到一边。“听说他成天宅在家里鼓捣电脑。就这样,还是腰缠万贯的富翁。羡慕死了。”“只要那个真的太阳不起诉他侵犯肖像权,就一切平安无事。”“你连肖像权都知道,还不知道婚外情吗?”“我知道婚外情的概念,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它的具体内容。”“小孩子不知道就算了。”

然而,堵车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忽然下定决心,冲从对面方向开到近前的车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堵车吗?”

那辆白色的本田洞察者(Insight)与我擦肩而过时告诉我:“再忍耐一下吧,前面一百米远的地方发生了事故,正在处理。过了那里就畅通无阻了。”

畅通无阻,我好喜欢这个词。要是永远都能畅通无阻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再走一百米就可以摆脱交通阻塞了,我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良夫。

洞察者说得没错。又走了将近一百米,我看到两辆事故车停在路边。白色的雷克萨斯和白色的面包车,车体都没有重大损伤,可能是追尾了吧。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旁边,正向司机询问情况。

车流中的一环因事故而崩溃,于是才会造成全线堵车吧。雷克萨斯居然也会遭遇这种事。对于老式汽油车来说,威风凛凛又是混合动力的雷克萨斯一向是我们敬畏和羡慕的对象,就像进化过程中的未来生物一样。

也许因为地球资源有限,人类在私家车燃料方面进行了种种尝试。因此,现在不仅有汽油车,还有混合动力车和完全电力车,以及柴油车。“你们没事吧?”行驶到跟前的时候,我向两辆事故车打招呼。

没有回应。他们全都沉默不语。

发生事故的车都会受到不小的打击。车辆相撞自不必说,就是车身侧面与墙壁或电线杆发生剐蹭也会让车子十分郁闷。两年前,我也体会过这么一次。那时,我正在一家大型家电商场的停车场里发呆,忽然被一辆从后面开进来的车撞个正着。当时我都吓得忘记了疼痛,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次事故而被迫报废。

虽然我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工作,但我不清楚车主望月家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修车很麻烦,所以索性放弃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车检日期就快到了,这让我越发忐忑不安。我感到一种生命即将终结的绝望。这种小事故都把我吓成这样,如果遭受更加严重的冲撞,那种恐怖实在是难以想象。“你知道宇宙吗?”扎帕曾这么问我。

扎帕是我的邻居兼友人(准确地说应该叫邻车兼友车吧),是住在望月家隔壁的细见先生的爱车。我们的车位相邻。(2)

他是辆白色卡罗拉GT,车载音响里放的总是弗兰克·扎帕的专辑。也许因为车主细见先生是弗兰克·扎帕的铁杆粉丝吧,卡罗拉的(3)车牌号“三八”也被读作“扎帕”,久而久之我们都管他叫扎帕了。年近六十的细见先生是市内一所小学的校长,据说他每次给学生讲话时都会说一句:“希望你们去听听弗兰克·扎帕。”

细见先生在这一带很出名,他喜欢弗兰克·扎帕的事也人尽皆知。望月家的人有时也会苦笑着说:“让孩子听弗兰克·扎帕,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宇宙?你是说天空另一侧延伸出去的宇宙?”我反问。

扎帕说是的,就是那个无边无垠、黑漆漆的宇宙。“那又怎么了?”“我听说与人相撞的车子的灵魂会飞向宇宙。”“什么意思?”“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无法思考、孤单寂寞、神志不清,永远不能再回来。”“是这样的啊。”“是的。弗兰克·扎帕说过:‘人期望做到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做不到。’讲得很好吧?”“我可没觉得有多好。”“据说细见先生经常在早会上对孩子们说:‘听好了,人们做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会失败。所以没什么害臊的,因为失败很平常。’很励志吧?这才是学校应该教给孩子的。不过话虽如此,人身事故是决不能允许的失败。”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没错,我懂了。

通过警察的巡逻车后,前面就不再拥堵了。“太好了。”驾驶席上的望月良夫说。

发动机的活塞有节奏地运动,让我神清气爽。天色渐渐转暗。周日的下午,望月家的主人望月郁子应该在准备章鱼小丸子吧。每周日晚上做这道菜是望月家的惯例。“圆香今天上哪儿去了啊?”良夫问。从刚才的车道左拐,进入一条单行窄路,前后都没有车,左右都是广阔的土地,这让良夫放松下来,开始担心起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她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啊,她呀,我估计她看电影去了。和江口先生一起。”亨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江口先生是谁?”“姐姐的男朋友啊。”“什么?!”良夫惊呼,并扭过头看向副驾驶席,“她有男朋友了?”

人们似乎很少意识到自己与他人视线交汇时身体也会做出动作。不要看旁边,快看前面!良夫听不到我的大声疾呼。他向左转身时也带动方向盘向左转动,方向盘一动,我自然也要跟着转向。路很窄,电线杆近在咫尺。要蹭到了!我一阵恐慌。就在这时,车轮突然向反方向扭转,副驾驶席上的亨用右手使劲儿把方向盘往两点钟的方向旋转。右侧是一个包月停车场。为了安全躲开电线杆,良夫开着我一头冲向那里。“哥,慢慢踩刹车!”亨大喊。

停车场很大,沙粒与轮胎接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良夫踩下刹车,我收势不及,向前一冲。不过无论如何总算停下了。“哥,刚才太危险了。”“是、是啊。”望月良夫努力平复因惊恐而紊乱的呼吸,“不过,都是因为你说了令人吃惊的话才会这样的。”“姐姐有男朋友这件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大家是谁?”

这个沙粒铺设的停车场相当空旷,右前方的角落里停着一辆蓝鸟。那辆车的车身原本是白色的,但由于表面覆盖着一层沙土,显得灰蒙蒙的。“好慌乱啊。”对方朝我搭话,于是我老老实实地表示歉意,“我家司机东张西望来着,让你受惊了,真不好意思。”“真羡慕你呀。”白色蓝鸟说。“司机东张西望你还羡慕?”“我已经三个月没在路上奔跑了。”“哦。”我试着寻找合适的词回应。“我主人病倒了,还在住院。”“那你一定在翘首期盼主人出院吧。”“唉,主人已经八十了,好像是脑血管出了问题,一直卧床不起。”“哦。”除此之外,我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步他的后尘,我静静地想。总有一天,会没有人来驾驶我。人人都会衰老,会有再也站不起来的那一天,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说,这只是度过漫长人生后到达的终点而已。“不能奔跑的感觉很难受,但是见不到主人,心里更难受。”白色蓝鸟喃喃低语。我懂,当然我不能这样说。当事人、当事车的心情是外人、外车绝对不会了解的。

望月良夫惊魂已定,终于从方才的停车场急刹车事件中恢复过来。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弟弟:“那个江口君到底是什么人啊?”“江口君呀,就是姐姐打工那个地方的前辈啊。姐姐在洋装店打工时认识的。”“那你怎么会知道江口君的事?”“因为姐姐公开了嘛。”“公开?对谁公开?”“对世界公开。”亨说。“对世界公开?”“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把对家人隐瞒的事发在推特上呢?”亨歪着头,一脸疑惑。“她都写了些什么?”“虽然隐藏了姓名等个人信息,但是一读内容就知道肯定是姐姐(4)写的。比如,‘我哥以为北海道人是卖土产的。真够傻的。’还有,‘被杂货店的店员一怂恿,就买下一个超级丑的青蛙摆件,为我哥的智商默默祈祷。’这些推特,怎么看写的都是哥哥你吧。”“连这种事都写上去了?”良夫瞪大双眼,呼吸粗重,脸上泛起红潮,“连这种事都对世界公开了?”“嗯,不过那个青蛙摆件是挺丑的。”亨诚恳地说。

是那个东西呀,我也想起来了。在望月家停车位旁边,庭院的一隅,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青蛙雕像。不知是石头的还是金属的,总之看上去颇有分量,但是青蛙的外形毫无可爱之处,而且好像一直在瞪着我似的,所以我曾真心希望它赶快从我眼前消失。原来如此,原来那是良夫被店员忽悠买回来的呀。“人家说那个青蛙摆件可以消灾避祸。”“那只是杂货店的小姐随口说说的罢了。不过,总之,今天早晨姐姐又随手发了一条推特,‘待会儿要和E先生一起去看电影。’”(5)“E先生就是江口先生喽?”良夫叹息,“我不是批判这种行为,不过把自己的行动事无巨细地发在网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结果还不是批判?“谁知道呢。不过,要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留下这种记录的话,应该也很有意思吧。”“很久以前?你是说战后?”“还要更早。比如‘今日,与中臣镰足商议大化改新②之方案’。”“你是说中大兄皇子发推特?小孩子才会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良夫似乎已经忘记弟弟本来就是小学生这个事实了。“另外,如果‘猛犸象最近很少见了呀’‘猛犸象情报征集’之类的推特流传下来也很有趣啊。”“那么久远?”“我说哥哥,你也稍微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啊。”“还是算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没有手机是怎么上网的?”“妈妈以前不是有一个旧笔记本电脑嘛,我把那个要过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包月停车场深处跑了出来。

直奔我们这边而来。

车门没有上锁,我刚想到这点,副驾驶席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风吹进车内。

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站在外面,她头戴一顶帽檐宽大的帽子,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带着一层淡淡的颜色。我不认识这张面孔。“能上车吗?”她问。“啊?”“我在逃命,你能不能救救我!”她直接向坐在驾驶席的良夫请求。女人好像本以为副驾驶席是空的,结果一开门看到亨端坐在那里,着实吓了一跳。“啊,真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准备后撤。“你要坐在我腿上吗?”亨冷静地问,“我这儿还有个装龟霸的箱子。”

坐进我后座的这位女士大约三十五岁。撇开贸然冲进一辆陌生车子这件事不说,她看上去是一个头脑正常、十分普通的人。不,也许并不那么普通。虽然她把帽檐压得很低,但言谈举止间还是流露出某种高雅华贵的气质。“请问……”手握方向盘的良夫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回到那条窄道,我一路向西前进。我知道这位女士不是望月家认识的人,既然如此,不是应该让她赶快下车才对吗?“要开到哪里好呢?”面对永远服从的良夫,我实在很无语。“总之先一直朝前走好吗?”那位女士客气地说。其实这是一条单行道,也只能朝前走。“哥哥,最近学校老师教导我们说,乘坐别人的车时要把帽子摘掉。”亨突然以孩子特有的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亨,这无所谓吧。”“啊,没错,应该这样做。”坐在后座的女士狼狈而又惭愧地摘下帽子。她说话很直率,毫不惺惺作态。

良夫似乎想看看后面的女士,他假装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但他的动作也太不自然了。

这位女士应该算是相貌端正吧。我们车子无法判断人类的美丑,而且习惯于偏袒自家主人,所以望月郁子和圆香的外貌就是我心中女性美的基准。然而,我还是无法判断后座的女士是高于此基准还是低于此基准。“实在抱歉。我刚才冲进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这辆……嗯……”“德米欧。”副驾驶席上的亨反应很快,迅速做出说明。

听到自己的名号被介绍给别人,我的心情好了几分。“我看到这辆德米欧,而且驾驶席上有人,就没来得及多想,反正能让我上车就行了。我也很吃惊,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反而觉得她很可爱,不像是坏人。而且她还说:“这辆小绿车真漂亮!”啊,说不定她是个有品位的大好人呢。

再加上亨说:“哥哥,德米欧更新换代了,这是旧款吧。”“是呀。”良夫也表示肯定。然而那位女士却立刻接口道:“新款也不一定什么都好啊。”我进一步确信,她绝对是好人。如果汽车一族也有“年度人物”评选的话(事实上确实有),那么今年这个人就很适合当选。“你说你在逃跑,你是在躲避谁啊?”良夫问。“哥哥,她肯定是在躲避媒体啊。”“亨,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我“吱”的一声停住了。望月良夫踩下了刹车。

在轮胎尚未完全停止转动的时候,良夫就拉起了手刹。我的身体随之微微斜晃了一下,良夫毫不在意地转向副驾驶席,探身问道:“亨,你怎么会知道?”

亨安静地打开杂志,翻到刚才和良夫谈论的那篇报道:因《闪闪太阳君》而成为富豪的丹羽先生与一位已息影的著名女演员私下密会。

良夫凑近细看杂志上的照片,然后又将目光移向后视镜,确认后座女士的相貌。“你是荒木翠……女士?”

那位女士眉头微动,神情却未大变。她大概早已习惯别人大惊小怪的反应了。

这时,信号灯转绿。

望月良夫右脚踏下油门。还没松开手刹呢!我大叫。但我的身体还是按照主人下达的命令开始行动。车只能听从司机的指示。车轮在打转,发出刺耳的噪音,身体痛苦得仿佛被凌迟似的。主人你饶了我吧!幸好,良夫立刻发现错误,松开手刹,总算得救了。“你的曾祖父因为经营生丝买卖而发家,富甲一方,这是真的吗?”亨问后座的荒木翠。“是真的。那是我的太爷爷。”荒木翠回答,“不过小学生说出‘富甲一方’这种词真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语气似乎柔和了几分。“那你爷爷荒木燕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漂洋过海到欧洲,成为著名的西洋画家,这也是真的吗?”“也是真的。”“亨,你只是在读网上关于‘荒木翠’的资料吧。”

刚才亨从开车的良夫那里拿过手机,熟练地上网搜索,查找与“荒木翠”有关的信息,并随口读了出来。“网上的信息有真有假,找本人当面确认是很重要的。”“你是说谣言吗?”“也不一定是恶意造谣啦。”“你说得没错。”荒木翠笑着说,“比如,网上肯定也写了我第一次参演电影的契机吧?摄影师弗朗索瓦·克塔尔是我爷爷的崇拜者,他来日本的时候拜访了荒木家,看到十三岁的我,认为我很适合那个角色,于是就把我推荐给了导演。”“嗯,是这么写的。”亨点点头,读着手机上的内容。“啊,这个我也听说过,那部片子还得了电影节大奖,对吧?”“但这是假的。”“什么?”良夫十分震惊。这家伙一走神又要乱开了,我一阵紧张。然而,良夫似乎有所注意,只是踩油门的力道略微加大了而已。“是假的吗?”“是啊。弗朗索瓦在日本见到了我是真的,但他是在游戏厅里跟我搭上话的。”“跟十三岁的小女生搭讪?!”良夫大惊,同时我开始加速。冷静,冷静啊!我真想朝他大叫。“不是搭讪啦。当时他在玩抓玩偶的游戏机,怎么也玩不好。这个我很拿手,经我指点,他抓上来好几个。于是他问我:‘怎么才能练到这么厉害?’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然后我就演了那个电影。”“你们是用日语聊天的吗?”亨问。“用法语。我从小就会说法语的。”“不愧是出身名门啊,十三岁就能用法语聊天。不过那样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孩子,你在学校不会被人欺负吗?”“亨,别瞎说!”

荒木翠微微一笑。“会被欺负啊。不过,说到这个,你也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孩子呀。”“所以我会被欺负呀。”“啊?喂,你说什么?”良夫惊呼。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也默默寻思。“我说我也在学校被人欺负。”“真的?”良夫提高嗓门。他一激动又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油门,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猛地往前一蹿。“你真被欺负了?”良夫追问。“因为我不像个小孩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具体点儿。”我能感受到良夫体内瞬间充满身为兄长的使命感。“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欺负,不过至少不被大家喜欢吧。”

不会吧?我也开始担心了。我从未想过亨会在学校被人欺负。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当事人却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有关自己的话题。“下次再说吧。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总而言之,所谓信息,都是真假混杂的。有时巧妙地插入某些假信息,反而更能使大众信服。你看,比如你喜欢一个东西,却在网上公布的信息中写‘我讨厌它’,这样可能就会有人为了恶心你故意送这样东西给你,你就源源不断地得到了喜欢的东西。”(6)“这算《包子好恐怖》的网络版吧。”“啊,哥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亨盯着手机说。“什么问题?”“‘不起眼’是什么意思?”“‘不起眼’?”良夫一头雾水,但他并没对亨说你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嘛。

我也在苦苦思索,不起眼?是说个子小吗?“‘不起眼’就是无趣无聊的意思吧。你问这个干什么?”荒木翠回答。“网上这么写的,荒木翠和仙台市内一个不起眼的白领结婚后引退。”“别瞎说!”“你说我干吗!我只是读出网上的信息而已。”“‘不起眼的白领’?写这个的人真够狡猾的。”荒木翠接着说。“狡猾?怎么说?”“因为判断是否‘不起眼’,全都取决于作者的主观臆断吧。又没有明确的定义,说什么叫‘不起眼的白领’,完全是信口开河。然而,这样的报道一出来,大家就都信以为真了。从未见过我老公的人也会认定‘你和不起眼的白领结婚了’。所以我说写这个报道的人狡猾啊。就算是公司白领,也有很多种嘛。”“那你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良夫问,“我听说好像是与医学、免疫有关的领域?”“是的。”荒木翠笑着问,“怎么了?”“喂,哥哥,这个上网一查就知道了。网上说他从事的是免疫疾病的研究以及药品开发的工作。这真的是公司白领干的工作吗?一说到制药,我就想起顶着爆炸头的老学究埋头在一堆烧杯、烧瓶里的画面。”“没有爆炸头的白领也可以做这个工作哦。”荒木翠回答。“拯救为疾病所苦的人,这是很伟大的工作啊。才不是‘不起眼’呢。”

荒木翠意味深长地叹息道:“我刚结婚的那段日子很难熬,大家对我们真是口不留情啊,说什么的都有。”接着,她举了几个例子说明何谓“口不留情”。

比如有人说她看腻了花花世界里的豪门公子,反而觉得圈外的平凡男人更新鲜;还有人说荒木翠另有相好的男人,但是关系不能公开,所以就找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男人掩人耳目。“说实话,你不觉得我和谁结婚都无所谓吗?反正对政治和历史都没有任何影响。”“没这回事儿!大家都很关注的。”良夫提高嗓门。“因为荒木家就像扎比家一样。”亨一副老于世故的表情。“啊?扎比家是干什么的?”荒木翠问。

当然,我也不知道。“是高达中的名门望族。”良夫苦笑着解释,“你也不知道高达吧?”“就是机动战士嘛。这个我知道。”荒木翠回答。

亨闻言拍手大喜。“不愧是高达,就是有名!”“扎比家就是高达里统治吉恩军这帮坏蛋的家族。”“哥,说坏蛋好像不太对,他们也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啊。”“不要计较这些细节啦。总之,统帅吉恩军的就是扎比家。”良夫说。

荒木翠优雅地道歉:“不好意思,这些我都不太懂。”接着她又说,“夏亚也是扎比家的吗?”“你知道夏亚?”“好像叫红色什么来着?”“红色彗星。”“对,我知道,他也是扎比家的吗?”“很可惜,夏亚是戴肯家的。”“是戴肯家的很可惜吗?那两家像源氏和平家一样差很多吗?”

在他们讨论高达角色时,我继续前进。

亨又把注意力转向手机。“网上还写了别的。荒木翠引退后,积极投身慈善事业,参与孤儿院的志愿者工作。这是真的吗?‘积极’这个词也是一种主观性表达吧。”“热心投身于人道支援,真了不起!我很钦佩。”良夫满怀热情地赞美。“人道支援这个词太冠冕堂皇了吧,听起来好假。”不知为何,荒木翠的话里流露出几分欣喜。“你总是帮助儿童,是很喜欢孩子吗?”“怎么说呢……”她用好像在为别人做精神分析的语气说,“看到那些孩子努力生存的样子,我就想帮他们一把。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健康地成长,不合情理、无可奈何的事越少越好。而成人的世界是我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

眼前只有一条路,无须转向。不过我所担心的是到底要开到哪里去?

对面车道上,一辆出租车渐渐从反方向驶近,我跟他搭话。“现在我拉着一个叫荒木翠的人。”对方立刻兴高采烈地回应:“称得上日本贵族的就只剩荒木家了吧。她可是仙台之宝啊。”看那个兴奋劲儿,引擎转速都提高了吧。“荒木翠怎么会坐德米欧这种车啊?”“你真过分!我也没办法啊,她自己上来的。”“那你小心点儿啊。你们私家车都不懂怎么好好拉客人。”

虽说千车千面,但是我所认识的大部分出租车都是万事通,喜欢八卦,而且自尊心比天高。“与你们不同,我们常年行走八方。”出租车们经常自豪地夸耀,“轮胎磨损程度也是你们远远赶不上的。”

我在信号灯前左转,继续前行。良夫强调:“无论如何,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你的婚事是一件特大新闻。尤其在仙台市内,大街小巷都闹得沸沸扬扬,祝福气氛堪比皇室大婚。”“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哥,这你都记得?”“那时我还是小学生,多少也有一些印象。妈妈记得很清楚,她就喜欢这些事。”“但是后来各种八卦消息层出不穷啊。”荒木翠语气缥缈,仿佛在追忆遥远的过去。“是吗?”“是啊。报纸时不时就拿‘荒木翠疑似出轨’做文章。”她苦笑,“我结婚时,那些报纸明明都在祝福我们,说知名演员与圈外人相恋是宛如奇迹的爱情故事。”“哥,‘出轨’和‘婚外恋’是一个意思吧?”“差不多吧。”“还是不要跟小孩子说这些比较好。”“啊,也是。”良夫皱起眉头。

荒木翠又微微一笑,说:“总之,那时大家都千方百计想证明我们的婚姻不幸福。”“如果你们一帆风顺的话,大家就没有八卦聊了,多无聊啊。你看,做塑料模型也是一样,组装时很开心,一旦装好就只能做做装饰了。久而久之,就会想要拆掉重装。”“我觉得,一旦没有其他可以炒作的话题,记者就会想起我们。‘头儿,惨了,这周没有爆炸性新闻了怎么办!’‘没事,不是还有荒木翠吗?’”

荒木翠随口模仿虚构的记者对话,虽然只是稍微改变声线,却给人一种身临其境般的现场感。这就是演技吧。亨和良夫都笑了,但笑声似乎并没有缓解气氛,荒木翠接着自导自演。“‘不行啊。荒木翠生活规规矩矩,没有可炒作的地方啊。’‘放心吧。首先,从荒木翠居住的地区挑个男人出来,年龄在二十到五十之间,和荒木翠相识的男性就行。然后,以他们俩为主角,写一篇《荒木翠出轨疑云》的报道。’‘这样没问题吗?’‘没问题。仙台市有一百多万人口呢。’就这样,出现了许多含沙射影、无中生有的报道。”“最近又有了。”良夫说,“一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你的报道。”“那这次的出轨是真事,还是记者恶意炒作?”“亨,别胡说。”良夫呵斥道。“这个啊,也许是我自作自受吧。”“请问,您真的出轨了吗?”良夫问。“啊?‘真的’是什么意思?”荒木翠语调微变,良夫的问题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因为……”良夫说不下去了。“我哥哥他不想承认这件事。扎比家,不,荒木家的公主殿下和普通男人出轨。”“和不起眼的白领?”荒木翠苦笑。“对。没有爆炸头的白领。我哥哥担心公主幸福下嫁平民这个美丽的童话破灭。”

荒木翠美目圆睁,那双大眼睛焕发出前所未见的光彩。“你啊,真是什么都懂。”她的口气毫无讥讽,完全是心悦诚服的样子。“没这回事,我不懂的多着呢。”“但我要对你哥哥说抱歉了,现实不是童话。这次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出轨了。还有,过去那些说我疑似出轨的报道也都是真事。”“啊——!”良夫夸张地怪叫。他脑中仿佛有一口大钟,此时被一记重槌敲响,而且他还想让别人听听这钟声有多响。“哥,你受到严重打击了吧?”“这次还是和那种家伙出轨!”

副驾驶席上的亨转头看向后座。“对不起,我哥说你那个出轨对象的坏话了。他是失去理智,口不择言。”

荒木翠扑哧一笑。“我也知道丹羽君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太好。”

她说起丹羽君时的语气十分亲昵。“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良夫开始专心和这位女明星交流。

不好!不好!专心开车啊!我焦虑起来。“对他我了解得很少。只知道丹羽是个依靠‘太阳君’的版权度日、游手好闲、不谙世事的宅男。每天就窝在家里鼓捣电脑什么的。”“其实……”荒木翠停顿一拍,接着愉快地说,“他就是游手好闲、不谙世事、只会鼓捣电脑的宅男啊。”“看来大家说的没错啊。”良夫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也可以认为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啊,哥哥。”亨认真地说。

荒木翠闻言又笑了。“如果这个人是宅男的话,那你们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呢?”“好像在接受记者采访啊。”荒木翠笑道,“那本杂志没写吗?荒木翠是怎样与深居简出的大少爷相遇相识的。”“这本大概是过期杂志吧。”亨翻着杂志说。“这样啊。”荒木翠轻叹一声,“丹羽君四十多岁,虽然没有工作,但也不用为生计发愁。每天就在家里玩玩电脑,悠闲度日。糖果点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真是差劲的男人!”也许是出于嫉妒,良夫恨恨地吐槽。“他过着如此堕落的生活,因此遭到天谴了。”荒木翠说。“天谴?”“就是虫牙。他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连龋齿菌都看不下去了。长虫牙就只能去看牙医。但是那个人特别怕生,又怕疼,还想保护隐私,这么一来,市内符合他要求的牙医就很少了。结果,我们俩便在同一家医院里碰到了。”“你们是在医院相遇的?牙医不是应该保护患者隐私吗?”“也是无巧不成书。”荒木翠说,“丹羽君的病历和别人的病历搞混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良夫提高嗓音。

我也一时搞不清状况。“确切地说是处方搞错了。医生手写的病历好像都要录入电脑统一管理。”“现在都是这样管理了呀?”“现在X光片也可以保存为图片文件呢。结果,那个挂号处的工作人员在更新数据时出错了。”“哎呀呀。”“于是,丹羽君差点儿又拔了一次本来已经拔掉的智齿。”荒木翠微笑道。“他活该。”良夫点点头。

荒木翠愉快地笑出声,就好像小孩子开心地讲述朋友的糗事似的。两人的亲密程度可见一斑。“不过,千钧一发之际,医生发现了。丹羽君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嚷嚷:‘我差点儿被你们杀了。’”“太夸张了吧。”“然后他又找挂号处的工作人员出气,说就因为你的错,我的智齿差点儿被拔两次。‘007’也不能拔两次智齿啊!邮递员也不能拔两次智齿啊!总之,把医院搅得鸡飞狗跳。”“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然后,不幸的是,我正好来看病。一进医院,吓了一跳。但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这时,丹羽君注意到我,大喊一声‘荒木翠’!”“直呼其名真没礼貌。不能原谅这种人。”“不过,因为这个契机,我们就渐渐熟悉了。”“那个医院太过分了,病历都能搞错。”亨批评道。“只是工作人员一时疏忽而已,幸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过那个牙医带来的麻烦可不止这个。”“出什么事了?”良夫担忧地问。

也许是良夫追问得太急切,荒木翠未作回答,只是摇摇头。

***

一时之间无人开口。眺望窗外的荒木翠忽然轻柔地长叹一声,平静地说:“有个兄弟真好啊。”“这个……怎么说呢,其实我们年龄差很多。”良夫说。他是家里的老大,二十岁。老二圆香十七岁,亨十岁。“我出生后不久,爸爸就去世了。”“啊……”“这个信息上网也查不到哦。”亨淡然地说,“爸爸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那你妈妈不容易啊。”这句话并无特别之处,倒不如说是陈词滥调。然而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沉痛或哀伤,车内的气氛反而骤然轻快起来。“因为我妈妈立志要成为多利亚一族啊。”良夫语带自嘲。他转动方向盘,我随之转向左侧。“多利亚一族?也是高达里的?”“不是。”良夫笑道,“就是普通的多利亚。不是有很多食物以多利亚命名吗?好像因为那是多利亚一族发明的料理,所以才这样叫。”“但实际上,真正的多利亚料理,与日本众多被叫作多利亚料理(7)的其实是两种东西哦。”亨说。“啊?是这样的吗?”良夫有些吃惊。“好像是的。”“反正我妈妈干劲十足,决心把我家发展成能用自家姓氏命名料理的家族。”“好棒的妈妈。”“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比如,有多利亚奶酪饭和多利亚烤虾,我们家姓望月,就要叫望月奶酪饭和望月烤虾了。好难听!”

荒木翠开怀大笑。“啊,不好意思。请问接下来要怎么走?”良夫问。

前方不远处有个三岔路口。良夫总算想起问路线了,我松了一口气。我最害怕不知道目的地盲目乱开的司机了。“我说,开到这里就行了吧?我试着设定了方向导航。”亨似乎在推测目的地。可他怎么会知道呢?我正纳闷的时候,亨转身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荒木翠。不知何时开始,亨开始操作汽车导航了。“这是您刚才开门时,不小心掉落的。我在导航器上设定好了。”“哦,原来这张纸掉了啊。”荒木翠接过纸。亨似乎已经体贴周到地把纸上的地点输入到了导航仪中。“这张地图上标出的地方不是您要去的地方吗?”“我也许有一天会去,但今天不想去。”她笑道。“这是你藏身的地方吗?”良夫问,“话说回来,亨,你的动作真快啊。已经设定好了?”“只要把那里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就行了。看,地图很快就显示出来了。”“谢谢。不过,现在请在丁字路口左转,那里有个DIY用品商店,让我在那里下车就可以了。那个停车场很大,很容易停车,不会引人注意。”“您对这一带真熟悉啊。”“我有时会来这里买东西。”“您真的住在仙台啊。”良夫感慨道。

左边可以看到DIY用品商店的大型招牌。良夫放慢速度,似乎在寻找车位。每次进入这样的停车场,我们都会担心能否顺利找到自己的位置。“其实,在上这辆车之前,我在朋友的车上。”驶入停车场时,后座的荒木翠说道,“但是撞车了。”“啊,这么说起来,刚才确实看到了一起事故。”

出事的是一辆雷克萨斯和一辆面包车,她刚才坐的就是其中一辆吧。“那是我朋友开的车。”“是你的出轨对象丹羽君吗?”和往常一样,亨毫无顾忌地开口发问。“不是。是一位女性朋友,我们认识好久了。接下来我才要和丹羽君见面。”“哦,这样啊。”良夫哭丧着脸,“要和那家伙见面啊。”“哥哥,你死心吧。没有永远的童话生活,出轨有什么不好的?”“话虽如此,但是……”良夫依然不甘心。

荒木翠眯着眼睛,倾听二人的对话。“如果媒体知道我坐的车出事了,大概会欣喜若狂吧。”“那是肯定的。”“我的朋友正是担心这一点,才让我赶紧离开事故现场。”“然后你就找上我们这辆德米欧了吗?”“突然跳上陌生人的车子很危险啊。”亨说。

的确,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名人误上贼车的话,可能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也许吧。我当时太慌乱了,来不及多想。那个地方又没有出租车。而且,车主怎么看都不像坏人。”“你是说我吗?”良夫顿时兴高采烈。“结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能为你服务是我无上的光荣。”单纯的良夫已喜不自禁。

亨却冷静地丢下一句:“直觉也有出错的时候,你可要小心。”

说话间,良夫已把我停进一个空位,车身稍微越过划定的停车线。真可惜啊!我们车子如果能端正地停在车位里,就可以放松心情、好好休息。相反,如果停歪了,就会心神不定、浑身难受。良夫还是新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也并不是歪到无法忍受的程度,而且很快就会开走了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带我去想去的地方。”“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到那里。”良夫激动地说,“只要是在仙台市内,哪里都行。”“哥,你算了吧,坐你的车太危险了。”“能把我送到这里已经帮了大忙了。非常感谢。”荒木翠说着,打开后车门。“啊,我家车太小,让你受委屈了。”驾驶席上的良夫满含歉意地说。

这是什么话!你不觉得对我太失礼了吗!良夫,我看错你了!快向全国的德米欧道歉!我心中充满对主人的怨念。然而,与此同时,我再次苦涩地体会到自己的大小是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生气也没办法。“不要与邻车攀比。”这是邻居家的扎帕说过的话,“小有小的好,大有大的好。”他经常这样开导我,不同车型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不要钻牛角尖。

荒木翠转头看向驾驶席,说:“没有啊。这辆车的大小正合适,聊天时感觉很亲近,真不错。多亏坐了这辆车,一路上都很开心。”

年度人物就是她了!我瞬间拍板。

回家途中,车里只剩良夫和弟弟两个人。良夫一再感叹:“哎呀,真不敢相信,荒木翠居然坐了我家的德米欧。”

是啊,我冲着后座说。“告诉姐姐,她也不会相信吧。”

告诉扎帕的话,他会不会相信呢?“但是,她为什么要和丹羽这种男人搞婚外恋啊!”“哥哥,那她跟谁搞婚外恋你能接受?和不起眼的公司白领?”“不知道。但至少丹羽不行。”“不起眼的丹羽君也不行?”

车轮飞转,我朝着家的方向奔驰。此时的车道相对空旷,跑起来十分畅快。在畅通无阻的道路上飞驰果然是最棒的。

然而好景不长。那时,良夫和亨应该都不会想到,几小时后,荒木翠便死于车祸。

第二天早晨的报纸和新闻里全都在报道这件事。

在仙台市西部的隧道里,一辆翻倒起火的汽车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坐在出轨对象驾驶的车上。据说是为了甩掉追踪的记者,车子开得很快,车轮蹭到隧道内壁的瞬间发生了悲剧。

我还听说,消防车赶到之前,出事车辆一直在燃烧。周刊杂志的记者光顾着拍照,根本没有试图救人。

一想起那辆烧到不成车形的可怜同胞,我就悲从中来。

星期一的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扎帕对我念叨:“想想就受不了。超过法定速度四十公里,在隧道里翻车什么的……”“细见先生今天不上班吗?”今天是工作日,扎帕的主人是小学校长细见尚平,此时扎帕应该在学校的停车场里才对。“从早晨就没看到他出来。”“细见先生好像得了肠胃炎,昨天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卧床休息。”“细见先生要保重身体啊。”“肠胃炎多半是学生传染给他的。成天关在校长室的人是不会感染病毒的。所以,感染病毒就是与学生们有互动的证明。”“你确定这是好事?”“唉,话说回来,他也够惨的。”“可不是嘛,听说肠胃炎很难受的。”“不对,我们怎么说起这个了?!”扎帕有些生气地转变话题,“接着说刚才的事,造成荒木翠身亡的隧道事故。”“哦,那个啊……”“小绿,我说点儿恐怖的好不好?”“不好!”“如果时机不巧的话,在隧道里烧成灰的就是你了吧?”“别说了行不行!”“昨天你拉着荒木翠走了一段,对吧?如果那时记者追上来,你就不得不高速奔驰,冲进隧道了,不是吗?”

昨天我一回家就向扎帕炫耀:“我拉着荒木翠走了很远哦!”

然而,我压根儿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结果收场。

荒木翠昨天下车后过了很久,据说直到深夜时分,她才与丹羽先生见面。两人不知要前往何方,总之在某一时刻被记者发现了,他们为了躲避追踪,飞速开进隧道,酿成惨剧。

早晨,良夫和郁子在车内聊起这件事,被我听到了。另外,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察觉到良夫似乎没把见过荒木翠的事告诉母亲。事到如今,荒木翠的死被推上风口浪尖,良夫大概也没机会告诉母亲了。“那个叫丹羽的人也死了吧?”我说出心中的疑问,而扎帕却显得意兴阑珊。“哦,是吧。开车的不是他嘛。幸好他的车上没画‘太阳君’,要不然孩子们该多伤心啊。”

也许是因为主人细见先生是小学校长的缘故,扎帕虽然口无遮拦,经常对人类世界冷嘲热讽,对孩子的事却十分上心。“丹羽先生真的从来没有工作过吗?”我说,“听说他只靠太阳君的版权就可以衣食无忧。”“《我们只为钱而工作》。”扎帕突然接口,“这是弗兰克·扎帕第三张专辑的名称。但其实人类工作并非只为金钱。”“是吗?”“听好,细见先生曾经对其他老师说:‘人类有三大欲求,希望获得认可,希望有益于他人,希望获得称赞。所以不会因为有钱就不工作。不管是谁,都希望服务他人,贡献社会。不能满足这个欲求的话,就不会幸福。无论多么简单的工作,只要有个工作就好,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这样做,人类的精神只会日益沉沦,不会得到幸福。’”“照你这么说,丹羽不工作,成天在家游手好闲,还很厉害喽?”“也许吧。”扎帕说,“因为他压抑了渴望劳动的欲求,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禁欲。”“原来如此。”我嘴上应和,心里却不服气。难道吊儿郎当的丹羽少爷比失去丈夫后辛勤工作养育三个孩子的郁子更了不起?“我看,丹羽其实就是懒吧。”“都是托太阳君的福。”紧接着,扎帕放声大吼,“只要那里有太阳!”“啥?”“这是太阳君的著名台词。虽然基本是句废话,但好像很有气势。”扎帕兴致不高。接着话题一转:“对了,丹羽先生的车超过法定速度四十公里,那他在进入隧道时已经失去神智了吧?”

应该是这样吧。无论加速还是减速,我们汽车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自身行动全靠司机的感觉、判断、技术、心态掌控。因此,如果司机发出超速行驶乃至危及安全的命令,我们也不得不服从。减速!注意前方!司机听不到我们的呼喊。每当危机出现,为了减轻恐怖,我们就会主动丧失意识。人类在危险驾驶时,车子多半早已双眼一闭,陷入昏迷了。“不过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啊?”“小绿,你说什么呢?不是说了嘛,那辆车当时应该已经神志不清了。”“我不是说车,我是说人。追车的记者不赶快救人,反而一个劲儿地拍照。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能原谅!今天早晨,良夫和郁子在车里痛骂那个素未谋面的记者。“就因为他穷追不舍,人家才会出事的。”郁子义愤难平。“是啊。”良夫附和。“还光拍照,不救人。真是铁石心肠!”“是啊。”“良夫,你光说‘是啊是啊’,你真的生气吗?”“我怒火中烧啊!但我在开车,必须集中精力。”“哦,也对。”郁子表示理解。过了片刻,她又忍不住跟儿子搭话:“真是的,那个记者简直不是人。良夫,你说呢?”

扎帕听完我的话笑了。“你说那个记者没人性?可人类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嘛。‘自己的事最重要’‘永远觉得自己最惨’‘别人的不幸转眼就忘’,这就是人性。”“嗯嗯。”我也没有异议。一上路,就知道人类是一种多么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了。有的车见前后车距稍微拉开,便一头扎进来,硬要插队;有的车行驶时非要紧紧跟着前面的车,不留空隙,这是要上演追车大戏吗?大型超市的停车场里,经常有车辆无视方向,逮住空位就往里钻,好像觉得有地方停车就是天大的胜利。当然,指挥车辆蛮干的是司机,也就是人类。“还有喇叭的事……”扎帕长叹。这是我们私家车永恒的话题。喇叭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然而对于喇叭的机能,我们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所以一说起这事,我们都是满腹疑问和牢骚。

我们经常讨论喇叭究竟应该在何时使用。

喇叭原本应该是提示“有危险!”起警示作用的装置吧。但是,真的有必要发出震天的声响吗?

我们可以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没必要!

那种原始低级的声音是我们被迫着发出来的,这个事实总是让大家万分沮丧。“过去大概是有必要的。”以前,在电器店的立体停车场,我们聊起喇叭的话题时,一辆丰田霸王(Estima)这样说。“过去的路没有现在铺设得好,车辆飞速驶近行人时,就有必要大声发出警告:‘危险!’‘躲开!’之类的。这种音量就是那时留下来的吧。”“但是,如果小心轻按,现在的喇叭是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的。”大众车似乎在为喇叭开脱,“轻轻按的话,就会发出恰到好处的声音。”“不管多么用力,都只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就好了。”这是我的看法。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最常用到喇叭的场合是当信号灯变绿、提醒前面走神的司机的时候。“可以走了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根本不用那么大的声音。就像人类说“劳驾”时那么大的声音足矣。“但是,有时会有小孩子突然冲出马路,这种危急时刻,有必要大声发出警告吧。”

听到大众车的话,霸王说:“这时踩刹车比按喇叭更重要。乱按喇叭会吓得孩子站在马路中间动不了。”“有时候能在路上看到提醒司机按喇叭的标志。”“看到这种标志时,有几辆车真的按喇叭了?”“总而言之,司机用力按喇叭发出噪声,并不是要通过喇叭声发出提示,而是为了表达愤怒和焦躁。”一辆老式蓝鸟总结道。

没错。

其实我们都有所察觉。“找死啊!”“饶不了你!”“你想吓死我啊!”——喇叭就是为了表达这些人类的情绪而存在的。

以及为了安全。

最难以理解的是下面这种场合。几天前,我刚刚经历过一次。

那天,良夫在路口准备右转。对面车道的车差不多都开过去了,我刚一起步,前方却传来高亢刺耳的喇叭声,一辆车呼啸着驶来。手忙脚乱的良夫用力踩下油门,拼命让我右转,我全身的每个关节都在发出尖叫。

这个喇叭声究竟有何用意?那辆车也许是出于羞愧,躲开了我的视线。

客观地说,那辆从对面急速开来的车离我并不算很近。看到要右转的我,也许会觉得有些碍事,但只要放慢速度,就绝不会发生危险事故。然而那个司机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狂按喇叭、提高车速冲过来。对方是觉得把良夫吓得动不了,就不会导致两车相撞了吗?说不定对方是想教训良夫一下。“这样右转很危险知道吗!老子吓你一下,下次长点儿记性!孩子不骂不成器。我按喇叭也是一样的道理,声音越大你记得越牢。”如果是这样的话,道理我明白,但是我不懂对方为何要以这种方式亲自教训良夫不可。

恐怕对方只是想表达“我看你不爽”这种情绪吧。“别碍事!”“别挡道!”,司机自己不开口,而是通过我们这些车发泄。“那人类应该随身带个喇叭,看什么不顺眼就按一按。”扎帕说,“比如看到只会明哲保身的政客,大家就一起按喇叭。”“到底什么时候需要大声按喇叭啊?”我再次提出这个疑问。“比如,细见先生把我停在某个停车场的时候,突然,对面的马路上发生了儿童诱拐事件。”“真有这事?”“我这不是举例嘛。比如这种时候,必须要通知周围的人‘出事了!’,大音量的喇叭就派上用场了。”“这时候应该直接打电话报警吧。”我反驳。“对哦。那再举个例子,比如遇难的时候,连车带人掉进山沟,动弹不得,为了不让狗熊靠近,可以按喇叭吓唬它……”扎帕语气苦涩,“我们这些车啊,基本都是卡着上限的幅度造出来的。”“上限幅度?”“计速表的最高刻度有二百多公里,音响的音量最高可调到人类尖叫声那么大。你的雨刷用到过最快档吗?”“有一次良夫把雨刷当成转向灯了,不小心把手柄压到底……”那次,突然开始剧烈摆动的雨刷把良夫吓得往后一仰,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儿失控。“就是说很少用到,对吧?但即便如此,也要准备好。这也是人类的一个愚蠢之处。”“怎么说?”“人类总是想着‘也许万一用得到呢’,所以很多没用的东西就一直保留下来了。喇叭也是如此。人类就是胆小怕事,又不愿担负责任。”“这样啊。”我突然想到以前曾听人说,人类九成的潜能都处于休眠状态。

人类自身也有上限幅度吧?“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弗兰克·扎帕也说过。”“说过什么?”“一些科学家主张‘构成宇宙的基本单位是氢’,但他不同意。他说:‘如果说这个观点是基于氢无处不在这个事实,那么有一种东西比氢要多得多,那就是愚蠢。所以,愚蠢才是宇宙的基本单位。’”“我们本来在说什么来着?”一说起喇叭的话题,就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虽然停在原地,却仿佛能感受到活塞上上下下地激烈运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