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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5 05: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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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平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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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谱

家谱试读:

《家谱》序

罗振亚人到中年,该果断搁笔还是继续写下去,如果写下去又应如何避免无效的状态,这对每位诗人都不啻一场噬心的拷问。在这个问题上,梁平化解的功夫堪称一流,他虽已届花甲,却宝刀不老,内力愈加醇厚。如此说,并无关他先后把《星星》《草堂》两家诗刊经营得风生水起,气象万千,享誉海内外,也不涉及他在诗江湖上豪侠仗义,交结四方,被公认为圈内“老大”,而是意指他能够以自觉沉潜的姿态,不为任何潮流和派别所左右、裹挟,不但方向感越来越明确,而且凭借着对文本令人叹服的过硬打磨,对诗歌修辞、肌理与想象方式更为专业的调试,进入了人生和艺术的成熟季节。诗集《家谱》敞开了宽阔的抒情视野,从《汉代画像砖》《古滇国墓葬群》到《曾家岩》《磁器口》,从《西湖瘦月》《

三味书屋

》到《梁祝》《西蜀香茗》,从《禅宗祖师·马道一》《雍齿侯》到《知青王强》《杀猪匠》,只要浏览一下目录铺就的意象小路,就会发现诗人是在用自己的一颗心与整个世界“对话”。大到宇宙小至蝼蚁,远到幽幽苍天近至渺渺心河,历史、现实、文化、自然、灵魂、人生等世间所有的事物,打传统眼光看去有诗意无诗意的仿佛都被诗人驱遣于笔端,纳为主体情感渴望和吁求的载体或抒发机缘点;只是颇具文化底蕴的梁平,不愿去关注那种不无唬人之嫌的绝对、抽象之“在”,倒是喜欢以“心灵总态度”的融入和统摄,在日常生活与情趣的“及物”选择中建构自己的形象美学,这种诗意的感知和生成机制本身,就隐含着与读者心灵沟通的可能。如“未曾谋面的祖籍,/被一把剪刀从名词剪成年代,/剪成很久以前的村庄……村头流过的河,/在手指间绕了千百转,/流到一张鲜红的纸上。/手指已经粗糙、失去了光泽,/纸上还藏着少女的羞涩,/开出一朵粉嫩的桃花。/这一刀有些紧张,/花瓣落了一地,/过路的春天捡起来泼洒,/我看见了我的祖母”(《剪纸》)。一种流传甚久的传统工艺形式剪纸,乃一代一代乡土历史的情感与精神寄托,它凝聚着民间生命、文化蓬勃鲜活的信息,和祖母年轻时代内心憧憬、慌乱的隐秘心理戏剧,作者用回望的视角书写长者喜怒哀乐兼具的青春故事,既是记忆的恢复,又是想象的重构,怀念之情被渲染得美真交织,煞是别致。再有“三棵红柳挺立在格桑花海,/那是1935年的落红。/生命的原色,/血染的国家的颜色,/无比灿烂,那支红色的队伍,/从这里经过以后,/红原就红了”(《红原》)。作为现代“红色叙事”系列诗之一,它通过对红原多方位质感的地理透视,凸显了当年中国工农红军浴血奋战、以生命为代价支撑民族命运的艰难而悲壮的时代真相,“红了”之“红”则隐喻着抗争的价值和意义。不难看出,梁平的诗是“走心”的,抒情主体发现诗意、处理历史与现实关系时稔熟超常的能力,保证他面对的不论是宏阔遥远的历史遗迹,还是旖旎奇崛的自然风光,抑或琐屑平淡的日常事态,任何视域和事物均可出入裕如,随心所欲,能够写历史题材却超越思古幽情的抒发层面,流贯着现代性的经验因子,不为历史所累,写现实题材却不粘滞于现实,而因自觉的历史意识渗入,最终抵达事物的本质有所提升,协调好传统和现代矛盾对立的质素;主体的深邃敏锐则又使诗人作品中传递的诗意自有高度和深度,客观外物尽管看起来仍呈现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状态,实际上却被诗人在他人的习焉不察中悄然置换、晋升为“人化”的山水,于是乎巴蜀风情、川地山水和世道人心,就顺理成章地在诗人的心灵孵化下爆发出盎然的诗趣。如果说印象中的梁平善于做宏大叙事,诗性解读巴蜀文化的《重庆书》与《三星堆之门》等文本更不乏史诗倾向;这次由“为汉字而生”“蜀的胎记”“巴的血型”三辑结构而成的短诗集,文化气息依然十分浓郁,情绪的舞蹈喧哗还在,但以识见和经验见长、知性化抒情的“思”之品格却越来越显豁了,这是时间的馈赠,也是诗学理念调整的结果。梁平也曾虔诚地信服某些先贤所言,诗是生活的表现、情绪的抒发或感觉的状写,可随着对诗歌本体认知的深化,他发现传统观念涵盖不了理性思考占较大比重的人类心理结构,至少到了冯至、穆旦、北岛等一系列诗人那里,诗歌已经成为某种提纯和升华了的经验,诗原本该是情感和思想共同的丰富和延伸,它有时就是主客契合的情感哲学。这种科学的理念同丰富的人生阅历体验、超拔的直觉力遇合,敦促着梁平的《栅栏世界》《一次晚餐的感觉》《我们》等大量对人生、历史、时间、死亡、爱情等精神命题思考的诗,不时逸出生活、情绪以及感觉的层面,成为饱含某种理意内涵、情理浑然的思想顿悟。如“很久以前,/栅栏轰然一声,散了。//栅栏里的世界,/静如处于,有雾走动。//其实爱恨无形,/有无栅栏并不重要。//不散的栅栏是时间,/一万年以后,也不。//比如我,在与不在,/早已置之度外”(《栅栏世界》)。栅栏仅仅是触媒,作者借助有形的栅栏聚焦无形的爱恨情感和时间范畴,平静达观的主体现身,展开的即是一段人生边上的“眉批”,一片思想的“家园”,其实,世间许多事物之间并无隔膜,也无须设障,在亘古的时间面前谁也无法永恒,因此尽可以超然对待一切,包括生死,诗给读者的更多是启人心智的感受。再如《刑警姜红》也涉过情感的浅滩,进入了思想发现的场域,诗中不无命运无常观念,姜红一表人才,长相英俊,业务精湛,却因涉黑成为阶下囚,“姜红的红,与黑只有一步,/这一步没有界限,/就是分寸。姜红涉了黑,/‘近墨者黑’的黑,/黑得确凿。//多年过去了,我去探视他……眼睛潮湿了,泪流不下来,/那天,离他刑满,/还有一百八十二天。”在情感和感觉河流的淌动中,已有理意“石子”的闪光,对与错、善与恶、坦途与深渊常比邻而居,随时都有逆转的可能。应当说辩证法不是诗,但诗中若有辩证思维的灵光闪烁,却是难得的智慧境界。“思”之品质和分量的强化,在动摇、拓展传统诗歌观念的同时,自然增加了诗意内涵的钙质和硬度,提升了现代诗的思维层次。可贵的是,梁平清楚如果诗之“思”单凭理性或哲学去认识,无异于赤裸苍白的人;所以他走了一条感性、悟性言情的非逻辑路线,在意象、事态的流转中自觉地渗透“思”。像《三味书屋》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特质。“屋子老了,/几张小木桌在那里静卧。//墙角的那张,/横陈一隅,/不规矩醒目如先生。//匾下那只梅花鹿还在,/画影斑驳,/依稀可寻那时的肥硕。……屋后的树子老了,/没老的是先生的文章。”诗人意欲表达鲁迅先生人虽消失精神却将永存的思想,进而肯定鲁迅先生文章生命长度超过了自然生命长度的不朽,但没有直言心事,而是通过“屋子”、“画影”、“屋后的树”和“先生的文章”等几个意象,特别是意象间的对比处理来完成诗意传达。这样介乎于隐藏自我与表现自我之间的诗歌状态,就有了隐显适度的含蓄味道。可以说,梁平诗歌的感性化和理意化倾向是平衡发展的,并且它们双双被推上了相对理想的高度。以意象、象征抒情,本是梁平的拿手好戏,在许多诗人那里也似曾相识,这里无须多言。倒是多年在诗歌海洋里的浸泡和摸爬滚打,使他对诗歌的习性了如指掌,最清楚诗歌文体对“此在”经验的占用和复杂题材的驾驭,绝对不如小说、戏剧和散文文体来得优越,所以梁平很早即养就了一种开放意识,在诗中向叙事文类借鉴必要的艺术手段,关注对话、细节、事件、过程、场景等因素,将叙述作为建立、维护诗和世界关系的基本手段,以缓解诗歌文体自身的压力。如“梁山伯,/与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十八里相送之后,化了蝶。/他们两人的那点事儿,/从坊间的流言蜚语,/落笔成白纸黑字,/不是也是了。//东晋当过县令的本家,/鄞州史料上治理过姚江,/积劳成疾而终。/青春期与英台有点暧昧,/而且不知道她是女人……山伯的古墓遗址,/碧草还是青青,/花也在开,妖娆。/飘飞的衣袂隐约、孤零,/没有成双成对。/过眼一只蝶,老态龙钟,/已经扇不动翅膀”(《梁祝》)。它避开抒情诗意象寄托和叙事诗情节表现的路数,以“事态”的经营凸显人物特质,干净利落,具有较为丰满的叙事长度。其中有梁祝悲情故事的复现,有梁山伯善良却迂腐性格的刻画,有梁祝相处和分别后的细节描写,有古墓孤蝶凄清氛围的烘托,乃至诗人对梁祝故事的评价,诗似乎已经具备了叙事性文学的主体要素,当然诗人同情婉叹情绪的渗透前提,使之仍未超离诗性叙事的范围。和注意叙述节奏的《梁祝》不同,《邻居娟娟》则以白描手法凸显细节取胜,“摇晃的灯光,摇晃的酒瓶,/摇晃的人影摇晃的夜,/摇晃的酒店,/摇晃的床”。仅仅一个“摇晃”的细节,足以道出娟娟的职业、处境与内心的苦涩。叙事性文学手段的引入,一方面在诗歌空间中释放出了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和日常化的审美取向达成了内在的契合,一方面在无形中拓展了诗歌文体的情绪宽度和容量。诗歌一如诗人,有个性才可爱。梁平的幽默有趣和他的大气豪爽一样,圈内的人无不知晓,《家谱》深刻地烙印着他个人化的创新痕迹。他处理任何题材,好像都从容淡定、举重若轻,这和他很多作品在丰厚的文化底蕴隐蔽下那种反讽、幽默的机智风格不无关联。“医院说癌细胞扩散了,/没有办法了。他的身体和名字,/最后在火葬场化尸炉里化成了灰,/灰里,有一把化不了的手术刀。//已经烧黑了的刀不说话,/它在张成明腹腔里的舞蹈,/藏匿在手术后康复出院证明书/鲜红印章里了,比癌细胞扩散更要命。//好人张成明,我的高中同学,/就这样走了,走得不明不白。/他现在在另一个世界,我想,/肯定在学医,外科,将来是一把好刀”(《好人张成明》)。梁平说过,诗人的价值就是担当,这首诗就以冷幽默的叙述方式,在尽一个诗人关注当下的忧患之责,硬朗朴素的词汇,诙谐调侃的语气,一下子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可是承载的令人疼痛的医疗事故致人死亡的严肃命题,又让人悲愤不已,轻松和沉重间的张力制造堪称匠心独运。《白喜事》的叙述也俏皮得很,读到结尾处“披麻的戴孝的围了过来,/夸上几句好手气。/一大早出殡的队伍走成九条,/末尾的幺鸡,/还后悔最后一把,点了炮。”或许不少人会忍俊不禁,但它却把西南边地的丧葬风俗写得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再如梁平诗歌的语言在机智幽默的同时,遣词造句上总透着某种出人意料的“嘎劲儿”,能带来一股陌生的新鲜气,像“日干乔大沼泽没有表情,/它不知道该怎样表情”(《红原》),“界限不清,/子夜从来没有夜过”(《子夜》)。最普通的名词“表情”、“夜”经第二次出现的动用,就完全“活”了起来,极具表现力。至于虚实镶嵌、“远取譬”和拟人等手法,在《家谱》中更是俯拾即是,“马蹄声碎,远了,/桃花朵朵开成封面”(《龙泉驿》),“我的醉,是酒瓶里的梨,/生长缠绵与悱恻……”(《邯郸的酒》),“只一碗酒,连筷子都不动,/那刀,踉跄着走了”(《杀猪匠》)。需要指出的是,它们和冷僻乖戾、佶屈聱牙的“装”之本质相去甚远,而常常伴着亲切的说话调式出现,如果诗人都能这样亲切地说话,诗坛就有福了。这种写法经济而奇峭,它能够改变读者惯性的思维路线,带给人审美刺激和惊颤;尤其是在过于典雅含蓄的诗坛憋闷得太久,被诸多不痛不痒、不温不火、不死不活的文本折磨之后,再去接近它们就更会产生一种阅读的快感。原来,《家谱》在“写什么”和“怎么写”两方面,均有建树和启示。我愿意让更多的读者读到这本诗集,并且喜欢。2017年9月22日于天津阳光100寓所

第一册 为汉字而生

长城谣

秦朝始皇,以仰躺的姿势,把一个民族的血肉之躯,陈列在史书上。蛇舞城墙,筑城万里。殉葬一万里怨声一万里,群山倒卧昨夜的鬼哭。每块方砖每具尸骨,渐次风化为木乃伊了。即使孟姜女,再哭一万年。有残垣记载功过,半阕月亮忽明忽灭。蒙恬悬空的鞭影,落下将军书写的题记。孟氏的遗腹子孙,阅读背景和血。一部名著,由我来写跋,(此处省略三百行)字如铁,比城墙厚重。

北海即兴

皇帝及娘娘们作乐,游及方圆。我摇一船雅兴至此,找寻某代帝王遗落的花边。北海,仅仅一个随意,由后人编纂。有桨声划破月色,有荷叶滴落隐情。一壶天地栖息两只鸽子,白日的梦恍兮惚兮。隐约有人在那边发问,我,该是哪朝皇帝?

西湖瘦月

江南寻夫的女子,都到西湖来了。湖堤上,杨柳腰一摇一摆。太阳稍不留神,滑落在水里。蛐蛐开始轻唱,平平仄仄是愁肠。断桥没断,剩一人采摘星星。月亮好瘦了,丢失的簪子挂在天上。三味书屋屋子老了,几张小木桌在那里静卧。墙角的那张,横陈一隅,不规矩醒目如先生。匾下那只梅花鹿还在,画影斑驳,依稀可寻那时的肥硕。书屋是先生的先生的家,先生年少的身影,长衫晃动的三味,依然。屋后的树子老了,没老的是先生的文章。

普陀观音

一万里南海波涛在你眼里,平和如镜。所有向你扑面而来的风,都不会任性以往。在你的指尖上停留片刻,都有了灵性。人群里黑黑白白的故事,跪拜中真真假假的虔诚。我或者只是一阵风,从你的指缝滑落。

溪口印象

因为一条很长的墓道,溪口热闹非凡,人力车满街飞舞,如蝗。帆布篷遮阳遮雨,遮不住花花绿绿的男女,塞满江南小巷。那条墓道顺山势而上,那墓的风水很好,墓的主人却睡得不好。她担心以后,她生养的儿子孙子曾孙子们,不认识这里的清明草了。

似水

水流一段历史,很久以前的战争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提起。现在开始和平,重要的是不失去记忆。不可以让鲜血开出花朵,覆盖伤痛。不可以把弹壳改成花瓶,装满芬芳。我知道河水的每块石头,都有故事,而我,就在某个章节里。

秘密季节

所有看得见的风景,在自己之外。阳光和树动人的时候,季节温暖,日子如初。草坪上唯一的经典建筑,小木屋已经睡着。季节可以悄悄地来,我不可以。门关了,窗子关了,秘密只在心跳的地方。

栅栏世界

很久以前,栅栏轰然一声,散了。栅栏里的世界,静如处子,有雾走动。其实爱恨无形,有无栅栏并不重要。不散的栅栏是时间,一万年以后,也不。比如我,在与不在,早已置之度外。

一片树叶悬在半空

一片树叶,悬在半空很久了。去年的画家,画我今年的心境,压在玻板上喘不过气。我悬在半空,在半空中写诗,我的诗改变了模样。别人认不出来,我也认不出自己。一块石头放在树叶上,只差一个理由,落下我。

叶落风景

漂浮在水面上的秋,不情愿沉落。有的又爬上岸了,好像还有什么要倾诉。还以为是昨天,还想回到树上去吗?这里来来去去的风,开始七嘴八舌。而水,把一切看在眼里,纹丝不动。

一条蛇与我等身

一条蛇,与我等身一米七四。从餐馆的玻缸里探出头,嗅小姐纤纤素指。衣裳蜕落了,绿宝石一样的蛇胆,落入杯中。我的酒绿得美丽,令我心跳不已,把盏的手保持平衡,杯中之物,物外的我,都可能被一饮而尽。

横穿马路的时候

横穿马路的时候停电了,甚至没有暗示。我在车森林里逍遥,和急刹打招呼,和司机寒暄,问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不涉及死亡和血。停电了,横穿了城市,紧张过度的黄昏,在身边放松了自己,交通灯闭上眼睛,含情脉脉。

一次晚餐的感觉

周末傍晚吃韩国烧烤,一次非同小可的历险。韩国服饰飘荡如旗,围坐的人,无一姓韩,语言也不。清油一勺勺跌进煎锅,滋滋地哭得伤心。手帕换了又换,几只蟹眼睛肿了,呆望锃亮的餐具,我望着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沙利文突然消失

沙利文突然消失,在这座城市。取而代之是一个沙盘,以及沙盘上的,缩微建筑。占据沙利文,绝非偶然,照说还应该提前。中国竹筷一捏几千年,喂养的中国胃口,咽不下沙利文,架起的刀叉。沙利文那年摆好的宴会,只剩下残席一桌,沙利文。

三个邮戳

三个邮戳发往南方,南方海蓝得诗意。波音从天而降,寄存我忘了保险的邮件。我的邮件很贵重,取自大观园里的某块石头,一个宝器,灿若,乞力马扎罗的雪。雪白中三个邮戳格外醒目,无法掩饰,无从解释。悲悯是那天的感觉,等待海上风起,不沾半点海蓝……

静场

帷幕撕开,舞台推出大世界,粉墨的角色纷纷登场。龙套什么也套不住,八千里路只一步,找不到追灯在哪边。紧锣密鼓之后,司鼓的眼睛睁了一半,帮腔的调跑得老远。跟班的坚持跟班,表演的照常表演,刀光与剑影,无人喝彩。椅子在台下很憨厚,亮出清一色的国字脸,戏还没演完……

没有意思

午后的烟头很疲倦,烟缸饱了,嗝出刺鼻的气味。有女孩抽象情节,没有果子的树,长得尚好,没有意义的烟抽出意义。饥渴让呼吸感到困难,怜悯被青烟纠缠,眼睛发直。一堵墙,终于在偏见中看穿,里面什么都没有。吐圆的烟圈遭风袭击,我说这没有意思,而你,面壁背不出台词。

子夜

玻璃挡不住窗外的悲喜剧,生末净旦丑统统出场。界限不清,子夜从来没有夜过。夜游的人上街疯窜一阵,丢鞋的脚感冒了。一个喷嚏把心尖喷出老远,落地如雷鸣。昨天与今天没有不同,有窗的房间暗淡了。花在阳台上开得很暖,烟头很红。斜倚床沿看自己的影子,想哭。不知是什么,在子夜,灼痛了一些心事……

对弈

千军万马压境而来,以河为界,以另一种方式抵抗入侵。退守妙不可言,没有理由投降,更没有理由放弃较量。我在河的这边,清洗伤口,用血染的纱布擦拭炮车。你在河的那边,嘉奖摇尾的男狗女猫,为所欲为。楚河泾渭分明,苍天在上,或早或迟有个了断。即使攻守已经失衡,最后的卒子,还在,这盘棋没有下完。

丹江道茶

告别了武当,鄂西的山还在骨节里威武,汉水蒸发的温润,源自真武大帝修炼的内丹,针尖那么一点,得了道。道场气象浩荡,阴阳分割的八卦直抵太极。上风上水的丹江,满山遍野的茶,黑、白,绿、红,茶杯里的沉浮,看得见今生与来世。我习惯了的竹叶青,应该用丹江水煮。我不离不弃的峨眉雀舌,和我上了一趟武当,不再叽叽喳喳。一壶道茶在丹江酽了,一饮而尽。

文笔峰密码

一只没有祖籍的鸟,锋利的羽毛,划破水成岩褶皱里的深睡眠。早起的文笔峰,在天地之间举一支巨椽,披挂唐宋元明囤积的风水,比身边的海更浩荡。皇家禁苑的清净,匹配白玉蟾仙风道骨的虚空,王子一个脚印垫高的海拔,威武了将军横马立刀。峰顶无形无象,太极辽阔了沧海桑田。天的边际,一朵云飘然而至,有麻姑的仙姿。而这些文墨只是印记,那只子虚乌有的鸟,那只得道的鸟,留一阕如梦令在海南。沉香弥漫,道场深不可测。在笔尖上做一次深呼吸,所有的包袱都能卸下,云淡风轻。

双乳峰

仰躺是你最好的姿势,你的海拔高不可及。所有哺育过的高度都低下了头,温顺如婴。不仅仅是黔,黔以远,东西南北以远的方向,海拔从每一个生命升起,成为最高的峰。我骄傲的头,置放在巨大双峰的沟壑里,从年少到青春,直到我老的那天,我的梦想、我释放的男人的体味,都有你乳的香,你的给予。我会和我的那个女人来看你,我会把看你的女人,当成我的女人。布衣的温情包裹野性,再多的强悍与嚣张,都在双峰之上绕指成柔。踏歌泼洒的米酒,曼舞邀约的蛙鸣,一只捉迷藏的蛐蛐,跳上夜半的指尖,痒到天明。

咸宁温泉

咸宁泡出很多故事,不温不火、淡黄色的奢侈,与布衣和草鞋相依为伴。朝廷距离太遥远,历朝历代的江山沸沸涌涌,却没有从这里的岩窟,汲取一杯纯净。雾气蒸腾的风花雪月,不需要花边修饰,久远的久,温泉的温,只要有一次赤裸的浸泡,灵魂就干净了。距武汉八十公里的天堂,这是还没有被污染的浴缸。这里原始的微量元素,与你亲密接触,每种抚慰都有最隐秘的释放,在水中优美飞翔。天然不能制造,水击石岩,有虹影,整个身心开始温润,看见雪地鲜花,冬日暖阳,梦可以生根。

红原

红原的红埋在记忆里,一支红色队伍从这里经过。一次死亡行军,一次红色潮涌。若尔盖记住了这支燃烧的队伍,中国记住了这支队伍,世界,记住了这支队伍。两万只扛枪的手臂在陷入,把生命最后的造型,定格为五指分叉的僵硬的挣扎。日干乔大沼泽没有表情,它不知道该怎样表情,它身体里那些暗藏的深渊,种下不能愈合的伤痛。年轻的手指生长出红色的根,红色的枝条、红色的柳絮,草原上的红柳与众不同。格桑花开了,那支队伍依然向北,一条红色的飘带漫卷西风,染红了中国。三棵红柳挺立在格桑花海,那是1935年的落红。生命的原色,血染的国家的颜色,无比灿烂,那支红色的队伍,从这里经过以后,红原就红了。

达维会师

夹金山以及山上的积雪,被最后一双磨破的草鞋扔在身后。达维木城沟的小河,目睹了第一座雪山的告退。湍急的河水舒缓了,清洗绑腿上残留的血迹,飞鸟不过的夹金山,留下英雄踩踏的钢铁印痕。河岸上的小木桥,两支红色的队伍偶然相遇,成为历史的红色信号,两个红军主力部队会师的序曲。红一方面军的军旗,与红四方面军的军旗列队,在这个叫达维的地方,嘉绒藏族的吉祥地。达维喇嘛寺,集合起遵义以后最强大的红色力量,在风中猎猎作响。已经褶皱的山岩渐渐泛红,高原的低寒开始转暖,大碗的青稞酒举过头顶,那个留胡须的怀安人一饮而尽,他看见天边飞来的雁阵。

懋功议事

懋功六月的阳光,灌满了天主教堂的每一个角落。从法兰西远渡而来的牧师,在一旁仰望旗帜上的镰刀斧头,眼里充满对神的敬意。教堂接纳了这面翻越雪山的旗帜,接纳了这支钢铁队伍。石榴树开满红色的花朵。经堂里的经书安静地躺在那里,同样安静地躺在一旁的还有那些握枪的战士。东侧厅堂挤满了军官,在凝听那个大个子的湖南人,分析1935年的军事形势,中央机关最高密级的三部电话,安卧在教堂对面的厢房。议事的主角迟迟没来,主角在不远的地方掂量权力的斤两。毛泽东在厢房里耐心等待,隔壁的张闻天在等,周恩来也在等,直到三部电话从厢房里撤下,战士们重新打起背包。议事搁浅,每个人心都疼了。

猛固铁索桥

沃日河两岸的峭壁,饱经风雨,六根凌空的铁链硬朗如初。猛固桥固若金汤,桥头上书写“长平”的人,已经找不到了。一支红色队伍留下的标语,却很清晰。高原上的风,以经年不变的高腔,在桥上朗诵它的全文。从清代泛起的战火还在,那时还是一座木桥,乾隆的清军与大小金川的土司,留在桥上的兵家演义,神话了桥的传奇。后来那些围追堵截的枪林弹雨,在桥头构筑青天白日的工事,通,不过一步三十米,阻,只需一夫当关。粗大的铁索发烫的时间,刻在桥头的石碑上了。鲜血染红的河水,子弹洞穿旗帜发出呼啸,草鞋、赤脚在铁链上的舞蹈,成为八十年前,那支红色队伍最壮烈的抒情。当抒情披上洁白的哈达,猛固桥成为永远的经典。

谒两河口遗址

关帝在很小的庙子里,香火很旺。嘉绒藏对汉的三国,一点也不陌生。一个很小的藏族镇子,两河之口十几户人家,因为一个政党最高级的会议,成为中国现代史上的红色遗址。梦笔山上的雪,和邛崃山上的雪在六月融化。两山流淌而下的溪水合拢,水很凉,驻扎在这里的红色队伍,有了阳光的照耀。两河口的天空很蓝,每双眼睛都看见红旗的方向,北上。遗址土墙上残留的暗红,惊心动魄的标记,那是永远的颜色。两河口的关帝庙腾空以后,红旗向北,人心向北,红色肆意地泛滥、汪洋,抹不去两河口的任性。

兴安

湘江上的斗笠长满胡须,爬上岸来,时间已经耄耋。胡须长成的竹林,以团、以师,以军团建制排列成威武。这是花岗石不能复制的浩荡,解说无法抵达的真实,仅剩的三万双草鞋从水上走了,走完二万五千里。湘江在兴安的一个漩涡,留给历史的大词。密麻麻十七八岁的青春,红星的红、红旗的红、理想的红,深埋湘江。水上走过的草鞋,把这些红播撒了整个国土,湘江以北,天安门城墙上的红,珍藏了这个漩涡。我在湘江之上,看那些竹,走不了的红,生长起来,在兴安。花岗石很冷,不能像我一样,来看你们生命的绿。一个巨大的数字,“三年不饮湘江水”成为记载。我无力择出这样的冷漠,却愿意离开石头走向你们,席地而跪,三叩九拜。

再上庐山

牯岭街夜色凝重,南来北往的聚集深不可测。一千个达官贵人的闲话,一千零一个闲云野鹤的佳句,一万种走路的姿势,隐约在石径与茶肆。这是天上的街市。庐山的雾、瀑布、松柏以及故事,经历朝历代的清洗和筛选,飞流三千尺以后,依然壮怀激烈。我选择三缄其口,即使言语也无关痛痒,沉默是金。尤其在庐山,沉默还是太平。那幢石头砌成的会议遗址,一万颗汉字,把它变成了墓碑。如果汉字失去了重量,不如像我,清冷地坐落一酒家,温壶酒,烤几条深涧里的鱼,然后在苍茫里,与山交换八两醉意。

南京,南京

南京,从来帝王离我很远,那些陵,那些死了依然威风的陵,与我不配。身世一抹云烟,我是香君身后那条河里的鱼,在水里看陈年的市井。线装的书页散落在水面,长衫湿了,与裙裾含混。夫子正襟危坐,看所有的鱼上岸,没有一个落汤的样子。秦淮河瘦了,游走的幻象在民国以前,清以前,明元宋唐以前,喝足这一河的水。胭脂已经褪色,琴棋书画,香艳举止不凡。不能不醉。运河成酒,秦淮成酒,长江成酒。忽然天旋地转,恍兮惚兮,不过就是一仰脖,醉成男人,醉成那条鱼。长乐客栈床头的灯笼,与我的一粒粒汉字通宵欢愉。我为汉字而生,最后一粒,遗留在凤凰台上,一个人字,活生生的人,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喝酒、打牌、写诗,形而上下,与酒说话与梦说话,然后,把这些话装订成册。在南京,烈性的酒,把我打回原形,原是原来的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没有水的成都不养鱼,就是一个,老东西。

古滇国墓葬群

石寨山睡了,没有一丝鸟鸣。一个王国的墓葬沉寂得太久,斑驳了。满地落叶与树枝,都是大风吹散的矛钺。与战事无关的烟火留下来,饰纹爬满青铜的身体,把远古红土高原上的民族血脉,埋伏其中。围墙里杂草和野花,那些肆意的五颜六色,成为后裔们身上的披挂,两千年的译码。抚仙湖水底的繁华,缓缓浮出了水面,古滇有国有家,一枚黄金“滇王之印”,在自己的姓氏上,举起了曾经的江山。近水而居的石寨,山似鲸鱼,横卧于滇池的浩荡,谁能看见它的满腹经纶?深埋的古滇国墓葬群,已经没有呼吸。我在两千年以后的造访,与守山老人和一只癞毛小狗,谋面阳光下的苍凉。老人没有经纶,狗也没有,一支长杆旱烟递过来,那是最友好的招待。却之不恭,只能不恭,我不能承受,如此强烈的潦草。石缝里一朵黄色小花,开得分外嚣张。

滇池与郑和

五百里海的梦,把一个人的名字斧凿成船,漂洋过海。史记的笔跳过了章节,忽略了这个记载,忽略了这人在滇池的胎记,那是滇池的蓝和天的蓝。天的蓝有多宽,梦里的海就有多远。注定举世无双的远行。海上了无人迹的六百年前,还没有好望角的达·伽马,没有美洲新大陆的哥伦布,大明王朝的一千只帆,从这人的手上升起。七下西洋,宛若闲庭信步,亚非海岸和岛礁的眼睛,都聚焦在帆上了。那些惊恐,那些警惕,那些四处奔突仓皇而逃的背影,那些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的敌意,在滇池蓝一样的清澈里,在滇池波一样的温情里,手语可以解冻,可以冰释,郑和的和,一枚汉字,和了海上的风,海上的浪,世界第一条航海之路,和了。最初的五百里的海,在高原上,就是浩瀚。昆阳月山西坡的那人,就是滇池的一滴,固执地泛滥。为海而生,最后为海而死。大西洋海的蓝、滇池的蓝,还会一万年蓝下去,我知道,那人还在。

独木舟

跨湖桥的一株马尾松,八千年前,被部落人群,不可思议地撂倒。想象把它划成两半,完成这个想象的是石头,石头的器具,标志时代的文明。锋利的石头啄空了树的腹部,站立的树躺成一片柳叶舟,尽管那时不懂诗意,但他们可以在水上行走了,陆地与江海,留下最古老的行为艺术。那时还没有萧山的名字。独木舟,重见八千年以后的天日,以惊世骇俗的光芒,照亮年代的未知。波利尼西亚人领衔主演的辉煌的海洋文化,东起复活节岛,北至夏威夷、西至新西兰,南太平洋上的每一个章节,都该画上一个句号。独木舟由远而近的桨声,发出空前的绝响。不容置疑的惊天动地——比如五千年前良渚的“玉”,七千年前河姆渡的“稻”。八千年的久远,以石取火,以兽皮与树皮裹身,以智慧与创造,在每个原始的日子里举手投足。江与海,见证了祖先古老的舞蹈,世界所有水域上考证的文明,在萧山,从独木舟重新开始。祖先在独木舟的右侧,成为一支桨,我在左侧,成为它的另一支桨。八千年的时空穿越,他和我,被海上异域的目光看成同一个人。灵魂出窍,我曾经从这里出发,向萧山以外、南中国以外,向海。我的航海日记在独木舟上,挂起风帆,我穿上铁的盔甲,有了自己的编队、自己的海,我的祖先是我,我是我的祖先。

我拿一整条江水敬你

子期兄,汉水在蔡甸的一个逗号,间隔了一轮满月。耳朵埋伏辽阔的清辉,与高山和流水相遇。那个叫俞伯牙的兄弟,三百六十五天之后,如约而来。你飘飞的衣袂,已长成苍茫的芦苇,月光下的每一束惨白,都是断魂的瑶琴。我从你坟前走过千年,芦苇抽丝,拍打我的脸,那是伯牙断了的琴弦,很温润的疼。你与伯牙走马的春秋,指间足以瓦解阶级,沟通所有的陌生与隔阂。子期兄,我拿一整条江水敬你,连绵的浩荡,一曲知音落地生根,成为生命的绝唱。

比想象中倾斜了一点

神木,在陕北,只比想象中倾斜了一点。它朝西倾斜,二郎庙把它垫高了一截,落日的风吹疼了它的眼睛。它朝北倾斜,连绵的丘陵腹肌一样生长,成为健壮的陕北大汉的炫耀。它朝红碱淖倾斜,沙漠长出的仰望天空的明眸,还原成昭君的一滴泪。它向煤倾斜,向煤的化工倾斜,向空倾斜,向无倾斜,向戛然而止倾斜。有人要爱它了,有女人为它的直立而倒卧,四面八方的欢呼,奔涌而来。在以后的某一天,信天游翻开那一块黄土,有神如木,在那里使劲地呼儿嗨。

邯郸的酒

邯郸的酒,杯举一座城。挟五千年燕赵雄风,一仰脖,一口浩荡,文是一个醉,武是一个醉。建安的七个老头,与燕赵的七个小子,以酒密谋。他们身后的那些莞尔,半壶小词,一盅小米,怀揣杀手的锏。邯郸,南来北往学步的人,走得偏偏倒倒。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踮屣”?我保持了身体平衡,谨记为老要尊。漳河一杯酒,卫河一杯酒,都是郸酒买的单,醉有应得。在邯郸不能不醉,我的醉,是酒瓶里的梨,生长缠绵与悱恻……

学步桥遇庄子

古燕国那个少年,在学步桥边生硬的比画,滑稽了邯郸学步。我的一个踉跄,跌了眼镜。庄子被破碎的镜片扎疼,挤进人堆里,与我撞个满怀。抓住他冰凉的手,他的挣扎酷似那个造型,脸上的无奈与羞愧,比雾霾阴沉。少年学步,无关成与不成,只可惜优美的邯郸步姿,死于刀斧。想象的翅膀折了,落叶满地叹息,不如留下空白,还老夫一点颜面。

做梦的卢生

那个卢生,就不该碰上吕洞宾。爱情潦倒就潦倒,偏要一枕黄粱,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得意而忘形。那个磁枕就是神仙的套,浮生一世,半碗小米下锅,还原的真相,比淘米剩下的水更混浊。粥还没熬熟,梦醒了,落下笑柄。床榻上的庄生,假寐在那里,我真想上前拉他起来,给两巴掌,打脸上。然后,灭了那些非分,喝自己的小米粥,过自己的日子。

海寿岛上

西江淡水喂养的岛,海一样高寿。我从水上走来,这样唯一可能触摸到她的年轮。摆渡的甲板上,没有鳃的呼吸有水的荡漾,珠江与南海都一饮而尽。我在岛上就是一尾鱼,游弋在绿荫之中。另一群鱼在岛上,妄议有一种蓝叫海之蓝,听懂这些鱼的谜语,一剑封喉,再年轻的海,也不敢继续蓝了。岛上的水文刻度就是海的生辰,海在隔壁。种一棵树种几行诗给海,不虚此行。我最后一行结尾在路边,那个满头灰白的老太太,脸上沟壑交错,一看就在深水区。

树上的菠萝蜜

菠萝蜜的蜜,一种看不见的香,挤进风的身体,风过,嘴上生津。不敢节外生枝的菠萝蜜,在树的主干上,长成庞然大物。岛上有同名同姓的我,和另一个梁平在树下合影,两颗巨大的菠萝蜜,在我们头顶像商家的标记,模样有了喜感,我可能就是这里的原住民。

马背上的哈萨克少年

躺在草坡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大到看不见牛羊、飞鸟,只有漫无边际的蓝,与我匹配。天上没有云,干干净净的蓝,我忘乎了所以。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围着我撒欢。草皮在吱吱地伴奏,我闻到阳光烘烤的草的香,酥软了每个骨节。铁青色的马,马上哈萨克少年,铁青色的脸,都出自于天空的蓝。马背上的年龄,是我幼年,在幼儿园大班。剽悍、威武的坐骑,比旋转的木马还驯服。他们要带我去兜风,风卷起衣衫,遮住了脸。一束逆光打来,我从马的胯下溜走,没说声再见。

树化石秘籍

准葛尔戈壁的侏罗纪,记事在石头上。那株亿万年前的乔木,硅化了,经络刻写的年轮,不能涂改和演变,有鹰眼的指认,我手里石头的基因,一目了然。石头的斑驳里,我查看它的家谱。一棵树把自己的身体放倒,与时光交媾,每个纪元都朝气蓬勃。上了年纪的沙漠,守护了一滴水,一次浇筑,那些树皮与骨骼包了浆,弹跳到了地表,油浸、光滑的肌肤,坚硬如铁。硅化了的木,听得见呼吸的澎湃;树化了的石,看得见生命的色彩。它们是奇台地道的原著,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我带回的那块石头叫茱莉娅,夜夜歌声婉转。

江布拉克的错觉

小麦,小麦,波涛如此汹涌。姑娘的镜头留下我背影,在江布拉克。我不是那个守望者,这里没有田,那望不到边的是海。海结晶为馕,行走千里戈壁的馕,因为这海的浩瀚,怀揣了天下。我在天山北麓的奇台,撞见了赫拉克利特。古希腊老头倒一杯水,从坡底流向顶端,他说:“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都是同一条路。”我的车在这条路上空挡,向上滑行、加速,一朵云被我一把掳下,在天堂与人间。天山山脉横卧天边,一条洁白的浴巾招摇,我在山下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披挂在身。走不完的大漠,恍惚还在原地。刚出浴的她,似睡非睡,依然媚态。

邂逅一只高跟鞋

八朝帝王,抬举的开封,把曾经的江山落了轿,一只高跟鞋挑开布帘,跨进我的年代。我没有值钱的砖瓦,没有上了年纪的祥符调,没有马匹可以把她掳上马背,做我的压寨。岳王庙比我的想象潦草,跪在秦桧身边的那女人,身子被指责戳破,一朵败菊在高跟鞋过后,盖在伤口上。还原的《清明上河图》,高跟在石板上踩踏,还不到原来。宋河粮液开了封,一条大河汹涌,杯盏里注释的汴京,都是53度的现代汉语,我的四川,她的河南。

朱仙镇的菊

云朵一样的轻,乘坐第三张机票,飘落在朱仙镇血红的年画上。我虽有诗书,却一介草莽,被年画上的油墨,排挤在街头。我在街头看见了菊,亭亭玉立的菊,活色生香的菊,铺天盖地的菊,把我包围。最肥的那一朵皇后,咄咄逼人,她该是哪个帝王的生母?我想脱身而出,找不到缝隙。刀枪早已入库,身上的盔甲长出花瓣。此刻我明白,我在朱仙镇入赘了,以后,记得来开封看我。

水手箴言

没有理由无视创伤,水坚硬无比,惊痛由远而近。我试图麻木,却无法忍受浪的拍击,无法从水中突围,而保持奔涌的姿势。整整一条江都在哭诉,一夜之间,船长老态龙钟。从开始就不再独立,不可能随意起航,随意抛锚。那么多刻骨铭心的航标灯,那么多水上历险,绝非旗语可以了结。在另外的江上另外的航行中,猛然忆起,打捞的只是自己。怎样识别暗礁,怎样的方式走完航程,绝不是船长一个人的事。每一条河,都有沸腾自己的河床。每一个水手,都有自己遇难的水路。

梁祝

梁山伯,与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十八里相送之后,化了蝶。他们两人的那点事儿,从坊间的流言蜚语,落笔成白纸黑字,不是也是了。东晋当过县令的本家,鄞州史料上治理过姚江,积劳成疾而终。青春期与英台有点暧昧,而且不知道她是女人,即使同床共枕,也算是清清白白。还真没有床笫之事,兄弟与兄弟,比男人与女人之间,更有一种情怀,牢不可破。我的本家最早与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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