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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4 13: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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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强恩

出版社: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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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前起义.第二十四卷

阵前起义.第二十四卷试读:

白崇禧出尔反尔

煮熟了的鸭子会飞,真是怪事!白崇禧一夜之间改了主意,神鬼莫测。蒋介石无奈只好再抓杜聿明,徐州撤军又成了“马歇尔计划”。如此反复,你说还能走得脱吗?

南京,大悲巷雍园5号官邸,灯火通明,白崇禧返回住宅休息,身边拥绕着众幕僚,门前院后车水马龙,众客盈门,好不热闹。虽已是晚秋时节,但白健生心中仍充满了得意的春风,心醉陶陶。此时此景,与当初被挤出南京国防部相比,反差太大了,今非昔比,“小诸葛”又回来了!

晚饭后,白崇禧给监察院副院长黄绍竑打去电话。黄氏乃桂系仅次于李宗仁的二号人物,正逗留于上海。电话要通,黄绍竑听到白崇禧已回到南京,颇感不安地连连叮咛:“健生,你在南京千万不可随意讲话,我明天赶回南京去看你,有事与你当面谈。”

白崇禧原只是礼节问候而已,不成想黄绍竑要赶回来看自己,颇是大惑不解。

第二天凌晨,黄绍竑便匆匆叩响白公馆的大门,他与白崇禧面席而坐,微微一欠身算是有礼了:“健生,还记得5个月前的情形吗?那时我从南京到上海去找你,现在则是我从上海回南京来找你,真可作一副对子呀。”

白崇禧是个心胸不宽的人,5个月前丢了国防部长的位子,被蒋先生下放华中的事怎么会忘呢?那是在今年5月24日,国大刚刚闭幕,蒋总统以重新组织新内阁为由,以何应钦代替白崇禧入主国防部。当时,白曾向蒋提出:“如果让我当总司令,那么中原战区只能变一个‘剿总’,司令部放在蚌埠,这才有利于‘守江必守淮’的战略部署。”

蒋介石听后根本不予考虑,爱理不理地说:“华东这边复杂,由徐州‘剿总’管起来,已定刘峙去。你的总部设在汉口。”

在南京的衙门里作官,谁扭得过蒋家老少?不管你白崇禧乐乎,怒乎,到了6月3日,“原国防部长白崇禧转任战略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兼华中‘剿总’总司令”的成命还是发表了。气得白崇禧在公馆里大骂了3天。过后他还嫌不过瘾,干脆来个不辞而别,于6月6日离开南京去了上海,以示不能从命。

白崇禧抗命去沪,蒋介石也感到十分难堪,先派总统府吴忠信秘书长去上海深表挽留,“小诸葛”把脖子一歪,睬也不睬。蒋先生只好又请桂系“老二”黄绍竑去说情。

黄绍竑那天赶到上海,白崇禧余怒尚盛,没好气地问:“是那个派你来的吗?”“是的。”“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白崇禧带着气断然回绝。“但我并不代表他,”黄绍竑在电话里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而是想与你说说我个人的想法。”“噢?”白崇禧有些为刚才自己的失礼而不好意思,忙补上一句,“那我去你那里好了。”

不多时,白崇禧来到上海霞飞路1105号黄绍竑的私邸。黄绍竑也不客气,劈头就问:“健生,你这两年在南京有什么感想?”

刚刚成了“海瑞”的白崇禧颇动情地说:“有陈辞修那个小鬼从中捣蛋,能干出什么名堂!”

黄绍竑听罢微微一笑:“我看你这个诸葛亮太有些不亮了。战争打成这个样子,你还对蒋介石抱什么幻想吗?当年刘备兵败而寄于曹操篱下,是千方百计地出走,好与关、张去另图大业。你在南京不过是个笼中鸟,现在蒋介石要放你出去,为什么不乘机远走高飞呢。再说,你在外面尽可以掌握军队,创造时机,好让德邻出来主持局面,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经黄绍竑这么一说,白崇禧恍然大悟。第二天,白崇禧便回到南京面见蒋介石,表示愿去汉口赴职。当时,蒋介石对白崇禧“觉悟”之快,深感惊讶,也暗暗佩服黄绍竑的口才。

时间如梭,这些事一转眼已过去5个多月了,可似乎就发生在昨天。白崇禧望着对面的这位“二哥”,回顾那一幕幕往事,不禁哑然失笑。

桂系的那“智囊”人物却没有多少笑意,只是淡淡地问道:“健生,听说这次你是打算去蚌埠指挥喽?”

白崇禧笑着颇自信地点点头:“不是我的打算,是蒋介石、何应钦请我回来的。”

黄绍竑表情极为复杂地摇了摇头:“他们怎么会无故请你?我看,不如说是共产党把你请回来的。你打赢徐蚌会战究竟有多大的把握?好吧,就算是打赢了,对你健生兄又有多少前程?黄埔系、CC系、政学系、太子系,见利都像乌眼鸡一样,胜了也轮不到我们桂系坐庄。”

白崇禧昨天那得意忘形、大干一场的兴头,被黄绍竑兜头一瓢凉水,早泼到苏门达腊去了。而黄绍竑仍嫌度数不够,他的话还在继续:“既然我们给蒋先生办事,就不能光想胜,还要想想败了怎么办。东北那里兵败如山倒之后,紧跟着就该‘将倒’了。不信你看,卫立煌不出几日也要倒霉。”话还真让黄绍竑弘讲对了,日后老蒋果然委过于卫立煌,将其软禁。

白崇禧听到这里深感怅然地说:“这么说,徐蚌会战胜败都没有我们什么好处,那我倒轻松了,只要听天由命就行了。”“不,事在人为,我们从广西是凭力量打出来的,一切要靠自己,老天爷帮不了多少忙。最近,司徒雷登又向马歇尔将军建议,让蒋退休,由德邻出来主持全局。但蒋介石不再栽个大跟头,怎么肯退?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接徐州这边的军务,给刘峙一个面子,让他们去打。胜了是他刘老总的福份,败了由他去钻套子。即便是胜了,蒋介石的部队也会十伤八九。你脱开这个干系,在华中保存力量,正好观时局顺水推舟,倒蒋扶李。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步。”

白崇禧对黄绍竑的分析敬佩不已,特别是听说美国人与李宗仁的幕后活动,当即改变决心,打算再来个一辞了之。

上午10时,国防部再次开会研究徐蚌会战的进一步计划。白崇禧当场发难,说自己经过“深思熟虑”,认为阵前易帅,乃兵家大忌。而且华中军情近来也甚为急迫,故不能同时指挥徐州的部队了。张淦兵团在目前形势下也不宜随黄维兵团东进。这使会场上的诸将颇感突然。何应钦不明其故,私下力劝白崇禧留下指挥。白崇禧却拿起架子来,悻悻地说:“5个月前,我要求统一指挥中原部队,那时蒋公为什么不答应呢?现在又想重新部署兵力,恐怕来不及了,我可不敢从命。”会议一完,当即飞回汉口。当蒋介石再去电催促请白崇禧到蚌埠指挥时,白崇禧洋洋洒洒地复电以谢绝,并声称:“陈刘两军尚未会合,华东由经扶对付有余,无统筹兼顾必要。届时按情况调动兵力,均以大局为主,请释念。”

徐州“剿总”那里也听到了有关易帅的动议和白崇禧的出尔反尔,一个个气闷了数日。虽然,蒋先生已事先与刘峙打过招呼,勉慰他顾大局、识大体,但刘峙依旧愤愤地唾沫星子乱喷:“他白健生是寡妇改嫁,对老头子想抗就抗,讨价还价。我好像是童养媳长大,有多少块骨头,当婆婆的都摸得清,服从是无条件的!”

总司令骂娘、参谋长李树正则边鼓紧敲:“老头子真是多此一举,老白又不是三头六臂,请他来有什么用?”

徐州仗还没打、兵还未发,阵前阵后早已乱了营,散了心。这根藤盘根错节,若能结出个好果子来,那才是怪事呢。

刘峙上任充福将

刘峙是蒋介石的亲嫡系将领,当年在江西第四次“围剿”时任前敌总指挥,曾是红军手下的败将。抗战时任国军河北防线总指挥,未见日军便不战而逃,毛泽东曾笑他患了“恐日症”。徐州“剿总”集中了国军精华——30万美械机动兵团,让刘峙来指挥,自然免不了人们议论纷纷。

新上任不久的参谋总长顾祝同听到些议论,还颇显为难地解释说:“徐州剿总的人选,考虑过两个人,刘经扶和蒋铭三。但蒋铭三夜嫖日赌,不理公务,比较起来还是刘经扶好些。”

战争岁月选个战区长官,就这么个标准,蒋介石也认为太将就。他为了说服众议,只好根据刘峙肥头大耳之貌,笑着说:“有什么不好?至于军务,配一少壮得力的副手管起来,定能有所成就。”

刘峙在徐州就任的这天,恰是国民党的儿童节,一切现状真有些像儿戏的味道。这天,刘峙在指挥部看完插满小旗的军事地图,对三处长唐志华发问道:“曹孟德当年究竟领了多少人马下江南?”唐志华听了话中有话,不明司令长官意图,只好回答说:“《三国演义》写的是83万,历史上是怎样记载的,就弄不清了。”刘峙指指地图,摆动着肥硕的脖子说:“现在我们华东战场的兵力号称是70余万,但照惯例,这数目至少要打个八折吧?不这样,师长、团长便只好喝西北风了!”唐志华会意地笑笑回话道:“总座须知,每个连队都抽人去替商界或公司货栈之类运货,赚点脚力钱贴补士兵伙食,这样一来,八折中还得打个九折。每个团部呢,这家眷那家眷的,都要派士兵护送来护送去,这笔人头账就难算清了。总之,我看七折八扣,能有40万兵力投入作战就满打满算了。这种事原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后来,连上也瞒不住了,干脆成了公开的成例了。”刘峙一时面孔变得铁青,忿忿然道;“不谈了,不谈了!70万本来就是吹牛皮。如今共产党二野、三野的兵力数倍于我,我方又是新败之师,胆小如鼠,怎能打得过人家!更令人担心的是,我们13个兵团就13条心,单看二兵团的邱清泉吧,一副御林军的架势,就是陈辞修也吃他不消,他会听我的?”

刘峙的“总司令”这个官是要当的,可是打仗都是怕的。他当年尝过解放军的厉害。刘伯承、邓小平在强渡黄河后,在开封附近和国民党一战,打得赵雨田全军覆灭。蒋介石一气,就把他的郑州绥靖公署主任给撤了。刘峙对此并不担心,他想正好可趁此快活快活,便带着三姨太黄佩芬回到南京。不料,蒋介石又任他为上将战略顾问,这是个闲职,他就来到上海迪化路公馆当寓公,或摸麻将以消遣,或婆娑起舞以取乐,身体越是发福了。到1948年3月,才由从美国考察回来新任国防部长的何应钦,把这个朋友拉了出来,要他上徐州前线当“剿总”司令。

刘峙字经扶,有人说他是福将,也有说他是蠢猪,不管怎样,资格是老的渊源是长的。他是江西吉安县人,幼年时,他父亲为了田间放水与地主口角被活活打死。这桩仇恨,刘峙不曾忘记。后来发迹时,地主已死,便在岭麓的小溪石桥之畔立了座“思父亭”,以志不忘。生父去世后,刘峙随母下嫁吉安一家爆竹店的老板。没几年,老板病死,他母亲又与一个从清军卸任的李姓统带结合,移居到湖南李统带老家。亏得这位行伍出身的继父,培养刘峙从湖南陆军小学读到湖北陆军中学,最后毕业保定军校二期。接着,刘峙便在粤军、赣军中先后当过连长、1924年孙中山先生创办黄埔军校,蒋介石当了校长、营长,何应钦任总教官,就把刘峙请来任军校战术教官。从此,刘峙在国民革命军中一帆风顺,青云直上,7年之间,由中将升到二级上将,38岁当上了河北省政府主席兼开封绥靖公署主任,真可说是命大福大,官运亨通。刘峙平日一身布制军服,下连队到处乱跑,开口便是蒋委员长如何如何,闭口何敬公怎样怎样,显得无限忠诚。对顾祝同、钱大钧、蒋鼎文自愿低矮三分,不争长短高低,因此一向人缘很好,特别是对蒋介石的顺从真是到了家,指东挥西从不叛逆。对此,蒋介石心中十分有数,此后刘峙几起几落,从不使他伤筋动骨。刘峙也便在日常生活中做到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愿做蒋介石“新生活运动”的信徒。但他终生只有两件嗜好:一是发财,二是女色。

在国民党,只要升官便有财发。刘峙做了那么大的官,早已官商合一,金银满斗。只是对那原配夫人很不称心,早存异念。原来刘峙十五六岁时就娶了同乡女子杨庄丽为妻,那时,杨虽只15岁,却身材高大,性情活泼。她娘家十分贫苦,杨庄丽常要帮助家中打草,借此为生。后来她过门到刘家,刘家的境况稍好后,她则爱财如命。刘家发迹以后,她还在家中聚赌抽头,敛财达数十万银元,她便广置房产,购买盐井、盐田,富甲乡里。可惜这位杨氏夫人因未能生育,为了必须给刘峙留个后代,只好觅来一个广东女子充作刘峙的偏房,先后生有子女6人,个个害怕杨庄丽如虎狼。刘峙虽然有此夫人,却只能当她是生育的工具,不能与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这天家中忽然来了个杨庄丽请来的家庭老师,名叫黄佩芬,湖南籍。这人天生丽质,婀娜多姿,上海美专毕业生,在北京师范大学攻读一年,学得满口京腔,出声婉啭悦耳,听着如饮醇酒,风度娴雅,性格柔和。刘峙见如此美姝,立即骨软筋酥,垂涎三尺,便学登徒子的办法,开始偷偷摸摸起来,然而终觉不解馋。延至刘峙当上了重庆卫戍总司令时,才下决心与杨庄丽反目,并经卫戍总部特务头子唐志华作了形式上的撮合,将黄佩芬正式娶作三姨太太。从此,一个心遂意愿,一个登堂入室,便行使起“妻以夫贵”的特权来,将4个弟弟、1个妹妹都拉来当上了姐夫的心腹,又和大媒人唐志华合作,拿刘峙多年搜刮来的脂膏,在上海开设“益成公司”,使死财变成了活财,进益日增。这下,刘峙既抱美女,又有黄金,官大福大,总算“革命”成功了。

进退维谷徐州城

徐州,地处河南、山东、江苏和安徽四省交界,乃陇海、津浦两干线的十字枢纽,堪称华东军事要冲。历史上,谁占据徐州谁就可向北虎视华北、山东,向南左右江淮河汉。《三国演义》中,刘玄德三让徐州,曹操、袁绍、刘备、吕布等大战徐州,都是从文学角度反映出此地乃兵家必夺!而古书则从军事地理和军事部署的角度指出,徐州“攻之基而非守之据,江南以江淮为险,故守江莫如守淮。”这道出了徐州是个既重要而又易攻难守的地区。

1948年,国共的中原决战迫在眉睫,徐州的战略地位再次突出,南京国防部面临一个是坚守徐州还是放弃徐州的战略选择。蒋介石喜爱读书,也鼓励部下刻苦攻读,他对徐州的地理特点当然有较深的了解。徐州方圆百里是一马平川,向北没有横向的山脉丘陵可据守,而东西两侧的水系也多为北南走向,很难借以阻滞北攻之敌。蒋介石想,古人反复强调“守江必守淮”,毛泽东自幼博览群书,他能忘了古人这些训诫吗?肯定不会。这场争夺中,共军是攻方,他们的方针已很明显,就是要与国军在徐州决战,打赢了毛泽东好渡过长江,动摇江南根基。徐州确实守不得。况且,当年霸王败走彭城,历史教训不可不忌呀。对,要早日放弃徐州,退守淮河与共军决战!

蒋介石的算盘打定,本该立即着手撤退。但是,军人们的理智总难免被纷乱繁杂的因素所干扰。如果作战双方同读一部兵书,能得出相同的体会,并以相同的军事行动去对抗,那么世界上的战争不知会简明多少倍!战争之所以令人眼花缭乱,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作战双方“同读不同悟、同情不同行”,当然,没有这些复杂现象,战争也会变成一个模样,打得令人乏味。

蒋介石悟出徐州守不得,但在感情上却舍不得即刻就撤,让出徐州。他私下对心腹将领透出了这种心情:“唉,国军就这么不战而转进淮河,势必令徐州生灵涂炭,于政治、外交均极为不利,此事尚应再议一下,以权衡长远。”

就这么几句话,活活地把时间拖下来了。老蒋历来宣传“读一书可治天下”,“不读书尤如瞎子处处走不通”。可如今大战当前,书也读了,理也通了,却碍于情感迟迟不见诸于行动。

司令部貌合神离

徐州“剿总”司令部戒备森严,只见一辆辆小轿车、吉普车进进出出,没有行人,也没有杂声。

此刻,会议室里云集了徐州地区的所有高级将领。一排排纽扣和肩章闪闪发光,密密麻麻的如星汉灿烂。

刘峙陪顾祝同在会议室的中心位置坐下。刘峙总是笑眯眯的,像大庙里的哈哈佛。但细一看就会发觉,他的眼皮今天有些发亮的水肿,动作也显得迟钝疲倦,还不时咧咧嘴,似压迫着无数个哈欠,眼里竟憋出许多泪来。

他昨晚一夜未睡。

昨晚,顾祝同晚宴后和刘峙小坐了一会儿,随便谈了一下今天作战会议的内容。当顾祝同讲到总部决定立即放弃新海,彼处驻军第九绥靖区或从海上南运或从陆路西撤时,刘峙的躯体抽搐了一下。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表示“我醉欲眠卿且去”,似赶顾起身。待顾祝同一离开,他便急火火地令身边亲随赶快找中将办公室主任郭一予。“新浦的盐业!”刘峙对郭一予说这句话时,嗓子都有些发颤了,“快想办法呀,可不能亏了本啊!”

刘峙身为上将总司令,却是个惧内的角色。他妻子倚仗他的势力,在长沙办工厂干违法勾当,他不管;那些想当官的人出钱,通过他妻子买县长、参议员之类的芝麻官,他也一一照办。为了搞到更多的钱,他还在新浦做贩盐生意。平时,他白天论军情,与幕僚们掰着手指头算军火粮草,算消耗;夜里又与郭一予一起算股票行情,算盐业盈亏。老将军委实辛苦得很。

郭一予倒挺干脆:“那批盐赶快脱手!越快越好!”“今天都几号了?来得及么?”刘峙搓脚捻手。“那得赶紧通知!”郭一予在生意上颇有将军风度,“让他们火速脱手后,跟随第九绥靖区撤退。”

于是,这天深夜,当新浦第九绥靖区的部队都已沉睡,中将司令官李延年吸足鸦片烟,进入梦境的时候,刘峙的盐行却灯火通明,打算盘的劈啪声和倒银元的丁当声在静夜里激动地噪响。

没有人意识到这将是战争的前奏。

最感形势紧迫、日夜心惊肉跳的还要数没有参加徐州会议的第九绥靖区司令李延年。他指挥1个军及2个保安旅驻守在海州,这是徐州东面约250公里的濒海地区,枪炮一响,他李延年决不会“黄金万两”、而只能望洋兴叹。几天来,北面的情况日紧一日,李延年焦急地等待着徐州方面的决策。虽然他也在徐州“剿总”挂了最末一个副总司令的头衔,但从来不参加决策,所以他就面西大骂:“一群酒囊饭袋也当上了总司令!要撤就快下决心,要守就给我调部队来。这么耗下去,共军不杀你们的头,老头子也饶不了你们!”

3天前,刘峙曾说要派第一〇〇军来增援海州,可昨天刘峙又电告李延年,因第一〇〇军另有任务,划归黄伯韬兵团指挥。想到这些,李延年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吃晚饭时他当着总统府李高参的面,便发起牢骚来:“如此举棋不定,必是亡国之征!”

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李延年毫无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推盘罢宴了。李高参见此情景,也不好再狼吞虎咽。“报告!”副官诡秘地走进内室,看了李高参一眼,便对李延年耳语道:“唐经理要见您,说是有要事与司令商量。”“妈的!尽凑热闹,他又有什么事?”李延年对这些官商简直烦透了,他挥挥手,“让他进来吧!”原来,李司令平素嗜好大烟,而新浦盐号的唐经理虽是官商,却也有此类服务项目,为李延年在那里包了雅座。

姓唐的一进客厅,便伸手抱拳,满脸堆笑地说:“李司令,刘老总来电要我随您一道回徐州。”“什么?”李延年大吃一惊,“谁说我要回徐州,你从哪儿知道的?”“是刘老总告诉我的,不要海州了。”这位唐经理又是刘峙做海盐生意的经纪人,他料理着刘峙在黄海滩上经营的万贯家私。

这位蒋介石的嫡系,黄埔一期生听到这些,一股失情的妒火直冲天灵盖,他回过头来对南京的高参说:“看见了吧,刘经扶看钱财比国家军队还大,真是岂有此理!这样的军事机密我们还不知道,早已透露给经理先生,这仗不败何待!”

结果,一直到午夜12时50分,李延年才接到刘峙关于放弃海州、连云港的电令。害得李延年打着哈欠,召集军师长和地方的官员们部署撤退。天蒙蒙亮,李延年刚想上床打个盹,海州法院院长和检察官又找上门来,请示在押的犯人,特别是八十多名政治犯如何处置。李延年烦得不行,大吼着:“你们押着犯人走得动吗?没有命令枪毙的,都他妈的放了算了!”

6日一早,徐海公路上,正规部队、散兵游勇、保安队、县党部、商民妇孺争相夺路,大道两边累躺下的、饿趴下的,比比皆是,好一派“食尽鸟出林”的景象。

顾祝同总是显得精力充沛,挺直的腰板始终保持着军人良好的姿态。在肃穆的气氛中,顾祝同的目光从与会的将领们脸上一一扫过。这些将领顾祝同大多熟悉。他和他们微妙地交换着眼神,有的还互相颔首致意。

当他和端坐在他的左手、已经略微秃顶的黄伯韬四目相对时,他觉得黄伯韬的眼中有一种凄苦之情。昨天在机场时,他就发现黄伯韬有点异常。其实,黄伯韬这几天只不过是有点儿感冒。顾祝同的目光在黄伯韬的身上停留了好几秒钟。在座的这儿些将领中,他似乎和黄伯韬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黄伯韬年轻时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但大约与出身寒微、营养不足有关,身材比较瘦小。他早年是北洋军阀李纯的传令兵。李纯看他勤敏好学,便将爱婢许配给他,并送他到金陵军官教育团学习。从此,他开始了军事指挥员的沉浮生涯。军阀混战中,他为张宗昌所俘,一步步成为张宗昌的部将。后来蒋介石北伐,消灭了张宗昌,他又投靠蒋介石。蒋介石解除杂牌军将领兵权的惯用手段是保送到陆军大学学习。于是,黄伯韬成了陆大学员。但黄伯韬不死心,仍然兢兢业业地研究军事,以图东山再起。果然,在他任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时,因为写了一篇极为漂亮的军事论文,备受当时的军政部部长何应钦的赞赏。黄伯韬因此与蒋介石系统有了瓜葛。1941年他进入顾祝同的圈子,当了顾祝同第三战区的参谋长。但黄伯韬终非中央军嫡系,在以后的时日里,他的命运就如狂涛中的一叶轻舟,一会儿被甩进谷底,几遭杀身之祸;一会儿又被捧上巅峰,备受嘉誉。几乎中原战场的每一次战役都把黄伯韬推到幕前,充当最富有戏剧色彩的主要角色。

蒋介石之所以重用非黄埔系的黄佰韬,除了上述原因外,还有其他背景。溯自抗战胜利以后,陈诚排斥异己,极力发展他自己的“土木系”,凡由陈诚曾当过师长的十一师和当过军长的十八军两个部队出身的鸡犬皆升。其他部队,特别是杂牌部队,或撤销,或编遣,或归并,或拆散,几乎无一幸免。当时弄得人心惶惶,甚至发展成为“紫金山哭灵”的闹剧。到了1948年元旦,蒋介石广播“要在一年内消灭共产党主力”,可是就在当年的7月6日,他的第一兵团就被解放军消灭,兵团司令区寿年被活捉,吃了一个沉重的耳光。于是,在没有办法之中,想出一计,有意大大宣传一下黄伯韬的“豫东大捷”,借此掩盖区寿年的惨败。顾祝同也乐得自欺欺人,标榜一下自己系统的光荣,遂报请“蒋委员长批准”,把黄伯韬提升为兵团司令,在新安镇驻防。据黄伯韬的秘书讲,黄自提升为兵团司令后,没有过一天开心的日子,整天愁云密布。1948年农历8月16日是黄伯韬的50寿辰,他对前来祝寿的营以上的军官们说:“共军装备远逊于我,而越战越强;我军处处占优势,却转攻为守,其中原因固多,而主要的则是战略战术有问题。我军在此任务是防御,但单纯防守,龟缩碉堡,这是挨打战术。各单位必须发挥主动精神,以攻为守,消灭共军有生力量!”

这一次大战,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呢?顾祝同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目光告别黄伯韬,向右移去。

第二兵团中将司令官邱清泉正端庄而坐,注视着顾祝同。邱清泉是顾祝同在黄埔时的学生,顾祝同太了解他了。这雨庵弟可不像黄伯韬,这家伙从少尉排长一步步擢升到中将兵团司令,一直为蒋介石所宠信。昆仑关一仗,曾得过宝鼎勋章。此后他统率王牌五军,东征西讨,成了中央军嫡系中的嫡系、精锐中的精锐。他那受过伤的上唇被缝了数针,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痕,一说话嘴就歪,一脸的狂骄不羁。这时,国防部中将作战厅厅长郭汝瑰开始宣布徐蚌会战计划。当邱清泉听到“第二兵团以永城、砀山为中心集结”时,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他的部下眼下驻守河南商丘,尽管他出身于书香门第,早年就读于上海大学,后又到德国深造,素以儒将自居,但他却迷信得很。他觉得商丘这个地名与他的姓氏相克,是“伤邱”的谐音,因此屡屡请示国防部,要求换防,但又不好明言。由于他的请求一直未见应允,他非常懊恼。现在要离开那个不祥之地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郭汝瑰继续宣读道:“第七兵团应确保运河西岸,与第一、第三绥靖区密切联系……海州驻军向西撤退……”

作战方案是顾祝同参与拟定的,他自然不用听。此刻,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用锋利的目光打量着会场上的每个人。“各位,共军真正垂涎的乃是徐州!”刘峙出来讲话了,他那苍老的声音在会场上嗡嗡作响,“徐州是‘剿总’所在地。徐州不保,群龙无首。因此,城内必须拥有雄厚的兵力,万万不可大意!”

共军主力到底在哪里?他们的作战意图何在?顾祝同见高级将领们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只得草草散会。

黄伯韬新安夜话

刘峙为了一己私利,竟将国防部放弃新海的军事机密先泄露给盐行老板,使李延年大为光火,怎么看这个唐经理都不顺眼。但过了一会儿他的气就消了。刘峙毕竟是他的老上级,待他恩情不薄;再说,他常去盐行抽大烟,与唐经理非一面之交。混乱半夜,第二天清晨,从新海连撤出的部队和一些富商大贾、平民百姓,缓缓地向新安镇撤去。

和李延年同车的不是刘峙的经纪人唐老板,而是一个佩戴少将军阶的眉目清秀的年轻将官——总统特派战地视察官李以劻。

孟良崮战役,中央军嫡系整编七十四师被歼,黄埔学生、中将师长张灵甫战死,给蒋介石的刺激很大。他发现战场上传来的电报严重失真,他需要真正了解战地的实际情况。于是,他从参军处挑选了一批年轻能干的高级参谋,他们一人一支手枪、一个卫士、一本密码,深入到战场实地,随时可越过国防部直接向他报告。相当于钦差大臣的李以劻便以他的特殊身份,神秘地活动在整个徐蚌战场上。

11月6日傍晚,李延年和李以劻来到新安镇黄伯韬兵团指挥部。使李以劻吃惊的是,黄伯韬这个从来精力过人的中年将军却是满面倦色,憔悴不堪。

黄伯韬确实辛苦得很,他顾不得寒暄,就将李以劻和李延年请到作战室里,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心情沉重地说:“二位请看,陈毅的部署分明是想先打我七兵团,可徐州会议上,邱清泉说他的部队有被刘伯承围歼的危险。简直胡说!现在我兵团战略位置非常不利。你们看!”他在地图上指点着,“在新安镇决战,孤军无援。我兵团本该火速撤往徐州,但徐州工兵团至今未架设运河桥梁,我已命六十三军从窑湾强渡,其余各军明早西行,恐怕太迟了。国防部计划朝令夕改,处处被动,正是将帅无才,累死三军!”黄伯韬将红木小棍往桌子上一丢,离开地图,朝这位钦差大臣苦苦一笑:“老弟,这次会战如果垮了,将来怎么办?”他很激动,声音很低,有些发颤:“国事千钧重,头颅一掷轻,我个人的生死倒无所谓。”“你不要把局势看得太紧张了!”李以劻安慰道,“你现在下辖五个军,数十万部队,陈毅未必奈何得了你。”

身材高瘦的李延年一直伸长脖子听着。他身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现在却无一兵一卒,但也没有了临阵指挥的压力。看着黄伯韬那忧心如焚的样子,他有些小小的快意。老实说,他觉得黄伯韬这老杂牌近年来有些刺眼了,让他尝尝共产党的苦头也是应该的。他走过去,拍拍黄伯韬的肩,笑道:“焕然,这也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这天夜里,李以劻和李延年住在一个叫刘靖华的地主家的楼上。李延年过足了烟瘾,呼呼地进入了梦乡。李以劻却难以成眠。他翻来覆去,总怀着对黄伯韬的恻隐之情。他忘不了,自己与黄伯韬还是陆大十六期的同学哩!

门外一声报告。卫兵说:黄司令官求见。

李以劻看看手表,已经深夜12点了。他利索地穿好衣服,高一脚低一脚走下楼来。

黄伯韬披着黑大氅,立在门楼下。“老兄怎么了?”天气有些冷,李以劻打了个寒噤,靠到门框上。

黄伯韬的感冒近来好多了,他用手帕抹了抹鼻子说:“老弟,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今天抓到一个共匪侦察官,他供出陈毅主力十多个纵队均已急行南下。我判断敌人不会让我兵团西撤集结。向我首先进攻是无疑的了。为了安全起见,你明早与吉公立即离开,以免出问题。”“我们好说。”李以劻在战场上天马行空,胆子极大。“我们哥儿俩是同学,我对你说句国防部的坏话。他们这样指挥部队,随时变卦,动摇军心,太不像话了!你此去一定告诉刘老总,陈毅30万部队南下,围我必然,望一定派别的兵团援救。古人说: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死力相救。我们是办不到的。但你务必转告老总,这次战事与以往战役性质不同,关系党国存亡。否则同归于尽,谁也走不了。”“这你放心。”李以劻自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还有,老弟,”黄伯韬自嘲地笑了笑,“我刚算了的,那先生说我过不了50这道关,我今年恰好50,恐怕要应验了。”“你真信么?”“当然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别信这个!”“倒不在这个。”黄伯韬裹了裹大氅,叹口气说,“老弟,你是总统派来视察战场的,也就是钦差大臣吧!请你面报总统,我黄某受总统知遇之恩,生死早置之度外,绝不辜负总统的希望,临难决不苟且!请你一定转达。”

李以劻望着黄伯韬似有泪光闪动的眼睛,心猛地一沉,他有一种预感:这老同学恐怕是过不了这道坎了!像他这样一个非黄埔出身的杂牌将领,能混到如此地步,实属万幸。在豫东战役后的8月军事会议上,蒋介石亲自为他挂上青天白日勋章。这样的赏赐就是黄埔生也无一人得到。黄伯韬回到座位后,禁不往热泪纵横。可是,李以劻又想,在国军众多杂牌将领里,除了黄伯韬,又有谁获此殊荣?老头子如此器重他,正是想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让他了无退路,以死相报啊!

黄伯韬走了,如幽灵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强忍着的啜泣……

而此时,刘峙才刚刚下令各部向徐州靠拢,几十万部队的调动在地图上规划,红笔一勾即可完成,可实际行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特别是远离徐州数百里外的黄伯韬兵团,眼见得是走不掉了。

他是顾祝同的心腹爱将,作战比较勇敢,顾祝同任总长后在蒋介石面前力保黄伯稻任兵团司令官。顾祝同11月5日在徐州部署作战时,还特别关照刘峙,在收缩兵力时一定不要把黄伯韬兵团丢了。但刘峙是中央军嫡系,视广东军队出身的黄伯韬还不如他的盐局重要呢。原定是黄伯稻兵团5日晚开始向徐州撤退,但6日一早,刘峙又打电话告诉黄伯稻:“种种迹象表明,共军主力将首先进攻李延年部,你兵团暂原地备战,掩护第九绥靖区主力西撤到新安镇后,再向徐州行动。”

黄伯韬一听此言,热血冲得满脸通红。他想李延年的部队不过1个军,而自己的兵团有5个军。这种“丢西瓜、保芝麻”的撤军实在害死人!黄伯韬气冲冲地质问刘峙:“李延年什么时间能到新安镇,我什么时间撤退,总部到底有没有个时间限制?”

刘峙在徐州那边吭吭哧哧地,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黄伯韬怒不可遏,把听筒摔到桌上,大骂着:“让抗战时的‘长腿将军’来指挥作战,真他妈的自取灭亡!”

可这骂归骂、急归急,中将还要听上将的命令,惟有耐下心来,卸车拆炮等待李延年。第九绥靖区的官民老小,到6日下午才刚刚跑到新安镇。临沂专员王洪九一头扎进第七兵团司令部,黄伯韬差点认不出来他。只见这位王大专员光着头,上身只剩一件白单褂,裤子上满是泥斑,鞋也跑丢了一只,他语不成句地对黄伯韬说:“共军南下了,司令,我的保安旅一个晚上全打光了!”

黄伯韬也不知是见到王洪九的狼狈样生气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立时大发雷霆:“到现在徐州还不来命令,我们等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明天一早,全兵团撤退,谁也不等了!”

入夜后,李延年和国防部的高参乘车来到第七兵团司令部。黄伯韬刚刚布置完全兵团的撤退顺序,阴着脸出来见客。司令对司令不好发作,黄伯韬只好长叹一声:“陈毅主力三十多万,肯定是要先打第七兵团了。二位明早速行,国防部的作战计划一改再改,真是将帅无才,累死三军。请转告总统,黄某受总统知遇之恩,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绝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华纵猛虎追国军

最先进入黄伯韬第七兵团兵团部所在地新安镇的,是华野九纵副参谋长叶超率领的侦察营。他们没有料到,新安镇已是一座空城。

黄伯韬兵团正在向徐州西撤。

侦察营营长慕思荣没找到先期化装打入新安镇搞情报的4个侦察员。一位老者告诉他们,那4个同志被敌人发现并杀害了。慕思荣找到了4个烈士的遗体,他们身上穿着国民党军军服,血还在汩汩地流。

没有时间悲伤。一封封电报、一个个电话、一匹匹快马传递着一个万分紧急的情报:“新安镇之敌已经西撤,正向徐州收缩……”

陇海铁路沿线,黄伯韬兵团十数万部队名为西撤,但慑于几十万华野大军南下的威势,竟然变成了溃退。沿路丢下辎重、伤兵、器材,败鳞残甲一望无际。整个陇海铁路两侧烟尘滚滚,南北十余里,东西百余里,全是狼奔豕突的部队。乱枪声、脚步声、喘息声、机械撞击声……互相淹没,浑浊翻滚。可怜那些随李延年部和黄伯韬部撤出的平民百姓,夹在乱军里,哭喊叫号,呼儿唤女,凄恻万状。一位披头散发的少妇坐在“二人抬”上,哭得哀伤欲绝:“宁为太平犬,不作离乱人……”她还是专员的太太呢。

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听了侦察营的报告,不觉怦然心动。他明白,黄伯韬一旦撤过运河,靠紧徐州,想割歼它就似与虎谋皮了。他一面向野司报告,一面命令部队越过陇海线,沿南侧向西猛追。

在新安镇扑空的消息像是给刚刚在马头镇扎营的华野司令部投下了一枚窒息弹,从司令部进进出出的参谋人员神色严峻、步履急促,互相似乎素不认识。十几分钟之后,汽车轰鸣起来,战马嘶叫起来,人声鼎沸起来,一个沉重的声音在回响:“追!快追!”

司令部火速拔营。

野司的命令这样要求部队:“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为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坚决追到哪里!全歼黄兵团,活捉黄伯韬!”

黄伯韬兵团于1l月7日清晨开始撤离新安镇,华野8日上午得到情报并发起追击。一时间,陇海线两侧的华野官兵如两股狂潮,轰轰隆隆地南北呼应,昼夜兼程,以一天120里至140里的速度急行军,向西方勇猛追击,席卷而去。整个地球似乎倾斜了,遍地的军人如豆子、如石块哗哗向西滚动。

擅长在运动中歼敌的华野官兵如猛虎追赶群羊,其势锐不可挡。数不清的支前民工,男男女女,扛着担架,推着小车,紧紧跟着部队,千方百计保证粮弹供应。

黄伯韬兵团第六十三军奉命从窑湾西渡运河。可他们为了掩护姗姗来迟的四十四军,刚到运河边上,就被华野九纵追上了。一个立足未稳,一个求战心切,自然有一场好戏。但野司命令九纵,不要与敌人纠缠,应全力西进,尽快兜住黄伯韬兵团。聂凤智不无遗憾地放下这块已夹在筷子上的肥肉。“让他们沾光了!”他知道由张翼翔率领的一纵就要赶到,心里免不了有点小小的妒意。但这个放羊娃出身的将领对上级的命令是从不含糊的。再说,只要兜住了黄伯韬,还会饿肚子吗?

九纵“潍县团”在追击途中被一条小河挡住了。“赶快架桥!”二连连长命令三班长马选云。马选云扭头向本班战士挥手,扛起准备攻城的云梯向河边跑去。

梯子连结好,铺上门板,刚好搭着两岸。可是人一踩上去,中间就软软地没入河中,不见了踪迹。

炮弹在空中呼啸,子弹打得河边的芦杆沙沙作响。落在河里的炮弹炸起一根根数丈高的水柱。炸死炸昏的鱼浮在河面,如同一层溺湿的鹅毛。

河边聚着一大群等待过河的官兵。他们望着河里沉浮不定的梯子,焦急万分地等待着。“哎呀”一声惨叫,有个战士被流弹击中,倒在人群里。如果是一发炮弹,后果就不堪想象了。“怎么搞的?”连长急得一脸大汗,扬着手枪吼,“三班长,快!”“弟兄们,跟老子上!”马选云大喝一声,脱下棉衣,扑进水里。

天气突然降温,初冬的河水寒入骨髓。

三班的10个战士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10个脑袋排列在“木桥”的两边。为了保持“桥”的平稳,岸边的人跪在河水里,河中间的人挺立着,他们用肩扛着“木桥”。

数百双奔跑的脚从他们面前闪过。“桥”的中央渐渐没入水里。奔跑的人们溅着水花冲了过去……

这就是著名的“十人桥”,埝头镇家喻户哓,妇孺皆知。

西撤军屯兵碾庄

一辆美式小吉普和一辆塞满荷枪实弹的士兵的中吉普卷起一股冗长的烟尘,驰出碾庄,沿徐海公路急速奔向八义集。第七兵团中将司令官黄伯韬端坐在小车里,紧紧地咬住牙关,凶狠的目光直射前方。他是去找第十三兵团中将司令官李弥的。

黄伯韬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他没有想到情势会突然变得如此恶劣。他深知,现在徐州东北大门洞开,解放军随时可能南下徐东,切断陇海铁路。自己的部队必须迅速渡过运河,向徐州靠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黄伯韬西撤的计划是很周密的:第一OO军掩护第四十四军,第二十五军掩护第一OO军梯次撤退。糟糕的是,第四十四军离开新海时,夹带了大批随部队西撤的商人、地主、学生和职员。这些非战斗人员的小轿、大车、箱笼、行李充盈道路,致使军队行动迟缓,贻误了两天的时间,被解放军华野部队紧紧盯上。更窝囊的是,通过运河时,徐州“剿总”说好派工兵团来架浮桥的,却不见工兵团的影子;整个七兵团除了六十三军外,一二十万部队和老百姓都要从运河铁桥通过,而先期通过的第四十四军队形混乱,桥上塞满了各种行李物品。解放军终于追上来了。一时间,桥上弹片横飞,人相践踏,拥挤的人群一排排一阵阵落进河里。第二十五军还未全部渡河,就已损失近半。黄伯韬痛心疾首。二十五军是顾祝同交给他的部队,他依靠这支队伍转战中原,游刃军界,生死荣辱皆系于此。

李弥显得很轻松。他搐动着瘦瘦的腮帮,以一种夸张的惊喜迎上前与黄伯韬寒暄。黄伯韬抑郁沉重地诉说起过运河时铁桥上的惨状。

李弥扶黄伯韬坐下,关切地说:“老兄,你要特别注意贾汪方向。共军山东兵团正在架桥,看来要渡过运河南下。刘老总担心徐州有失,今天3次命令我部往徐州集中,邱清泉、孙元良也将向徐州靠拢。老兄,你要做好准备,我想这回很快要发生主力战。”

黄伯韬捏着下巴,沉吟半晌,点点头说:“我想到了。打就打吧!这也是个好机会。过去找共军的主力找不到,这回送上门来,总得见个高低。只是我的部队正在渡河,看情况还得两天才能渡完。希望我们两个兵团能好好合作。靠邱清泉是靠不住的,这你老兄晓得。”黄伯韬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李弥晚一些撤退,以免自己只身陷入重围。

李弥也不是傻瓜,他尽管同情黄伯韬的处境,但要自己的部队赔进去可是万万使不得的。既然刘老总有令在先,何必背个抗上的恶名呢?他耸耸肩头,为难地说:“刘老总催得紧啊!再说,邱清泉说我怕死,这回倒要看看他的本事了。老兄,你多保重,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不能不执行命令啊!”黄伯韬神色泰然,心里却隐隐作痛。“好,告辞了!”他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和李弥致礼相别。一钻进小车,他就颓然地用右手托住额角,眼角一下子沁出了泪滴。他头也不抬,闷闷地告诉随行人员:“马上通知各军军长,立即到碾庄兵团部议事!”

兵团部设在一家山西人开的糟坊里,若有若无的酒酿酵香在空气中幽幽颤动,令人沉醉又令人亢奋。两张方桌前,坐着明显劳损却依然军容威严的几员将领。此时,黄伯韬正在挂图前用一种阴郁的语气讲着:“……现在军事形势异常险恶,各部队必须昼夜兼程,趁共军大部还未接近运河铁桥,迅速进至大许家及八义集,与徐州连成一片。”讲完后,他离开地图来到桌前坐下,询问各军长有何见解。“我有不同意见!”站起来的是第六十四军中将军长刘镇湘。他的部队最先通过运河铁桥,没受半点损失。此刻,他已接收第十三兵团第八军撤走后遗留的工事。这些工事只要略加修整便会坚固如初。若不凭此优势给共军一个措手不及,他觉得似乎太可惜了。更主要的是,黄伯韬让他到大许家后防御的那个土山,相传是三国时关羽被围降曹之地,他深以为不吉。“老兄言之有理。”这回站起来的是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这人浓眉大眼,鼻正口阔,喉音深沉浓重。他和黄伯韬交换了一下眼色,带有几分调侃的味道说:“但是,还是西走一里是一里吧!诸位想想豫东之战,二十五军和七十二军的阵地只隔20里,炮火相接,就是冲不开共军的隔绝。现在留在此地,万一被围,梦想邱兵团远道来援,恐不可待。”

黄伯韬叹道:“相隔5里,他也不会来救我们的!”

屋子里静下来了。四十四军军长王泽浚低着头,不置可否。他想,部队陷此困境,很大程度是为本部所累,还是少说为佳,第一OO军军长周志道也不想开口。他的先头部队第四十四师在曹八集刚接触解放军,就被华野十三纵收拾了。他不动声色地抽动着鼻子,品评空气中的酒香,悠然陶醉在另一个世界里。反正,走也好,打也好,全听你们的决断……

黄伯韬站起来,走到地图跟前,两眼盯着碾庄和徐州之间的空间。那些地名他闭着眼睛都可以数出来,相距多少他了如指掌。总共不就两天的行程么?如果自己真的被围,只要邱清泉、李弥、孙元良倾巢来援,里应外合,共军是不足惧的。但是,他们会来么?去年张灵甫身陷孟良崮就是持此险着,可谁又拼死援救他呢?他连连摇头叹气,心里一阵阵绞痛。机要秘书李世杰悄然出现,递上南京国防部来电:七兵团未过运河,便如此凌乱,恐继续西进,被共匪尾追,陷于溃散。故命独断专行,迅速决策。如有必要,可在碾庄略加休整。如能击退敌人再走亦可。

刘镇湘站起来说:“既有命令,为什么还走?反正是要打的,为什么一定要到大许家再打呢?”

黄伯韬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匆匆西撤,各军损失严重,亟需整顿。再说此时共军已包围曹八集,退路被截。碾庄一带留有李弥兵团修的工事,可资一搏。于是,他做出乐观的样子,提高嗓门说:“诸位,就这样定了!邱清泉不来支援我们,孙元良、李弥两个兵团,我想不会袖手旁观的!”他随即做出部署各军长领命后,驱车离开。

黄伯韬登上阁楼,放眼远望,但见原野平垠,横无际涯。周围一个个村庄为防黄淮的洪水,都筑起高出地面一两米的台基。大约因为匪患连年,各庄都修有圩墙,圩墙外还有明亮清冽的水壕。这高墙深水不仅是共军不可逾越的屏障,而且也是各村得以独立支撑之依凭,若能在村间加强火力联系和兵力策应,这一带就能构成坚不可摧的环形防卫阵地。黄伯韬一直冰封的脸上不觉漾出了一丝笑纹。

司令官负荆请罪

1948年11月7日,第三绥靖区司令长官冯治安,在刘峙的办公室里哭着述说道:“我对不起总统,我应请罪,请总司令将我冯某关起来。”“你把经过情况谈清楚!”刘峙板起面孔冷冷地道。“我昨夜曾邀七十七军军长王长海、五十九军军长刘振三来徐州报告战务情况。因刘军长请求去上海,由副军长孟绍濂前来;王军长因身体不好,由副军长许长要前来。谈话中,孟绍濂说,前方军情紧急,要求张克侠副司令官亲自前去指挥,我先没答应,后来张克侠表示,在这个时候开这样的会,两个军长都未到场,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我只好让张克侠前去指挥。看样子,这是他们事先布置好的。张克侠和何基沣都任副司令长官,我长期留他们在徐州,是故意把他们与自己的部队隔离的,谁知……我太麻痹。”

刘峙一面打电话给王长海,令其堵截收容第三绥靖区的部队,一面赶紧向蒋介石报告:“第三绥靖区部队北上投共,将沿途电线割断,此事查明是张克侠、何基沣主谋。五十九军全部投降,七十七军军长及军部未去,该军三十师李宝善部过去一个团,一三二师过家芳部全部投了过去,共计两万多人。我正在处理中……”

蒋介石的脸孔铁青,对着电话大骂刘峙蠢货,不懂驭将之道,说:“会战没开始,就平白丧失两万多人,又大大影响军心,该当何罪?”可是,刚骂完,他忽然想起“恩威并施”四个字来,便转了口气,对刘峙作了些口头指示,并命令冯治安即日去南京。这时,徐州方面的各级军官都觉得事情很糟,对会战前途没有信心,纷纷议论蒋总统一定会扣留法办冯治安无疑。

冯治安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于11日乘来徐州的回程飞机到了南京,蒋介石在黄埔路官邸接见了他。出乎意料,蒋对于冯治安痛哭流涕表示了慰勉,即不扣留,也不苛责,只是很痛心地说:“你,虽忠于国家,但所部却误了国家大事。我如不念前劳,当处你以国法。你和下面的两个军长平日只知腐化,不整顿部队,才有今日。现在,你就留在南京,另有任用。快打电话回去,对逃回附敌的官兵,一律加以抚慰,并说明你留在南京另行职务,要他们安心继续为党国尽忠。”

冯治安见过蒋介石出来,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接着由国防部秦德纯次长陪职同去见国防部长何应钦。何应钦大声责备说:“张克侠曾到苏留过学,自然受了苏共的影响。他又是冯玉祥的连襟,对蒋总统难免贰心。这你都没注意吗?他与五十九军的关系很深,部属对他印象颇好,连最腐化的三十八师师长都很崇拜他。很明白,是他们趁军长刘振三告假去上海不在部队的机会,联合副军长孟绍濂、师长崔振伦、杨干三将部队带过去的,你实在太疏忽了!”“是!是!敬公责备得对!”“何基沣呢?是你的拜把兄弟,又是你保举他当七十七军军长的。你们私交如此好,怎么不了解他的思想呢?”“基沣我确实待他不差,这次变故,可能是受张克侠的影响,他太对不起人了。没能想到共产党的策反工作会这样厉害。总之,我给国家造成灾祸,对战事带来不利,我有罪,再也不能加入部队去了。怎样处罚我都接受,只望对出走的部队宽容些。”

何应钦见蒋介石都未予追究,便也乐得做好人。最后何向总统建议,第三绥靖区要撤销,保留五十九、七十七两军的番号,调回江南整补。

蒋介石的这招怀柔抚慰策略,使冯治安感激涕零,心中慑服。他的残部也终于听候收容整编,没有再次发生激变。

清晨的薄雾弥漫流动,静谧的旷野寂然无声。战争的利剑在这里劈开了一条真空地带,似乎再往北走,就将是渺无人烟的荒漠了。

北边传来嚓嚓的脚步声。在这似乎专门捉弄哨兵的雾霭中,踩着战争的旋律到来的脚步声格外阴森刺耳。渐渐的,似照片显影一般,雾气中沉淀出了两个匆匆的行人。前面的那位,一身伙计打扮,明显是个跟班;后面的这位,礼帽、布鞋、貂皮长袍,二三十岁,英俊洒脱,看起来是个精明能干的商人。“站住!”哨兵一声断喝,推子弹上膛,整个动作麻利准确。“别误会!别误会!”小伙计跑上去,点头哈腰央求道,“放我们过去吧!”“干什么的?”哨兵推开小伙计敬的烟,鼓着牛眼。看来第三绥区的官兵还有些规矩。小伙计急得面红耳赤,那年轻商人的脸上却漾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走上前去,摘帽致意,然后对哨兵说:“我要见你们的何副司令官。”“你是什么人?”哨兵一怔。

小伙计也有点拿腔了:“叫你们连长来见我们。”一会儿,连长来了。他一见小伙计,拍着巴掌直跳:“哇,老孙呀!”

老孙一指那年轻的商人,小声向他说:“这位是杨部长。快,马上要见何将军。”

杨斯德到时,中将副司令官何基沣正在收听河北解放区电台播放的节目。当副官报告杨斯德求见时,连忙出门迎接。他拉着杨斯德的手,眼含热泪,说:“可把你盼来了,我和张克侠同志都在盼你来呵。你来了就好,我们就知道怎么配合党的进一步工作了。”

杨斯德握着何基沣的手说:“何基沣同志,你和张克侠多年辛苦了。陈毅要我向你们两位问好。关于起义之事,我们再做商议,不过越快越好。”

何基沣眼含热泪激动地把杨斯德拉到屋里,亲手沏上一杯热茶说:“斯德同志,你不知道,起义,回到党的身边是我和克侠做梦都盼的事。过去,有好几次机会,我们想率部起义,但都让毛泽东挡住了。毛泽东说:‘你们不要性急,要做国民党的大官,起码混个少将干干,’现在我和克侠都是国民党的中将了。现在起义正好,正好达到毛泽东所期望的釜底抽薪的效果。”

何基沣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卢沟桥事变中,他率西北军旧部反击日军的侵略,打响了中国人民全面抗战的第一仗。何基沣和他的战士们拚死厮杀,但因孤军无援,致使大名失守。何基沣痛心疾首,当即写下“马革裹尸去,不演风波亭”的诗句,然后含泪仰天大喊一声“我的祖国”后,拔枪自杀。结果弹穿右胸,血流如注,一时震惊朝野,也震醒了一大批爱国之士。伤愈后,何基沣开始寻觅救国出路。在武汉,他找到了周恩来。与周作彻夜长谈后,他于1939年1月秘密前往延安,见到了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叶剑英等,并由中共中央批准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直接受党中央领导,一直在敌营垒里工作,为党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1946年,他的父亲在北平故去,奔丧的追悼会上,他遇上八路军总部联络干部徐冰,强烈地提出了回“家”工作的要求。徐冰一边劝慰他不要急,一边将其情况报告上级。不久,身为国共和谈代表的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在北平后寺胡同秘密接见了他,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说:“你现在回解放区还不是时候,还是回原部队好,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但到关键时刻,要毅然决然地领导起义。”

叶剑英还告诉他:“你有事可和张克侠商量,他也是我们的人。”“是么?”

何基沣听后是又惊又喜了!

同是第三绥靖区中将副司令官的张克侠,经历虽没有何基沣那样坎坷,但国土的沦落,民不聊生的悲景,现实政治的腐败与昏庸,使他深恶痛绝。他早年就读于莫斯科东方大学时就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后得到德高望重的西北军元勋冯玉祥的赏识,长期隐藏潜伏于国民党军队。一级一级向上攀,终于登上国民党中将副司令的宝座。但是他也同何基沣一样,日久思“家”!为此,在1946年初夏,他借送冯玉祥将军出国考察之机,在南京约见了周恩来,提出了要回“家”的想法。周恩来告诉他:“蒋介石一定要打内战的,他要打,我们也只有奉陪。但是,我们不但要在战场上狠狠地回击他们,也要从敌人内部狠狠回击顽固派。所以,你要多向蒋军官兵,尤其是那些高级将领和带兵的人,说明我们党的政策,指明他们的出路,争取大规模的反正。同时,要注意培养自己能掌握的可靠部队,在关键时刻,回戈一击!”

张克侠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只要党下命令,我可以保证随时行动!”

后来,何基沣和张克侠发生了横向联系,从此两人在一个营垒中相互策应,肝胆相照!

张克侠也紧紧握住杨斯德的手,长时间不松开,好像怕杨斯德突然消失似的。他“回娘家”的心情太急切了。“请上级放心!”张克侠很坚定地表示,“现在我部各级都有我们党的组织了,许多主官是共产党员,只要毛主席一声令下,起义没问题!”“能不能争取冯治安起义?”杨斯德说,“有了冯治安,不仅部队好带些,而且影响也会更大。”

张克侠沉吟了半晌,叹口气说:“仰公这个人恐怕很难。他顾虑太多,总不忍改变初衷。我两年前就做他工作了。他割不断与国民党的关系。不过,仰公必有他的难处。”张克侠抬起头来,信心百倍地说:“他以为只有他才能调动部队,实际上没有那回事。几个军长是他的人,但非赌即嫖,昏庸已极。下面师、团、营、连各级官长,许多都是我们的人。你看看,从师长数起……”

张克侠掰起手指头。他数的第一个名字是七十七军一三二师少将师长过家芳……

过家芳此刻也在徐州。他不慌不忙地跳下吉普车,正正帽沿,走进七十七军军长王长海的别墅。

王长海正在客厅里请徐州著名的算命先生马仙算卦,看过家芳来了,高兴得直叫,也不管礼节了:“来来来,过师长!马仙刚才为我算了一卦,我看准得很。来请马仙给你算算吧!”

过家芳谦恭地笑笑,放下军帽,在马仙跟前坐下。马仙一本正经地看过家芳的手,又摸摸过家芳的后脑勺,然后站起来,冲王长海抱拳贺道:“恭喜军座,你有这样一个忠臣来辅佐,可保无虑。真是可喜可庆!”

王长海呷了一口茶,吐出残渣,笑道:“果真如此吗?”“这位长官面貌善良,头无反骨,真乃忠良之臣。”

过家芳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唯唯道:“我只是无能之人,只有跟随军座,听从充召唤。马仙你可看透我了!”

王长海大大咧咧地哈哈一笑,冲着里屋喊道:“备酒!”

楚河汉界刀剑影

清晨。

在曲阜华野司令部,作战会议刚刚开完,各兵团、各纵队的指挥官们从作战室里鱼贯而出:

韦国清、王建安、张翼翔、张震、孙继先、陶勇、王必成、成钧、聂凤智、宋时轮……

作战室门前停放着的一大片吉普车全都发动,嗡嗡的马达声,震耳欲聋。“徐州城下见!”“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在一片晨光中,将领们满怀必胜的信心,互相握手道别,然后登上自己的座车,向着各个方向急驰而去。

华东野战军的17个纵队,五六十万人马,已经整装待发,一声令下,就要扑向陇海线,扑向徐州城。

粟裕代司令员和陈士榘参谋长,在作战室门口叫住了山东兵团司令员王建安。

三位将军登上房顶的平台。这一片房子原是地主庄园,石砌的房子象堡垒一样高大坚固,如今成了华野的指挥中枢。

粟裕代司令员迎着晨风,远望莽莽苍苍的鲁南群山,神情十分激动,对王建安说:“我们用14个纵队的兵力,做一个大口袋,从东往西套黄伯韬。能不能套住他,关键在你们的3个纵队。你们一定要迅速有力地穿过运河,南下陇海路,掐断黄伯韬的退路。”

陈士榘参谋长接着说:“战役一打响,黄伯韬定会通过宿羊山、碾庄、八义集向徐州收缩。你们和他几乎是等距离赛跑。他有陇海铁路,而你们呢,完全靠两条腿,而且还要穿越韩庄至台儿庄的运河,不许有丝毫耽搁。”他模仿粟代司令的口吻说。“运河阻挡不住我们。3个纵队,10万人,积土能成山,投鞭可断流。我们争取第一个强攻就突过去。”王建安司令员信心十足地说。“对,要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去。”粟裕代司令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看王建安,接着又说:“不过,我们还准备了另外一手。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运河那边有人打开大门欢迎你们。”代司令员转身问参谋长,“何基沣、张克侠将军那边情况怎么样?”

陈士榘参谋长答:“杨斯德同志一会儿就到。他昨天到了费县,现在正往我们这里赶。”

粟裕坚毅的脸上浮起笑容,对王建安说:“三绥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张克侠是我们的人。他们准备策动部队起义,为你们打开运河大门。”“这当然最好口罗。”王建安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不过,从敌营中拉出一支队伍,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可能比我们组织一次强攻还要困难。要想到何、张二将军的难处。要做最坏打算。强渡运河的准备不能放松!”粟裕代司令员从来不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一些还不确定的因素上。一辆吉普车带着烟尘,在司令部的门前“嘎吱”刹住了。车上跳下五位粗壮结实的军官。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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