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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4 15: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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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彼得·弗兰科潘(PeterFrankopan)(著),邵旭东孙芳徐文堪(译)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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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试读:

前 言

小的时候,我最珍贵的宝贝之一是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我把它钉在床边的墙上,每晚睡觉前都盯着它看。没过多久,我就记住了所有国家的名称和所在地、它们首都的名称、它们周围的海域以及流经这些国家的河流,还有那些用斜体字标注的主要山脉和沙漠的名字,其中充满了奇遇和危险。

十几岁的时候,我开始不满于学校课堂上重复无趣的有限的地理知识,因为它只关注于西欧和美国,对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未曾提及。课堂上只讲授罗马人征服不列颠、1066年的诺曼征服、亨利八世和都铎王朝、美国独立战争、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革命、索姆河会战以及纳粹德国的兴衰。我查看自己的地图,发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地区,他们都只字未提。

我14岁生日的时候,父母送我一本人类学家埃里克·沃尔夫(Eric Wolf)的书——正是这本书点燃了我兴趣的火种。沃尔夫写道,人们已经习惯于接受一部内容沉闷的文明史:古希腊之后出现了罗马,罗马之后出现了基督教欧洲,基督教欧洲之后出现了文艺复兴,文艺复兴之后出现了启蒙运动,启蒙运动的政治民主带来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和民主思想的碰撞反过来推动了美国的出现,其中蕴含着追求生命、自由和幸福权利的真理。我突然意识到这正是我一直学到的故事:西方政治成功、文化优势和道德胜利的颂歌。但这种历史观存在着误区:看待历史还可以有其他不同的角度,而不只是从近代胜利者的立场去观察过去。

我对这种观点深深着迷。课堂上,那些没有学到的地区似乎都消失了,或被耀眼的欧洲崛起的故事淹没了。我求父亲带我去地图上的赫里福德,那是一个将耶路撒冷标为世界中心,却被英国和其他西方国家搁置一旁、认为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当我在一本阿拉伯地理学家的书上看到一幅南北颠倒并把里海放在正中央的地图时,同样感到非常疑惑;我发现在一张重要的伊斯坦布尔中世纪突厥地图上,世界的中心城市居然叫八剌沙衮,我从未听说过,也从未在任何地图上见到过,而且直到近期人们都无法确定它当初的确切位置,但它却曾被认作是世界的中心。

我渴望更多地了解俄罗斯和中亚,了解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我想从亚洲的视角观察基督教的起源,了解中世纪大城市——如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巴格达和开罗——的人们究竟如何看待基督教十字军的东征。我想学习东方那些伟大的帝国以及蒙古人的征服过程,了解人们如何从阿富汗和印度——而不是从佛兰德或东部战线——的角度看待两次世界大战。

非常幸运的是,我在学校学了俄语。我的老师是迪克·哈登(Dick Haddon),一个曾在海军情报部工作过的非常聪明的人——他坚信掌握俄语及其语言灵魂的最佳方式是通过了解其灿烂的文学和农村音乐。更幸运的是,他还给有兴趣的人教授阿拉伯语,让我们接触到了伊斯兰的文化和历史,受到了阿拉伯古典文化精髓的洗礼。语言的学习打开了发现新世界的大门,或用我后来想出的一句话说,打开了我们这些西方人重新发现新世界的大门。

如今,人们更关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造成的影响——预计未来十年中人们对奢侈品的需求将以四倍的速度增长;或关注印度的社会变革——拥有手机的人群远远超过拥有冲水马桶的人。但这些对于观察世界的过去和未来来说,均非最佳视角。事实上,数千年来,连接着欧洲和太平洋、坐落在东西方之间的那块区域,才是地球运转的轴心。

东西方中间的地带,自地中海和黑海东岸至喜马拉雅山脉,在过去和今天人们的眼中也许不算什么重要地段。今天这一地区是一些异域国家和边缘国家的所在地,如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塔吉克斯坦和高加索山脉国家;一个充满动荡、暴力并威胁着国际安全的地区,如阿富汗、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或所谓的“最佳民主实践国”,如俄罗斯和阿塞拜疆。总之,这似乎是一系列“失败国家”和“没落国家”的聚集地:这些国家的领导人总能在全国大选中获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多数选票,他们的家人和亲信控制着丰硕的经济利益,拥有着大笔的资产和无限的政治权力;这些国家的人权记录都很糟糕,表达信仰、良知和性欲的自由都受到非常大的限制;专制媒体控制着什么内容能够或不能够在报刊中出现。

这些国家在我们看来也许未经开化,但它们绝不是倒行逆施、昏暗闭塞的蛮荒之国。事实上,东西方之间的桥梁正是文明的交叉点。这些国家绝非处在全球事务的边缘,而是国际交往的正中心,并且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人类文明就是从这里诞生,而许多人坚信,人类本身就在这里诞生——在伊甸园里,“贤明的上帝种下了一棵棵花树和果树”,人们普遍相信,那地方就是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富庶的田野。

就是在这座连接东西方的桥梁上,近5000年以前就建成了伟大的城邦: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和摩亨佐·达罗成为古代世界的奇迹,城市人口多达数万,街道纵横交错,排污系统精密复杂,几千年后的欧洲都无法与之媲美。其他大规模的文明中心,如美索不达米亚的巴比伦、尼尼微、乌鲁克和阿卡德,则以其宏伟壮观的建筑而著称。一位中国历史学家在两千多年前写道,乌浒河上的巴克特里亚(位于今阿富汗北部)人极擅谈判和贸易,其国都成为各类商品的交易市场,货源地既遥远又广泛。

这个地区是世界上主要宗教的发祥地,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和印度教在这里相互碰撞。这是一个各语言群体相互竞争的熔炉,印欧语、闪族语、汉藏语混杂在那些说阿尔泰语、突厥语和高加索语的人群当中。这是一个见证伟大帝国兴盛衰亡的地方,文明冲突和敌国交战的效应会震慑到几千英里开外。站在这里,你能打开一扇审视历史的新窗口,你将看到一个复杂交织的世界:大陆与大陆之间在相互影响,中亚大草原上发生的事情可以在北非感同身受,巴格达发生的事件可以在斯堪的纳维亚找到回响,美洲的新发现会影响中国产品的价格,进而使印度北部的马匹市场需求剧增。

这些震颤都是通过一个网络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跟随着朝圣者、军队、牧人和商人旅行的足迹,伴随着交易的进行、思想的交流、相互的适应和不断的提炼。他们传播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死亡和暴力、疾病和灾难。19世纪末期,这个蔓延四处的网络由一位著名的德国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正式命名,他就是费迪南·冯·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一战时头号飞行员“红色男爵”的叔叔)。自此,Seidenstraßen 这个名称便被确定了下来——即“丝绸之路”(Silk Road)。

这些通道是整个世界的中枢神经系统,将各民族各地区联系在一起,但它隐藏在皮肤之下,肉眼不可见。而正如解剖学解释人体功能一样,了解这些联系有助于我们理解世界是怎样运作的。再者,尽管这一地区至关重要,它却被主流史学界长期忽略。原因之一是所谓的“东方学”——一个刺耳并带有否定意义的说法,认为东方不够发达,不如西方,因而不值得认真研究。还有一个原因是,过去的史料非常完善权威,已经没有空间再让学者去顾及一个在欧洲和西方社会的崛起故事中一直被视为如此边缘化的地区了。

如今,阿富汗的贾拉拉巴德和赫拉特、伊拉克的费卢杰和摩苏尔,或叙利亚的霍姆斯和阿勒颇,似乎都成了激进主义和宗教暴力的代名词。眼前的事实冲刷了过去的历史:说起喀布尔城,再也没有人会联想到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创建者巴布尔曾亲自在那儿经营花园的日子了。“巴布尔花园”曾有一汪被橘树和石榴树环绕的池塘和一片三叶草草场,巴布尔特别引以为荣:“这是花园的最佳景致,橘子变黄时最为美丽。此园的选址真是无与伦比!”

当代有关伊朗的看法也是一样,伊朗遥远的光荣历史同样被磨灭殆尽。它的波斯帝国先辈们相传是一群万事都非常讲究的人,从晚餐桌上的水果到著名艺术家创作的肖像,再到学者写字的用纸,都必须追求品位。来自伊朗东部马什哈德的图书馆员西米·尼莎普利(Simi Nīshāpūrī)在公元1400年左右撰写的一本名著中,详细记录了一个爱书人执着的见解。他非常严肃地指出,任何想要从事写作的人都应该明白,最佳的书法用纸应该是大马士革、巴格达和撒马尔罕出产的,其他地方出产的用纸“一般来讲过于粗糙,多有斑驳,难以久存”。他还让人们记住,书写之前最好将纸张染上绛色:“因为白色过于刺眼,大师级的书法作品都是在绛色的纸张上写就的。”

有些著名的城市都被人们忘记了。比如说梅尔夫,一位10世纪的地理学家曾将它描述为“快乐、清洁、优雅、智慧、广阔而舒适的城市”,并称之为“世界城市之母”;还有赖伊,一处距离今天德黑兰不远的地方,大约同时代的另一位学者觉得它无比辉煌,如同“地球上的新郎”和世界上“最美的作品”。点缀在亚洲屋脊上的这些城市,如同串串珍珠,将太平洋和地中海连接在一起。

城市中心在相互竞争,领导者和精英们纷纷投资兴建更多的雄伟建筑和纪念性场馆。图书馆、礼拜堂、教堂和大规模天文瞭望塔在该地区纷纷涌现,其文化影响遍及四周,将君士坦丁堡和大马士革、伊斯法罕、撒马尔罕、喀布尔与喀什都连在了一起。这些城市也成为许多高级学者的聚居地,他们在此从事各项专业领域的学术研究。当时的学者有小部分仍为今天的人们所熟知,如伊本·西纳(他的另一个名字“阿维森纳”知名度更高)、阿尔·比鲁尼以及阿尔·花剌子模,这些人都是天文学或医药学领域的巨擘。当然还有其他更多的名人。在现代到来之前,世界最高级别的知识中心,如“牛津”和“剑桥”、“哈佛”和“耶鲁”,并非在欧洲和西方,而是在巴格达、巴尔克、布哈拉和撒马尔罕。

丝绸之路上的文化、城市、居民的进步和发展都有其原因可寻:人们在从事贸易沟通、思想沟通,在互相学习、互相借鉴;在哲学、科学、语言和宗教方面,人们从交流中得到启发,得到拓展。发展和进步至关重要,位于中国北方的赵国在2000多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君主赵武灵王在公元前307年就说过:“贤者与变俱……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可见古代的统治者们早就知道与时俱进是多么的重要。

不过,人们的思维进程在近代早期发生过一系列变化,这些变化是由15世纪末的两次海上重要探险所带来的。在15世纪90年代的六个年头中,经过长时间奠定下来的商业交流系统面临着严重冲击。首先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跨越大西洋,为通向一块欧亚人从未涉足的地域铺设了一条道路;几年之后,瓦斯科·达·伽马绕非洲南端的航行取得成功,他远航到了印度,开辟出一条新的海上贸易通道。新的发现改变了交流和贸易的格局,还造成了世界政治经济中心的重大转移:突然之间,西欧从一个闭塞之地变成了全球交通和贸易的支撑点;一夜之间,欧洲成为了东西方之间新的中心。

欧洲的崛起触发了一场激烈的权力竞争——同时也是一场历史解释权的竞争。伴随着资源和海上通道主宰权的争夺,人们也在重新强调某些可用于意识形态斗争的历史事件、思想和观念。重要政治人物和身着托加长袍(toga)的将军塑像被频频竖起,他们看上去都像是历史上的古罗马英雄;具有古典风格的辉煌建筑被不断兴建,象征着自己与古代世界的荣耀一脉相承。历史被扭曲、被利用,人们制造出一种假象,似乎西方的崛起不仅是自然天成、无法避免,而且是由来已久、顺势延绵。

好多故事都让我开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世界历史,但有一个故事非同寻常。希腊神话中说众神之父宙斯在地球两端分别放出一只鹰,令它们朝对方飞行。一块神石——即翁法洛斯石器(omphalos,意为“大地的肚脐”)——被竖立在两鹰相会之地,让它们在此和天神交流。我后来才知道,这则关于神石的故事一直是哲学家和神学家的灵感源泉。

记得当我最初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在盯着地图查看,想弄清楚两只鹰究竟在哪里相会。我想象它们应该从大西洋西岸和中国的太平洋海岸出发,然后朝内陆飞行。它们相会的精准地点无法确定,主要取决于我的手指如何测量东方到西方的中间点。但不论怎么变,相会的地点一直都在黑海和喜马拉雅山中间的某个地方。我曾夜不能寐,琢磨着我卧室墙上的地图,琢磨着宙斯的那两只鹰,还有我读过的书中从未提及的那片地区的历史——居然连个地名都没有。

在并非遥远的过去,欧洲人把亚洲分成了三大区域——近东、中东和远东。然而在我成长过程中听到或读到的有关当今时代的问题,好像都发生在第二个区域:中东。然而它的含义甚至地点都一直在变化,有时被用来指以色列、巴勒斯坦和周边地区,有时也指波斯湾。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一直告诉我地中海如何如何重要,称地中海是人类文明的摇篮,而事实上地中海很明显就不是人类文明真正的诞生地。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地中海”这个词本身的含义——即“地球的中央”。事实上,真正的“地球的中央”并不是那片分割欧洲和北非的海域,而恰恰是位于亚洲的心脏。

我希望通过提出新问题、开拓新领域,鼓励其他有识之士去研究那些被几代人忽视了的族群和地域。我希望能够启发人们提出有关历史的新问题,使历史真相能够被重新探索和认真观察。总之,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能从一个不同的角度观察历史。2015年4月于牛津大学伍斯特学院

中文版序言

2015年8月此书出版的时候,我并未期待它能获得太大的成功。像所有的作者一样,我只希望读者能喜欢我写的书,从中了解他们所知甚少或是完全不了解的某些地区、历史、种族和文化。我同样希望他们能接受一些新的观念,因为这本书的目标和范畴都比较宏大。我们生活在一个眼界受到束缚的世界,我们在过去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会阻碍我们接受新的思想,阻碍我们重新评价一些我们过去认为理所当然的知识。我们的历史观点都是以前父母、中小学老师、大学老师和朋友同事教我们的,若想摆脱这些束缚并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我们就需要开放思想、增强自我判断能力。

我并没打算写一本可能引发争议或是哗众取宠的书,相反,此书正如它所呈现的那样,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它不仅仅是关于欧洲或西方,也不仅仅是关于俄罗斯和中东,也不仅仅是关于中国或印度,它包罗万象;它考察世界的变迁:货物和商品、宗教和信仰、语言和艺术、暴力和疾病;它会关注以前被人忽略的那些方面,试图解释各个国家从古至今的起落兴衰,从而使人们更好地理解当今时代的意义。

如此描绘历史需要一张巨大的画布,但也需要对细节的精确把握。当画卷最终完成后,得做到从远处看引人入胜,从近处看让人觉得真实可信。这也意味着本书的写作既要让比较缺乏历史知识的读者看得懂,又要让专家觉得足够专业。

我非常欣慰地看到这本书获得很多读者的肯定,其中还包括一些我本人非常尊敬的作者和媒体。威廉·达尔林普尔说,《丝绸之路》是一部“涵盖面很广的历史史诗,规模宏大,成就非凡”,是一部充满了“智慧和勇气”的作品;《伦敦标准晚报》也同意这种看法,说此书“非常出色”;用《每日电讯报》的话说,它让人“惊心动魄,爱不释手”,该报还将本书列为2015年度最佳历史作品。

其他评论文章和出版物也给出了赞许。此书“令人惊诧,极易阅读”,简直“令人兴奋不已”,《名利场》杂志如是说;而《展望》杂志说本书“华丽壮观”;《经济学人》杂志非常有名,该杂志的编辑们眼光精准但从不轻易下结论,他们评价本书充满了“精美睿智的描写”,并“演绎了一部聚焦东方的世界史”。

此书一直是英国的头榜畅销书,在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同样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功。2015年9月出版后,它便跃居为印度非小说类畅销榜榜首,而且长居不下,非常感谢各家评论把它描述为“雄伟壮丽,智慧无比”(《开放杂志》)和“魅力超凡的世界史”(《商业标准》)。这些杂志还继续援引、罗列了来自南非至新西兰、波斯湾至瑞典的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其中特别引用了瑞典官方媒体《瑞典保守报》的话说:“彼得·弗兰科潘真是个杰出的历史学家。”

此书在国际上的成功显然归功于当下的时事热点。我们生活在变革不断的21世纪,一个充满了动荡和挑战的时代。中东局势混乱,不仅敌对势力要全力控制资源和疆土,而且要应对伊斯兰各派合法化的竞争。伊斯兰国(ISIS)与塔利班的暴行,不仅给众多无辜的民众和儿童带来灾难,同时还殃及到众多珍贵的历史遗迹。

然后还有俄罗斯,一个急需进行社会改革和经济改革的国家。俄罗斯在吞并克里米亚后,面临着来自国际社会许多国家的敌视和指责。但就在西方国家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俄罗斯时,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包括俄罗斯那些从欧洲边缘地带延伸至太平洋沿岸的邻国,似乎都对俄罗斯的举动持肯定态度,即便其中某些国家在近几十年甚至近几百年来与莫斯科的关系并不融洽。俄罗斯的未来变化不定,是恢复秩序、重振经济,还是继续将资产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与此同时,美国也在极力应对局势的变化,极力寻求如何更好地分配有限的资源。美国入侵伊拉克及阿富汗的军事行动招致巨大争议,人们甚至因此分为两派:一派坚信美国可选择不涉外事、独善其身;一派坚信美国有责任维护其他地区的和平与民主。当然还有亚洲,过去美国一直忽略了这一地区,但如今,亚洲尤其是中国,已经成为了经济学家、策略专家和外交家关注的焦点,特别是南海问题——冲突对抗的逐渐升级实在令人担忧。

我非常高兴这本书能够在中国出版,这样就有更多新的读者能够阅读、了解到有关世界整合发展的全新故事。我希望读者不仅能清醒地认识过去,而且能在此基础上更好地理解现在和未来。

过去三十年来,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一样呈现出翻天覆地的变化:数亿人摆脱了贫困,经济飞速增长。繁荣发展带来了健康的中产阶层的出现,当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城市的快速扩张和高速发展给环境和服务带来严重压力。空气污染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它不仅影响着人们目前的日常生活,还会对下一代的健康造成更深远的伤害。发展同样给水资源带来了压力,在一个极速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并由此将整个国家编织在一起的时代,想要制订成熟周全的规划几乎不大现实。历史证明,快速增长的后果并不容易掌控。尽管人们知道压力和负担均属正常并在预料之中,但要真正做到可持续性发展并非易事。

现在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自身发展的调整期,一个学习应对“新常态”的时期。持续的经济增长固然重要,但又不能像过去那样快速。这同时也是一个中国学会如何处理与东亚、中亚和东南亚远邦近邻之间紧张关系的时期,并且还要学会如何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最恰当的角色。中国正在放开眼光,以求更好地适应世界转型变化的节奏。

所以,我在这本书的写作时便已将中国读者考虑在内。书中展示了今日中国的巨变如何在过去的历史中找到影子,各国权力的兴衰起落、世界各地的黎明与黄昏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规律,一个国家的资产泡沫和突发经济衰退如何能够给几千英里以外的其他国家与地区带来影响。它论证了历史上诸如西安、洛阳、北京、巴格达、大马士革、伊斯法罕、阿姆斯特丹、伦敦、巴黎等城市的经济繁荣和宽容政策如何带动艺术、科技及学术的发展。它阐释了资源竞争和影响力竞争如何会导致军事冲突,其影响不仅限于当事地区,而且会波及整个世界。它还指出,世界旋转的轴心正在转移——移回到那个让它旋转千年的初始之地,丝绸之路。

读者还将看到,全球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20多个世纪之前,我们的祖先就曾尽力收集各国的信息,并派遣出各种特使和代表,探索哪里是世界上最佳的市场,探索如何抵达沙漠、山脉另一端的国度和城镇。无论探索后写就的报告成书于哪个年代,它们都是试图给罗马和巴格达、洛阳和北京、吉特拉和高知、福斯塔特和非斯、基辅和莫斯科、伦敦和塞维尔的统治者们提供信息和智慧,都带回了其他民族生活和劳作的相关景象,汇报了贸易交流的情况,告知人们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可能收获的利益。

两千多年以前,人们今日所熟知的“丝绸之路”贸易网络就已经存在,它将中国太平洋沿岸和非洲及欧洲的大西洋海岸联系在了一起,使波斯湾和印度洋之间的货物流通成为可能,同样还有穿越亚洲之脊的、连接城镇和绿洲的陆上通道。

所以当习近平主席于2013年宣布“一带一路”的创想之时,他是在重新唤起人们对于那段很久之前就已经熟悉的繁荣回忆。他的有关促进贸易发展、投资海陆通道并与各国建立合作交流关系的想法,都是基于一种常识——即今日纵横交错于亚洲,将中国与欧洲、里海、高加索山脉、波斯湾和东南亚各个角落连接在一起的新交通干线,追随的正是当年那些带着货物和信仰四处奔波的旅行者和圣贤者的足迹。

当然,区别在于速度——我们的旅行速度、大宗贸易的成交速度,以及我们相互交流和学习的速度。从很多方面来看,高速的开放都将呈现出新的可能和新的机遇。不过在开放的同时,日趋密切的相互联系也向人们提出了挑战——特别是涉及到如何更好地应对地缘政治的变化,以及国家在规范公民行为或涉及到其他国家的安全和繁荣之时所应扮演的角色。

需要强调的是,这些问题是目前所有国家共同面临的。人们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各国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大家荣辱与共:一个地方的经济减速会对地球另一个地方产生直接的、有时甚至是巨大的影响;社会动乱和体制失败所造成的损失极少能限制在国界之内,它们会四处蔓延,威胁到邻国的政府运作、经济与安全。未雨绸缪,等待转机,才是至关重要的。

中国比大多数国家都更能未雨绸缪,更愿意去了解其远邦近邻的过去,并从历史中汲取教训。要做到这些,如中国领导人所说,需要的是尊重和谨慎。比如说“一带一路”的创想,是为了造福天下这一共同事业而提出的,是一个“深度合作的黄金机遇”。习近平主席极力强调,中国的崛起是“和平、友善和文明”的崛起,将会造福其他国家,而不会威胁任何国家。

这些话语在中国历史上能找到许多类似的回响。比如在13世纪,南宋就曾派特使出行,希望他们带回远方异国的准确信息——尽管他们带回的消息并非完全准确,除非“女人遇南风盛发,裸而感风,即生女也”的女人国真的存在。不过,描绘亚洲、非洲和欧洲大陆以及南海和爪哇海众群岛的地图却非常可信,特别是出自元代朱思本之手的《舆地图》,实为精准可靠。最为著名的航海探险活动当属郑和下西洋,他的雄心带他穿越印度洋远至东非。

这些对外探索交流活动都基于一个国家的繁荣和成熟。国家无忧无患、长治久安,就愿意尝试各式各样的发展。因此毫不奇怪,不同的发展形式成为当代中国的主旋律。郑和“给非洲人民带来的是和平的愿望和真诚的友谊,而不是刀剑枪炮和掠夺奴役”,胡锦涛在2007年对比勒陀利亚的代表们如是说。不像那些欧洲人,把非洲大多数地区都变成了殖民地。

此书的出版正值中国人热切探索外部世界并以新的眼光看待历史的大好时机。它将为学者们的探索和批评打开新的视野;更为重要的是,它将为读者提供一个通过丝绸之路观察两千多年来人类文明进程的新视角。

所以,我非常希望本书的中国读者能像其他国家的读者一样,喜欢此书,受到启发。作为作者,不停地写书是一种乐趣,知道自己写的书有人读更是一种独特的乐趣。如果本书的阅读经历能让您心旷神怡,将是对我的最大称赞。最后非常感谢上海读客图书为出版中文译本所做的细致工作。彼得·弗兰科潘2016年2月于牛津大学第一章丝绸之路的诞生

自文明伊始,亚洲的中心就是帝国的摇篮。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孕育的美索不达米亚冲积平原,为人类文明的出现提供了土壤,正是在这里,诞生了世界最早的村镇和城市。系统化的农业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并扩展到整个“新月沃地”——这是一片水源充足的沃土,从波斯湾一直延伸到地中海沿岸。在差不多4000年前,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在这里颁布了世界上最早的成文法律,为他的臣民制定了详细的行为规范,并对违法者实施严厉的惩罚。

在所有崛起于此的王国和帝国当中,最伟大的莫过于波斯帝国。公元前6世纪,波斯人从位于今天伊朗南部的家园迅速扩张,统治了邻国,将势力延伸到爱琴海岸,征服埃及后一路向东,直抵喜马拉雅山脚。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认为,波斯人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们的开放态度。“波斯人十分乐意接受外来的风俗习惯”,他写道,如果他们觉得某个被征服者的服装样式更好,他们就会放弃自己原来的服饰,这使得他们能够借鉴米底人(Mede)和埃及人的穿着风格。

波斯人之所以能够建立起一个多民族合作、运转平稳的帝国管理体系,主动接受新的思想并进行新的实践是一个重要因素。受过良好教育的官员们监督着帝国的日常运转,从记载如何给皇室侍从支付酬劳,到监督市场进出货物的数量和质量;他们还负责监督维护、整修帝国内纵横交错、令古代周边国家羡慕不已的道路系统。

将小亚细亚沿海地区与巴比伦、苏萨(Susa)和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纵横相连的交通网,使人们可以在一周内到达1600英里以外的地方。希罗多德将此成就视为奇迹:雨雪、高温和黑暗都不能减缓消息传播的速度。农业生产的投入和先进的灌溉技术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吸引了周边地区越来越多的人口,进而促进了城镇的发展。人口不仅来自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岸的富足农区,还来自乌浒河(Oxus)和药杀水(Iaxartes)——即现在的阿姆河(Amu Darya)和锡尔河(Syr Darya)——河谷,以及公元前525年后被波斯军队占领的尼罗河三角洲。总之,波斯帝国是一片富庶的土地,连接着地中海和亚洲的心脏。

波斯还是一座代表着稳定和公正的灯塔。贝希斯敦山(Behistun)上那块分别用波斯语、埃兰语和阿卡得语三种语言所雕刻的石碑,记录了古波斯帝国国王大流士如何平定暴乱和起义、击退外国入侵者、公平对待穷人和权贵的事迹。碑铭要求确保帝国安全,公正地善待子民,因为正义是帝国的基石。帝国对少数族裔的包容同样令人称道,某位波斯国王被称作“弥赛亚”(Messiah),即“得到上帝祝福的人”,他的包容政策曾让犹太人从“巴比伦之囚”中获得自由。

古波斯帝国的贸易繁荣昌盛,为统治者的军事远征提供了财力支持,而远征本身又反过来为帝国带来了更多的资源。贸易的繁荣同样助长了统治者的奢靡之风。在巴比伦、波斯波利斯、帕萨加第(Pasargadae)和苏萨,一座座华丽的建筑拔地而起。在苏萨,大流士国王还用埃及的上等乌木和白银、黎巴嫩的雪松、巴克特里亚(Bactria)的黄金、粟特(Sogdiana)的青金石和朱砂、花剌子模的绿宝石以及印度的象牙修建了精美绝伦的宫殿。据希罗多德记载,波斯人以享乐闻名,仅仅是听说一件新的奢侈品便能沉迷其中。

支撑着商业帝国的是野心勃勃的军队,他们推进并保护着帝国的边界。波斯帝国的北方一直存在隐患,那里的干草原是以放牧为生的游牧部落的地盘,从黑海经中亚一直延伸至蒙古高原。这些游牧部落十分残暴,据说他们喝敌人的血,并把敌人的头皮做成衣服,有时甚至还会吃掉自己的父亲。不过,与游牧民族的交往情况比较复杂。尽管史料说他们混乱无序、喜怒无常,但他们却是牲畜特别是优质马匹的重要供应者。当然,游牧部落也会带来灾难,比如公元前6世纪,波斯帝国的缔造者居鲁士大帝就在试图征服斯基泰人(Scythian)的战役中被杀,他的头颅被兜在一个盛满鲜血的皮囊中。一位学者这样讽刺道:现在,他对权力的渴望终于被熄灭了。

然而,这一罕见的挫折并没有遏制波斯帝国的扩张步伐。希腊的指挥官们带着恐惧与崇敬交织的复杂心情遥望东方,希望能学到波斯人的战争策略及军事技术。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等希腊诗人用击败波斯人来赞美自己祖国的英勇军队,展示诸神的眷顾,并在史诗剧和文学作品中弘扬抵抗波斯人侵略企图的英雄事迹。“我从神奇富饶的东方来到希腊,”狄俄尼索斯在《酒神的伴侣》的开场白中这样写道,“那里有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波斯平原,有着由城墙保护的巴克特里亚城镇,有着设计精美、可以俯瞰海岸的塔楼。”狄俄尼索斯所说的地方就是希腊人以前不曾见过的亚洲和东方。

没有人比马其顿的亚历山大(Alexander)更热衷于阅读这些描绘东方的作品了。亚历山大在英明的父王腓力二世遇刺后于公元前336年继位。当时,这位年轻的将军对于未来追求荣耀的方向已确定无疑。他对一无所有的欧洲没有丝毫的兴趣,那里没有城市,没有文化,没有尊严,没有利益。同所有古希腊人一样,对亚历山大来说,文化、思想和机遇——同样还有威胁——统统都来自东方。于是,他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实力最强大的帝国:波斯。

公元前331年,在一次闪电战中驱逐了波斯的埃及总督之后,亚历山大开始向帝国的心脏发起全面攻击。决定性的战役发生在这一年的晚些时候,地点则在高加米拉(Gaugamela)尘土飞扬的平原上,靠近今天伊拉克库尔德斯坦(Kurdistan)地区的埃尔比勒省(Erbil)。在这里,他战胜了大流士三世指挥下的强大的波斯军队。胜利的原因也许是他在战前睡了一个好觉:据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记载,亚历山大那天坚持要在打仗前休息,他睡得很沉,手下的将领很担心,必须使劲摇他才能将他唤醒;精神焕发的他穿上最得意的盔甲,戴上精致的头盔,“如同最精致的银器”般光彩夺目,右手握住一柄利剑,率领他的部队打开了通往胜利的帝国大门。

亚历山大受教于亚里士多德,肩上一直负载着很高的期待。他未负众望,在高加米拉击败波斯军队后又继续东进。一座座城池向他投诚,巨大的城邦、富足美丽的城市,纷纷拜倒在这个年轻英雄的脚下。巴比伦投降了,城市居民带着鲜花和花环聚集在通往这座伟大城市的道路两旁,银色的祭坛上堆满了乳香精油和各种香料,装着雄狮和猎豹的笼子被作为上贡的礼物。没过多久,连接波斯主要城市的皇家大道、连接小亚细亚海岸和中亚的整个交通网络全部为亚历山大大帝所有。

尽管某些现代学者把亚历山大看作是“醉鬼和少年暴徒”,但他在治理新近征服的疆土和人群方面似乎还真有其惊人的巧妙手段。在对待当地的宗教信仰和习俗方面,他通常表现出仁和、宽容和尊重。比如,他对居鲁士大帝陵墓的年久失修感到非常不满,不仅重修了陵墓,而且惩罚了曾经毁坏帝陵的人;当得知大流士是被他的副官谋杀并扔在一辆货车里后,亚历山大下令,大流士三世应当享受符合他级别的葬礼,且必须与其他波斯统治者葬在同一陵园。

亚历山大能够治理越来越多的疆土,是因为他愿意依赖当地的高层精英。“如果我们想要守住亚洲,而不仅仅是路过亚洲,”他说过,“我们必须对这些人表现出足够的仁慈。他们的忠诚才能使我们的帝国稳定长久。”地方官员和元老可以保留原有的职位,继续管理被征服的城镇和地区。亚历山大本人也采用地方传统头衔,身着波斯服装,表示他对地方习俗的认同。他极力避免自己被塑造成一个入侵的征服者,而是一个古代王国的最新继承者——尽管嘲笑之声也提醒着人们他曾血洗大地并带来无尽的灾难。

要记住的是,我们对亚历山大征战事迹的了解,对他的成功和策略的了解,大多是从历史学家那里得来的。这些历史学家的陈述通常都带有理想化色彩,常常以极大的热情描述这位年轻将军的征战历程。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我们应当对波斯崩溃的史料持谨慎态度——亚历山大向东方疆域持续迅速扩张的故事本身就能打破一切质疑。他是一位精力充沛的新城市的创建者,这些城市通常都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直到今天才有了别的名字,如赫拉特(Herat,当时的名字是阿里亚亚历山大城Alexandria in Aria)、坎大哈(Kandahar,阿拉霍西亚亚历山大城Alexandria in Arachosia)、贝格拉姆(Bagram,高加索亚历山大城Alexandria ad Caucasum)。这些临时建立的堡垒城,一直延伸到北部的费尔干纳谷地(Fergana),构成一张点缀在亚洲屋脊上的全新网络。

新城市的防御能力强大,建有独立的要塞和堡垒,这主要是为了防御草原游牧部落的威胁——他们非常擅长向周边地区发动灾难性攻击。亚历山大不得不修建防御工事以保护新近征服的领土。而几乎与此同时,在更遥远的东方,那里的人们也在担心同样的事情:中国已经形成了“华夏”的观念,以表示自己是文明的世界;为了抵抗来自草原游牧部落的入侵,他们不断修建、延伸牢固的防御网络,最终形成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这种做法的出发点与亚历山大不谋而合:一味扩张而忽略防卫,终将一事无成。

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仍在不知疲倦地继续征战,他环绕兴都库什山脉(Hindu Kush)而行,又沿印度河谷直下,不停地兴建新的要塞并添置驻军——尽管此时的他已必须时常面对那些思乡心切的士兵的哭诉和抱怨。从军事角度来讲,到公元前323年32岁的亚历山大在巴比伦去世(此事件仍笼罩着神秘色彩)时,他一生的成就绝对称得上非凡。他东征的速度和广度令人难以置信。影响更深远的一点是——尽管常常被人们忽视——他留在身后的巨大遗产,以及古希腊文明与波斯、印度、中亚及中国文明的交汇融合。

尽管亚历山大的突然去世曾引发了一场他手下高级将领之间的动荡和内讧,但另一位领袖人物不久便出现在新征服的东方疆土上:一位叫塞琉古(Seleucus)的军官,生于马其顿王国的北部,参加过大帝发起的所有重要的远征。他在统帅去世后的几年时间里,发现自己已成为从底格里斯河到印度河流域大片疆土的领主。这片疆土如此之大,已经不像是一个王国,而是一个帝国。于是他建立了一个王朝,称塞琉古王朝(Seleucid),其统治延续了近三个世纪之久。亚历山大的胜利很容易被视作是昙花一现,但他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转瞬即逝的:它们翻开了地中海和喜马拉雅山脉之间这片地域的历史新篇章。

亚历山大死后的几十年间,随着古希腊的思想、观念和意象逐渐传入东方,人们目睹了渐进的但确定无疑的希腊化进程。亚历山大手下众将军的后裔没有忘记他们的希腊之根,他们积极进行宣传,比如说通过设立在贸易中心或农业中心的造币厂所铸造的标准化钱币:正面是当今统治者的头像,卷发加王冠,而且像亚历山大那样永远侧视着右方;背面是阿波罗的头像,并标有希腊字母。

在整个中亚和印度河谷都可以听到和看到希腊语。在位于今天阿富汗北部的城市阿伊哈努姆(Ai Khanoum)——塞琉古建立的一座新城——的纪念碑上,刻着来自希腊圣地德尔斐(Delphi)的箴言:

童年时,听话;

青年时,自律;

成年时,正义;

老年时,智慧;

死去时,安详。

据公元前200年左右巴克特里亚的税务收据和士兵军饷账本等资料显示,在亚历山大死去后的一个多世纪中,希腊语一直都是当地的日常官方用语。的确,希腊语已深深渗透到印度次大陆。古代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Ashoka)颁布的一些法令都会附有希腊文翻译,明显是为了照顾当地说希腊语的人群。

欧亚碰撞所产生的文化交流胜景令人惊叹。在犍陀罗(Gundhara)谷地和印度西部,要到当地人对阿波罗的崇拜建立起来之后,佛祖的塑像才开始出现。佛教徒感觉受到新宗教的威胁,于是开始创建他们自己的视觉形象。事实上,不仅佛祖塑像的最早出现时间和阿波罗崇拜存在关联,其外形设计也同样如此:塑像似乎是以阿波罗的形象为模板,足见希腊文化的影响之深。在此之前,佛教徒从不愿抛头露面、在外张扬,如今宗教竞争迫使他们做出反应、学习借鉴、改革创新。

位于今天塔吉克斯坦南部的石造祭坛上雕刻着希腊碑文、阿波罗的头像以及精美无比的讲述亚历山大事迹的微型象牙镶嵌,足以说明来自地中海文明的渗透和影响有多么的深远。亚洲的希腊人在印度得到广泛的认可,科学发明就是其中之一。“希腊人是野蛮人,但天文学是由他们创造的,仅此一点就足以将其奉若神明。”《伽尔吉本集》(Gārgī Samhitā)中的一段文字这样写道。

据古罗马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记载,亚历山大要求一定要将希腊的宗教远传至印度,这样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才能在亚洲得到广泛的尊崇。波斯一带的年轻人从小就阅读《荷马史诗》,“唱颂索福克勒斯和尤里庇德斯的悲剧诗”,远至印度的人们都在学习希腊语。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我们能从一些伟大的文学作品中发现借鉴迹象的原因。比如有人指出,伟大的梵文史诗《罗摩衍那》(Rāmāyana)就深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影响:悉多(Sita)遭罗波那(Rāvaṇa)绑架的情节与海伦(Helen)和帕里斯(Paris)从特洛伊私奔的情节非常类似。当然,影响和启发是相互的,一些学者就认为,从《埃涅阿斯纪》(Aeneid)中可以看出很深的印度文学的烙印,比如《摩诃婆罗多》(Mahābhārata)。思想、观念和故事沿着这一通道迅速传播,经旅行家、商人和朝圣客不断扩散。亚历山大的征服行动为所及地域的人们开放思想铺平了道路,也为边远地区的人们接触新思想、新观念、新意象提供了机遇。

就连荒野草原也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在位于今天阿富汗北部的提利亚特佩(Tilya Tepe)发现的贵族墓葬中,那些制作精美的殉葬品明显都来自于希腊艺术。在西伯利亚、印度以及更远的地方,情况也是一样。这些奢侈品被运到了游牧部落,用以换取牲畜和马匹,有时也可作为换取和平的贡物。

将游牧草原与一个相互制约、相互关联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进程,因中国不断增长的雄心而强化。在汉朝(公元前206年至公元220年),扩张的浪潮将中国的边界推进到更为广阔的疆土,并逐渐抵达当时所谓的西域(西方的疆域),也就是今天的新疆。这地方在甘肃的河西走廊——一条600英里长的通道,将中国腹地和坐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绿洲敦煌郡连接在一起——以西。从敦煌开始有南北两条通道可供选择,无论哪一条通道都有风险,最后它们在喀什会合,而喀什恰好处在喜马拉雅山脉、帕米尔高原、天山山脉和兴都库什山脉的交会点上。

中国的疆域扩张将整个亚洲连在了一起。此前,这些交通网络曾受到月氏,特别是匈奴人的阻碍。匈奴是中亚地区像斯基泰人一样的游牧民族,他们一直引人担忧,但又是重要的牲畜贸易伙伴。据记载,公元前2世纪时,成千上万头牲口都购自这些草原民族。汉人十分需要马匹却又经常得不到满足,因为他们需要装备有效的兵力以确保国内的稳定,同时还要应对匈奴或其他部落的进攻和偷袭。来自西域的马匹最为珍贵,部落酋长们可以从中赚到大笔的钱。有一次,一位月氏国首领用马匹换取了一批货物,然后将货物转手卖掉,他的财富一下子多了十倍。

最著名和最值钱的一个马种繁殖于费尔干纳谷地,即广阔的帕米尔高原山地的边缘地区,跨越今天塔吉克斯坦东部和阿富汗的东北部。它们的耐力令人赞叹,一位汉朝的历史学家说,就是龙族也敬它们三分。因其会排出红色的“汗水”(或由于其身上的寄生物;或由于马种皮肤太薄,奋力奔驰后容易出现血管破裂),人们便将其称作“汗血马”。这些品种精良的马匹成为诗歌的题材、雕塑和绘画的对象,并被誉为“天马”。有些马甚至被带着陪伴主人去往来生:一位皇帝的墓穴有80匹他所宠爱的马陪葬,马匹的墓地有两座雄马的塑像和一座赤陶武士雕塑在站岗护卫。

匈奴人驰骋在中国以北的整片蒙古干草原,他们和汉人的关系并非一直和睦友好。当时的历史学家将这些部落人群描述为蒙昧无知、茹毛饮血的野人;有位学者还说他们是“被上天遗弃的民族”。汉人宁可向他们进贡也不愿他们进犯自己的城市。汉人常常派大使造访这些从小就擅长捕捉耗子、小鸟甚至狐狸和兔子的游牧民;皇帝还会恭敬地问候匈奴大单于“无恙”。在一套正式的朝贡体系下,汉人要给游牧部落送去许多奢侈的礼品——包括大米、美酒和纺织品——只求换得和平。中国最重要的贡品是丝绸,游牧部落极为看重这种丝织品,因为它质地好、分量轻,铺床做衣都用得上。丝绸同样是一种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的象征:拥有那么多的高级绸缎是单于尊贵身份的体现,并将之赏赐给手下侍从。

为换取和平而付出的物资总量十分巨大。比如在公元前1年,匈奴共收到3万匹丝绸和大约相同数量的原材料,另加370套衣物。一些汉代官员相信,匈奴人喜欢奢侈品,说明他们将一事无成,濒临灭亡。“如今你们已离不开中国货了!”一位特使毫不客气地对部落首领说。他认为匈奴的习俗正在发生变化,并且信心十足地预计,中国最终会赢,并征服整个匈奴。

这是一种强烈的渴望。事实上,和平相处在经济和政治上都需付出巨大的代价。不断的进贡不仅是经济上的负担,也显出政治上的软弱。所以汉帝国决定一劳永逸地解决与匈奴的纠缠。首先夺取河西走廊,控制农业富庶的西域地区,接着经过近十年的多次征战(结束于公元前119年),将游牧部落赶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河西走廊通向西部的帕米尔高原,高原以西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中国为一条横跨大陆的交流通道打开了大门——“丝绸之路”就此诞生。

疆土的扩张激起了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官员们奉旨对帕米尔高原进行考察并将相关记录呈报朝廷。留存下来的史料之一就是《史记》,作者司马迁,一位汉帝国大历史学家(太史)的儿子。他因替战场上年轻气盛的将军辩护而被贬官、遭受宫刑,却仍坚持不懈地完成他的历史巨著。他以非常谨慎的态度审视印度、波斯和中亚地区的历史、经济和军事状况。他认为,中亚诸王国兵力薄弱,因为他们受到匈奴的威胁,这些野蛮人因被中国打败而将注意力转向了西方。司马迁写道:这些中亚王国不通军事,却善于经商,在商业繁盛的巴克特里亚都城可以看到各类物品被交易。

中国和外界的贸易交流也在缓慢开展。对于戈壁滩边缘的通道,特别是玉门关(商队西行的必经之路)以西通道的开拓并不顺利。无论是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还是跨越天山山脉或帕米尔高原,都必须穿涉险要地带,从一个绿洲到下一个绿洲,路途异常艰辛。极端的高温也是一个巨大考验,这也是巴克特里亚骆驼如此弥足珍贵的原因:这些动物能忍受极其恶劣的气候环境,对致命性沙漠风暴的到来非常敏感。它们在预感到风暴来临时会“立即嚎叫着聚成一团”,商人和商队见到后会马上用毡布将自己的鼻口包裹起来。当然,骆驼在预测天气方面也会出错,人们在商路上经常可以看到大批的死亡骆驼和尸骨。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必须有丰厚的回报才值得人们去冒巨大的风险。尽管四川的竹子和布匹可以出现在几千英里以外的巴克特里亚市场,但更为关键的是,价格高昂的珍贵物品同样能够通过长途运输抵达这里。

贸易的主要产品是丝绸。除了用来讨好游牧部落以外,丝绸在古代还扮演着诸多重要的角色。在汉朝,丝绸与钱币、粮食一样可以用作支付军饷。从某种意义上讲,丝绸是一种最值得信赖的货币。铸造足够数量的钱币是个难题,事实上,货币在当时的中国也尚未完全普及。在支付军饷方面更成问题,饱受战火的边疆地区百姓抱怨不断,那里的铜钱一文不值,粮食也会随着时间腐烂。于是,成匹的丝绸经常被用作货币,或作为军饷,或作为中亚佛教寺院惩罚犯戒僧人的罚金。丝绸作为一种奢侈品的同时,还成为了一种国际货币。

中国还为来自域外的商人制定了贸易规则,创立了一套正规的管理体系。在离敦煌不远的古代要塞悬泉置遗址中发现的一卷三万五千字的文献,生动地描述了这个河西走廊咽喉之地的日常商业活动。这些文字写在竹简或木板上,从其内容得知,进入中国的客商必须按规定的路线行走,他们将拿到通关文牒,也常常会被官员询问,其目的是确定这些人最终能返回故里。像当代旅店的顾客注册制度一样,这些来客的信息均被仔细记录:他们吃饭花了多少钱,来自哪个国家,什么身份,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这不是带着怀疑的眼光进行盘查,而是要准确地掌握什么人在进出中国,他们在中国都干了些什么,特别是(考虑到关税)他们所携带的货物的价值。所有这些复杂的行政措施都为我们展示出当时的都城长安(现称西安)是如何面对一个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小的世界。我们通常把全球化看作是当代社会独有的现象,但早在2000年前,全球化就已经是事实,它提供着机遇,带来了问题,也推动着技术的进步。

在当时,几千英里之外发生的变化会直接刺激到当地的奢侈品需求,以及人们购买奢侈品的能力。

在波斯,塞琉古的后代于公元前247年被一个叫阿萨西斯(Arsaces)的人所推翻。他的后代被称为安息人(Arsacid),巩固了自身的统治地位,并决定扩展其势力范围。他们巧妙地借用历史,将希腊和波斯的观念融合,缔造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从而开创了一段稳定繁荣的时期。

然而,最大的刺激莫过于地中海周围发生的事情了。坐落在意大利西海岸线正中央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经过慢慢的努力发展,从一个闭塞之地逐渐崛起成为地区间的强大势力。在夺取沿岸的一座座城市之后,罗马开始统治整个地中海西岸地区。至公元前1世纪中叶,罗马的扩张极具雄心,进展神速。它的目标也坚定地锁定在东方。

罗马已经发展成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大国,它重视军事力量,崇尚暴力和杀戮。角斗已经成为一种定期举办的公众娱乐活动。角斗场上,战胜外国族裔和其他超乎自然的壮举都会得到疯狂的喝彩。城中遍布各处的凯旋门每日都在提醒忙碌的市民罗马所取得的战绩。军国主义、英勇无畏、崇尚荣耀被作为关键特性灌输给这座充满野心的城市——它的未来不可限量。

罗马的强大靠的是按标准要求训练出来的军队。士兵必须能在5小时内走完至少20英里的路程,同时能负重至少50磅以上的装备。为了保证部队的凝聚力,士兵被禁止娶妻。经过严格训练,士兵们个个身强力壮。这些年轻人从小就对个人能力充满信心,坚信他们的使命就是成为构建罗马帝国的一块基石。

罗马在公元前52年征服了高卢(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法兰西、荷兰以及德国西部地区),并攫取了数量巨大的战利品,甚至都影响到了罗马的黄金价格。不过,欧洲可以征服的地方只有那么多,而且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光明的地方。帝国若想壮大,必须拥有大量的城市,由此征取足够多的税收;帝国若想辉煌,必须拥有艺人和工匠——他们的精湛技艺让有钱人相互攀比炫耀,并由此获得高昂报酬。像不列颠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为罗马帝国增添任何价值。驻扎在不列颠的士兵在家信中说,这地方就是冷漠、孤独和无望的代名词。

罗马的崛起和欧洲这片缺乏资源以及(充满纳税人的)城市的大陆没有太大的关系,真正推动罗马成为帝国的因素是它能够重新将目标定位于地中海以东。罗马的成功和荣耀始于对埃及的占领,以及将矛头对准更远的东方——亚洲。

亚历山大大帝的护卫官托勒密(Ptolemy)及其后代曾统治埃及近三百年之久。尼罗河的洪水带来粮食的大丰收,埃及仰仗着这条河流创造了辉煌的财富。丰收的果实不仅能满足当地人口的需求,而且有大量剩余可以支援尼罗河口的亚历山大港。据一位当代学者记载,亚历山大港已发展成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公元前1世纪时的人口就多达30万。粮食的运输受到严格的监管,每次装船前船长都要进行庄严宣誓,然后拿到一张由皇家官吏派发的收据,这时才可以拿到粮食、上船出发。

罗马长期以来一直贪婪地觊觎着埃及。罗马大帝尤利乌斯·凯撒遇刺后,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卷入到混乱的权力斗争中,这给罗马创造了可乘之机。在公元前30年的亚克兴(Actium)战役中,艳后成为马克·安东尼的情人。他们的同盟激怒了罗马帝国的统治者,愤怒而狡诈的屋大维不久便向埃及艳后宣战,罗马大军直逼亚历山大港。克里奥佩特拉做出了一系列既不成熟又不奏效的防御决策,最后不得不选择自杀——或被毒蛇咬伤致死,或可能吞下自制的毒药。埃及很快成了罗马的囊中之物。屋大维离开罗马的时候是位将军,返回的时候是罗马的最高统治者——元老院赐封他为“奥古斯都”。罗马已成为真正的帝国。

征服埃及改变了罗马的命运。他们获得了尼罗河谷大面积的庄稼收成,导致粮食价格急速下跌,家庭购买力随之大幅提升。贷款利率也开始下滑,跌幅从4%到12%不等。伴随着大笔廉价资本的涌现,一个司空见惯的繁荣场景出现了:地价飙升。国民的可支配收入显著增长,使得奥古斯都可以将获取元老院成员资格的缴纳金门槛提高40%。奥古斯都沾沾自喜,说他当初创建的罗马是一座砖砌的城市,如今却是一座大理石的都城。

这种财富的剧增源于罗马对埃及税收的无情课取。税务检查官遍布埃及各地,推行了一种新的税收制度:凡16岁至60岁的男子都要缴税,只有在少数特殊情况下才能免除——比如说宗教祭司可以不纳税,但他们必须在神殿通过严格注册才行。这就是某位学者所说的“古代种族隔离”(ancient apartheid)制度,其目的是最大限度地让财富聚集到罗马。

随着罗马的经济和军事触角的不断扩张延伸,这种税收方法也被运用到其他地区。兼并埃及后不久,罗马派税务官员到犹太省(Judaea)进行人口普查,再次确保税收的精准。假设在埃及实施的模式被运用到该地区,即记录所有人的出生和死亡、记录所有男性成人的姓名,那么耶稣基督诞生到这个世界也应当有一位官员做记录。可见,当时的官员并不在乎婴儿是谁、婴儿的父母是谁,而是在乎婴儿的出生代表着人力资源的增加,代表着帝国又多了一个未来的纳税人。

东方世界让罗马人眼界大开。亚洲当时已然以慵懒奢侈的精彩生活而著称。西赛罗(Cicero)这样写道,那里的富庶程度难以描述,田野的收获可谓奇迹,商品的数量令人难以置信,成群的牲畜让人目瞪口呆,产品出口量十分巨大。在罗马人看来,那里的人们可以不用劳作,尽情享乐。诗人塞勒斯特(Sallust)说,罗马士兵到了东方才能长大成人,这毫不奇怪,因为正是在那里,士兵们才学会了做爱,学会了醉酒,学会了欣赏雕塑、绘画和艺术。这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至少从塞勒斯特的观点来看,或许亚洲的确“充满诱惑,引人神往”,但“贪图享乐将迅速瓦解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如此看来,东方的价值观与罗马崇尚的严格军事化的理念正好相反。

奥古斯都本人尽力去了解东方的新疆域。探险部队被派往阿克苏姆(Axum)王国(位于今埃塞俄比亚)和萨巴(Sabbaean)王国(位于今也门);尽管罗马仍忙于巩固其在埃及的统治,但对亚喀巴湾(Aqaba)的探索也在同时进行。到了公元前1年,奥古斯都又下令对波斯湾两岸进行详细考察,就该地区的贸易活动写出报告,并记录海上航线如何与红海相通。他还监督着经波斯深入到中亚内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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