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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5 13: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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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子以泽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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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成城(典藏版)

思念成城(典藏版)试读:

建筑图纸

矗立在巴塞罗那中心的圣家堂,是世界级建筑大师高迪的毕生巅峰之作。从1884年开始动工,到21世纪的今天,都一直处于建造之中。

尽管如此,这不妨碍它成为联合国的世界遗产,也不妨碍它在西班牙人民心中崇高的圣殿地位。而充满神秘色彩的巴塞罗那,因为处处注入了建筑师的精神与智慧,也被人们称为“高迪的城市”。

希城上个月去了巴塞罗那,他说现在圣家堂还被塔吊围着,但四周人山人海,排队的排队,拍照的拍照,整个水泄不通的阵势。

大师不愧是大师,太令人敬佩了。

从小到大,我都希望能去一次西班牙,去看看高迪的作品,像他那样成为一位优秀的建筑师。即使做不到跟他一样誉满全球,也可以在家乡盖一栋楼,把喜欢的东西都镶嵌在这栋楼中。这样,每次路过它,我都可以这样告诉自己:那是我的作品,它代表了我,还有我的精神与梦想。

我要成为建筑师,盖一栋属于自己的楼房。

ps:文艺完了,继续做模拟卷吧,物理怎么这么难,这样下去考什么建筑系啊,复读吧,我去。—申雅莉,黑眼圈垂到下巴的苦逼考生,写于高考前一百天第一座城背影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停下脚步,一切就不会改变,

就能留住我们珍惜的人和回忆。

实际并不是这样,不会改变的东西,只有死亡。“你的微笑是最美丽的妆容”—这句话一度被许多女性认定是最甜蜜的情话。如今,法国某奢侈品牌打出广告语,撕碎了旧式的罗曼蒂克:热恋能令女性呈现出最美的一面,不过,买化妆品更加容易。冬季时装周到来之际,亚洲地区最被推崇的美妆风格,莫过于当下最流行的“携带黑暗气质的女人味”。这不得不归功于《死徒7:末日的王者》的全球热映,以及女主角的出色表现。

朝阳拉开了这座国际大都市黎明的帷幕,光芒从云层中张开巨网,把黑森林般的楼房一座座、一排排、一片片,染成璀璨的金。哪怕在飞机场的高速路上,都能看见维多利亚购物中心的巨大香水广告屏。随着太阳的升起,光线从海报上的迷彩裤一寸寸往上蔓延,渐次呈现出女军人模特的模样:她一只手高举放到脑后,一只手抓着高领风衣的领口,大鬈发与嘴唇是绛红色,长发遮住一只烟熏的眼睛,露出半张低头俯瞰前方的冷酷脸孔。

海报挂了已经有三十二天,打破了维多利亚购物中心海报持续时间的纪录。但是,没有人想换掉它。它只会被擦得更加锃亮,让经过的车辆行人膜拜女神般抬头仰望。

这就是走在星光大道下最灿烂的女人。海报右下角的玫瑰色女身香水瓶下,有她帅气而潦草的签名:

申雅莉。

传闻希特勒一生五十六年爱过不少人,却不曾让任何人在他的房里过夜。即便是对相恋十多年的情人,他心中总有诸多的恐惧:怕她是外国间谍,怕她是敌对特务,怕她是反纳粹党派来的杀手,哪怕这个初遇时只有十七岁的女孩曾为他自杀过三次。他第一次结婚是在死前几个小时内进行的。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斯大林指挥苏联红军轰炸了柏林,他让神父为他与情人完成婚礼,而后与妻子分别开枪、服毒自杀。直至最后一刻,他才完成了在一个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许那时他才明白,爱是生命尽头唯一可以带走的东西。讽刺的是,当人们活着,在浮华世界中追逐着名利,一个深爱你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个乞丐。这也是一线女星长得最漂亮、身价最高、举止最大气,却总是嫁不出去的原因。普通男人她们看不上,但优秀男人想娶的,又偏偏是性价比颇高的网红。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老婆天天上头条,例如……“申雅莉成为柏川新欢!是假戏真做,是旧情复燃?金导:‘姜还是老的辣!’”

看见八卦杂志娱乐版上的照片,申雅莉手中的电动睫毛刷电池耗尽一般,吱吱抖了几下,就从她手中滑落在桌面的剧本上。她一把抓过助理手中的报刊,眼睛瞪得巨大,神速转动扫完新闻:“柏川是基佬啊,基佬啊!人家都快结婚了还晚节不保,狗仔你们是不是疯了!”

旁边的李真掏掏耳朵,脸皱了起来:“雅莉,你应该对你的歌艺有着深刻的了解,现在是想让我在耳朵上都打肉毒素?还有,柏川不是要结婚了,他是要为新电影开庆功宴。”

申雅莉指着照片上依偎在柏川身上的自己:“这照片是我、他还有他老婆一起拍的啊,他俩坐在我左右两边,但这杂志只留了我俩……这这这这这……”“你出道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柏川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到现在他还没出来澄清,多半是准备拿你当烟幕弹,毕竟他那庆功宴的本质你也知道,这样好保护浅辰嘛。”“哦,是这样嘛。”申雅莉平静了一些,继续对着镜子刷睫毛,刷了一会儿,又把睫毛刷摔在桌子上,“瞎说什么鬼,他们这样做是要置我于何地?!”“看开点,我想和柏天王传绯闻还没机会呢,何况大众对你俩的绯闻从来不反感,化妆吧你。”李真弄好头发,开始涂指甲油。

这一个月内,申雅莉接到两张喜帖。第一张来自影帝柏川。柏川的“喜帖”是电影庆功宴的邀请函,但圈内人都很清楚,这就是一场小型“婚礼”邀请函。柏川与他的同性恋人都是娱乐圈的巨星,两人很早之前就在国外领了结婚证。从他们恋爱开始,申雅莉就和他们关系不错。俗话说得好,Gay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指的就是他们三个了。这种修成正果的大团圆爱情喜剧,简直就是她的最爱。相反,收到第二张喜帖,发帖者又是她的第二任男友,让她觉得意外又无趣。“这男人,当初不是说非你不娶,要放你自由,等你回心转意吗?!”李真甩了甩指甲油还没干的手,翘起三根指头,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那张喜帖,一脸的嫌恶,像是在捻一只死苍蝇。“无所谓啦,反正这婚礼我也不会去。”申雅莉耸耸肩,把新人婚纱照的喜帖拿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全心准备柏川他们的婚礼就好啦。小浅穿婚纱,一定很漂亮!”“你在瞎说什么,他俩再是攻受分明,也不可能穿婚纱啊。”“无所谓喽。”申雅莉仰起头刷睫毛,因为动作太高难度,说话时就像快要窒息的死鱼,“反正他俩都是帅哥,怎么穿……都好看……”“好,就别说镶钻石的白眼狼了,看看人家影帝,俩男的,正经恋爱没多久都圆满了,你看看你,恋爱都五次了,怎么还……”说到这里,她的脸瞬间白了,清了清嗓子纠正道,“啊不,都四次恋爱了,怎么还没个定性呢?”

申雅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用手指压住睫毛等它定型:“因为他们都配不上我呗。”

李真郑重点头以表示赞同:“还好你不打算去白眼狼的婚礼,就我看啊,这没准就是一局鸿门宴。”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离奇之处。连男人都嫁了,女人却还没嫁出去。更离奇的是,在申雅莉看来,这种现象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再正常不过。

黄昏时分,大红门栏上刚挑了羊角灯,红灯笼渐次高照,点亮了古城。楼榭中、窗栏旁、金龛前,香烛摇曳。申雅莉穿着一身墨绿旗袍,腿上披着碧绸小袄,拿着把圆扇,望向夕阳中渐渐靠近的高大身影。她的手指在圆扇上握了又握,金凤花染的指甲因紧张而轻轻发抖:“端阳前是大好的出行日,收拾妥当便好长行了。下月初一早我便雇马车来追你,顺路贩些绫罗捎给小六子,他脑瓜子灵光,扣了关税也得拿好些利息。”她停了停,半垂着眉眼,腰背挺得笔直,背对着军官轻提一口气,睫毛上溢满泪水:“你走吧。”

男人站在黄昏中,夕阳令他鼻梁的影子如此深邃,中校肩章令他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神采。他深情地望着她,半晌,终于张开了口……“Cut!”导演从摄像机后面跳出来,皱着眉揉揉脖子,头扭了一圈,对年轻的男演员说道,“这幕拍完就杀青,你却拖着大家跟你一起拍了四个晚上,你是真打算跟我们叫板了?”

申雅莉把腿上的碧绸小袄裹在身上,抱着胳膊缩成一团避寒。助理化妆师围过来,补妆送水递衣服。“导演,那是你要求太高了……”男演员满脸委屈,背脊松懈下来,气质烟消云散。“我要求高?你最爱的女人明天就要去死啊,看看你演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不是她快死了,所以你也难过得要死,所以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尸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啊……”“没恋爱过干吗走后门进剧组?现在全剧组就等你一个人,申天后哭得眼睛都脱眶了,这天气你让人家穿着那么薄的裙子拍戏,不把她拖出病来不开心?人家今晚通告还多着,还得一直看你这张僵尸脸,你这是什么企图啊你?”

正在喝水的申雅莉差点把水喷出来:“导演,你别给我拉仇恨,我没事啊。”又转向男演员:“你压力也别太大了。导演他一直都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习惯就好。这不还有半个小时吗,导演你慢慢开导他,搞定了随时叫我。”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打开一看,上面“白风杰”三个字像个贱人一样欢脱地跳动。她默默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微笑着吃掉桌上的道具藕粉桂糖糕。手机不屈不挠地振了两三分钟,终于停了下来。对方又发了一条短信:“雅莉,我婚礼你给个面子啊。若琪说一定要在婚礼上看见你,不然她就不和我结婚了。拜托了拜托了。”申雅莉差点被桂糖糕噎死。她与白风杰以前又不是单纯谈恋爱,现在他非要叫她去参加他的婚礼,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在导演劈头盖脸一顿乱骂后,新人男主角演戏勉强过关,《北洋军阀》顺利杀青。不过申雅莉不像剧组其他人,可以留下来一起吃饭讨论庆功宴的事。她只是笑盈盈地和大家打过招呼,就在助理们的护送下离开片场。

七点半有《聆听心声》的采访,九点参加慈善晚会,十一点要赶到另一个新电影的片场,通宵拍戏,第二天的行程差不多同样密集。没有时间睡觉,只能在两个通告的空隙间小憩片刻。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不知有多少年。不仅要赶电影通告、宣传新片、接代言、参加各式各样的活动,还要时不时发挥公关意识,竭尽全力挡掉负面新闻。虽然辛苦,但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多多少少能够抵消部分压力。最近心情更是好了很多,因为两个好友不但在国外领了证,在国内也圆满了。结婚到底是一件大事,完成以后,人生就算上升到另一个台阶了吧。从此以后,最亲密的家人就从父母变成了另一半。

坐上车以后,申雅莉匆匆忙忙啃了个三明治,又翻出柏川的邀请函看了看。酒宴日期是十一月二十日,和那个日子只差一天。这算是一种巧合吗?她失去的东西,以朋友圆满结局的方式补偿回来了。

太阳完全沉到地平线以下,城市边缘种满了郁郁苍苍的柏树,泰坦巨人守卫般遮掩了脚下的浮世繁华。游客们在街上来来往往,拍照留念,也会把市中心被银光照亮的申雅莉海报拍下来。偶尔看见有人用憧憬的目光看着海报,申雅莉觉得很难让别人理解,她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霓虹透过车窗洒了进来,高楼与车辆快速移动,在她的侧脸留下层层影子,她靠在车窗上很快睡着了。

或许是那个日子快到了,她梦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梦中她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她还读着建筑系,叫嚣着要成为大建筑师。她靠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一边吃薯条一边看专业书,被同系姐妹嘲笑是“都读大学了还热爱自己专业的异类”,她满不在乎地笑着看书,弄了满书的高热量油脂印。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停下脚步,一切就不会改变,就能留住我们珍惜的人和回忆。实际并不是这样,不会改变的东西,只有死亡。

生命像是一条流动的长河。哪怕是在深沉的梦中,也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

大概是真的过去太多年了,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后来,即便是在梦中,都大概猜到了这只是个梦。但是,依然希望能在虚幻的世界里等出一个结果,只是无声的黑白画面也好,只是一个背影也好。请让我再看看你吧。

梦中的她素面朝天,扎着马尾,趴在桌面寂寞地翻着书,抬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可惜的是,在以往以那个人为主角的旧梦中,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车辆的颠簸让申雅莉的脑袋撞上了玻璃,她从梦中惊醒。晃了晃脑袋,发现前方堵车了,她拍拍脸保持清醒,对前排的经纪人说道:“阿凛,我们到哪里了?没有迟到吧?”“没事,这里堵不久,你再睡一会儿吧。”“哦,好。”申雅莉重新靠回座椅靠背上。刚想合眼,却看见右边窗外另一辆车中的人影。离她近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女人的右边坐了一个男人。

窗外下了小雨,雨滴密密地挂满车窗,缓缓地滑落。他坐在背光的地方,外形并不清楚。和女人说了几句话,他低下头去看了看表,略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只露出秀美的鼻梁。申雅莉连眨眼的能力都失去了,拔了电池的玩偶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半晌,她才回过神,赶紧摇开车窗。冷风灌进来,吹得脸颊发疼,雨珠也顺势飘落。可是,雨水恶作剧般模糊了那个人的侧影。时间过得太快,前方的交通很快疏通,轿车重新开动。那个男人仿佛也在赶时间,推开门走下车,撑开伞径直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空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停、停车。”申雅莉拍了拍司机的靠背。“申小姐,这里是不让停车的,这……”司机为难地看了一眼阿凛。

阿凛也有些莫名:“雅莉,怎么了?”“停车啊!”她戴上墨镜和帽子,拉开门跑出去,甚至闯了红灯,冲往地铁站的方向去。“雅莉,你在做什么,回来!这里是在大马路上,你怎么……”阿凛拉开窗子大叫起来,申雅莉却早就没了影。

这座城市里的人太多了,分明在第一时间追出去,分明看到了那个人,但到地铁站里面,视线越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与高高矮矮的人擦肩而过,看见满地雨水的痕迹,却没有看到一张相似的脸。

现在她依然记得,高中时也这样下过一场雨。自己狠狠地骗过他,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铁站,丢下她一个人面壁思过。当时她在地铁站哭了好久,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回来,把哭到被人围观丢死人的她带走了。大概是时间走得越快,回忆与现实的界限也会越来越模糊。这样的回忆让她产生了幻觉。让她以为,他总有一天还会回来,把哭到眼睛肿的她带走。

从售票处跑到了站台,又从站台跑回了地铁大门,可依然找不到,申雅莉这才迟钝地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雨水。更糟糕的是,有人在她身后悄声说了一句:“你是……是申雅莉吧?”

她愣住。汹涌的人潮将她包围,无数人拿笔纸找她签名,手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密集响起,白亮的闪光灯一次次打在她的脸上。

这一刻,她才总算从童话幻想中回到了现实。

怎么会这么傻呢,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地铁站流泪的高中生。除非是拍戏工作需求,流泪是很浪费时间的事。现在的自己,面对再多的困难,也只会保持理智和清醒,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现实是这样。还是多年前的那座城市,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冷雨。但不会有哭鼻子的自己,也不会再有那个人。

申雅莉这才反应过来,拨通阿凛的电话,把墨镜摘了下来:“哇,你们好厉害,我不过自己出来溜达溜达,这都能被你们抓到!来来来,要合影要签名都排队哦……啊,喂,阿凛啊,我在地铁站,迷路了你赶快过来……你们请不要挤,我快被推翻了,一个个来……”

因为她坦率接受了签名合照,周围的群众更热情了:“申雅莉啊啊啊,我是你的影迷,给我签个名吧!”“哇,雅莉姐,我从高中就是你的粉丝了!最近看了你的《死徒》,你太美了,好喜欢你啊!”

这件事申雅莉处理得不糟糕,阿凛事后威胁的话没少说,但没有太计较。申雅莉暗自捏了把冷汗,跳过了白风杰的婚礼,把接下来几天的通告都完美完成,和两个好闺密选好礼物,直奔浅辰和柏川的宴席。

周六,雪白的仪式堂矗立在草坪上,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响彻高空。申雅莉、李真和丘婕是当日最大牌的女星,却属于最早到场的一群人。刚拨通浅辰的电话,他就出现在了仪式堂门口,然后挂断电话大步朝申雅莉走来。他穿着一身白色,连皮鞋和领结都是干净的雪白,唯独胸前佩戴了紫色薰衣草,笑容却比阳光还耀眼。他就是柏川的另一半,拥有与柏川相反的开朗个性,为爱不顾一切,对恋人是又热情又任性,经常让申雅莉想到多年前的自己。收到请帖之前,他还专门请她吃过饭。当他有些别扭地说出“我和柏川可能会举行个小庆功宴”后,她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激动地一下抱住他,感动得哭了出来,蹭了他满衬衫的鼻涕眼泪。现在看见他穿着这一身衣服,申雅莉更觉得鼻子酸酸的。“一姐!”他在老远的地方就朝她挥了挥手。申雅莉是皇天集团旗下No.1的女艺人,所以公司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浅辰以前也在皇天集团,所以保留了这个习惯。

申雅莉提着裙子飞奔过去,正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小浅,你太帅了,你穿的是白色衣服啊。我真不敢相信,你和柏川真的会举办这个宴会,这就是婚礼啊!”

太过激情的开场白,身后的李真被他们腻得打了个哆嗦,像吃下了一整片肥肉。浅辰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羞涩:“是啊,我也觉得好神奇,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有点不好意思。”“阿辰,别不好意思。来,这是我们三人送你的礼物。”李真把一个包装好的白色大盒子递上去。“谢谢!”浅辰勾头往下看了看,“这盒子里装的是……”“别,千万别在这里拆,回去再拆吧。”丘婕连忙冲过去挡住。

远远地,柏天王也出来了。他同样穿着一身白色,胸前也有薰衣草装点,但相对浅辰西装的一般长度,他的衣服是及大腿的套白色长版礼服。他从台阶上走下来,在人群中高挑出众,笑起来牙齿洁白,右耳上两颗耳钉闪闪发亮,英伦绅士般风度翩翩:“雅莉,真高兴你这么早就来了,还有李真、丘婕,你们也进来坐吧。”

帅哥就是帅哥,他轻轻一笑,旁边的李真和丘婕都软成了一摊泥:“好……”

申雅莉给了她们一个“你们真没出息”的眼神,就挽着浅辰的胳膊,和他们一起朝仪式堂里走去。刚一跨入仪式堂大门,丘婕就把相机给助理,拽着浅辰拍照去了。李真也不甘落后,凑到浅辰另外一边。申雅莉原本也想过去,却被柏川叫住:“雅莉,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怎么了?”

柏川把她带到一边,低声说:“公司新投资了一部电影,我看过本子,以我的直觉来看,这片要拿奖很容易。你有兴趣试镜吗?”

柏川在皇天集团不仅是艺人,还是股东和制片人。而且,几乎只要他接下通告,就会拿奖拿到手软,和申雅莉同一个奖提名五次才拿下影后桂冠差别很大。申雅莉的出道过程很幸运,从选美大赛拿下第一名后立即被大导演看中,签约皇天集团,在巨星云集的黑道电影中饰演清纯的盲人女孩,从此一炮走红,正式踏入演艺圈。可惜的是,从那以后她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虽然绯闻很少,但她一直被挂上“花瓶”“票房毒药”“当模特比较适合”的标签,直到得了金龙奖最佳女主角,才算坐稳了现在的地位。因为这个奖拿得太不容易,她拿下小金人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说话特别没逻辑,甚至还冒出一句“我觉得这样好对不起其他提名的演员,可是五次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吧”。当时全场爆笑,到现在视频依然广为流传。

见柏川一脸正经,申雅莉忍不住笑了:“柏天王,你这工作狂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今天你结婚啊,放松一点好嘛!”其实对她而言,“有可能获奖”就是天大的诱惑。毕竟从那次影后之后,她接的都是商业大片,再没拿过奖。“不是结婚,是庆功宴。”柏川一本正经地说着,嘴角却扬了起来。“是是,庆功宴。”她笑了起来。“试镜其实只是走个程序,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和赞助商都很看好你,说女主角一定要请你,所以我才专门来问你。”“居然会劳烦柏天王亲自来请人,是哪个神制片人投资的电影啊?”

柏川笑了笑,略过她的话:“周一你直接来公司一趟,不用担心其他通告,我都帮你推了。”“好,那就周一……什么,你你你你……你把我其他通告都推了?”“这部电影要到西班牙取景,那些广告电影你没时间拍的。”“一个月而已,回来我还可以继续拍啊。”“与其没头苍蝇似的轧戏,不如专心拍一部好片,这部我帮你决定了。”柏川看了看门口,“现在人多了,我们回头再谈。”“等等,柏川……”这时,浅辰已经和旁边两个美女闪了几十张照片,看上去很帅气,也很招打。看见柏川走过去把他拖走,申雅莉无力地朝柏川伸出手:“不要随便……帮人……做决定啊……”

仪式堂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场面像是一张即将完成的建筑图纸。这座建筑内部与英国伦敦圣马丁室内乐团音乐殿堂风格类似,中殿天花板是桶形的穹隆,上面刻满了天使、云彩、贝壳、圣母玛利亚和挪亚方舟的壁画。十多米长的吊灯线悬着三座灯,让整个仪式堂都变成了华贵的金色。古典圆柱撑起拱顶,尽头烛台上烛光摇曳,旋涡式的窗栏像是一只望向天堂的神之眼。唱诗班的个别成员走到席上,后台弦乐队奏出零零碎碎的试音。

申雅莉在仪式堂内鉴赏建筑风格,留意到唱诗班席前的前排座位上,有个男人正跷腿坐在那里。他的头发和西装都是黑色,衬衫是血蔷薇的颜色,与他后颈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他的肩线平而宽阔,让他仅是坐着就有了美男子的架势。他膝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手里拿着铅笔在上面作画。其他宾客都在谈笑风生,只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反倒引起了申雅莉的注意。所以,她才能从他的背影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男人偶尔抬头,看看旋涡式的窗栏,仅有15度角的变化,也让她彻底无法听别人说的任何话。

周围的所有杂音都被心跳声盖过了。她看见男人站起来朝仪式堂的后门走去—那边是宾客饮酒等候的地方。她绕过李真等人,慌乱地跟了出去。但因为高跟鞋是新的,刚走出后门,就在台阶上崴了一下。剧痛让她当场就弯了腰,扶住自己的脚踝,再次抬头,朝她走来的一男一女挡住了视线:男人穿着香槟色西服,留着咖啡色的贝克汉姆头;女人留着中分鬈发,穿着低胸吊带紫色长裙,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正含笑望着她。女人她并不认识,但她认得白风杰,所以旁边这位,应该就是他的新婚妻子若琪吧。

其实他们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毕竟白风杰的老爸在演艺圈呼风唤雨。只是申雅莉以为他们婚后会去度蜜月,没做好和他们撞面的准备。申雅莉想了一下,站直身子,保持礼貌说道:“白风杰,好久不见。”

分手多年,她从来没叫过他全名。听见她如此称呼自己,白风杰怔了一下。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若琪已经笑了起来:“申天后啊,没想到在这里都可以遇到你,你果然是大牌,真人和我想的一样,漂亮得不得了。”

申雅莉也大方地笑了:“恭喜二位新婚。”

白风杰欲言又止,只能低低说:“谢谢你,雅莉。”

若琪看了一眼白风杰,一双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的声音细细的、嗲嗲的:“你别看他现在装成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上我听说他以前是个混蛋。啊,对了,我觉得这可是雅莉姐的功劳。谢谢雅莉姐当年用青春为我调教了这么一个好老公。”

这么明显的恶意,真是想藏也藏不住。不过,这一天是小浅的好日子,申雅莉打算以和为贵,退步说道:“若琪,看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若琪脸上还是笑着:“不过,对我老公,我还是很有兴趣知道他以前的小秘密。不知道雅莉姐能不能赏个脸,给我多说说呀?”“晚点再说吧,我朋友还在……”

白风杰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了。以前听到这种对话,他一般都会说“哇,你们要不要这么损,不行,我不让”这类任性的话。虽然他也卑鄙无耻过,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不少。他们分手一个月后那个晚上,他抱着她像个孩子大哭的样子,也让她一直内心有愧—他毕竟是真的喜欢过她。“行,来,我们底下偷偷说。”申雅莉豪迈地揽过若琪骨瘦如柴的身子,把她带到了一边。

若琪在红酒推车旁停下,拿起一杯红酒递给申雅莉:“雅莉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来我们的婚礼呢?”“我那天太忙了,真对不住。放心,你们的金婚银婚我一定去!”“真是因为这个吗?”若琪比她矮半个头,自下而上的目光像小鹿一样惹人怜爱,“难道不是因为面对正房太太会觉得丢脸吗?毕竟你当初被我老公包养过,不是吗?”

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申雅莉一时有些傻眼。若琪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说话之前,她紧紧咬了咬牙,咬肌明显地凸了出来。可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被包养还混成了天后,还什么演艺圈第一朵白莲花,全世界的人都瞎眼了吧!”

申雅莉吃惊地看着若琪,正想着如何回答,若琪却推了一下她手中的红酒,洒出了半杯,把自己手中的酒泼到脸上。申雅莉警觉地看向她:“你做什么?”“啊啊啊—”若琪把音量控制在楚楚可怜的范围内,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起来,“雅莉姐,你做什么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叫声引来在场所有的客人围观,就连刚从后门走出来的李真和丘婕也跑了过来。白风杰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她们身边:“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她用力夹着胳膊,摇着双手,靠在白风杰身上:“风杰,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刚说了一句‘风杰以前喜欢吃什么’,她就、她就……”她指了指申雅莉手里的红酒,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却不再嘶喊,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白风杰抱住哭得瑟瑟发抖的若琪,又哄又劝,半晌,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申雅莉:“雅莉,你太让我失望了。”

申雅莉和白风杰曾经有过一段,圈内的人多少都有些了解,毕竟白风杰当初追她闹得满城风雨。但鉴于白风杰家和申雅莉背后皇天集团的地位,除了一些风言风语,没人会真的把它说开。这会儿大家看向他们,稍微了解情况的人,都围过去关心若琪,同时对申雅莉露出了有些鄙视的眼神。嫉妒的女人就是这样吧,现在很后悔了是吗?可是,谁叫你要这么抛头露面呢?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太强势,太张扬。居然在别人酒宴上这样欺负前任男友的妻子,掉价。

丘婕和李真都很了解申雅莉的脾气,也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李真悄悄在申雅莉耳边说道:“算了,息事宁人吧。这种委屈在圈子里还少了不成,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我没泼她酒。”申雅莉抱着胳膊,皱眉说道。“雅莉,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丘婕也垂下头,轻叹了一声,“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希城?”

希城。

听见这两个字,申雅莉陡然睁大眼睛,心跳完完全全停住了。

李真厉声说:“丘婕你在瞎说什么,雅莉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火上浇油是不是?”“我哪里火上浇油了?难道你要雅莉忘记顾希城,要她满脑子都是白风杰那个人渣吗?”“这时候就不要提了啊。”

原本想自己欠了白风杰的人情,就这样算了。可一听见那个名字,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是,她确实欠白风杰的人情。

可她欠顾希城的,却是一辈子。

而现在,她再没有机会补偿他。即便在下雨天、在婚礼上,看见一些相似的影子,她也只能把这些幻觉当成真实来安慰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像他还在时一样,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让自己活得漂漂亮亮,才不会辜负他那么多的爱。

她可以辜负自己,但绝对不能辜负顾希城。

十年了,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酒推开人群,走到若琪和白风杰面前。若琪哭得梨花带雨,旁人把她当公主一样哄劝。申雅莉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道:“来,让我看看。”

申雅莉沾了一点她下巴上的酒,轻轻舔去:“Mouton Rothschild。”

若琪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莫名地看着她。她把白风杰为若琪端的酒杯拿过来,又品了一口:“你刚才喝的,和你头上的酒,都是法国的Mouton Rothschild。”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红酒,又指向身后的红酒推车:“我这个是勃艮第。这一桌都是勃艮第。”

众人都露出了愕然的眼神,然后,目光都投向尴尬的白风杰和若琪。若琪的脸白了几秒,然后涨得通红。“在专业演员面前演戏,你发挥得其实也挺不错。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勃艮第,”申雅莉举起手中的酒杯,“那么,Cheers。”

她淡漠地看着若琪,将杯子里的酒顺着若琪的头淋了下去。

她确实已经不再是有白马王子守护的公主。

而幸运的是,当一个女人变得成熟,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需要王子,也可以保护自己。第二座城婚礼

过去的记忆是沙漠中的巨大石像,

哪怕有再坚毅的轮廓,

最终都会被风沙模糊了容颜。

风沙的名字叫作时间。

任何力量、哀求、威胁、哭泣,也留不住……残忍的时间。

把尴尬的白风杰夫妇扔在后门外,申雅莉回到仪式堂里,看见李真和丘婕在浅辰身上蹭来蹭去,也看见了柏川眼中零下百度的视线。所幸丘婕话题转得快,双手捧心地看着他们,眨巴着眼睛说:“柏天王,阿辰,说说你们的感情发展史嘛!”

浅辰瞥了一眼旁边的柏川,大大咧咧地笑了:“其实我开始是他的粉丝啦,他比较赏脸,我们先是朋友,慢慢发展成这样……”

丘婕深沉地点点头:“那你们是谁先动心的呀?”

柏川和浅辰同时说:“他。”

众人默然。柏川无奈状:“小辰,今天我让着你,回去我再和你慢慢说。”

浅辰毫不留情地反击:“别在大家面前说得像是在让着我一样,当初瞎吃醋的人是谁啊,你就是个大醋坛子。”

李真打了个哆嗦:“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结婚当天还打情骂俏,肉麻死了。当你们感情升温、春色弥漫的时候,我们这些人的世界是冬天好吗?”

丘婕十指交叉呈祈祷状:“初恋一样,太浪漫了。”

每次听见浅辰用欠打的口气说话,申雅莉都会觉得他只是个大男孩,难怪饱经世事的柏天王会这样喜欢他。难怪自己会这样喜欢他。因为,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昔日的影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可以联络的人却越来越少。每次打开手机,上千个有印象却陌生的联系人都令人茫然。发展的对象也有了一定数量。不过彼此都是成年人,懂得恪守原则、划清界限、为自己与彼此都留下充足的空间。遇到争吵,心照不宣地保持冷静,再做好表面功夫和好。所谓“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在当代社会的分手规律中同样适用。因此,相识与分别渐渐变得没有明显界限。减少见面时的热情,减少打电话的次数,生活中就自然而然又少了一个人。其实,肆无忌惮又张扬地爱着一个人,作死地伤害一个人之后又心疼,也不是没有过。

申雅莉想起大学寒假时发生过的一件小事。那时新年刚过,顾希城到她家玩。两个人的父母熟得可以直接叫爸妈,所以带了新年礼物,他就直接到她房间和她一起看电影。在他带来的一堆DVD里,她一时兴起选了《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因为朋友对她说“这片千万别跟男友一起看”,她以为是感人的电影,这样顾希城说不定会做出扑到她怀里哭泣之类的傻事。

结果看完以后,愤怒感远远高过伤感。她抱着电脑一脸愤然:“小日本不是人啊,我最讨厌日本了!”

顾希城点点头,继续翻手里的杂志,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感性。她不爽了,扭过头说:“你也要一起讨厌日本。”“我对日本无感。”

她沉浸在电影的悲愤中,重重拍了一下键盘:“不行!我讨厌的东西你也必须讨厌,你不讨厌就是不爱我!”

他叹了一口气:“莉莉,你的强迫症又开始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喜欢岛国片才帮日本说话!虚伪,嘴上说什么那种事要结婚以后,实际上就是个大色狼!你……你朋友的电脑桌面还是苍井空!”“我朋友的桌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日本真的没感觉,何况,你也不讨厌日本,只是现在看了电影情绪化而已。”他朝柜子上的帽子扬了扬下巴,“如果真这么讨厌,就不会让阿姨专门在日本帮你带那顶牛仔帽。”

她一声不吭地冲到柜子旁,抓着帽子就往窗外扔去。顾希城的脸都白了:“你喜欢那顶帽子,怎么因为赌气就把它扔了?”“我说了,我讨厌日本。以后日本的东西我都不买了!”她坐在一边狠狠地说,心里却后悔得要命。

他看完手中一页杂志,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她心里更后悔了。本来是好好的新年,却被她这种臭脾气弄得一团糟。现在希城也被气跑,她只想扑在床上大哭一场。可是过了几分钟,希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她的帽子。他把帽子挂回原来的地方,重新坐回床上,继续看书,无奈地叹了一声:“别乱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不然找不回来,后悔都来不及。”

她委屈地坐在角落看他:“你又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了。”“你每次买新衣服都把我当试衣镜,在我面前换了一套又一套,没有哪次穿牛仔裤不用那顶帽子搭配,在我面前还想撒谎,省省吧。”

她一下说不出话来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咬着下唇,眯着眼睛看他。他悠闲地翻动书页,也不抬头看她,平淡地说道:“别看我,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

也不知为什么,她明明很想抱住他哭一场,却因为被戳穿心事觉得丢人,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逼他为完全不存在的错误道歉。

那时她的朋友们经常说:“申雅莉你就继续作吧,你记得,人品是有限的,你把他对你的好全部耗光了,将来迟早得加倍偿还,积点德啊。”丘婕甚至还说:“姓申的,我现在帮顾希城掐死你,是替天行道。”

想到这里,申雅莉有些出神。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久远得像与自己毫无关系。

仪式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新人居然开始闹别扭了。因为麻烦制造机丘婕提出一个问题:“一会儿要扔花束吧,那你们俩谁来扔呢?”谁知,柏川和浅辰又不约而同指着对方。一阵鸦雀无声的尴尬过后,柏川先疑惑道:“小辰,怎么花束要我来扔了?”“我说只要酒宴就好,你非要加这个仪式,那肯定就是你扔。”浅辰理直气壮得很。

柏川考虑对方面子压低声音说:“我们俩之间,你才是‘新娘’,不是吗?”“两个男人之间还分什么新郎新娘,就是你扔。”“这不符合逻辑,求婚是我来,带爸妈到这里是我来,戴戒指是我来,扔花束还是我来?这是我一个人在结婚吗?”

浅辰眼角余光扫了下周围圆鼓鼓的围观眼睛,脸有些红了:“我不管,你扔!”“你……”柏川眯了眯眼睛,捏了一下他的脸,看上去生气,眼神却宠溺得要命。

看见这一幕,连申雅莉都感到了浓浓的幸福。这到底是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他们克服困难和旁人的眼光,最终顺利走在一起,成为一生的伴侣?可是,为他们感到开心的同时,心却像被揉入了破碎的玻璃。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话,一直反复出现。和希城在一起时她年纪太小,隔三岔五就要吵一次。但他说的一句话,她却从来不曾反驳过:“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

还有:别乱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不然找不回来,后悔都来不及。

同一时间,她的包包振了一下。以为是有人打电话来了,她难得手忙脚乱地拉开包包拿出手机,但看见的是提醒闹铃。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前一天,手机上都会有自动提醒。实际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里,她不曾有哪一天会忘记这个日子,却偏偏要设置闹铃来提醒自己。仿佛自己真的很忙,真的会忘记这一天。

她屏住了呼吸。“雅莉,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希城?”刚才,丘婕这样问她。她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希城?

你现在是不是特想希城。

婚礼马上开始,掌声雷动响起。把手机装回去的时间都没有,申雅莉就随着大家用力鼓掌到手心发疼,和两个姐妹一起面带祝福地笑起来。屏幕上的提醒亮了一分钟。之后,上面一排字也随着变成沉寂的黑色:

明天为希城扫墓。

申雅莉念大一时,三十岁的表姐被华裔澳大利亚男友甩了,一气之下回国工作,却被传统的家人逼着结婚。表姐没从前一段恋情中走出来,情绪不稳定,每天下班都去酒吧买醉。有一天晚上,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了宾馆,他却很绅士,没有碰她。第二天早上他们从床上醒来,她望着这个陌生男人呆了很久,跟对方说“我们结婚吧”,男人只说了一声“好”,两个人就闪婚了。这场婚礼举办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不靠谱,毕竟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查清楚。但婚礼上,当新人走向了神父,新郎居然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他是表姐朋友的顶头上司。早在几年前,表姐还在澳大利亚时,他就在下属的社交主页上看见过表姐的照片,对她一见钟情,每天匿名追踪她的动态。所以,这场婚礼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有预谋的。

这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邂逅,把婚礼上的申雅莉彻彻底底感动了。再想想自己和顾希城的邂逅,真是一点都不浪漫—她刚进入高中教室第一天,同桌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个男生学习很差,但家里特有钱,靠关系进了我们学校……你看,他长得就像女孩子一样。”她回头,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顾希城。像是对她的视线有所感应,他抬头瞪了她一眼。“你已经让我错过了浪漫的邂逅,不可以让我再错过浪漫的婚礼。”表姐的婚礼结束后,她这样对顾希城说,“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顾希城刚开了一瓶芬达,听见这句话呛得猛咳了几声:“我们才刚上大一啊,你这么早就想把我绑死?”“早绑也是死,晚绑也是死,快招。”

顾希城横她一眼,本来想说点话来噎她,但想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道:“我不想用我老爸的钱给你买戒指,以后等我毕业有自己的事业了,再买戒指给你。”“借口,都是借口。等你有事业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我甩掉。”

被她这样无故找碴的次数没有五百次也有三百次,顾希城已经很淡定了:“这样,先拿这个充数。以后我会换更好的给你。”

他摘下芬达易拉罐上的铁环,握住申雅莉的手指,把铁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现在的我就只值这个价,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申雅莉眨了眨眼,轻轻捏住那个铁环,其实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傲气地说:“这叫长远投资。我等你升值,买最好的戒指,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里跪下来跟我求婚。”

她不会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再也没有机会等到他为自己换戒指。看着柏川和浅辰手指上戴着的戒指,申雅莉不由压紧了包包。在最里面的钱包里,有一枚小小的铝制易拉罐盖子。盖子后半截已经被摘掉,只剩下小小的铝环。宣誓过后,柏川走过去吻了浅辰。乐队奏响音乐,无数细细的擦弦声融合在一起,令人有一种圣洁的感动。目睹他们如此幸福的瞬间,申雅莉十指交握,眼眶变得通红。

仪式结束后,两个主角走到仪式堂门前的台阶上。所有宾客围过去,等待他们抛花束。之前在“谁抛花束”的话题上引发闹剧,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众人的脚步惊起了草坪上的白鸽。它们扑打着翅膀,一部分飞向高高的蓝天,一部分停留在仪式堂的尖顶上。一群穿着雪白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出来,小天使一样拎着花篮,把白玫瑰花瓣撒在阶梯上。与此同时,和煦的风自郊外吹来,将那些花瓣高高地拂入空中。花瓣雪花般漫天飞舞,间隙中呈现着新人与宾客们的笑脸。这样的景色太美丽,令人想要满怀激动地大声喊叫。这一刻,申雅莉提着一口气在胸口,抬头看着花瓣雨,总觉得时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好像变成了十来岁的自己,再低下头就可以看见身边的希城。然而,她刚低下头想对李真赞美这场婚礼,却看见斜对面台阶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西装,深红衬衫,皮肤雪白,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深邃犹如峡谷。眼前的景象被猛地按静止键,再也没了声音。仪式堂上方白鸽抖翅的声音,也无法穿透停滞的空气,很久很久,才在耳膜中轻轻震了几下。在低音大提琴的伴奏下,唱诗班的赞歌与小提琴的和弦穿透石门,喷薄到阳光下,把他们所在的世界也洗涤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和她一样,也在抬头看着那些花瓣。但她才看到他没多久,他也有感应般转过头,隔着人群与花瓣向她眺望而来。阳光在云层交叠处劈开一条静止的金色闪电,时间的沙漏被上帝悲伤的手掌捂住。他的脸颊线条舒适而优雅,眨眼时睫毛微微颤抖的瞬间,都像在影碟机中刻意放慢了。连同那些振翅的白鸽、救赎的音乐,也都不忍地放慢了脚步。他朝她微微一笑。“希城……”

听见自己小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推开人群,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不要离开。不要再消失了。

虽然他只是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柏川和浅辰身上,但这回不一样了。他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如此真实,不像梦境。可她才走到一半,一道黑影在上方飞过,一团东西掉在了自己怀里。她迷惑地看着怀里的花束,又抬头看向台阶上的浅辰和柏川。他俩一起朝她笑了笑,好像是一起扔出来的,还是故意对着她扔的。“啊啊啊啊—小浅你太偏心,我刚才抢得那么奋力你也不朝我扔,居然扔给雅莉!”丘婕在后方一阵惨叫,就和一群人兴奋地凑过来,把申雅莉围得水泄不通。“恭喜一姐,下个结婚的人就是你啊!”“哈哈,天后终于要找到归宿了吗?”“恭喜!恭喜!”“哇,申天后的新郎会不会就在今天的婚礼上出现呢?大家给她配个好男人呀,哈哈哈哈……”

柏川和浅辰进了仪式堂里。四周依旧是一片起哄的祝贺声。申雅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男人已走上台阶,也跟着走进了仪式堂。仪式堂的彩绘玻璃被阳光照得发亮,万花筒般五彩缤纷,却也和万花筒一样不真实。音乐没有停止,花瓣依然在风中乱舞。他的背影逐渐离开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人们时常在囚徒的身上发现一种奇怪的现象:一旦他们刑满离开监狱,就会变得没有安全感,甚至想回到牢笼中。印度宗教中有个词叫Moksha,意为解脱,彻底的自由。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感受再恰当不过。这也是为什么人需要睡眠与做梦。梦是一种对恐惧的宣泄,能够让白天理智下压抑的东西完全解脱。睡眠科学研究者发现:一旦人们几天不睡觉,会先将他们逼疯的不是疲惫,而是精神的压力。

突然从梦中被唤醒的人,无一例外会心惊肉跳。所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重进仪式堂,在人群里看见那个男人背影,心跳才会这么剧烈吧?申雅莉假装无所谓,兴致勃勃地走过去说:“柏天王,你就这么把小浅丢在外面,不怕他对你有意见?”

她在对柏川说话,也没有看那个男人,但知道他在看自己,她的手比第一次试镜时抖得还厉害。更糟糕的是,连牙齿和嘴唇都在发颤,脚也快站不稳了。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她虚张声势的痕迹被盖住,别人会以为她刚从玉龙雪山顶上下来。“雅莉,你来得刚好,听说你对建筑感兴趣,我有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柏川指了指身边的男人,“Dante,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Dante?不会是我听过的那个Dante吧?”

不要说她对建筑很感兴趣,普通人都听过“亚洲的安东尼奥·高迪”—扬名于欧洲,享誉世界的顶级建筑师,Dante。只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男人。头脑已经无法思考,申雅莉转过头,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一直很欣赏你的作品,久仰大名。”

男人回过头,稍微愣了一下,也伸出手来:“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申小姐,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

和他握手后,脑中就真的只剩下空白。

虽然当年希城走的时候已经很不好看了,血肉模糊,四肢分家,但是是她亲自把他的遗体一处处拼好,又送入火葬场的。所以她知道,这不是希城。她知道。可是为什么……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呢?

柏川笑了:“你还真的是雅莉的影迷。”“可以这么说,电影与建筑都是艺术。申小姐很会挑本子,从来不接非一流的片,所以很凑巧,我都看过。”

他不仅个子高,身材比例好,脸孔也是对男人而言有些多余的美丽。当他微微笑起来,会让人想起与大海遥望的干净天空。可是,他和柏川后面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只是冒失地问道:“你真的是Dante?那个建筑师Dante?”

Dante笑得更谦逊了:“很遗憾,不是意大利诗人Dante。”“你……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简历,你、你一直在西班牙生活,最近才回国,是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语无伦次,手指发冷,脑中一片嗡鸣,耳朵也快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嗯,也是在国外认识柏川的。”

申雅莉点点头:“是这样啊,这么说,这么说……”

原本想要说“这么说,你高中、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吧”,但话说不完了。视网膜里有红色的东西在突突跳动,呼吸无法从肺部提起,沉重的钝痛压在胸口,脑中严重缺氧,眼前黑了一下。

柏川伸手来扶住她:“雅莉,你还好吧?”

申雅莉皱了皱眉,按着肚子坏笑:“还不是为了给你和小浅面子,才选了这条绝对不能吃早餐的裙子,结果面子有了里子没了。我饿晕了。”

柏川笑出声来:“真是太够朋友了。我找人帮你准备食物。”“别,你们老朋友聚会我不好打扰,这就去骚扰你家小浅。”申雅莉按着肚子,朝Dante抱歉地点点头,“失陪,改天再找你们聊。”

她甚至连看他都不敢,就快速转过身去,听见他说了一声“好”。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小时候很幸福,却恨不得别人觉得自己是悲剧的主人翁。长大以后,哪怕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一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号啕大哭,也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人生是个大团圆。

第二天清晨,申雅莉把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这束百合和雪一样纯净,就像她前一天在酒宴上接到的花束。她随意地坐在墓碑旁,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就像多年前,她曾靠在他的肩膀上:“希城,我来看你了。”

阴冷的墓园中,除了新坟前死者家人低低的抽泣声,就只有温柔而无情的风声。申雅莉拨开遮住脸颊的头发,疲惫地笑了笑:“昨天我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建筑师。你曾经嘴上说最不喜欢的建筑。”

最早希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总觉得当建筑师不够酷,要当指挥建筑师的Boss才叫气派。她严厉斥责了他的三观,告诉他建筑师和医生一样,都是要很聪明的人才能担当的职业。还记得大二的冬季,她逼他去图书馆帮忙找建筑书,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是学金融的,她却逼他和自己一起看图纸,不认真听她自说自话,她就嚷嚷着他不爱她。他的抱怨最多停留在眼中,偶尔生不如死地叹一口气,却从来没有真正责备过她。“昨天丘婕问我,是不是特想你。这问题有些无聊呢。早就对你说过,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更没有资格想你。”

墓碑上,希城的黑白照片永久沉默着。可是他的脸如此年轻,散发着生命开端的光彩。“希城,我接到花束了,这预示着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就是我。既然都快结婚了,这说明我真的不会再想你了吧。”她靠在他的墓碑上,从包包里取出易拉罐环,在手里转了几圈,“你看看,人生就这么长,转眼间那么多年过去,我也没有怎么样。现在的我很坚强,也活得很潇洒。所以,就算你如影随形,你带给我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我也承受得住。”

她嘴唇有些苍白,抬头望着天空的眼睛却如此澄澈,湖水般装满了天的湛蓝:“还记得高中时我们一起聊过的梦想吗?你说十多年后我会变成一级女建筑师,每天戴着眼镜很专业地画图纸,而你会变成地产大亨,挥金如土,挥斥方遒,专门修建和炒热我设计的楼。那时我们还模拟过好多对话,傻得不行。而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真的很快……”

过去的记忆是沙漠中的石像,哪怕有再坚毅的轮廓,最终都会被风沙模糊了容颜。风沙的名字叫作时间。任何力量、哀求、威胁、哭泣,也留不住……残忍的时间。

可是,时间也有带不走的东西。或许回忆可以被遗忘,她却忘不了那些细小的感动。寒冷天依偎在他胸前,仿佛会融入自己身体的温热的体温;不经意侧头相望时,他凝视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坏笑着凑过去,轻含住他软软的嘴唇,他短暂惊讶后反应迅速地回吻……当被他拥抱在怀中,曾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幸福而又害怕地意识到,她已将所有感情都给了他,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如果有一天失去他,她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出现在脑海中过。但是,她连假设都不愿意做。因为她绝对不会失去他。她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就是这样坚定。

申雅莉把易拉罐环套在了无名指上。

如此深爱一个人的意识,让她变成了畏惧自由的囚徒。就像是希城给她的铁环,轻轻地套在了手上,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回去以后,申雅莉打开电脑,半天才找到微博的密码。除了手机发出去的微博,她的微博几乎都是团队开会商量后发的。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女性,说话要特别小心,不然可能只是不带情绪地转发一条微博,或者赞同一下某个人的言论,都会被几十万人围攻。举例说明,有个性感女星多年来拿下多项电影大奖,被众多粉丝称为心中的“女神”,前段时间因为转发微博时不留心说错话,被网友和一些幕后团队翻出成名的艳照写真,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逼得她不得不退出微博。

演艺圈是个大染缸,进来后就很难白着走出去。申雅莉成名早,性格豪爽,并没有演艺天赋,但特别拼,最终拼出影后地位,一直是圈内的励志典范。除了传过一些挨不着边的花边新闻,她最严重的八卦莫过于被男粉丝强吻,她也因此获得了“演艺圈最大一朵白莲花”的称号。但圈内有部分人知道,她的出道史并不是一颗无缝的蛋,白风杰的小妻子已经在婚礼上给她敲了警钟。所以,无论表面上如何大大咧咧,她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小心。

登录微博,关注的人里多了几个制片人和编剧,首页上一如既往挂满了浅辰的刷屏。小浅这家伙不仅是超级大明星,粉丝几千万,刷微博的能力也是放眼演艺圈无人能及的,其程度夸张到了连吃什么饭、喝什么水、去什么公园、看什么电影等等,都要一一交代出来。最令人敬佩的是,今天是婚礼后第一天,他居然还刷了四五条。以他藏不住气的性格,微博里所说的“下楼梯扭腰了”后面三个字应该也是事实。看见这条微博,申雅莉偷笑了很久,然后在搜索栏里输入了“Dante”。第一个认证用户出现时,她忐忑地点开人名,看见认证信息下“西班牙Fascinante建筑工程集团总建筑师”时,居然雀跃到握紧双拳。

就是这个了。头像是Dante建筑设计师的个人Logo。标签只有简单的五个:建筑设计、典雅主义、结构表现主义、Fascinante、Open。

她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他注册有两年多了,但总共只发了五十多条微博,有时甚至几个月才发一条。里面一张个人照片都没有,全是专业领域的知识,或者建筑图片、转发微博。转发微博的时候,他的话也很少,一般就只有简单的“转发微博”,或不带感情的一句点评,例如,“深交会让人忽略建筑的细节和造型”“棋盘铺地增加了空间伸展感”“女儿墙的文化细部是亮点”。他的粉丝数量远没有申雅莉的高,但转发率又高又稳定,评论也理性而有涵养。文化设计领域名人的粉丝通常比明星偶像的粉丝更冷静、更忠诚。

来来回回把五十多条微博都看了两三遍,申雅莉没能找到任何他的个人信息,有些失望地关掉网页,才意识到这样焦躁是犯了很大的错误。她曾经有两个最重视的东西:一是建筑,二是希城。二者是最让她着迷也是最矛盾的存在。她可以对一个绘制图纸的同系帅哥发花痴而气走希城,也可以因为长期啃专业书而变得格外想念希城。而Dante,他容貌神似希城,还是年轻有为的国际级建筑师。他身上聚集了她少女时所有的梦想。

可是说到底,都与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只是个有名的陌生人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第三座城试镜

记忆里你一直坐在当年小小房间的角落,手里翻着杂志,

有些轻蔑地看我一眼,淡漠地说,

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

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

翻开最新的一期Stylishwear,双页海报让人眼前一亮:左边页面名模李真留着欧式短发,纤长的身材被裹在一身灰色中性西装中,领结和手中的玫瑰是亮粉色;右边页面的模特是今年的新人王“李太子”,他留着空气卷刘海,流露出贵公子的禁欲气息,然而,灰粉色格纹衬衫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年轻肌肉。他手中拿着一把手枪,下面写着品牌复古新装系列的名字—Gun N Roses。

李真的造型申雅莉之前就已经看过,原来穿这么保守是为了突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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