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村经典文集(套装共6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14 11: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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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容雪村著

出版社:中国和平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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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村经典文集(套装共6册)

慕容雪村经典文集(套装共6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天堂向左,深圳往右

多数人死于贪婪

原谅我红尘颠倒

中国,少了一味

慕容雪村随笔

目录

CONTENTS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返回总目录(一)

下班后,赵悦给我打电话说西延线又开了一家火锅店,问我去不去尝新鲜。我说你怎么这么浅薄啊,就知道吃,跟猪有什么分别?我那天火气很大,总公司提拔董胖子当了总经理,这厮和我同时来的,长得跟猪头一样,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拍马逢迎。我今后居然要在这种鸟人手底下干活,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赵悦哼了一声,说你不去我可跟别人去了啊。我说随便你,你想跟人上床我也不反对。说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响,我想赵悦摔电话时用的力气可真不小。

在电话前呆呆地站了几分钟,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分,赵悦没有错,可我就是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挟着皮包走出来,三月的成都到处烟尘飞扬,让人烦躁。我到路边的烟摊上买了一包贡品娇子,盘算着该去哪里过完这个郁闷的周末之夜。想了半天还是去找李良。

李良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第二年就把公职辞了,专职炒期货,不到两年就弄了三百多万。有时候我想命运这东西你不信也不行,上学时怎么也看不出李良有投资的本事。他那会儿净围着我转了,像个小跟班。

我估计这时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麻将桌上。麻将是他唯一热爱的体育运动,大学时曾经连续作战三十七个小时,输光所有钱和饭票后,他拍拍屁股对我说:“陈重,借我十块钱,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听说他昏倒在校门口的小馆子里。

我赶到时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了。三男一女,除了李良,我一个都不认识。李良看见我,叫了一声傻逼,说冰箱里有啤酒,客厅里有影碟,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个自慰器还没用过,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另外三个人都笑。我说日你祖宗,走到牌桌旁买了两匹马,问:“打多大?”坐在李良对面的小姑娘告诉我,五一二。我摸了一下口袋,那里还有一千多块,估计足可以应付了。

李良给我介绍那三个人,两个男的都是外地的,来跟李良探讨炒期货的经验,小姑娘叫叶梅,是个包工头儿的女儿,正式名称叫什么建筑公司。我开了一罐蓝剑啤酒,走过去看她的牌。叶梅穿一件红毛衣,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胸部丰满,腰肢纤细,两条修长的大腿轻轻颤动着,我腰下马上就有了反应,赶紧喝口啤酒压住。

打了几把之后,李良起身让我,去鼓捣他那一堆音响器材去了。我刚上桌,就点了叶梅一个清一色,两百。然后手气一直不顺,一把没和过不说,不是被人自摸就是我点炮,几圈下来,一千多块就折腾光了。我叫李良:“再拿一千块来。”他嘟哝了一句,把钱包扔过来。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赵悦问我:“干什么呢?”

我说:“打麻将。”“挺快活啊。”她的口气冷冰冰的。

我说还行,顺手扔出去一张六条。赵悦在电话里继续冷冰冰地问:“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我说可能要打通宵,让她不用等我,赵悦一声不发就把电话挂了。

接完电话后,手气开始好转,连连自摸,清一色,碰碰和,几乎每一把都有一个加番的“根儿”。两个家伙咒我,说牌旺人不旺,小心老婆出事,我光笑不说话,一把一把地往裤兜里塞钱。到凌晨三点,我第四次把一副清一色的牌摊倒,叶梅站起来说:“不打了不打了,今天的牌出鬼了,没见过手气这么好的。”

盘点一下战果,除了原先的一千多全部回笼,我还另外赢了三千七,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顿时心里一阵舒畅,倒了两杯果汁,递了一杯给叶梅,坐在沙发上背诵李良的诗:“生活突如其来,真他妈的。”这厮大学时跟我一起参加文学社,我当社长他写诗,骗了不少文学女青年,所以睡我上铺的王大头说我们俩“双手沾满处女的鲜血”。

这个钟点比较讨厌,要睡睡不着,回家吧,肯定会惊醒赵悦,向她汇报行踪,跟着吵上一架,邻居们早就对我们的“半夜歌声”和摔碗声烦透了。要是不回家又没处可去。我叫李良的外号,“你娘,走,哥哥带你喝酒去,顺便送美女回巢。”

李良把车钥匙扔给我,打着哈欠说他不去了,让我送两位哥哥回酒店,送叶梅回家。出门时他特意叮嘱叶梅,“跟这厮在一起小心点,他不是好人,有个外号叫摧花和尚。”叶梅笑着问他有没有菜刀剪子什么的,李良说不用,“他要敢起色心,你就踢他裤裆。”

凌晨的成都格外安静,经过青羊宫时,我突然想起和赵悦第一次来玩的情景,我们俩闭着眼去摸墙上鲜红的“寿”字,我摸到了那一撇,赵悦摸到了那一点。我说:“你一定能长寿,‘寿’的鸡巴都被你摸到了。”她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时候,赵悦该睡熟了吧,她一定开着灯,抱着我的枕头,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有一次我出差回来,轻轻地走进屋里,她就这副模样。

叶梅拿出一支娇子点上,问我:“陈哥是不是想到情人了?笑得鬼头鬼脑的。”我说是啊是啊,我正在想你呢,一会把两位哥哥送到了,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她说我可遭不住嫂子的耳光。我笑笑,心里邪恶地想,遭得住哥哥的鸡巴就行呗。

我对性诱惑一直缺乏抵抗力,李良有一首诗说的就是我:今夜阳光明媚与荷尔蒙一起飞舞成都,你的肌肤柔软如我忧伤心情在上帝的笑容里裸体行走三月的盐市口我无可选择

无可选择就是从不选择的意思,李良不止一次批评我“连母猪都不放过”。然后掰着手指头数论据:大学里黑糙的体育老师、体重三百斤的酒楼老板娘、丑得让人翻倒的肥肠店服务员,还有一个爱吃大蒜的炸油条姑娘。每当这时我就批评他不懂欣赏女人,体育老师光是海拔就让人景仰,有一米七七,绰号黑牡丹;酒楼老板娘珠圆玉润,简直就是杨贵妃再世;肥肠店服务员身材绝对魔鬼,胸围36F,走平路都会仆倒,脸没着地胸先到。“你没觉着我的油条情人特别像咱们班的丁冬冬?”李良没话说了就会嘟哝一句,“烂人,你倒不挑剔。”

送走两个男牌友,就剩我和叶梅两个,我故意把车开得极慢,歪着头看她。叶梅在我的注视下有点不自然,脸慢慢红了。我“嗤”地笑了一声。她有点生气:“笑啥子?”我直奔主题,问她是不是处女。她狠狠地瞪我一眼,说后悔没从李哥那里拿一把刀子,“一刀割了你!”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孩子如果愿意跟你讨论这么技术性的问题,就表示她不反感你的勾引,而且据说深夜是女性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我借口倒视镜的角度不够,停下车,紧贴着叶梅的身体去调整镜子的角度,她微微抖了一下,没有躲开,我顺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叶梅抗议:“你好歪哦,再这样我下车了啊。”我长叹一声,把手抽回来。叶梅小声说:“谁让你赢老子的钱。”我听见这句后心中狂喜,把她一把搂过来,跟着嘴也贴了上去。(二)

在我眼里,成都就像一个百家混居的大杂院,我初中时住在金丝街,离香火旺盛的文殊院只隔百十米,经常随父母去烧香,跟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喝茶聊天,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不经意间一天天过去了,父母老了,我也已经长大。成都的生活如此平淡和缺乏细节,以至于我觉得所有文学和戏剧都是虚构的。

送叶梅回家后,我累坏了,内裤上冷冰冰的一团,显然是刚才没清理干净。叶梅对我的表现似乎也不尽满意,下车时态度冷冷的,让我很沮丧。我把车开到温哥华广场的地下停车场,把坐椅放平,躺在上面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腰酸背疼,看看表还不到九点,有个家伙敲敲我的车窗,问我有没有备用机油,我打开尾厢提出一桶来说给你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之一,李良这辆奥迪A6上至少还有十几桶。想起公司业务我就郁闷,这几年我至少为公司贡献了三个亿的销售额,二千万的纯利润,董胖子屁也没干居然还爬到我头上。

今天的成都阳光刺眼,像所有习惯夜生活的人一样,我本能地逃避太阳。《四川法制报》这期有一篇文章说“黑暗的东西永远见不了光”,我想如今我也成社会阴暗面了,而就在几年前,同一个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呢。车载CD里传出许美静忧伤的歌声,“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红眼睛幽幽地看着这孤城……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突然想起赵悦,心中有点疼,就到人民商场的黛安芬专柜给她卖了一套调整型内衣,花了七百多。赵悦说她这几年缺少运动,乳房有点下垂。其实我一直都不会体贴人,看看身上的名牌西装,都是她替我添置的,心里很为昨天的事感到内疚。

赵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专注,像没看见我一样。我把黛安芬放下,转身进卫生间放水冲凉,出来后看见她脸朝里躺在床上,我抱了她一下,没有任何反应,接着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梦中听见赵悦在旁边打电话:“我老公在家呢,说话不方便,你改天打给我吧。”我一下子睁开了眼,问她:“有情人了?”赵悦老老实实地点头。我说不错啊,长出息了。赵悦笑笑,说人总是要进步的嘛。我问那厮干什么的,赵悦说是企业家。我坐起来拍拍她脑袋,“咱们说好了,骗到钱分我一半。”赵悦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明白明白,咱们家的政策就是鼓励外遇,争创外汇嘛。

赵悦是我的师妹,比我低一届,是92级的三朵校花之一。我们学校当时经常有社会上的小痞子进来骚扰,赵悦和前男友在树林里亲热时,被小痞子们逮着现行,男朋友裤子没穿利落就跑了,据说刚回宿舍,避孕套就从裤腿里掉了出来。赵悦正打算闭上眼接受凌辱时,我和王大头喝酒归来,跟那帮家伙一番力斗,保住了赵悦的名节。我相信每个男人看到当时的赵悦都会想入非非,她只披着一件衬衫,内裤褪到膝盖处。王大头后来推测,说赵悦和她男朋友一定擅长后进式,学名叫做“隔山取火”。如果赵悦不是我的老婆,我一定很愿意回忆这段往事,换个说法,如果早知道赵悦会成为我老婆,我当时会不会行侠仗义,就值得研究。李良经常说我的生活充满悖论,主要指的就是爱情。到现在赵悦还不敢见王大头。

我并不认为赵悦生性放荡,大学里交几个男朋友,有几次婚前性行为,不能算是人生污点。事实证明赵悦从那以后一直是个淑女,温柔体贴,对我忠心不二。但我还是一想起那天的情景就心里犯堵。生活啊,你只需要知道概况,不能深究细节,把一切都看清楚了,活着也挺没劲的。我发这番感慨是有依据的:董胖子有个朋友,在水碾河搞了一个换妻俱乐部,每个人都在那里弄别人的老婆,同时也看着自己老婆被别人弄,据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夫妻出来后都直奔民政局。

不过赵悦在这一点上特别没出息,老辩解说那是第一次,还遮遮掩掩地暗示没有完全进去。当你表达了你的宽容,而对方却说根本不需要你的宽容时,真是够火大的。于是我改变了策略,先安慰再教育,最后进行严厉打击,让赵悦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第一次也好,第一百次也罢,性质相同,你知道我从来都不重视数量;全进去还是进去一半,或者只是在外围打转,都是性交,你知道奸淫幼女什么标准吗?触摸说——碰着就算!”

社会学家研究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研究我这种“明知绿帽还要戴”的丈夫的心理的,我常常想我在外面经常性地淫乱,会不会是出于潜意识的报复心理?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报复的,我认识赵悦前至少有过三四个女人,体育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和赵悦谈恋爱之后,有一次上完体育课,我们还在一台“健翔”牌健身机上发生了关系。

对赵悦自称有情人这事,我没有过多去想。女人嘛,总是会用一些小把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围城》中的苏文纨想通过赵辛楣来激发方鸿渐的斗志,没有成功,我对赵悦虚构的企业家也缺乏兴趣。赵悦说总有一天她会带来给我看看,我说他要是真敢来,我一定“奋然大怒,勃起还击”。(三)

总公司派了几个人来对前任总经理进行离任审计,顺便做一下政治思想工作,通知我们开全员大会,两百多人把会议室都快撑爆了。会上一个太监模样的家伙絮叨了半天,告诫我们要忠诚,多奉献,少索取,不但任劳,而且任怨。有一句堪称经典:“对工作坚韧不拔,对利益淡泊宁静”。我想直娘贼的太监,还想拿我们当牛马使唤啊?都是打工的,你装什么大馅包子?然后就听见他点我名:“陈重经理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这些年来作了很大贡献,血气方刚,敢作敢当……只要大家和董总齐心协力,四川分公司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绩!”听得我一阵腻歪,知道这都是董胖子的把戏,这厮肯定跑到太监面前装乖孙子,笔记本摊在腿上,脖子九十度向前梗起,一脸肥胖的微笑,汇报完思想动态,再顺便踢我个撩阴腿,“陈重嘛,业务能力强,但和同事工作配合不太好。”我扭头看看他,这厮很风骚地穿一条背带裤,正伏在桌上记笔记。我暗暗骂了一句,王八蛋。心想,这也值得你往本子上记?

散会后,董胖子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始春风化雨般的思想工作,说他对总公司的任命也感到意外,先后拒绝几次,说自己能力不够,还推荐我做总经理。但总公司以为:“你能力虽强,经验不足,还需要再磨炼一下。”我心想放屁,这话要不是你说的算我瞎了眼。胖子说完后跟我装亲热:“我晓得你,你娃也没把总经理的位子看在眼里!”我说哪里哪里,卑职才疏学浅,嘴上没个把门的,正需要董总您这么成熟老练的人多多指导。胖子笑得那个灿烂,我乘机给他出了个难题:“您看我的工资是不是该涨一涨了?我现在正在供房,经济上实在困难。还有,我们销售部作了那么大的贡献,凭什么工资比内勤还低?”他肥胖的笑容一下子冻住了,像一大摊晒化的冰淇淋。

我召集销售部的员工开会,像江青一样挥舞拳头,“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已经申请给大家加薪——你奶奶的刘三,抽烟不给我?!”刘三笑嘻嘻地扔过来一支红塔山,周卫东点头哈腰地给我点上,“董胖子反对加薪,经我再三哭诉,他终于同意向总公司争取,我们就看董总的吧。”我故意把“董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心想董胖子,让这一百多号人爱你我没什么办法,让他们恨你可就太容易了。这么多人同时加薪,至少使四川分公司的预算超支百分之二十,你要敢跟总公司反映,不挨板子我跟你姓,你要是不反映,我看你娃还怎么管销售部?

会议室里烟气腾腾,这帮家伙听见加薪比过年都高兴,汽修部主管赵燕大声说:“老大,要是真涨了工资,我们就凑钱给你包个二奶!”刘三说你想给老大当二奶就直说,别偷偷摸摸的。角落里有个家伙接过话茬,说就是就是,我看赵燕的奶也挺大的。一帮下流鬼都笑,赵燕看了我一眼,脸红得跟漆过一样。其实我早就感觉这姑娘对我有点意思,只不过瓜田李下,君子袖手,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好意思白天板着脸教训人家,晚上却伸手脱人家的裤子。

吃中饭时王大头来电话,问我能不能搞到“川0”的车牌,我说搞是搞得到,就看给谁搞了。大头说你就当是我要的吧。我说那行,晚上叫上李良,咱们到皇城老妈喝两杯,酒桌上再谈。

王大头毕业后去了公安局,刚报到就坚决要求不坐机关,非要去当片警。当时我和李良都骂他傻逼,他说你们才是傻逼,然后发表了他著名的“权力论”,说权力就是拿来腐败的,腐败的程度决定权力的大小。当片警就是因为片警可以腐败,而机关干部只能“夹着鸡巴做人”,在演讲的最后,王某人表现出一个怀疑论者的素质:“机关里的科长一月千把块,片警据说可以拿几千,你说哪个官大?”

事实证明了王大头的英明,五年以后,他已经是一个繁华商业区的派出所所长,有车有房,比毕业时胖了整整四十斤。我常常打击他,说四十斤啊,要是猪肉够你吃一个月的。

下班后开着公司的桑塔纳赶往市中心的皇城老妈火锅店,看见王大头正坐在包间里跟女服务员吹牛。王大头也算是文学青年,藏书万卷,以欧美文学居多,王自诩过目不忘,但不止一次说道格拉斯写的《物质生活》和《情人》如何如何,写《海底两万里》的凡尔赛又如何如何。我走进包间,这厮正跟小姑娘痛陈家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我喝了口茶,说还不如改成君生日日被君操,君死又被人操了。小姑娘红着脸出去了,我说大头,你他奶奶的又想祸害良家妇女。大头憨厚地拍着肚皮,说他那天看见赵悦跟一个帅哥走在一起,表情暧昧,“你娃头上冒绿光了哦!”

保全了赵悦的名节,我和王大头达成共识,绝不将此事外传。过了几天,赵悦请我们吃饭,她那天衣着朴素,不施脂粉,自始至终低头不语。我说你老不说话,我们哥俩也喝不高兴。赵悦眼含泪光,说她只想说一句:她对我们俩的恩情没齿不忘,但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她立刻自杀。我和王大头异口同声地发誓,说我们如果说出去了,就是狗娘养的。回宿舍的路上,王大头说了一句话将我深深打动:“赵悦其实挺可怜的。”我说就是就是,想起她含泪的眼睛,心中有点异样的酸痛。

李良推门进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嚷嚷:“赶紧补仓,赶紧补仓,能买多少买多少!”这个投机分子今天穿得十分齐整,西装笔挺,分头锃亮,大头说龟儿子看起来像个坐台鸭王,李良说没办法,一切为了丈母娘。他下午去女朋友家相亲,打算五一结婚。我问谁家的闺女那么倒霉,居然落入你的魔掌,他说你认识的,叶梅。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说我操,然后就盘算该不该将那天的事告诉他。

喝光了李良带来的五粮液,我们又一人叫了一瓶啤酒,李良的表情很兴奋,说他打算在府南河边买一栋别墅,“楼上我们两口子住,楼下就是咱们的麻将房和活动中心。”我说你结婚后还想不想去换妻俱乐部,他脸红脖子粗地摇头:“你要拿赵悦来换,我就跟你换!”有一次我跟他说起那家叫“同乐”的私人俱乐部,李良流着口水赞叹,说他要有老婆一定要带去见识见识。后来董胖子告诫我,说他那个朋友黑白两道混,别再去招惹他。王大头一听来了兴趣,说什么换妻俱乐部,我怎么不知道?我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一遍,大头听得两眼直放贼光,深恨“世间有奇事,吾人不知之”。

吃到一半,叶梅打电话来,李良那个肉麻,躲到角落里咕咕哝哝地又说又唱,过了半天把电话递给我,说叶梅有话要跟我讲。

电话里声音嘈杂,王大头正剔着牙看球赛,坚决不允许把电视声音调小,我只好走出来,听见叶梅说:“我那个没来。”我没反应过来,问她:“谁没来?”她说不是谁,是那个!我说到底是什么呀,叶梅一下火了:“日你妈,老子这个月月经没来!”我说会不会是李良惹的祸,叶梅又骂了一声日你妈,说他连老子的手都没碰过。我也有点火,这几年还没人这么骂过我呢,我冷冷地问她:“那你说怎么办?”她一下子哭起来,说我要有办法还找你干什么。我脑子飞快地算计了一下,想这事不能在成都解决,就跟她说我们礼拜六去乐山做手术,让她想好怎么跟李良说。(四)

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每个人都似曾相识,每一个微笑似乎都含有深意。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的回首,都会使记忆的闸门汹涌打开,往事滔滔泻落。有一次在杜甫草堂门口买烟,卖烟的老太太叫我小名:“兔娃儿,你也长这么高了!”她说多年以前是我的邻居,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曾有过这样一位邻居。还有一次我酒后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夫说你娃现在混得不错啊,我说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他说我是你小学同学,陈三娃,跟你一起偷过女生书包的,你都忘了?

我想一定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从某个时间起,生活开始大段大段删除,我曾经偷过谁的书包吗?我曾经在府南河边跟谁牵手同行吗?我曾经在某一天,为谁的微笑如痴如醉吗?

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我问自己。

一些色彩绚烂的往事如飞鸟般不请自来,我看见我在不同的场合端起酒杯,看见无数隐含深意的笑脸,看见形形色色的女人凌晨睡在我的臂弯。有一些细节如此生动,我看见一九九八年的我西装革履地坐在钻石娱乐城,搂着浓装艳抹的坐台小姐,把手伸进她的裙底,让她猜是几个手指,“三个。”她说。“错,”我哗地掀开裙子,“是四个!”

董胖子敲敲门走进来,他自从当了总经理,肚子越发壮观,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像个大干部。我说董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他说你娃少整酸的,告诉你个好消息,销售部涨工资的事总公司批了,但不能全涨,最多百分之二十,你自己斟酌个名单,明天交给我吧。

我看着他臃肿的背影暗暗骂了一句,这胖子面带猪相,心头嘹亮,我确实低估了他的智商。现在不管我给谁涨工资,剩下的人肯定都要怨我。如果董胖子再给我添点油盐酱醋,说涨工资的都是我的亲信,没涨的都是我的眼中钉,那么我在销售部辛辛苦苦确立的威信就要泡汤。造谣诽谤是董胖子的拿手好戏,前任总经理就是因为他的一封信下台的,据说信里罗列了几大罪状,有男女关系,有贪污受贿,还有奢侈浪费。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我把汽修部、配件部和油料部的三个主管叫到办公室,把名额分配一下,让他们分别给我报计划。赵燕说老大,这下你的二奶飞了,看来只够一次性消费的了。刘三对着我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我笑笑无话,看着赵燕一扭一扭地走出去,臀部丰满,双腿修长,肌肤如雪。

回家后我跟赵悦说要五千块钱,她问干什么用,我说最近不小心,让一个良家妇女怀孕了,要打胎。这是我对付赵悦的绝招之一,每次我说真话,她都以为是开玩笑,而越是遮遮掩掩,她越要盘问到底,我们家的很多碗都是这么碎的。赵悦恶狠狠地说了句你要真敢胡来,我一定把你割了。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赵悦顿时软作一团,我心里叹了口气,想你真要割的话,把两条腿加上也不够你割的。

赵悦问究竟要钱干什么,我说周末要去乐山出差,拜访客户。赵悦问为什么不从公司借钱,我说上次的借款还没报销,前款不清后款不借嘛。说到这里我心里一麻,想这些年我欠公司的钱该有二十几万了吧,得想个办法才行。上次太监们来审计时,就对我的欠款问题问了半天。

叶梅怀孕的事情让我无比烦躁。我以前也让几个女人怀过孕,比如我的油条情人,还有一个四川大学英语系的学生,那些都好处理,给她们几千块钱,她们就心满意足地做掉了,根本不用我出面。这次竟然是好朋友的未婚妻,我真是觉得愧对李良。

周六中午,我开车到锦绣花园接叶梅,她穿一件粉色的无袖紧身衣,胸部高挺,脸带红霞。我问她怎么跟李良说的,她哼了一声,说你管老子。我暗骂了一句“贱婆娘”,往CD里放了一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一直到乐山也没跟她说一句话。

我每次到乐山都住在就月峰宾馆,这里景色优美,走几十步就到大佛,更有个好处是,这里几乎集中了乐山市所有的美女。一九九六年桑拿部刚刚开业,乐山的客户带我来潇洒,上百位环肥燕瘦的美女在浴池里玉体横陈,任人挑选。他问我:“小陈当过皇帝没有?”我说什么叫当皇帝,他说就是有后有妃,前后不空啊。我流着口水说要当要当,那天我们两个花了不下五千块钱,出来后我咂咂嘴,想当皇帝是挺好。

我和叶梅一人开了一个房间,我说今天先休息休息,明天陪你去医院。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她好像有点疲倦,我突然又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在我解开她衣服时,她在想些什么?赵悦那时早该睡了,她又会梦见些什么?

一想起赵悦我就很难过,这么多年,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很少关心过她。赵悦除了收拾家务,还经常去照顾我的父母,爸妈跟她好像比跟我还亲。去年春节父亲给我们新房子题词,就是“逆子孝妇”。她工资比较低,但买房子的钱几乎全是她出的。昨天回家看见她正在吃九毛钱一包的方便面,我的心立刻就像猫抓一样疼痛。五年多了,我想我也差不多玩够了,该收拾好身心正经过日子,好好疼自己的老婆了。这时窗外开始下雨,江水滚滚,木叶飘摇,我看着天边的闪电发誓:帮叶梅打完胎,回成都把欠公司的钱处理了,我就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跟叶梅出去吃了碗肥肠粉,我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抽烟,在心里检讨自己的前半生。叶梅推门进来,拿起我的烟点了一支,直直地看着我。我说你看什么,她不说话,就是直直地看着我。我心里有点发毛,说你不是神经错乱了吧。叶梅把烟掐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说日你妈,再跟老子玩一次。我哭笑不得,说第一,不许骂人;第二,你现在是我好朋友的女人,我绝不会再碰你。叶梅说:“日你妈你开始装好人了嗦?你那天不是挺有劲的吗?”说完跳起来,猛然将我扑倒在床上。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五)

李良说他五一在岷山饭店摆酒,让我帮着张罗酒席和车队,我问按什么规格来,他牛逼了一把,“酒席五十桌,每桌二千块,车至少二十辆,最差都要凌志。”我说装逼犯,你有钱烧的?他嘿嘿地笑,说他这辈子只打算结这一次婚,一定要“华贵庄重,让世人侧目”。其实李良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不是简单的一句“庸俗”所能评价的。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和叶梅的事,打胎那天,他莫名其妙地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正带着叶梅逛街呢。我几乎冲口而出说他撒谎,心想你骗鬼啊,叶梅正躺在手术台上哼唧呢。李良嘻嘻地笑了几声,支吾了几句把电话挂了。打完胎后我跟叶梅说起这事,她说:“李良的鬼心眼比谁都多,就你娃是个蠢猪。”

那天晚上的叶梅极其疯狂,让我感觉像是被她强奸了。窗外风雨大作,叶梅披头散发地横跨在我身上,双手粗暴地撕扯我的头发,我说你轻一点行不行,她咬牙切齿地回答,“日你妈,不行!”我没想到这个斯文娴静的姑娘身上会蕴藏着这么惊人的力量,像一头死了崽子的母狼一样,一口一口撕咬着我的身体,让我心胆俱裂。

云收雨歇的时候叶梅突然仆在我身上号啕大哭,她的头发柔顺飘逸,她的肌肤凝滑如脂,泪水一滴滴落到我的脸上,冰凉苦涩,让我记起许多往事。心中有愧疚、有怜惜、有一些说不清的柔情蜜意,我静静地躺着,直到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拍拍她的屁股,说骚婆娘,该起来了吧。叶梅顺从地起身下床,穿戴整齐,在镜前做了一个无声的美丽笑容,然后推门而出,没跟我说一句话。

回成都的路上我买了两只土鸡,对叶梅说回家好好补一补,叶梅的眼睛里有一些感动。我发现自己最近有一些变化,知道疼人了,可能是老了的缘故吧,我想。在温柔的音乐声中,叶梅像个孩子一样沉沉睡去。

回到家六点多了,我问赵悦:“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叫什么名字?我们晚上一起去吃。”赵悦很惊奇地问:你今天不用应酬啊?我说不应酬不应酬,今天一心一意地陪老婆。她笑了一下,说可惜今天我要应酬。说完背起皮包,穿上高跟鞋,咯噔咯噔地下楼了。

我一个人在家里越待越郁闷,还有点不被重视的恼火。电视遥控器快被我摁烂了,啤酒也喝下去两瓶,我终于忍不住给赵悦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你先睡吧,我还要过一段时间。听得我无名火起,拨通了李良的手机,约他去洞洞舞厅跳舞,李良说烂人,你能不能有点高尚的追求?然后听见他跟别人说:“龟儿子要去洞洞舞厅。”我估计那肯定是叶梅。

洞洞舞厅是成都一个著名去处,原来是革命年代的人防工程,改革开放后,一部分改作地下商场,另一部分根据成都的美女优势开了几十家歌舞厅。说是舞厅,但我从来没在那儿见过正经跳舞的,一般都是挑一个姑娘搂在怀里,一边摩摩擦擦一边上下其手。一曲终了后给个五块、十块钱小费,就算交易完毕。如果感到满意,可以进一步洽谈价格,根据我的经验,带出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

我刚走进舞厅,一个跟我有过一夜姻缘的高个子姑娘就迎了上来,说好久不见你了哦。我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哥哥今天不跳舞,就看看。她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被一个胖子搂在怀里,两个人像膘胶一样粘在一起,姑娘的腰肢不停摆动,用耻骨有节奏地摩擦胖子的裤裆,胖子吧嗒着嘴,两只猪蹄一样的肥手上下乱摸,那姑娘对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我突然记起这姑娘背上有一块巨大的黑斑,十分吓人,顿时没了胃口。这时正是黑灯时间,舞厅中鬼影绰绰,暗无天日,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像瞎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往里走,旁边有个人轻轻拉了我一下,说过来坐。我循声坐过去,黑暗里一张脸渐渐浮现,我的油条情人正在对我微笑。

李良毕业后在我家借住了半个月,后来就到锣锅巷租房子住,我在家里住得气闷,于是搬来和他同住。巷口有一家小吃店,我就在那里遇见了油条情人,那时她刚从农村出来,穿一件碎花的上衣,七月天都把扣子扣得严严的,全神贯注地对付锅里翻腾的油条。我问她:“你不热啊?”她的脸立刻红了,神情羞涩,让我想起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湖南的丁冬冬。毕业前夜我和丁冬冬在假山背后拥抱长吻,我悄悄地解开了她的乳罩,丁冬冬沉迷地哼哼着,正当我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她忽然清醒过来,喊了三声“我不”,红着脸逃回宿舍了。这成为我大学时代的三大遗憾之一,另外两件,一是四级连考三次都没过,最倒霉那次只差半分;二是承包学校的录像厅,半夜里放黄色录像被保卫处抓获,发财梦就此破灭。

油条情人一开始就对我有点意思,挑给我的油条总是又大又肥,让李良十分吃醋。我背着李良去挑逗了她几次,她总是笑嘻嘻的,不点头也不发火,让我十分着迷。后来有一天她问我能不能帮她租一套房子,我欣喜若狂,连说没问题。就在她搬家的那一天,我用近乎强奸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身休,她不叫也不喊,就是不停挣扎,抓得我满身是伤。事毕之后我突然害怕起来,垂头丧气地说:“你去报案吧。”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拉拉我的手,说你再来吧,这次轻一点,“疼。”

油条情人跟我同居了三个月,每天洗衣做饭,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见我回来就红着脸笑。那段岁月平静如镜,我每天上班下班,看看电视做做爱,后来想想,那大概是我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日子。有一次因为她吃了一瓣大蒜,我把她骂哭了,这是那段岁月里最深的记忆。赵悦来成都前,我对她说我女朋友要来了,我们分手吧。她怔了怔,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说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她不出声,就是无声地流泪,哭了整整一夜,劝也劝不住,搞得我也很心酸。天快亮时她擦干眼泪,亲了亲我的脸,说陈重,你给我些钱吧,我要去打胎。

我承认自己是个负心男人,我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分手之后,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怕赵悦起疑心,听都不听就直接挂掉,没想今天能在这里遇见她。

她说:“你跳舞吗?我不收你的钱。”

我心里一阵揪痛,鼻子酸酸的。眼前的男男女女互相紧箍着,用各种恶心的姿势互相顶擦,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在女人身上胡乱揉搓,我第一次觉得这里是如此肮脏。我转过头,看着这个曾经那么单纯的姑娘,她被这些男人抱在怀里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会想起我吗?

我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低下头小声说,为了钱呗,还能为什么。我说:“你不是要回家吗?”分手的那天,我问她将来怎么办,她说打完胎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舞厅里人越来越多,几个家伙伸手过来拉她,都被她拒绝了。她靠在我肩上,叹了口气说我不想下田,我吃不了苦,现在当农民也挺难的。

她的手柔软光滑,我还记得刚认识她时,她手上有一些硬茧,摸起来十分粗糙。是什么让这个单纯质朴的姑娘成了一个舞女,甚至是一个妓女?在那间阴暗龌龊的舞厅里,我想,是我,是这个城市,还是生活本身?

舞会散场了,我拿出一千块钱来给她,她激烈地拒绝。我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家,她笑笑说不用了,我和男朋友一起住,不太方便。我问她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她说:“他在工地上打工。”停了一停,她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说:“他知道我在这里。”

我打开车门,听见她在背后叫我:“陈重!”我回过头去,看见她眼中泪光闪烁。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想起我,就给我打个传呼吧。”(六)

星期一开早会,董胖子在会上反复强调职业化,“穿职业装,讲职业话,用职业思维。”讲到激动处手舞之足蹈之,一身肥肉抖抖。我坐在他旁边皱着眉头抽烟,想人为什么一当了官就会变得道貌岸然?去年七月份胖子跟我一起应酬客户,在夜总会里叫了几个小姐,他那天的表现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蹂躏”。看那阵势,要不是我们坐在旁边,他吃了那个小姐的可能性都有。该小姐先是微笑,接着闪躲、推拒,最后竟然发出非人的声音,十分恐怖。更可气的是,他除了百般蹂躏他自己的,还不停骚扰我的那个,问人家是真胸还是假胸,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问完了还非要检验检验。要给小费了,这厮就开始黏糊,把小姐叫到门口讨价还价,“你不是只为了钱吧……咱俩耍得这么好,”接着听见他义正词严地谴责:“你怎么能这样?庸俗庸俗……我这里就一百块钱,你要不要?不要算了……哎你掏我钱包干什么?”听得那个叫赵大江的客户怒火万丈,拿着一叠钞票走了过去,说小姐辛苦了,一百块还回去,这些你收下。董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第二天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出来玩,要少花钱多揩油,陈重你要跟我学学才行。”我连连说你道行深我学不了。心想人可以风流,也可以偶尔下流,但怎么能像你那么下作。“下作”一词是跟赵大江学的,第二天他打电话来评董胖子曰:“操他个妈的,没见过那么下作的!”他是东北人,性格爽朗得很。

董胖子讲完了,像毛大爷一样挥了挥肥手,问我:“陈经理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心想说就说,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水平。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董总的意见我非常赞成,职业化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怎样完成自己职责的问题,职业装、职业用语,都是职业化的外在要求,更关键的是看你的业绩。“完不成销售任务,”我把脸转向销售部的员工,“就算你天天西装革履、打着官腔,我也只当你是个瓜娃子!”回头看见董胖子的脸铁青着,像一只沤烂了的大茄子。

快下班时会计找到我,说我上周报销的促销费用有问题,没有加油站的确认函,不能报销。这次促销活动是我联系四川石油公司一起搞的,只要在川石油的加油站加油五百公升,就可以到我们修车厂免费做一次汽车保养,保养费用由川石油结算。一个月下来,光是保养业务就做了二十几万,可以算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填了一张一万八千多元的报销单,其中有三千多的花头,就像我在酒吧听过的一首歌里唱的:我的贡献很大,我的收入很少,每天贪点小便宜,偷偷地搞一搞。这世界永远那么不公平,你用才智换来的金钱,只有那么一点点是属于你的,大部分都给了我那个永不见面的老板。所以我经常会从业务中捞一点好处,我相信高尚来自于衣食无忧,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让李良来干我的活儿,他一定不会像我这么贼眉鼠眼的。

我跟会计吹胡子瞪眼,说加油站是人家川石油的,我凭什么让人家确认?会计赔着笑,说这都是董总的意思,您还是找他商量吧。我奋然而起,一把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把报销单摔在桌上,说董总,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干了?董胖子跟我打官腔,说陈重不要急嘛,我都是按公司制度办事。我说少鸡巴跟我扯,你就说这活动还搞不搞了吧,不搞我马上就给川石油打电话。胖子犹豫了半天,最后悻悻地在报销单上签了字。

把钱领出来后我给赵悦打电话,说请她到锦江宾馆吃刺生,赵悦“哇”了一声,说不用那么奢侈吧。她一直都很节俭,一顿饭超过一百块就会心疼,我上次花七百元买的“黛安芬”,她居然一直不舍得穿。心情好的时候我会批评她:“你也算白领了,怎么还跟个柴火妞似的?”她多半会笑笑,说我哪算白领,最多算白领的家属。

下班后我到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束红玫瑰,三百六十八元,卖花的小姑娘笑得脸都烂了。我在卡上写道:“老婆,你长胖一点会更好看,所以,吃吧吃吧。”小姑娘抿着嘴笑,我问她:“我对老婆好吧?”她说好感动啊,我将来找老公就要找这样的。这话说得我心里痒酥酥的。

我捧着一大蓬鲜花趾高气扬地走进锦江宾馆,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我挑了一张靠窗的两人台,坐下来给赵悦发了个短信息:夫已到,速来吃。这是我们两口子床上的暗号,一般情况下都是我问她:“想不想吃?”她点点头,然后我就问她怎么吃,可选的吃法很多,有正吃、倒吃、背后偷吃,遗憾的是她从来不肯跟我“口吃”。我在心里想着赵悦看完短信后欲笑不笑的小样儿,转句文叫“浅靥轻笑,情难自已”,身体不禁有点膨胀。赵大江上次送了我两颗伟哥,我想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必要服用一颗。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就是好,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茶就添了四次,我坐不住了,打电话给赵悦,问她怎么还没到,赵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我晚上有点事,过不来,你自己吃吧。”我的脸马上阴了下来,说不是约好的吗,赵悦像外交官一样打起了官腔:“真的有事走不开,下次吧。”我大怒,“你怎么整天跟个事儿逼似的,什么他妈的事那么重要?!”赵悦也开始不逊,“你才是事儿逼!不就一顿饭吗?我就是不去,怎么了?!”说完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气死了,在心里怒骂“操他妈的”,也不知操的是谁的妈,把手机重重地摔到地上。服务员眼明手快,一把捡起来,说先生您的手机掉了。看着她乏善可陈的脸,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哀,要是赵悦也这么善解人意该多好啊。我把卡从花丛里拿出来,恨恨地撕碎,心想让你吃,让你吃!然后站起来大步朝外走。服务员在背后叫我:“先生,您的花。”我对她笑笑,说送给你了,看着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七)

我想我应该好好和赵悦谈谈了。这段时间我们总是在吵,为了一顿饭、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吵起来就收不住,互相揭疮疤揭得鲜血淋漓,气极了我甚至想跟她比武。赵悦有个爱总结的毛病,每次吵完之后都要把责任划清楚,你哪句话说得不对,因为你说了什么所以我又说了什么等等。所以每次大吵过后总会跟上一小吵。我说咱们俩快赶上曹操对关老爷了,三日一大吵,五日一小吵。她也气得笑。

从锦江宾馆出来,我沿着府南河走了很久,河水中光影闪烁,旁边不时有情侣牵手走过,低低的耳语,轻轻的笑声,让我很伤感。赵悦刚和我谈恋爱时非常温柔,替我把一切都张罗得妥妥帖帖的。我们经常在晚饭后携手散步,小树林里、山坡上、礼堂背后的草坪,都有我们笑过哭过的印迹。有一次我发高烧,她连续在校医院陪了我两天,连眼都没合过,结果我高烧退了,她却一头撞在墙上,困的。一想起这些我就心酸,我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感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春节前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整栋楼都被我们吵醒。我向她郑重建议:“算了,别说那么多了,我们离婚吧。”她说好好好,明天就去民政局。天一亮两个人就后悔了,我问她:“还去民政局吗?”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进我怀里,用粉拳捶着我的胸膛,“呜呜呜……我还是舍不得……呜呜呜……”

回家后我给自己泡了壶茶,盘算怎么做赵悦的思想工作。首先我应该向她承认错误,在心里设计台词:“是我不对,不该发脾气。你说得对,不就是一顿饭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还可以给你打包嘛。”顺便说说花的事,想到这里有点心疼那三百多块钱。赵悦听了肯定感动,然后我就应该趁热打铁,提出本次访谈的主题:宽容、克制、理解。在策略上,以攻心为主,重点进行鼓励表扬,捎带着来点批评教育,不到紧要关头绝不瞪眼骂娘。

为了烘托气氛,加强说服力,我翻阅了我们婚恋的全部资料:我一九九七年送给她的青纱,她一九九八年织给我的围巾,一副带钥匙的手铐,那是我们在青海湖旅游时买的,此后的很多个夜里,赵悦都要把我铐在身边才肯睡。还有二十三封信、十六张贺卡、两大摞照片。她把我所有的诗都抄在一个黑皮本子上,取名叫《黑夜的放逐》,并在扉页上题辞:你爱读书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记忆里有一个细节异常清晰,我看见她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神情庄严,略带伤感地说:“就算你将来不要我了,也要把这个本子留下。”

那天晚上赵悦一直没回来。我等到三点多,撑不住了,怀着一腔幽怨睡去。醒来后听见楼上在放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浮浮沉沉往事浮上来回忆回来你已不在……

万千思绪被忽然勾起,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哽咽着跑到卫生间,看见自己在镜子里泪流满面,分外美丽。

公司这个月的销售有点问题,比去年同期下滑了百分之十七以上。我接到报表后非常吃惊,我们一直是川渝市场的霸主,尤其是车用油方面,几乎无人可与争锋。我曾经跟王大头吹牛,说如果我们停业三个月,四川至少有十万辆车动不了。王大头无比景仰,说你娃牛逼透了,我封你当车神好不好?

我把销售部员工召集起来分析原因、研究对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我渐渐有了主意,站起来讲我的方案:1.针对新崛起的“兰飞”品牌,召开大规模的订货会,全面挤占经销商资金;2.针对全川所有的汽修厂,制订一系列促销计划,疏通销售的终端环节;3.加大广告力度,在川台、有线台和广播电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广告轰炸,实施立体化的销售战略。我让赵燕在下班前整理出会议决议上报总公司,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报董总签署意见?”我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粗话:“他懂个棰子!”然后宣布散会。出门后还在怪赵燕不懂事,心想我做出的成绩凭什么让董某领功?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董胖子耳朵里,他气鼓鼓地来找我,像癞蛤蟆一样吹了半天气泡,说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讲这种话。我点上一支娇子,吐了口烟,说董总,您的专长是内勤管理,销售方面还是不要干涉的好。他大怒,把赵燕叫进来,大声命令:“没我的签字,谁也不许向总公司传送文件!”说完拂袖而去。赵燕问我怎么办,我说照传不误,“天塌下来我顶着!”赵燕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你没必要和他搞得这么僵,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春节前“兰飞”车用油曾找过我,准备高薪把我挖过去,我当时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倒是愿意跳槽,但欠公司的二十多万谁帮我还啊?

想起钱的事我就头疼,前任总经理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除了好色没别的毛病,对我言听计从,从来不追究我欠款的问题。现在换了该死的董胖子,我们俩一进公司就开始明争暗斗,现在又搞得势成水火,这厮一定不会轻饶了我,我要想点办法才行。

我给李良打电话,问他最近期货市场情况如何,他说形势很好,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仅仅一个月,他账面就增加了二十多万。我试探着问他,如果拿四百万让他代炒,一个月能赚多少,电话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估计是在按计算器,过了一会儿,听见他说:“炒得好能有一百多万。”听得我怦然心动。

我这个职位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权力很大,每个月过手的货款至少有一两千万,公司管理也不是很严格,开个私人账户,分期分批地挪用一部分,神不知鬼不觉的,谁都不会发现。这点我和王大头的观点一样,认为有资源而不去利用就是最大的浪费。钱啊,真是好东西,去年泡了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身高一米六八,前挺后撅,十分诱人。我送表、送手机、送戈尔捷坤包,终于把她骗上了床。后来在仁和春天看见一套三千七百多的宝姿连衣裙,她穿上试了一下,越发显得袅袅动人,缠着非让我买。我一时手紧了一下,她再也没理过我,前功尽弃很是可惜。当时我就想,如果手里有几百万,像你这样的小婊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跟王大头商量,他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你龟儿猪油蒙了心了嗦?少给我打这种鬼主意!赚了当然好,要是赔了呢?你娃哭都来不及。”我说我先投进去几万试试手气,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他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最好回家跟赵悦商量商量,“她比你聪明多喽!”(八)

二十年前的成都没有这么多人,府南河也清澈得多。我住在水电厅大院里,一放学就和一帮小混混搞在一起,疯打疯闹,一身泥水。我所有的不良习惯都在那时养成,自私、冷漠、满嘴粗话。有一天玩到很晚才回家,爸爸骂我,我桀骜不驯地回嘴:“你娃少管老子的事,你懂个棰子你!”结果被痛扁,屁股疼了半个月。稍大一些就开始酗酒、看毛片,在大街上尾随美女,为长成一头色狼做好了一切心理和生理准备。那时李良也许正在眉山的农田里插秧,王大头躲在西安的某个角落里偷吃羊肉,赵悦正为了父母吵架而哭哭啼啼。二十年前的我们对生活一无所知,但都会在某个时刻走进这座城市,走进生活的洪流里,快乐分享,忧愁共担,聚成今生的因缘。

每次回家,都会觉得妈妈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她一生都为了父亲和我们姐弟活着,从来羞于表达个人意见。有时我会想,她一生中有没有过外遇的念头?会不会曾像我一样,宁愿为了一时的快乐抛下一切?

老太太看见我进来,装作很恼火的样子,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笑嘻嘻地靠在她身边,说你儿子忙么。她说忙个屁忙,也没见你给我弄出个孙子来。这也是我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每次一回来就催着我弄孙子,好像我是头百发百中的种牛一样。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和赵悦放弃避孕快两年了,她的月经还是风调雨顺,从不爽约。在我妈的威逼下,我们去金牛妇幼保健院检查了两次,结论是一切正常。第二次给我们检查的是我妈原来的部下,她秘密传授给赵悦很多种受精方法,比如仰卧、深吸、屁股垫高等等,回到家里赵悦就要求按科学方法吃我一次,吃得我意兴阑珊,刚到半场就全军覆没。

我问妈老汉去哪里了,她说肯定在你王叔家下棋。我爸是个臭棋篓子,刚上小学他教我学围棋,两个月后我就敢饶他两子。他退休之后参加了一个老年围棋班,自以为棋艺大进,非打电话让我回家比画比画。那天下了七盘,我七战七胜,最后一局爸爸本来占优,收官时一不小心被我围住了一大块,怎么都做不出两只眼,他要悔棋,我不干,爸爸愤怒异常,伸手把棋局胡撸了,用河南味的普通话骂我:“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个畜生!什么嘛,悔个棋都不让!”赵悦站在旁边强忍住笑,刚出门就前仰后合地几乎摔倒,说我爸真可爱。

吃了妈妈做的豆腐皮包子,喝了爸爸泡的高山云雾茶,觉得心情好多了。爸爸一直批评我活得太浮躁,想想很有道理,人生的幸福有很多种,平淡是其中之一。回家的路上我想是不是该下力气弄个儿子了,让生命圆满,让生活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夜里三点钟,赵悦翻身坐起,在黑影里低声哭泣。我两点多才合眼,被吵醒后烦躁异常,嘟嘟哝哝地说你有毛病啊,半夜里鬼叫鬼叫的。自从她那天彻夜未归,我就改变了战术,坚决实行“三不”政策:不追问、不理睬、不客气。我想她应该主动向我交代吧,没想回来后还爱理不理的,严重藐视我的乾纲夫权。冷战持续了三天,两口子相安无事,就是下身有点难过。我睡前看着毛片自慰了一把,感觉也挺好,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心想看谁能熬过谁,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个小样儿的了!

赵悦伸手把灯打开,靠在墙上哭得花枝乱颤。我平生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一见她哭肝就打抖。问她你怎么了,不哭了好不好?赵悦哽咽着说:“陈重,你跟我说实话……呃……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根据我多年的泡妞经验,这种问题不能正面回答,必须避实就虚。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你说“爱”吧,她说你回答得太随便,不够真诚;说“不爱”更是死定了,等着挨白眼吧,如果遇上烈女,得个轻度伤残也是意料中事。一九九八年我搞上一个金堂的富家女,在加州花园开的房,事毕之后她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说我就是玩玩,哪那么多爱呀情的。她像只陀螺一样猛然跳起来,光着身子到处寻找武器,那天多亏我反应敏捷,几下穿上裤子夺门而出,不然恐怕就要靠国家养着了。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我爱不爱你,现在对你还重要吗?你都有企业家情人了,还要我这个穷老公干什么?”

她抱着我放声大哭,眼泪一滴滴落到我的脸上。我心里一凉,想完了完了,恐怕她真是有事发生了。赵悦不会说谎,有什么事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毕业来成都后,我帮她收拾行李,翻出一张英俊男生的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字:“给悦:愿此情长久。”那厮我认识,是92级一个著名的草包,刚入学时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文学社来,非要报名加入。李良在旁边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抱歉地说:“你还是回去吧,我们文学社不招民工。”照片倒没什么,那行字看得我醋火攻心,汗都没顾上擦就开始刑讯逼供,赵悦几番辩解,怎奈我法眼如炬,只得招了,说草包约过她几次,她都没有答应,最后一次心软了一下,跟着他走了一公里,被他强行牵手,但是,“我以我妈妈的健康发誓,绝对没有对不起你!”赵悦父母很早离异,她跟着妈妈过,要不是被逼急了,断然不肯说这话。

我穿上衣服,对赵悦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狠狠地掐我的胳膊,说我知道你,“你巴不得我在外面有点什么事,好乘机甩了我!”哭得几乎昏厥。我把柔肠全部收起,感觉心在一点点变硬,我问她:“你敢说你一点事都没有?”她哭着说没有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我突然心里大痛,一把将她搂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闻见她发丛中淡淡的清香。

起床时快十点了,赵悦两眼通红,羞赧地笑了一下,看来心情不错。我打电话给人事部小刘,说我今天请一天假。这小子跟我耍贫嘴,“陈哥是不是又要去开辟处女地呀?”我说开你先人个板板,老子今天陪老婆逛街,全力耕耘责任田。那面笑得哈哈的,说你注意小腿保健污水处理。赵悦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感觉焕然一新,我亲了她一下,说我老婆真诱人。她甜腻腻地笑。

我们牵着手走出家门,到玉林北路吃了碗汤鲜味美的煎蛋面,赵悦还陪我喝了半杯啤酒。趁她去卫生间补妆的当儿我拨通了王大头的手机。“龟儿子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这厮还在睡觉呢。

我说大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见鬼了你,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嘛。”

我压低了声音,“日他妈,赵悦有外遇。”我说。(九)

发工资了。我到自动提款机上刷了一下卡,发现数目不对,我月薪六千,外加销售额万分之二的提成,上个月应该拿到八千二百多,但账上只收到七千三百。我问会计是什么原因,他翻了一下账本,说我三月份有两天旷工,扣掉了九百块。我骂了一句,直接去找董胖子。

他正在和刘三谈话。这厮近一段时间拼命拉拢,请我的部下吃饭、送礼物,据赵燕说还有封官许愿什么的。昨天晚上十点多,她给我打电话,说陈哥你猜我在哪儿。我笑嘻嘻地说不在某人身下就在某人身上,她呸了一声,说她在滨江饭店,董胖子请她和刘三吃饭,暗示他们应该“弃暗投明”,刘三已经表了忠心了,她实在看不下去,跑到洗手间里给我打电话,“你小心点,他们阴得很。”我的头当时就懵了,像被谁狠狠砸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刘三也会叛变,这小子一毕业就跟我学业务,我像亲哥哥一样对他,每几个月长一级工资,该教他的全教他了,还一步步把他提拔到主管,现在管七十几个人,如果他真跟董胖子串通起来搞我,那就麻烦大了。

我说两位商量大事呢,刘三的脸刷地红了,说陈哥我先出去了,你和董总谈。我大咧咧地坐下,问董胖子:“我上个月的旷工是怎么回事?”他装傻,说一切正常啊,都是按制度办事。我火冒三丈,说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旷过工。他瞪我一眼,抄起电话把小刘叫进来,说你给陈经理解释一下。小刘看着我,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陈哥你二十四号、二十七号没请假也没来上班,所以就画了旷工。小刘不是我的人,但为人正直,董胖子写信投诉上任总经理时,内勤人员迫于他的淫威,都在上面签了名,只有小刘拒签,下班路上我问他,他说他做人的原则就是“绝不介入明争暗斗,绝不说违心话陷害别人”,令我肃然起敬。

我心里明镜似的,董胖子这叫一石二鸟,我和小刘都是他心上的刺,他巴不得我们两个斗起来呢。这厮大学时学的是政治学,精通一切搞人的学问,经常说自己“不在官场混实在是可惜了”。我强压着怒火,对董胖子说我二十四号、二十七号都在外面陪客户,画旷工太没有道理了。他像个书记一样掐着腰,说公司制度有规定,外出要填外派单,你没填单我也没办法。我冷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双手一摊,说你违反了制度,我也是爱莫能助啊。这厮一向都是这个德性,割了鸡巴拜神,神烦死了,人也疼死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内心龌龊不堪。我愤然起身,把门摔得山响,办公大厅里一百多号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刘三跑到我办公室,问我内江的货款怎么办。我丢给他一支娇子,说刘三我对你怎么样,他说那还用说,没有你,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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