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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5 10:3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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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封斯·都德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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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最后一课

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最后一课试读: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最后一课(法)都德 原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最后一课/(法)都德原著;殷璐改写.—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6(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ISBN 978-7-305-13310-7Ⅰ.①最… Ⅱ.①都… ②殷… Ⅲ.①短篇小说-小说集-法国-近代 Ⅳ.①I565.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4)第112454号出版发行 南京大学出版社社  址 南京市汉口路22号 邮 编 210093网  址 http:www.NjupCo.com出 版 人 左 健丛 书 名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书  名 最后一课原  著 (法)阿尔封斯·都德改  写 殷 璐责任编辑 章文焙 蔡冬青照  排 江苏南大印刷厂印  刷 北京北方印刷厂开  本 880×1230 1/32 印张8.125 字数149千版  次 2014年6月第1版  2014年6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305-13310-7发行热线 025-83594756 83686452电子邮箱 Press@NjupCo.comSales@NjupCo.com(市场部)*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凡购买南大版图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所购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目录CONTENTS

最后一课

柏林之围

小间谍

一局台球

小馅饼

圣诞故事

教皇死了

小红山鹑的悲愤

公社的阿尔及利亚步兵

拉雪兹神甫公墓战役

入住磨坊

桑吉奈尔的灯塔

诗人米斯特拉尔

塞甘先生的山羊

高尔尼师傅的秘密

金脑人的传说

繁星——一位普罗旺斯牧羊人的诉说

老夫妇

比修的公文包

小王太子之死

区长下乡

波凯尔的驿车

阿莱城的姑娘

活跃号的最后一刻

海关职员

居居尼昂的神父

两家小旅店

教皇的骡子

三遍小弥撒

橙子

戈谢神甫的药酒

在米里亚纳

蝗虫

怀念军营

我的军帽

邻居阿尔蒂尔

肖万之死

老旗手

母亲

法国的巫女

出售房屋

名师导读最后一课

这天早晨,我上学太迟了。我很害怕挨骂,因为韩麦尔先生告诉我们,他要在课堂上考我们分词,我却一个字都不知道。有一瞬间,我真想逃学,到田野里玩玩。

天气真暖和,真晴朗!乌鸦在林子边鸣叫,普鲁士兵正在锯木厂后面的草地上操练,这一切都比分词更吸引我。但我还是努力控制自己,向学校飞快跑去。

经过村政府门口时,有不少人聚集在张贴布告的小栅栏面前。两年来,像打败仗啦、军事征用啦、司令部命令啦,所有的坏消息,都是从那来的。我边走边想:“又出什么事啦?”

穿过广场的时候,正在那念告示的铁匠瓦什特看见我,冲我高声喊道:“小家伙,别那么着急,你多晚都不会迟到啦!”

这个坏家伙,一定是在嘲笑我呢!我跑得更快了,气喘吁吁地走进韩麦尔先生的小院。

平时上课的时候,教室里总是一片喧闹声,都传到街上了:课桌的开关声呀,大家朗读课文的声音呀,还有老师用粗尺子敲桌子的声音:“安静!安静!”

我本来还想趁着闹声混进去的,谁知道真是见鬼了,这一天,学校里到处都安安静静,就像没人的星期天早晨似的。我从窗外一看,同学们都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韩麦尔先生夹着那把寸步不离的吓人尺子走来走去。完了完了,他一定是在等着我呢。

犹豫好久,我还是胆战心惊地在一片寂静中推门走进去了,你们想想我是多么脸红和害怕呀。

谁知道韩麦尔先生并没有生气,他竟然很和蔼地对我说:“小弗朗士,快到座位上去,大家都在等你呢,我们就要上课了。”

我惊讶地来到自己的桌前,这是怎么回事呢?最让人诧异的是,韩麦尔先生竟然穿着他那件挺括的绿色礼服,系着领结、戴着绸帽,这身装束他平常可不会轻易示人的,这是为什么呢?而且,整个课堂被异样的庄严气氛笼罩着,教室后排长凳上居然坐满了村里的人们,前任村长啦、退休的邮差啦,大家都显得很哀愁。戴三角帽子的老霍赛还带了识字课本,他把翻开的书放在腿上,上面横放着眼镜。

当我正纳闷的时候,韩麦尔先生走上讲台,用温和而庄严的声音对我们说:“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来了命令,今后在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能教德文……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节法语课。”

哦!这些混蛋!原来,他们在村政府贴的是这个告示!

我的最后一堂法语课……

我才刚勉强学会写字呢!这么说来,我永远也不能学了,到此为止了!这一刻,我对过去荒废了的时间后悔极了,懊恼自己逃学去掏鸟窝、去滑冰。刚才还那么讨厌的书本,这会儿就像我的老朋友一样,令人感到难舍难分。而一想到韩麦尔先生就要离开,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心中顿时觉得很依恋,以前被他处罚、被尺子打的事也立刻忘了。

可怜的人!他正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堂法语课,才穿上他那节日的盛装。而村里的老人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向他表示感谢,向正在消失的祖国表达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韩麦尔先生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诵了。要是我能清晰响亮地把分词规则从头到尾背诵出来,那该多好啊!但是,一开始背诵,我的脑子就乱作一团,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在座位上摇来晃去,心情沉重极了,也不敢抬头。“我不想责备你,小弗朗士。”韩麦尔先生说,“你恐怕已经受到应当的惩罚了……大家每天都跟自己说,‘反正还来得及,明天再学也不迟。’可是你们瞧,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那些人很可能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这些法国人既不会念也不会写自己的语言!可怜的小弗朗士,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与悲哀,是我们每个人的悲哀,是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悲哀,是整个法国的悲哀。你们的父母为了多挣点钱,更愿意打发你们去干活。我自己呢,也该受到责备,我经常让你们中断学习去给我的园子浇水,我想钓鱼时就给你们放假……”

接着,韩麦尔先生开始对我们谈起法兰西语言的各个方面,他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快、最稳固,应当在私下里将它继续保持下去,千万别忘记。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时,只要坚持自己的语言,就好比掌握了打开自己牢房的钥匙。

随后,他拿起一本语法书,给我们朗读课文。我发现,他所说的一切,我居然全能听懂。我从来没这么专心听过课,他也从来没这么耐心讲过课。这可怜的人在离开之前,恨不得将他的全部知识都交给我们,想把这些知识一下子都装进我们的脑袋。

课文讲完之后,开始练习写字。韩麦尔先生为这堂课准备了崭新的字帖,上面用漂亮的圆体字写着:“法兰西,阿尔萨斯,法兰西,阿尔萨斯。”教室里看起来像飘扬着一面面小小的旗帜。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写字,教室里安静极了。除了笔尖的沙沙声,什么都听不见。几只金龟子飞了进来,却没一个人去注意。几只鸽子在学校的屋顶上轻轻地咕咕叫着,我想:“那些人不会逼迫鸽子也用德语鸣叫吧?”

我从书页上抬起眼睛,看见韩麦尔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讲台上,死死盯着周围,像是要用眼神把一切都带走……四十年来,他一直站在这个位置上,除了凳子和课桌被长久使用摩擦得光滑了,其他一切都保持原样。院子里,他亲手栽种的核桃树和啤酒花已经长高了。这可怜的人就要离开这里的一切,明天就要启程,他该是多么心碎啊!

尽管如此,韩麦尔先生依然坚持着上完了这最后一节课。写字课结束后是历史课,接下去又是拼音课。教室后排,老霍赛戴上了眼镜,用双手捧着他的识字课本,和孩子们一起拼读字母。他激动得声音颤抖,听起来很滑稽,大家都忍不住想笑又想哭。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忘怀了……

突然,钟响了。这个时刻在往常总是令学生们欢呼雀跃,现在却令人感到无比沮丧。韩麦尔先生脸色惨白,从讲台上站起身来。在我眼里,他从未显得如此高大。“朋友们。”他说,“我……我……”

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无法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用尽力气,在黑板上重重写下几个大字:“法兰西万岁!”

写完了,他的力气似乎也用完了。他虚弱地靠在墙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挥了挥手向我们示意:“结束了,你们走吧……”柏林之围

我们和韦大夫沿着香榭丽舍大道走着,一路上看着被炮弹打出洞来的墙壁和人行道,回想着巴黎遭遇围攻时的情景。快到星形广场时,韦大夫忽然指着一栋大厦对我说道:“看到那个窗户紧闭的阳台了吗?去年八月份的时候,就是那个恐怖和糟糕透顶的八月,有人招呼我去处理一个忽然中风的病人。那是一个第一帝国时代的重骑兵,一个坚守爱国主义的老顽固。他从战争一开始就搬到香榭丽舍这边,住在一套带阳台的住房里,就为了观看我们的军队凯旋而归……可怜的老人家!维森堡的消息一传来,他刚用完餐。一读到拿破仑吃败仗的消息,他立刻倒在地上。“我到的时候,他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满脸是血,毫无生气,好像挨了致命一击。即便是躺下,他依然显得十分魁梧。他相貌俊美,牙齿很好,一头雪白的卷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他的孙女泪流满面地跪在旁边。那姑娘长得酷似她祖父。他们俩看起来像是两枚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希腊像章,只不过一个古老灰暗,轮廓模糊,另一个光彩四溢,轮廓清晰。“那姑娘的痛苦令我十分感动。她是士兵的女儿和孙女,她的父亲在麦克马洪的参谋部任职。祖父僵直躺在她面前的形象使她脑中浮现另一个同样可怕的形象。我竭力想要消除她的疑虑,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希望渺茫。八十岁高龄的人,几乎不可能复原了。果然,连续三天,病人都处于呆滞状态之中……这时候雷茨霍芬的消息传来,那又是一场败退,只不过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大胜仗,消息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两万普鲁士人被毙,普鲁士王子被俘虏……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然,这个举国欢腾的消息传到了可怜的病人那里。当晚我走近他窗前时,看到他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两眼几乎可以说是明亮,舌头也没那么迟钝了。他甚至还有力气对我微笑,结结巴巴地说道,‘胜……利!’‘是的,上校,伟大的胜利!’我向他详细介绍麦克马洪的卓越战功,看见他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轻松,脸上竟然露出了喜色……“当我走出去,那姑娘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前,抽抽噎噎地哭泣着。我把病人的好消息告诉她,她依然哭得很凶。原来可怕的实情刚被公布,雷茨霍芬败得一塌糊涂,麦克马洪在逃,而她父亲生死未卜。我们俩面面相觑,十分懊丧。这要是让老人家知道了可怎么好,可以肯定,他一定没法面对这新的打击。但是该怎么办呢?……就让他在幻想中快乐地活下去吧……只不过,那需要撒谎……“‘那好吧,我就撒谎!’英勇的姑娘迅速擦干眼泪,假装欢欣鼓舞地回到她祖父的房间。“这个任务对她来说是很艰难的。头几天还好对付,毕竟病人还不太清醒,像孩子一样听人哄骗。但是随着他身体的康复,思维也变得清晰。我们得让他知道军队的调动情况,还得为他编写军事新闻。这美丽的姑娘每天查看德国地图,插上小旗,安排一次次光荣而辉煌的战役。什么巴赞挺进柏林啦,麦克马洪挺进波罗的海啦。这一切看起来真是令人心痛。她常来请教我,我也尽可能帮助她。不过,对我们帮助最大的是老祖父本人。他在第一帝国时期曾经多次征服过德国,所以每次军事行动他都事先知道。就这样,他的预测一次次在孙女纸上谈兵的操纵下得以一一实现,老人难免得意万分。“可惜即使我们夺下再多城池,打赢再多战役,也是枉然。在他看来,我们还是前进得不够快。每天我一到他那里,就能得知一次新的战功。有一天,他那快活的声音透过房门对我喊道:‘很顺利!很顺利!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进入柏林了!’“在那一刻,普鲁士人离巴黎也只有一个星期的路程了。我们考虑过把他转移到外省,一来他太虚弱,二来一到外面,骗局就要被揭穿。为了不让他了解到真相,我们决定留下来。在巴黎被围困的第一天,城门紧闭,郊区已变成国界,一切都让我们忧心忡忡。当我到达他家时,发现他坐在床上,兴高采烈。“‘好哇’,他对我说,‘看来围城开始了!’“我注视着他,惊呆了。“‘怎么,上校,您知道?’“他的孙女朝我转过身来,沉着而平静地说:‘没错,大夫,嘿,真是了不起的新闻呀,柏林之围开始了。’“他哪会怀疑什么呢?那催命的炮声,他不可能听到。这处境险恶的不幸的巴黎他不可能看见。从他床上瞥见的,是凯旋门的一角,还有房间里那一堆第一帝国时期保存完好的、支撑他幻想的陈旧物品。好一位上校,他天真而坚定地相信着柏林之围。“从这天开始,我们的军事行动简化了。夺取柏林是个耐心问题。有时候,老人感到无聊,大家就给他念他儿子的来信,当然那是虚构的信,因为没有什么能进入巴黎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多么绝望啊:明知道父亲已经当了俘虏,却不得不让父亲在这些信件里快乐地说话,安慰她的祖父,也欺骗她自己。有时候她也会力不从心,于是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新消息,老人便寝食难安,彻夜不眠。于是这一天,他们很快得到一封来自德国的书信。姑娘愉快地为他朗读着信件,眼里却噙着眼泪。上校认真听着,以内行的神态微笑着、批评着,还对我们解释着一些模糊的段落。他给儿子的回信语气是那么高尚,‘永远别忘记你是法国人’,他说,‘对那些可怜的人要宽宏大量,要尊重人家的私产,对待女士要有礼貌。’这真是征服者们通用的军事荣誉法典。他还夹杂了一些对于政治的论述,以及强令失败者接受和平的条件。‘就要战争赔偿,不要别的……何必占领人家的省份呢,难道可以把德国的变成法国的?’“当他口授这一切时,声音那样坚定,话语那样纯真,爱国主义信仰那样高尚,任谁听了都不能不感到激动。“在那期间,围城一直进行着,可惜不是柏林之围……那是严寒之际,狂轰滥炸、饥荒遍野、疾病肆虐。不过,由于我们的努力照顾和不懈爱护,老人的宁静并没有受到干扰。直到最后,我都能为他弄到白面包和鲜肉,不过也只有提供给他的独一份。当老人家吃饭时,他精神饱满、笑容可掬,脖子下垫着餐巾。在他旁边的孙女,因为缺少食物而面色苍白,服侍着他吃下那些稀罕的好东西。这位酒足饭饱的老骑兵兴奋和活跃起来,在他那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回忆着参与过的北方战役,无数次给我们讲述从俄罗斯撤退时的凄惨场景,‘你明白吗,小家伙,那时候我们只能吃马肉!’“我相信她明白,两个月以来,她就压根没吃过别的东西……“不过,随着时间逝去,病人逐渐康复,我们的任务越来越难完成了。在此之前,他的感官是迟钝和麻痹的。可是如今已有两三次,外面万炮齐发的可怕响声让他跳了起来,耳朵像猎狗似的竖起。为此,我们不得不编造说那是为了庆祝胜利而鸣响的礼炮声。还有一次,我们推他到窗前,他清楚地看到一些国民自卫军的军人,于是不满地低声嘟囔着:‘着装太差劲!着装太差劲了!’“我们明白,从今以后必须得格外小心了。有一天晚上,当我来到他家,小姑娘忧心忡忡地跑到我身边。‘他们明天就要进城。’她说。“老祖父的房门是开着的吗?总之从那天起,我再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他的脸色很异常。他可能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只不过我们谈论的是普鲁士人,这可怜的好人以为是法国人,是他等待了如此之久的柏林入城:走在花海中的麦克马洪,在军乐声中行进,他的儿子在元帅身边。他也在阳台上,向千疮百孔的军旗和火药染黑的鹰旗致敬……“可怜的老人!他一定以为我们想阻止他观看我们军队的这次行进以避免他过于激动,因此,他闭口不谈论此事。然而,第二天,当普鲁士的队伍走上大道时,那上面的窗户竟然轻轻打开了。上校戴着头盔,挎着军刀,穿着米奥将军麾下的原重骑兵的旧行头,出现在阳台上。“直到如今我都疑惑,究竟是怎样的意志力,是怎样的生命爆发力,使他能如此从容地站起来,还穿戴好了如此笨重的衣裳。可以肯定的是,当他来到阳台,却吃惊地发现大道上那么宽阔而安静,家家户户的百叶窗都紧闭着,整个巴黎像检疫站一样阴森而恐怖。到处都飘扬着旗帜,但那是奇怪的旗帜,白底上绣着红十字。“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搞错了……“不对!从凯旋门那儿,响起了一片模糊的沙沙声,一条黑线向前移动着。接着,头盔闪亮起来,小鼓开始敲响。在各排士兵沉重的步伐声中,竟然响起了舒伯特的《胜利进行曲》!……“于是,在广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人们听到一声吼叫,一声可怕的吼叫:‘拿起武器!……拿起武器!……普鲁士人来了!’“先头部队的四个轻骑兵可以看见,在那阳台上,一位高个子老头双臂挥舞着,摇摇晃晃,直愣愣地突然倒了下去。“这一次,上校真的死了。”小间谍

他叫斯特纳,小斯特纳。

这个巴黎孩子身体疲弱、面色苍白,可能有十岁,或者十五岁。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老斯特纳以前是海军士兵,现在管理着一个小公园。许多到这公园来的人都认识老斯特纳,而且很敬重他。人们知道,在他那看似让人见了害怕的粗硬胡子下面,隐藏着善意而温柔的微笑。人们还知道,斯特纳老爹非常疼爱他的孩子!傍晚,小斯特纳放学后,到公园里来找他,他们一老一小在小路上散步,向熟人致意,看上去是那么幸福。

不幸的是,由于城市被围困,一切都变了样。老斯特纳的小公园被关闭了,用来存放汽油,老人不得不小心看管。他独自在僻静杂乱的树丛里度日,不能抽烟,每天很晚才能回家见到孩子。

而小斯特纳并不抱怨这新生活。孩子们只是觉得城市被围很好玩,因为再也不用上学了,每天都是放假……

这孩子从早到晚都在外晃荡。他要么去城墙边的兵营,听军乐声,看部队操练;要么就手挎着篮子,挤在肉店和面包店门前的长长队伍里,参与人们关于政治和战争的谈论;要么就是在水塔广场的瓶塞赌博那里。他没多少钱参与赌博,光是看着这些人赌,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一个穿蓝工装裤的大个子,每次下注都是一百苏的钱币,让小斯特纳羡慕不已。

有一天,一块掉落的硬币滚到小斯特纳脚边,那个大个子一边弯腰捡钱,一边低声对他说:“眼红了吗?……嗯,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些钱是从哪里弄到的。”

赌完一局后,他把小斯特纳带到广场一角,建议小斯特纳跟他一起去卖报纸给普鲁士人,跑一趟可以赚三十法郎。一开始,小斯特纳气愤地拒绝了,而且三天没去看赌博。在那可怕的三天里,他吃不香也睡不好,闪闪发亮的硬币对他来说,诱惑实在太强烈了。于是第四天,他返回到水塔广场,再次见到大个子,上钩了……

他们在一个下雪的早晨动身,扛着布袋子,报纸藏在罩衫下。到达弗兰德门时,天刚蒙蒙亮。大个子牵着小斯特纳的手,走到一个面色和善的红鼻子守城兵面前,可怜巴巴地说:“让我们过去吧,善良的先生……我们的母亲病了,父亲死了。我和我的小弟弟,想去田里捡一点马铃薯。”

他说着说着哭了。小斯特纳则羞愧难当地低着脑袋。哨兵打量了他们片刻,说:“快点过吧。”

他们随即走上了通往奥伯维耶的路。大个子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小斯特纳恍恍惚惚,像是身处梦中。他看见变为军营的工厂,无人守卫的路障,晾在军营里的破衣服,缺了口、不冒烟的烟囱。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一名哨兵,戴着风帽的军官举着望远镜站在那里观察。大个子熟悉路,穿过田野,避开岗哨。但是,当他们到达一个大哨所时,大个子再怎么编故事都无济于事了,士兵们说什么也不愿让他们通过。

正当大个子哭哭啼啼时,走出一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中士,长得有点像斯特纳老爹。“好了,小家伙,不要再哭了!”他说,“让你们去挖马铃薯好了。不过先进屋来暖暖身子吧!”

唉!小斯特纳浑身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和羞耻……

在哨所里,几个蜷缩在微弱火苗周围的士兵挪了挪身子,给两个孩子让出位置。他们给了他们一小杯酒,一小杯咖啡。当他们喝着酒和咖啡时,一名军官走到门前,叫出中士,压低嗓门说完几句话就快快地走了。“小伙子们!”中士喜气洋洋地回到屋里,“……今晚有仗打了……有人截获了普鲁士人的情报……这一次,我们能把布尔歇夺回来了!”

欢呼声和笑声响了起来,士兵们们唱歌、跳舞、擦亮刺刀,两个孩子趁乱离开了。

一翻过壕沟,前面是平原,尽头有一道满是枪眼的白墙。他们朝这堵墙走去,突然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卧倒!”大个子说着,扑倒在地,然后吹了声口哨,雪地上也回了一声口哨。他们匍匐前进……

那堵墙前面,脏兮兮的贝雷帽下面两道黄胡子出现了。大个子走到普鲁士人旁边,指着小斯特纳说:“他是我弟弟。”

小斯特纳个子那么矮小,普鲁士人一看见就开始笑。

墙的另一边有倒地的树木和雪地上的黑洞,洞里都是一样脏兮兮的贝雷帽、一样的黄胡子,他们笑嘻嘻地望着孩子经过。

在一座房子改造的防弹掩体下面,挤满了士兵,他们有的在玩扑克,有的在旺火堆上烧汤,白菜和肥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还可以听到军官们弹钢琴和开香槟酒的声音。

当这两个巴黎小孩走进,军官们用快乐的欢呼声迎接他们。两个孩子把报纸拿出来交给他们。然后,军官们都露出狂傲又凶恶的样子,干着杯说着话,大个子熟练地用热情的流氓话逗他们开心。

小斯特纳也很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很拘谨,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旁有个比其他军官年长和严肃一些的普鲁士军官,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小斯特纳。那目光中既充满慈爱,又饱含责备,仿佛他有个和小斯特纳差不多同龄的孩子,又好像在说:“我宁愿死,也不愿看到我的儿子做这样的事……”

接触到那样的目光,小斯特纳感觉有一只手压在胸口,心脏都无法跳动了。

为了摆脱惶恐与不安,他开始喝酒。顿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模模糊糊中,他听见大个子在粗野的笑声中,嘲笑着国民卫队,接着又压低了嗓门。军官们面孔严肃起来,向他围拢,认真听着。这个该死的家伙正在把义勇军进攻的情报透露给他们……

小斯特纳气愤地站起来,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大个子,别说了……”

大个子只是一笑,继续讲他的。

所有的军官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指着门,对两个孩子说:“滚吧!”接着,他们很快开始用德语讨论起来。

大个子走出门时,把钱币搞得叮当作响,骄傲无比。小斯特纳垂着头跟在他后面。当他经过刚才那个目光复杂的普鲁士人时,听见他那伤心的声音:“不光彩,这……不光彩。”小斯特纳顿时泪水盈眶。

一走到平原,两个孩子便开始迅速奔跑着返回。他们的布袋里装满了普鲁士人给的马铃薯,因此毫不困难地通过了义勇军的壕沟。战士们正在为晚上的进攻做准备,老中士正在那兴高采烈地布着兵。两个孩子经过时,他还朝他们友好地一笑……

噢!这微笑让小斯特纳多痛苦啊!他真想大喊:“别去那了……我们背叛了你们。”

但是,大个子说过:“如果你说了,我们就会被枪毙。”

接下来,他们进了一间闲置的屋子,在那分钱。大个子分得还算公平。小斯特纳听见钱币的叮当声,想到马上就可以参加的瓶塞赌博,也不再觉得自己犯下的罪行有多可怕了。

但是,当他一个人时,这个不幸的孩子又觉得口袋变得沉重起来,那双压迫他胸口的手现在压得更加紧迫。间谍这个词频频出现在他耳畔。最后,他回到家,看见父亲还没回来,高兴极了。他进到自己房间,把那些沉重的钱币藏在枕头下。

斯特纳老爹今晚回来时,显得格外和蔼和兴奋。人们刚收到外省的消息,国家形势有了转机。吃饭时,他亲切地笑着问儿子:“嗯,孩子,如果你是大人,你会怎么对付普鲁士人啊?”

八点钟时,他们听见了炮声。“他们打起来了。”这个老好人说道。他知道所有的防御工事。小斯特纳脸色惨白,借故上床睡觉了。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义勇兵夜袭普鲁士人却遭遇埋伏的情景,他又仿佛看到那个朝他微笑的老中士倒在雪地里,多少士兵和他一样……泪水使他喘不过气来。

楼下的广场上,集合的号声吹响了。一个营的义勇兵正在报数,准备开拔。显而易见,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这个不幸的孩子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你怎么了?”老斯特纳走进来问道。

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跳下床,跪到父亲的脚下。那些硬币跟着滚到地上。“那是什么?你偷的吗?”老人浑身颤抖地问。

于是,小斯特纳一口气把他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他越讲,内心越感到轻松……

听了儿子的话,老斯特纳的脸可怕极了,捂住脸哭了起来。“爸爸,爸爸……”

老人一把推开他,捡起地上的钱。“钱都在这里吗?”

小斯特纳点点头。老人把钱装进口袋,取下墙上的枪和子弹带。“好吧,”他说,“我去把钱还给他们。”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也没再回头。他下楼加入队伍的行列。此后,再也没人看见过他。一局台球

战斗已经打响两天了,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已筋疲力尽,何况还要背着行军包站在倾盆大雨中过夜呢。他们在公路旁的水洼和烂泥里,难熬地等待着。

又困又乏、衣裳湿透的战士们挤在一起,相互支撑着取暖。到处可以看见有人靠在别人的背包上站着就睡着了。从这些人困倦而瘫软的面孔上,你会清楚地看见困乏与饥饿。没有食物充饥,没有火取暖,头顶天空阴沉,四面敌兵重重……

他们的炮口对着前方丛林严阵以待,机关枪也死死盯着地平线。一切准备都已就绪,为什么不进攻呢?原来他们在等待司令部的命令,可是命令却迟迟不下。

司令部就设在路易十三那座漂亮的古堡中,离前线并不远。那是名副其实的王室宫廷,院中的人造池塘波光粼粼,白天鹅在水面嬉戏。巨大的鸟舍下,孔雀和野鸡舒展着翅膀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翠绿的草坪看上去那样迷人,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林荫小路宁静而幽雅……完全是一派和平景象,看不出半点荒芜和战争的破坏。这样的世外桃源离战场只有咫尺之遥,要不是屋顶的军旗和门口的卫兵,谁都不会相信司令部就在这。

透过餐厅窗户,可以看到一张杯盘狼藉的餐桌,看来宴席刚刚结束。旁边的房间里不时传出高声谈话和大笑声,还有台球滚动声和碰杯声。元帅刚刚在这开始一局台球,这就是部队待命的原因。一旦元帅开始打台球,天塌下来他都不管,没什么能阻止他把这局台球打完。

这个伟大的军人穿着一身整齐的军服,胸前佩戴着各种勋章,站在那儿就像亲临战场一样严肃而认真。他两眼冒火、面颊涨红。副官们围着他献着殷勤,对元帅打的每一个球都赞不绝口,争先恐后地帮他计分,跑前跑后地给他拿酒。这些崭新的军服,这些卑躬屈膝的繁文缛节,这些优雅的举止,早就让元帅把那些浑身溅满泥浆、站在雨里等待命令的士兵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元帅的对手是一位参谋部上尉,卷头发、小个子。他球技卓越,可以击败所有元帅。但他很机灵,又深谙自己上司的脾气,所以使出全部精力和技艺打好这一局台球,好让自己不赢,但也不至于输得太痛快。

这局台球打得真精彩,满台的球滚动着、碰撞着,打过来、弹回去,越打越有趣。突然,外面掠过一道闪光,隆隆的大炮声传来。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不安地面面相觑。只有元帅没什么反应,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他正俯身在台前,琢磨着要来一个高明的撮球,这可是他的拿手妙招。

外面又是一道闪光,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副官们不禁走到窗口观望:“普鲁士开始进攻了吧?”“别管它。”元帅擦拭着球棒,说,“上尉,该你了。”

人们都露出敬佩的目光,元帅是多么沉着和冷静啊!外面的喧闹声加剧了。“嗒嗒”的机枪声夹杂着大炮声,一团红色烟云在草坪那边腾空而起,后花园起火了。司令部骚动了起来。传令兵们骑马飞奔而来,到处寻找元帅。

但元帅仍然无动于衷。一局台球一旦开始,世界上没什么能阻止他打完。“该你打了,上尉……”

此刻上尉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一时间心慌意乱地忘记了自己是在同元帅打台球。他连打两个好球,差点就赢了元帅。元帅急了,脸上浮起怒气。

正在这时,一匹探马飞跑到院中,一位满身是泥的副官,一把推开卫兵,一跃跳上石阶,喊着:“元帅!元帅!”

元帅面带愠色,握着球棒,出现在窗口。“怎么回事?卫兵哪去了?”“可是,元帅……”“好了好了,等一会儿,等我的命令,真捣乱!”窗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让战士们等他的命令!是啊,那些可怜的士兵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风雨卷着枪弹袭击着他们。部队正在遭受着屠杀,全副武装的人们却不能向敌人进攻,因为他们要等待命令。然而死是不需要命令的,枪炮声中,数以百计的战士们倒在了树丛中,掉进战壕里。从那些尸体上裂开的伤口中,法兰西战士忠贞的鲜血静静地流淌着。然而山上的台球室里,竟然在激烈地打着台球,也像战斗一样。元帅又占了上风,小个子上尉也在全力以赴地抵挡。

十七分,十八分,十九分,没时间记分了。战斗的声音越来越近,元帅还差一分就赢了。花园中的棚架已经坍塌,一颗炮弹在池塘中爆炸了,水面一片通红。一只惊恐的天鹅在血色的漩涡中拼命打着转。

这时元帅打完了最后一棒球。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只有雨声和山脚下传来的隐约可闻的脚步声。全军崩溃,元帅赢了。小馅饼一

这是个周日上午,糕点铺老板苏罗叫来小伙计,吩咐道:“这是波尼卡尔先生定的小馅饼……你给送去,快去快回,凡尔赛军队好像已经打进城了。”

小家伙对政治一窍不通,他把热腾腾的馅饼放进保温盒子里,再用一条白毛巾包好,稳稳顶到帽子上,朝着波尼卡尔先生居住的圣路易岛飞快跑去。

五月的这个上午,阳光灿烂,花店里摆满了丁香花和樱桃花。尽管远处传来枪声和军号声,整个老街区却保持着安静,甚至还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有孩子在跳舞,有姑娘在门前打羽毛球,还有这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快步小跑着,沿路散发着馅饼的香味。整个街区一片繁忙景象:拖大炮的、修街垒的,国民卫队一片忙碌。但是,这个糕点铺的小伙计一点也不觉得头昏,他早就已经习惯在喧闹的行人中间穿行啦!平时到过节的时候,大街上水泄不通,他们要跑的路才叫多。所以,见到革命的场面他并不觉得奇怪。

小白帽在军帽和刺刀中间寻找着路,可爱地左右摇摆着躲避碰撞,一会快一会慢,整个情景很好看。打仗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要在正午时分准时赶到波尼卡尔家,门厅小桌上的小费也在等着他呢。

忽然,人群中一阵拥挤,是共和国收养的孤儿们正唱着歌列队跑步。这是一群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男孩子,身背步枪、腰扎皮带、脚蹬靴子,装成士兵的那股得意劲儿甚至超越了狂欢节的心情。这一次拥挤得十分厉害,小伙计费了好大劲儿才保持住平衡。不过,这样欢乐的场面引起了他的好奇和惊叹,忍不住要跟着这样漂亮的队伍走上一段。结果这一走就刹不住了,不知不觉,他在飞扬的尘土中,不知自己被裹到哪儿去了。二

波尼卡尔一家有礼拜天吃小馅饼的习惯,都已经持续至少二十五年了。十二点整,全家老老小小都聚集在客厅,一听到轻快的门铃声就异口同声地说道:“哈,送馅饼的来了。”

于是,大家都行动起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节日礼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孩子们欢笑的声音,一团热闹之中,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小馅饼坐下。

但是这一天,门铃却变成了哑巴。波尼卡尔先生很是气愤,不停地看钟,那只钟一向准时。孩子们站在窗前打着呵欠,紧盯着小伙计常来的那个街角。时钟敲响了十二下,唤起了大家的饥饿,他们顿时觉得客厅无比宽大冷清。

餐具和餐巾都摆好了,女仆来了好几趟,肉烤焦了,青豆煮太烂了……但是小馅饼一刻不送到,波尼卡尔先生就一刻不想坐上餐桌。他对苏罗很少气恼,这样的迟到还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呢。他决定要亲自走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挥动着手杖出门了。邻居一见他就提醒说:“小心啊,凡尔赛军队进城了。”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进,也不管不顾枪炮声和警报声,只是念叨着:“哼,这个苏罗!”

他一边奔跑着一边自言自语,怒气冲冲。经过路易菲利普桥时,几名凶巴巴的公社战士拦下了他。“您去哪儿?公民。”

这位公民解释了原因,但是小馅饼的故事听起来太可疑了。何况他盛装打扮又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老反动派呢。“他一定是个密探。”战士说道。

于是,四个战士用枪托推搡着这个可怜的老头,往前走去。

不知怎么搞的,半小时后,他们全被正规军逮捕了,加入要押往凡尔赛的俘虏队伍当中。波尼卡尔激烈地抗议着,一遍遍重复着小馅饼的故事。然而,在这样大动乱的背景下,这样的小故事着实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押解的军官一笑置之:“好啊好啊,那你到凡尔赛再解释吧。”三

囚犯们紧紧密密地挤着前进,一路上尘土飞扬,脚步声听起来像暴风雨。

波尼卡尔这个倒霉鬼像做梦一样。他大汗淋漓地喘着气,既疲劳又恐惧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嘴里嘟嘟囔囔,诅咒着糕点铺老板和小馅饼,旁边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他疯了呢。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昏头了。当队列稍微有点松散的时候,他总觉得像是看见了糕点铺小伙计的白褂子和小软帽,这样的幻觉出现了十来次呢。那个白色的身影像是嘲弄他似的若隐若现。

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凡尔赛了。这群囚犯被押到橙园才解散,都就地躺下喘起气来。他们有的睡觉、有的咳嗽、有的哭泣、有的咒骂。而波尼卡尔坐在台阶边上,抱着头,既苦恼又疲惫,整个人饿得要命。他回想着这倒霉的一天,和自己所受的误解、委屈与谩骂,归根结底,居然是因为糕点铺没有及时送货。“波尼卡尔先生,给您送来了小馅饼……”他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老先生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是糕点铺的小伙计。小伙计取出藏在白罩衫里的馅饼盒子。

就这样,虽然发生了骚乱,虽然被看押起来,这个星期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像之前的许多星期天一样,波尼卡尔先生吃上了小馅饼。圣诞故事

马杰特先生是位苏打水制造商。圣诞前夕,他到朋友家守了大半夜,然后又哼又唱地往回走……圣保罗教堂正好敲响凌晨两点的钟声。“真够晚的!”这位老兄嘀咕着,加快了脚步。

路面很滑,街巷又黑,而且,这条老街到处都是拐弯抹角和凸出来的石墙,加上很多人家门前有垫脚石,走路很难快起来。尤其是他喝多了酒,双腿难听使唤,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昏花……不过,马杰特先生终于到了家门口,只见雕饰的大门上有个盾形的古老镀金族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已经把族徽改成了招牌:

奈蒙公馆

马杰特

苏打水制造商

在账单和票据的抬头,也都印成这样,让奈蒙的古老族徽增加了一层光彩。

进了门,就是庭院,这里很敞亮,空气畅通,白天大门一开,照得整条街都亮堂起来。庭院更深处是一座古老的楼房,墙壁黑乎乎的,镶嵌着各种精致的雕饰,安着椭圆形的铁阳台和带柱子的石阳台。窗户高大,顶端有罩,一层层延伸到顶楼。在房脊的青石瓦中间开着精巧的圆形天窗,装饰着花边,远看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楼门前的石阶很宽大,经过雨水长年累月的侵蚀,变成了苔绿色。一株纤细的葡萄藤蔓弯弯曲曲地沿着墙攀爬上去,让整个建筑有了一种破败凄凉的老宅风格……这就是古老的奈蒙公馆。

不过,一旦到了白天,奈蒙公馆就不太一样了。在古老的墙壁上到处可以看到用金粉书写的标示:会计师、货物储藏室、车间入口……显得繁忙而富有朝气。职员们耳朵上夹着笔,走到台阶接收货物。院子里堆满了货箱、篮子和包装,让人恍惚置身于工厂。而一旦到了夜晚,这里就归于沉寂,月光在屋瓦上投下黑重的暗影。到了这样的月夜,古老的奈蒙公馆呈现出昔日的豪宅气派。破旧的楼梯被明明暗暗的灯光映照着,看着像大教堂的空壁龛,而损坏的梯阶看着像一座座祭坛。

特别是这天晚上,马杰特先生感觉这座宅院显得格外宏伟。他穿过冷清的院落,听到自己清晰响亮的脚步声,感到有些惊心。楼梯显得比平时更高,往上攀爬时也更加吃力……登到二楼,他停下喘口气,走到窗口。这座贵族豪宅的庭院披上了一层幽幽的月光,屋顶显出昏沉沉的模样,仿佛整座宅子已经进入梦乡。他望着眼前朦胧的一切,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奈蒙家族的人回到这世上……”

正在出神的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两扇大门大开,一阵气流将路灯扑灭了。门口的暗处,响起了窸窸窣窣声和窃窃私语声,声音持续了好几分钟。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要进来。接着,仆人们进来了,还有几辆四轮马车,车厢镶着玻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还有几座晃晃悠悠的轿子,在两侧照明的火把被穿堂风一吹,燃烧得更旺了。不到一会儿,庭院里就挤得满满的。到了台阶前,人们从马车上下来,互相问候着,边说笑边往里走。丝绸衣裙相互摩擦,配件相互撞击。这些人都白发苍苍,扑着厚厚的粉,脸上没有光泽。他们说话的声音低弱而清晰,微微有点颤抖。他们的笑声也很微弱,走起路来步伐轻飘飘的。这些老迈的人眼里黯淡无神,佩戴着已经变污浊的首饰,旧丝绸在火把的映照下,色调明暗变化着。在他们的上方,飘浮着薄薄的白色云雾,是从这些仪容华贵的发髻里飘散出去的。

很快,这座楼房的每间屋子都入住了人,火把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很快照亮了一扇扇窗户。整座奈蒙公馆都灯火通明,像是有落日的余晖照射在玻璃窗上。“上帝啊!他们要把房子给烧了……”马杰特先生心中嘀咕着。他从恍惚失神中清醒了过来,想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下楼到庭院里。仆人们刚好在院中点燃了一堆篝火。马杰特先生凑上前,跟他们谈话。但是,那些仆人都不搭理他,只顾着互相低声交谈着。奇怪的是,在寒凉的夜色中,他们嘴里都没有呼出一丝热气。马杰特先生心中有些疑惑,他看到这堆篝火的火焰冲得老高,但是没有热量,只有火光,并不灼人。

老先生又走上台阶,进到库房里去。库房设在一楼,当年是个华丽的会客厅。在一些边边角角还有褪色的镶金残片。一些神话题材的壁画陈列在天花板、镜子旁、房门上,但是都有些模糊和晦暗了。窗帘和帷幔都已经摘掉了,家具也都不见了。只有成堆的纸张和装满吸管的箱子,还有一些干枯的树枝。马杰特先生一走进库房,就看见灯光通亮,满屋到处都是人。他和别人打招呼,可是没人理睬他。女士们挽着绅士的胳膊,娇俏地撒着娇。人们走来走去,互相闲聊着。这些老侯爵像是身处自己的府邸中一样自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停在一幅画像前,用颤抖的声音说着:“真没想到,这不是我吗,我在这儿呢!”

她微笑地注视着那幅画像——身材苗条,面色红润。“奈蒙,快过来瞧瞧你们家族的族徽!”

奈蒙族徽就印在一块包装布上,族徽上印着马杰特的名字。大家看了都笑起来:“哈哈,哈哈!马杰特……怎么有马杰特这名字?”

大家笑着,嘴张着,手摇晃着,无比热闹。

忽然,有人喊道:“香槟!这是香槟!”“不是吧?”“这就是香槟酒……快点安排宴席,吃起来吧!”

他们把马杰特的苏打水当成了香槟酒,即使漏了点气也无所谓,他们照样开心地喝了起来。这些人喝了点苏打水,精神活跃了起来,想跳舞了。于是,奈蒙请来四位小提琴手,演奏起细腻而略显感伤的乐曲,这些老人家缓慢地扭动着腰身,跟随着节拍舞动起来。因为这优雅的舞姿,他们的首饰和衣着都焕发出崭新的生命。两百年前镶到墙上的古镜似乎也认出了这些人,它隐约透出光亮,朦胧地映出舞者们的影像。看着这些风度翩翩言行儒雅的人,马杰特先生觉得有点不自在,他蜷缩到一个货箱后,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隔着库房门,庭院渐渐亮堂起来。接着,窗户和墙壁也相继变亮了。随着天光大亮,那些身影也逐渐重合,慢慢隐没了……没过一会儿,马杰特先生看见只剩两把小提琴留在角落里,很快阳光一照,小提琴也化作乌有。他在影影绰绰间看见,庭院中有轿子的轮廓,有缀着蓝宝石的扑了粉的脑袋,还有仆人丢在路面的火把的亮光。这时,一辆运输车从敞开的大门驶了进来,车轮碾压着街石,摩擦出火星,和火把残存的火星交相辉映着……教皇死了

我在一座大城市里度过了我的童年,一条河流经过那座城市,将它一分为二。河面船只拥挤,一派繁忙。我就是在那里早早喜欢上了旅行,喜欢了水上生活。至今,每当我回想起那座名叫圣万桑的天桥附近的码头,都还是感到很激动,眼前立刻浮现一块牌子:“出租游船”。那里有一条插入水中的小扶梯,因为潮湿而发黑。扶梯下面停着一排新漆过的小游船,船尾还用白漆写着船号。小船在水面轻轻晃动,互相磕碰着。

河岸斜坡上晾着一排新漆的长桨,科尔奈老爹正提着油漆桶和油漆刷走开。他的脸晒得黢黑,布满皱纹,像是风拂过的河面。这位科尔奈老爹是我童年的撒旦魔鬼啊!他用他的游船,让我犯下多少罪过啊——逃课啊、卖掉书本啊,就为了划一下午的船!

把练习本扔进船舱,外套一脱,帽子一抛,让河风自在地吹着我的头发。我用力划动船桨,尽量摆出老水手的熟练模样。到穿行市区的时候,我就把船划到河中央,要知道两边的人都可以认出我这个“老水手”。我得意地穿梭在船只中间,和许多舢板、木筏、汽船互相避让着擦边而过,有时候,一些承重的船只掉头或是遇到急浪,会冲击起浪头,改变我的小船的航向。

有时,一个黑影迎面而来,那是运载苹果的货船的船头。一个沙哑的声音对我喊着:“当心,小家伙!”

我总是大汗淋漓地卖力划着船,完全凭借手臂的力量,没人掌舵,就这么努力在水势险急的浪中掌控方向,避开倒流和漩涡,向前行进着。要知道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偶尔运气好,我会遇到拖轮,那就赶紧抓住船队的尾端,稳稳地伸展船桨,就好像展开了滑翔的翅膀,借着拖轮的力量,无声地迅速行驶着,浪在我身后划开一道沟,两岸的房屋和树木快速向后退去。这时候,我可以放松地倾听前方螺旋桨划水的声音,还有拖船上一只小狗汪汪叫的声音,这一切让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真正过上了长途旅行的船上生活。

可惜的是,很少能遇到拖轮。一般来说,我都得自己亲自划桨,头顶着炎炎烈日,一划就是好几个小时。尤其到了正午时分,阳光垂直投射下来,炙烤着我。我仿佛觉得周围都是熊熊烈焰,都是明亮刺眼的反光。我每划动一下船桨,就会感受到一下震颤,纤绳被稍稍拽动,带出一片明晃晃的亮光。我闭着眼使劲划桨,有时错觉船只正在飞快行驶,一抬头才发现,岸边还是原来那棵树,对面还是原来那面墙。

我累得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地出了城。于是,冷水浴场、洗衣妇的木排还有浮桥都离我远去,喧闹声也逐渐变小了。河面显得更宽了,桥梁显得稀少了。沿岸的花园或是工厂烟囱,将影子倒映到水中,远处的绿色小岛微微颤动。我终于耗尽了力气,再也划不动了,只好把船停靠在岸边刷刷响的芦苇丛中。烈日晒得人昏昏沉沉,水面升腾起灼人的热气,我这个“老水手”本来就体力不支,这会被晒得流出了鼻血,止都止不住。呵,每次划船远游都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不过那又如何呢,我觉得这样快活得很呢!

不过说起来最让我心里发憷的,还是回家去。尽管我拼命往回划,等赶到家的时候依然总是太晚,离放学时间很远。太阳落山了,路灯点亮了,归营的号声传来,这一切都让我的内疚和恐惧越来越深。街上的路人们神色安然地走着,真让我羡慕。我急匆匆地往回跑,脑袋里昏沉沉的都是阳光和河水,一想到回家还得编谎话,我的脸红了。

我最怕面对的就是横挡在家门口的那一句质问:“你去哪儿啦?”当我人还在楼道里抬脚准备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在脑海里编好了一个故事,最好是一件特别怪的事儿,让听的人陷入惊愕,这样所有的问题就被截断了,我也好趁机赶紧溜进屋。于是,为了造成效果,我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编造各种悲惨离奇的事件,一会儿说爆发了革命,一会儿说城里烧了一大片,一会儿说铁路桥坠毁了,总之,什么惨烈惊悚就说什么。不过,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我接下来编的这件事邪乎。

那晚,我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母亲已经在楼梯口等了我足足一个小时。“你到哪儿去啦?”一看见我,母亲就高声嚷道。

呵,您想想看,一个小孩子的脑袋瓜里究竟装了多少鬼名堂哟!当时因为回家赶路太急,我根本没来得及想好谎言……忽然,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我知道我母亲是个虔诚而狂热的天主教徒。于是,我装出很激动的模样,气喘吁吁地说:“啊,妈妈……真不敢告诉您……”“什么事儿?……又出什么事啦?……”“教皇死了。”“教皇死了?……”可怜的母亲目瞪口呆,怔怔地重复道。

她顿时脸色惨白,身子一软,靠到墙壁上。我趁此机会赶紧溜进自己的房间,心有余悸。我居然编出了这样的惊天谎言,而且居然真的奏效了。不过,我倒是有足够的勇气硬着头皮苦撑到底。

记得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沉重、悲哀而又平和。母亲满脸沮丧难过,父亲满脸沉重肃穆……餐桌上,大家都压着嗓门说话,我则一直低着脑袋垂着双眼。至于我逃学和晚归的事儿,谁还有精神去想它呢。

家里人一个个争着讲述历代教皇的身世和德行,姑妈满怀感情地提起以前看到教皇乘坐驿车经过时的情景。其实类似的很多事我都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他们讲起来的腔调总是一个样,动作也是一个样,形成了固定的套路和模式,真是够幼稚可笑的。

不过,不管怎样,今天我还是觉得这个听过很多遍的故事无比有趣。我一边听着,还一边装出饶有兴趣的模样,提一些问题,参与到谈话中去。但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想:“明天早上,他们听说教皇没有死,一定高兴都来不及,谁会忍心责怪我呢。”

我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又出现了那一艘艘被漆成蓝色的小游船,漂浮在暑气蒸腾的河面,而一只只四处乱窜的银蜘蛛的足尖,则在水面划出一道道的波纹。小红山鹑的悲愤

你们知道,我们总是成群结队,在低洼的犁沟里筑窝,一有风吹草动,就四处逃散,像一把撒出的种子。我们有很多同伴,住在树林边缘的平原,从两边都可以找到食物和避难地。所以,从学会奔跑以来,我总是羽翼丰满,吃得饱饱的,觉得生活很幸福。不过,有件事让我有点不安——打猎期就要开始,妈妈们已经开始悄悄谈论了。有个老前辈对我说:“别怕,红崽儿——”大家都这么叫我,因为我的嘴和腿都是花揪果色,“别怕,红崽儿,开猎那天我把你带在身边,保管什么事都没有。”

这是一只教化的老公鸡,他非常警觉,羽毛有几处变白了,身上还有伤疤。他中过一粒铅弹,行动不是很灵活。不过他总能慢悠悠地避开麻烦。一般都是他领着我进入树林。树林里有个很奇特的小屋,隐藏在树丛中,总是关着门,没有声息。“红崽儿,仔细瞧瞧这小屋。”老头跟我说,“要是哪天升起炊烟来了,门窗打开了,我们就该倒霉了。”

他这话我相信,因为他不是头一回见识开猎。

果然,一个蒙蒙亮的早晨,我就听到叫声:“红崽儿,红崽儿!”

是老公鸡的声音,他的眼神很异样。“快来,跟着我,照我的吩咐做。”

我半睡半醒地跟着他,悄悄贴着地面,往树林的方向走去。经过小屋时,我看到烟囱正吐着烟,窗户里也透出灯光。敞开的门前站着位全副武装的猎人,身边有一只活蹦乱跳的猎狗。一个猎人叫着:“上午去平原,午饭后再收拾树林里的。”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老伙伴先把我带到林子里来。不过,我一想到平原上那些可怜的朋友们,心又不安地跳了起来。

忽然,在经过树林边沿时,猎狗朝着我们吠叫起来。“卧倒!卧倒!”

老头说着,自己也趴了下去。与此同时,一只吓坏了的鹌鹑伸开翅膀,恐惧地叫着飞了起来。一声巨响,烟尘包围了我们。我害怕极了,跑不动路了。还好我们已经进林子了,可以躲在树后面,透过树叶观看。

田野上,骇人听闻的枪战正在展开。每响起一声枪响,我就害怕地紧闭一下眼睛。后来,当我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看见光秃秃的平原上,猎狗们奔跑着,在草丛和庄稼堆里转着搜寻着。猎人们跟在后面嘶喊着,猎枪闪着光。忽然,我在一缕白烟中看见像树叶一样的东西飞了起来,那是一根羽毛。在我们面前一百步远的地方,一只漂亮的灰色小山鹑血淋淋地躺在那儿。

太阳高高升起,枪声停止了。猎人们开始往回走,屋里有燃烧树枝的噼啪声。他们聊着天讨论着,疲惫不堪的猎狗跟在后头……“他们要吃午饭了,”老伙伴对我说,“咱们也吃。”

于是,我们进入树林旁的荞麦田。荞麦结的籽闻起来像杏仁。一群野鸡正在那小心翼翼地埋着鸡冠啄食着。他们一边吃,一边向我们打听着消息。同时,我们听见猎人们的午餐热闹了起来,有开瓶和碰杯的声音传来。

树林仿佛睡着了。小水塘边很安静,草丛中也不见了兔子们。可是,四处都有神秘而紧张的氛围,好像有许多躲藏着的小生命正在瑟瑟发抖。森林里有洞穴、树丛、荆棘丛、沟渠等许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不过我的同伴更喜欢视野开阔的地方,因为更容易观测敌情。

啊!森林里那第一声枪响,像冰雹一样穿透了树叶,在树皮上留下了伤痕。我永远都忘不掉这声枪响。一只兔子跳窜着穿过小鹿,拔掉了几簇草;一只松鼠从树上跃下,掀掉了好些栗子;几只胖野鸡吃力地扑腾着飞起来。一阵纷乱中,林中的所有生物都被吓坏了。可怜的小虫子们恐慌地往四面八方逃着……

老头还是很冷静。他留意着猎狗的叫声和枪声,随时向我示意着,躲到更隐蔽的地方去。有一下,我真以为这回完蛋了。因为我们要穿过的那条小路两头都有猎人埋伏着。一边是个留黑胡子的大个儿壮汉,浑身铁器“咣咣”作响;另一头是个小个子老头,吸着烟斗,眯缝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相比起来,我更怕那个黑胡子壮汉。“你不懂,红崽儿。”我的老同伴笑着说。

他一点都不怕,竟然张开翅膀,差点飞到那凶巴巴的大胡子脚下。

结果呢,那个人被一身装备捆得紧紧的,当他回过神要用枪瞄准时,我们已经飞到射程之外。猎人们呐,你们真该知道,你们以为林子里就你们几个人的时候,却还有多少双小眼睛正在灌木丛中盯着……

我们一直走着,走着,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跟着我的老伙伴,走走停停。一路上,我们经过种满粉红色欧石楠的养兔林,经过高而密的橡树林,还有那条我和妈妈无数次散过步的绿色小路……

直到现在,哪怕在梦里,我都能看见那条小路。一只母鹿穿过那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准备起跳。还有水塘边的那丛幼树林,那块小岛就是我们避难的地方。一只狍子拖着三条腿艰难地走着,身后拖着血迹,看起来很凄惨……

夜幕逐渐降临,枪声渐渐稀少,最后终于归于沉寂。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悄悄朝平原方向往回走。经过木头小屋时,我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一个沟渠旁,几只红棕色的野兔和几只灰毛的家兔,一个挨一个地躺在那儿。他们的脚被捆住了,失去光彩的眼睛像是在哭泣。还有红山鹑们……他们曾经活跃的翅膀已经收了起来,变得冰凉,这让我不寒而栗起来……一只高大而美丽的狍子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他还伸着粉红色的舌头,像是要舔点什么。

猎人们在那俯身点着数目,提起血淋淋的猎物往袋子里塞,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轻蔑表情。

啊,太阳正在落山,他们也都走了……那些因为杀戮而疲乏的影子拖在土地上,我多么强烈地憎恨和诅咒着他们啊……我和我的同伴再也没有勇气和平时一样唱着歌送别这即将结束的一天了。

一路上都是不幸的小动物们,但是,最让我心碎的,是听见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林边、在牧场、在灌木丛,那一声声焦虑而悲伤的声音分散在各处,凄楚地呼唤着,却得不到回应。公社的阿尔及利亚步兵

他的名字叫做卡都尔,是土著步兵团的小鼓手。步兵团从维桑堡一直打到尚皮尼,他参加了每一仗。他带着响板和德布卡(阿拉伯鼓),像飞翔于暴风雨中的鸟儿,驰骋在战场上。他总是动作敏捷灵动,子弹总是找不到他的踪迹。不过一到冬季的夜晚,需要待在雪地里站岗的时候,这个非洲小伙子可就难以忍受了。一月的一个凌晨,他在酷寒中缩成一团,脚被冻伤了,人们把他抬回去。他在野战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我就是在那里头一次见到他的。

这位阿尔及利亚步兵看起来面容忧郁又极有耐心,他总是睁着温柔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四周。有人跟他讲话的时候,他就露齿一笑。他也只能如此了,因为他不懂我们的语言,只会讲几句阿尔及利亚的方言萨比尔话,这种方言的词汇就像在海边拾捡的贝壳一样五花八门。

卡都尔要是想找点消遣,就只有他的德布卡了。有时候他实在闷得慌,人们就把鼓递给他,允许他敲一敲,不过不能敲得太大声,免得吵到周围的伤病员。冬天的太阳惨淡,街景也总是一片凄凉,卡都尔可怜巴巴的黑脸也总是黯淡无神。不过一旦敲起鼓来,他的那张脸立刻变得容光焕发,兴奋不已,还跟着不同的节奏扮着不同的鬼脸。有时候,他在冲锋的鼓声中狞笑着龇牙,显出临阵的杀气;有时候他在伊斯兰的晨鼓声中湿润了双眼,鼻孔张大,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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