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忘了你,耶路撒冷:阿米亥诗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16 06:3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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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耶胡达·阿米亥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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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忘了你,耶路撒冷:阿米亥诗集

如果我忘了你,耶路撒冷:阿米亥诗集试读:

前言

文|罗伯特·阿尔特

随着时间的推移,耶胡达·阿米亥(1924-2000)越来越被公认为二十世纪的伟大诗人之一,他的诗翻译后貌似好懂了,但却是一种假象。他是1950年代早期以色列某青年诗人团体的成员,该团体促生了希伯来诗歌的一场白话革命——摒弃高度文学化的语言和前一代希伯来诗人的修辞向度,寻求使用日常说话的普通语言创作诗歌。他的第一本诗集《此时,以及在其他的日子》Now and in Other Days(1955)出版后,被广泛认为是这场白话革命的重要节点。透过阿米亥的大部分作品,我们都可清楚地看到这样一种使用日常经验中朴素语言和朴素形象的努力,这使得他的作品从1950年代后期直到现在仍享有巨大的名声,也是为什么他有一些诗歌译成英文后,似乎完全是透明的,译文中几乎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当然,他的文字并不是有些人想象的那种大白话,而且一点也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

1936年,十二岁的阿米亥随父母抵达巴勒斯坦。他除了母语德语之外,抵达后又掌握了足够多的希伯来语,这使他能够马上对付生活,因为从三岁起,他就在家乡符兹堡上了一家双语学校,该校的课程中含有宗教教育(他父母信东正教)。很自然,他对母语还保留着某种依恋,但比起德语诗歌,英国现代主义诗歌似乎对他更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无论他多么欣赏里尔克,后来又多么欣赏策兰。虽然他有几首希伯来语诗歌的德语译文在耶鲁大学的阿米亥档案里存档,但最近有一位批评家的过分说法相当没有道理,因为据他称,阿米亥的很多诗歌基本上是德语原作的改作。很明显,阿米亥对希伯来语很迷恋——不仅迷恋希伯来语言的声音,更迷恋其丰富的历史联想,甚至还迷恋其语法结构——其诗歌也充满活力、别具一格地把玩希伯来语言媒体的形式特质和文化背景,这种把玩方式是很难跨越翻译障碍的。一个极端、富有教益的例证,是他一首早期诗作,该诗从未被翻译过(有充分的理由不去翻译它),标题叫《动词搭配商籁诗》。这是二十世纪流行的“人生七阶段”诗中最优秀的一首,但它循着学校教的希伯来动词的七种搭配方式,有意追踪人类从婴儿期到可怜的最终衰老期,即从“简单”到“沉思”的运动过程。在这首诗中,希伯来语法的范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型,能以令人难以忘怀的形式表现人类情境,这样一种绝活,是不可能被译成英文的。

显而易见,阿米亥很快便在青少年移民期那种高压状态下,掌握了最近才得到振兴的希伯来口语,并领略了它的直接性。然而,他并不像他那一代的大多数希伯来诗人,也从未放弃《圣经》《祈祷书》,再加上在说德语的儿童时代他还年幼,以及在耶路撒冷上宗教学校时,他广泛接触了其他传统语源的用语。

阿米亥与他所受东正教教育的关系、与他活跃其中的新以色列现实的关系,使他在某些方面并不能成为他那一代希伯来诗人的代表。他曾经告诉我,他从未经历过信仰危机。他只是厌倦了宗教仪式——始终不断地重复礼拜仪式、一刻不停地参加仪式和典礼。在中学毕业时,他已经成了一个不得不称之为非信徒的犹太人,但即使这样,他也并未完全摒弃犹太传统的包袱。他在诗歌中,有时认为这个传统很滑稽,有时又对之表现出喜爱,在最后一卷诗歌中,对他成长的那种虔诚环境,他表达出了某种怀念之情。他虽然肯定不再相信犹太传统的上帝,但上帝并未从他的作品中消失,而是持续作为一种需要与之格斗的思想,一种需要对之进行挑战或翻个底朝天的本体,甚至偶尔还作为一种苟延残喘的幽灵而存在。

阿米亥所面对的现实太军事化了,他不喜欢看到这种状态。十八岁时,他参军入伍,到英国军队当兵,在埃及驻扎了一段时间。在1948—1949年以色列独立战争中,他在内盖夫前线作战(1956年他再次到这里作战)。尽管关于他患有战争创伤型心理焦虑症的说法不太妥当,但那种经历的确始终在他余生萦绕不去。他有几首诗,特别回忆了背负着朋友流血的身体的感觉,朋友最后未能生还。而在他的诗歌中,战争的伤害有时转换成一种形象,说明现代生活的意义就是如此。1970年代,在伯克利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一个好战的提问者想知道,他在战场上是否看见过上帝。没看见,他轻声说,他只看见士兵在死去。诗人的工作是直截了当、指名道姓地说出这种残酷的现实,而不是以政治家和将军的方式,用假神学的修辞语汇来包装这种现实。

也许可以说,战争和爱情是他生命中的两极。如果他易受战争给他留下的创伤(他在早期的一首诗中写道,“我出去,参加我的所有战争”),他对坠入爱河也表现出一种欣然允诺。第一个标志性的例证是在高中时代,那时,他实际上已做好准备,娶他的年轻的女友为妻,但是可想而知,这个想法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否决。这之后,在浪漫爱情方面,他还有一些更深度的陷入。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是,时隔多年,情感早已结束,他还耿耿于怀,几十年后还时而写诗讲述分手的痛苦。1950年,他与塔玛尔·霍恩结婚,并生了一个儿子,名叫罗尼。1960年代中期,他认识了汉娜·索科洛夫,她成了他一生最伟大的伴侣,他们有两个孩子,即戴维和埃马努埃莱。那段时间,他先是去一家师范学院念书,然后上了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在那儿学习《圣经》和希伯来文学。之后他在一家师范学院当了两年老师,再然后他又教过外国留学生的课程。到了1970年代,他的国际声誉已经确立,作品被译成多种语言,他以希伯来文撰写的作品,相当于以色列的畅销书,因此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意识到,通过写作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尽管他成了以色列名声卓著的公共人物,但他刻意地避免行使任何公共的“诗人”职能,谁行使这种职能,他就嘲讽谁,他总是宣称,真正的诗人应该是一兵一卒,而不是自我炫耀的将军。

他的诗歌有一种辛辣成熟的特质。他本来是一个深陷于战争的英勇情境中的作家,同时又是一个沉浸在爱情的肉欲和感情的经历之中的人,但他却还能从希伯来传统的语言中,如此有创造性地汲取力量,来表现种种复杂的现实。这类传统的元素,常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呈现出来。对熟知《圣经》的英语读者来说,有些作品非常易于理解,而另一些则并非如此。在前面这类诗中,有一首叫《我们干了》,该诗写了热烈的做爱场景和世人对这种场景的漠然,它召唤以赛亚幻象中的神殿上六翼天使和以西结的神车,将其作为那两位情侣在生机勃勃地旋转着的象征。更为深奥难解的则是《苦涩而粗暴》这首诗的开头,它写的是一场情事的破裂(这是阿米亥时常涉及的一大主题),该诗的开头是从先知哈巴谷那儿引用的一个短语。据我查明,它引用的是希伯来文学语言中一个表现灾难的成语,常与夭折连用。其中第一个词的希伯来语发音有点像这样:“mar venimhar”,现有的几个译本,不是把它译成“刻薄和迅疾”,就是译成“刻薄和快捷”,但那种双头韵和行内韵(这个短语在诗中还有重复)与惊人的挽歌效果是分不开的。无论如何,“nimhar”都不是“迅疾”这个词的正常形式。翻译不可避免地要做某种误用,因此,我在为本卷所做的新译本中,选择了brusque(粗暴)这个词,它产生了一个“b”和“r”的头韵,但同时也放弃了希伯来语中的行内韵。

阿米亥的诗歌吸引了许多英语译者,这是不难理解的。通过各种不同的英语译本,他的作品在美国和英格兰有一大批的忠实的读者,特别是在诗人中。事实上,很少有外国诗人能享有他在英语世界里所享有的那种在场感(他的诗歌在波兰、阿尔巴尼亚、斯洛文尼亚,甚至中国和日本,都很受欢迎)。现有的英文译者,有很多都颇有造诣,因此我很高兴在这本诗集中收纳了不同译者的几百首译作。其中诗集《时间》,是阿米亥本人与他的好友、英国诗人特德·休斯合作翻译的,他们的译作整个儿被收录在此,虽然,我感觉其中有些诗的其他译本事实上更好一些。迄今为止,阿米亥的许多诗作仍然尚未得到翻译。我自己翻译了不少,另外我还约请查那·布罗奇和查那·克隆菲尔德进行合译,以及列昂·威塞尔蒂耶进行单译。布罗奇和克隆菲尔德的合译很棒,他们译的《开、关、开》几乎是完整地出现在本书中,该书原来的美国译本中未译的诗也收录了进来,而且,也恢复了原本希伯来诗集中诗歌的顺序。要想出版一本阿米亥的英译诗歌全集,几乎是不可行的(否则译本可能要比这本大两倍),尽管如此,我觉得那么做是很有教益的,即向读者提供一个相对完整的译本,一本将他整个写作事业进行综述和汇总的诗集,这同时也是对他生命的一种沉思。

正如我所说的,虽然在能够找到的阿米亥的诸种英译本中,有很多值得欣赏的翻译,但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译文。什么样的问题都有,有的是措辞不准、韵律有误,有的是未能传达出《圣经》重要的回声或其他的指涉,还有的是过于松散随意地对待原文,甚至还有很多极端的错误。由我来修改其他译者的作品,从而卷入一塌糊涂的复杂化局面,与他们商讨修改事宜,这似乎是极不明智的,因此,如果我发现一首诗的译文不够完美,比如在有些情况下,其他译者实际上不过是用了一个比较令人难以接受的词汇——我就自己翻译了这首诗。

我不妨举个小例子。《阿赫济夫的诗》是一组生动的性爱诗,写于1970年代,有三个译者将它译成了英文。其中有一首诗的开头很不寻常,用了这几个词(三个译本都用了同样的性欲术语):“我学会了跟你的屄发生关系,就像跟脸发生关系一样。”但阿米亥用的那个希伯来词Ervah,根本就不是脏话——现代希伯来语言有一个单音节词,是从阿拉伯语借来的,可以与英文的四字母词相对应,但阿米亥总是极力避之。Ervah是《圣经》中的一个术语,指的是《利未记》和其他禁忌中不许暴露的“裸状”。因此,它是一个绝对正儿八经的术语,专指男女性器官,带有某种禁忌的联想。但把这个词译成淫词,就严重地违反了该诗的本意。既然无法用英文翻译出与《圣经》语言的共振感觉(“裸状”一词放在该诗的语境下,可能会产生误导,暗示全裸的肉体),我在自己的译文中,便这样再现了该句:“我学会了跟你的性器官发生关系,就像跟脸发生关系一样。”这样至少保留了原诗的语气,它有一点色情的意味,同时又开诚布公、正儿八经。

对译者提出的另一种挑战来自《告别》一诗。原诗的结构是技术娴熟的四行一节,现有的三种译文中,有两个译本再造了四行一节,但译得有点笨拙。另一个译本比较睿智,但为了创造出韵脚,译者不得不随意地处置希伯来文中优雅精致、富有表现力的形象。三个译者无一人把那首诗开篇处希伯来语语法上自然的明显的断裂做任何处理,而那种语法上的断裂感其实是与情侣亲密关系的粉碎紧密相关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比较审慎的选择是放弃韵脚,以便刀劈斧砍,进行加工,更贴近该诗的强大形象和耐人寻味的句法,并尝试以英文的强烈韵律去代替希伯来语丰满的音乐感。当然我也收入了一些带韵脚的译文——有几首是发表过的,有几首值得欣赏的译文是布罗奇和克隆菲尔德专门为这本诗集翻译的——为的是让人感受一下阿米亥自己喜欢的那种诗歌风格,特别是早期吸引过他的那种。然而,必须说,尽管各位译者别出心裁,出手不凡,但译文总体来说还是不能完全与希伯来原文惊人的语言技巧媲美,因此,无论这些译文有何优点,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还原原作。

在《告别》这首诗中,原文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有一个强大的双关,与阿米亥对犹太传统语言的熟悉程度有关,但这个双关语在三个译本中统统失落了,事实上是意义被曲解了。“因为一切都穿过我们的文字而来,一种亵渎神灵的文字。”三位译者都错误地表现了最后一句话:“shehakol shel hol”,把它译成了“一切都是沙”(其中一个译本把它译成“一世界的沙”)。希伯来词hol的意思既是“沙”,也是“亵渎”。Shehakol是遵守教规的犹太人很喜欢的一个赐福名称,在吃某些食物时需要重复:“因为一切都穿过我们的文字而来。”在这个高度浓缩的暗指的双关语中,讲话者所说的是,在爱情的狂欢中,似乎一切都能通过情侣说的话来实现,这一切不是神圣的,不是神学的,而是有着神奇的人性的。尽管我的译文再造了希伯来文的朴素感觉,但蕴含着意义的暗指是看不见的,而且必须通过我刚刚提到的那种注解才能向英语读者呈现。我为本书提供了一组简要的注释,在凡是有绝对必要的地方,提供这种暗指和文化指涉的背景,因为它无法通过英文译本来传达。(我未对《圣经》的暗指,如对“把刀剑打成犁铧”、“把红海劈开”等加以注释,因为大部分读者都很熟悉。)

因此,阿米亥诗歌中有很多含蓄和复杂之处,在翻译中都不可避免地消失不见。我把这些不同的译本收集在一起的时候,以及自己做翻译的同时,试图记住一点,那就是尽可能避免把译文弄得比原文更省事、顺畅,或比原文更肯定、地道。当然,一首翻译的诗进入目标语言后,总应该可读才行。我在尊重这个合理要求的同时,在编选和翻译过程中,试图展示出希伯来语里充满艺术感的分崩离析和有意为之的混淆视线等现象。阿米亥始终是二十世纪最平易、最动人的一个诗人,但他经常有一个标志,那就是具有出人意料的复杂性和挑战性。也许无法完全通过翻译把这一点传达出来,但我觉得值得一试,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

关于阿米亥诗歌的内涵及其语言的复杂性和深度,不是随便就能看得明白的。显而易见,他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诗人,有大量诗歌都明显是在书写自传性的经历,这肯定是他的作品能在以色列、在英美,以及在全球范围内吸引到众多读者的原因所在。事实上,他的很多早期诗歌试图能在不间断的战争状态下,保持住宝贵的私人体验。他的一些诗歌,如《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我的鼻子闻到了汽油味》和《我等待我的女孩,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在经历过948—1949年的战争和1956年的另一场战争的以色列读者那儿,能产生强大的共鸣,这种共鸣甚至远远超出了时间,因为这些诗歌以如此直接而突出的感受,表现了历史现实是如何撕裂情侣们的生活,把一度过着安稳无忧生活的年轻人拽入无情的战争之中,同时也表达了那种时刻,人们对私人世界和私人爱情的极度珍视。

当然,在阿米亥的很多诗歌中,有些元素又超越了自传性,超越了以色列的地域性,尽管这二者在诗中都有生动的展现。比如《我的鼻子闻到了汽油味》结尾时有这样两句:“喷气机在天空为大家制造和平/为我们,为所有那些在秋天恋爱的人。”这两句话明显呼应了1《卡迪什》中的结语,任何一个希伯来语的读者都能立刻识别出来:“凡站在其高度求和者/愿他为我们、为全以色列求和。”这首诗本来讲的是一位年轻士兵的苦难经历,因为被征召上了前线,他不得不与女友分手(汽油味儿来自即将把他带走的吉普车或卡车),后来则成了一种关于暴力时代生命脆弱不堪的重大证明。现代情侣没有上帝的庇护,只能依靠在头顶盘旋的战斗机提供短暂而间歇的保护,并在这种保护下苟且偷生。诗人的个人困境,最终在头顶天空穹隆和脚下大地之间,在二十世纪动乱中的人生大舞台上得到了展演,没有丝毫刻意的说教,也没有任何装腔作势。

阿米亥的有些诗,讲的是在充斥着无情战争的世界中生命的痛苦,这些诗都是关于这种情况的普遍性声明,而不是诗人个人经历的明显表现。这些诗中有几首平心而论是很出色的,如《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雨落在我朋友的脸上》《上帝充满仁慈》和《充分严肃的同情心》。这些诗中的最后一首,很典型地唤起了《圣经》中的两个暗指——一是上帝应允,要让亚伯拉罕的精子像滩上之沙一样不可胜数,一是《但以理书》中伯沙撒王宴会墙上所写的字——旨在定义一个人人都孤独、都易受伤害、都可计数的世界,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墙上写满了可怕的字,就像涂鸦一样。

更多时候是通过书写对个人化的具体想象,阿米亥获得了全球范围内的认同。那首动人的情诗《但我们必须赞美》就是一个生动的例证。诗歌一开头,就用了一个很强烈的暗指,提到传统圣餐仪式中最熟悉的一个祈祷中的开场白:“我们必须赞美万物之主。”不过,此处的赞美对象是“一个熟悉的夜。从深渊借来的黄金。”那其中第二个短语的希伯来原文,是阿米亥的一个无法翻译的双关语,即zahav mosh’al mishe’ol。心醉神迷的爱情之夜是“从深渊借来的”财富,主持这场仪式的不是传统的上帝,而是“万物失落之主”,因为甜美的爱情令人痛苦,倏忽一现——也许这种倏忽一现是很有必要的——而我们的存在笼罩在不可避免的痛苦的失落阴影之下。这首诗绝对带有个人体验的印记,但它的言说方式使之带上了一种拥抱世界的延展性。结尾处,情侣感受到这个爱情之夜头顶的星星,感受到他爱人的肉体是头顶天空的一个标志或模型,“是这空洞狭小的世界上/天空的样子。”该诗传达的重大意义取得了效果,即使用的是看似简单的语言,也没有丝毫的勉强,但言说者的珍视感,及其爱情的脆弱感,都在星空下和深渊中得到了展演,成了关于人类境遇本身的某种暗示。

从头至尾,阿米亥都是一个极为有趣的诗人。他好玩的天性,在意象丰富的《示巴女王的造访》这首诗中得到了体现,同时这种幽默感,也在他一些极其忧伤的诗里——关于个人失落、父母双亡、纳粹种族灭绝的诗中发挥了必要的作用。大量的幽默特性都是通过双关、音效和暗指等方式表现出来的,因此在译文中难以得到充分显现,这本诗集的几位翻译想了各种办法,才部分地传达出了希伯来语的生动创新之处。在形象语言的活力和独创性方面,这种有趣性也随处可见,这一点可通过翻译传达出来,也可通过对诗人所熟悉的故事和他日常生活情境的大胆想象传达出来。为了让读者事先品尝一下这本诗集里那些诗歌的特殊味道,我特别在此引用阿米亥最后一本诗集《开、关、开》中一首完整的诗。它有关《出埃及记》中的故事——在埃及的最后一个恐怖之夜,第一个出生的埃及人遭遇灭顶之灾,而以色列人因门楣上涂抹的血液而得到了保护,与此同时,得到解放的希伯来奴隶一个个匆匆逃走,来不及等待做面包的面发起来——但这首诗跟任何关于这个故事所创作的作品——从古代犹太法学博士的《圣经》注释,到托马斯·曼的《法律表格》——都不一样:

我想象,在出埃及的那个夜晚,

在午夜和黎明之间,任何一对恋人都不会

相爱地躺在一起。(我们可能会。)鲜血,

匆忙地从门楣和门柱上滴落,

银碟金盘在黑暗中叮当碰响,在新生儿

窒息的死亡哭喊和母亲空得像羊皮酒囊一样

的子宫的尖叫声之间。死亡天使叉开双腿

跨在他们身上,胯部裂开阴和阳

像茂密的卷曲黑色死亡中一颗血淋淋的太阳。

穿拖鞋的脚拍打着未发酵的柔软面团

和肚子、大腿上的肉,坚硬的皮带

紧勒住腰,皮带扣

刮擦着皮肤,相互绞缠。

就那样滚动着,锁定在永久之爱里,

从奴隶屋而来的乌合之众

一齐涌进应许的沙漠。

这首诗的语言,有一种震撼人的爆炸性,有一种神秘想象的力量,有对情色和神学的融合。对那些认为阿米亥主要是一个写日常体验的白话诗人的人来说,可能会因此而感到吃惊。当然,他也能写这类感觉,但他的诗歌世界既有混沌的深度,也有翱翔的高度,通过他的种种暗喻和具有繁密暗指的希伯来语言而得到实现。正如一流诗人通常所遭遇到的情况那样,他作品中的深意不是一般人的眼睛轻易就能看出来的,希望读者至少能够明辨这本诗集里那种种的丰富之感。

此时,以及在其他的日子 1955

当我还是孩子时

当我还是孩子时

草和桅杆在海边站立,

当我躺在那儿

我以为它们是相同的东西

因为它们都伸向我头顶的天空。

只有母亲说过的话跟着我

就像三明治,包在窸窣作响的蜡纸里,

我不知道,父亲何时回来

因为林中空地那边,又有一片树林。

一切都伸出手来,

公牛用牛角,把太阳撞破,

在夜里,街灯爱抚

我的面颊和四壁,

月亮,宛似一只大水罐,侧倾着身子

往我饥渴的睡眠中倒水。

母亲为我烘焙了全世界

母亲用甜蛋糕

为我烘焙了全世界。

我爱人把星星葡萄干

缀满了我的窗户。

我的渴望在内心关闭

就像一块面包中的气泡。

我外表平滑、安静、呈棕色。

世界热爱我。

但我的头发忧伤,宛若干燥沼泽地的芦苇——

羽毛美丽、世所罕见的鸟

全都离我而去。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他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选自一份租约合同

我的女孩,又一个夏天,已经结束并走远,

而爸爸没来月神公园玩。

不过,所有的秋千仍在继续荡来荡去。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海平线不断把船只弄丢——

抓住任何东西真的都难。

斗士等在山背后。

怜悯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月亮把云锯成两半。

来吧,咱们开始情侣对决。

面对作战的营地,我们在欢爱。

现在还有可能,改变这一切。

我们俩在一起,但彼此都孤独。

我的爱情改变着我,就像把盐海

变成秋天第一场雨的甜甜雨滴。

我落下时,慢慢把自己带给你。让我进来吧。

没有天使会救赎我们,

我们俩在一起。彼此都孤独。

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不怎么怜悯学校里的孩子。

对成人,他早已不再怜悯。

他随他们去了。

有时,他们得手脚并用

在炽热的沙上爬,

爬到急救站

一路滴血。

也许,他会怜悯,他会把影子投到

那些真正有爱的人身上

就像树把树影,投到林荫道边

长椅上睡觉的人身上一样。

也许,我们会把母亲最后赠予的

宠爱之币

花在他们身上,

让他们以祝祷保护我们

在此时,以及其他的日子。

1952年的自传

父亲在我周围营造了一种巨大的忧虑,像座码头

我还没被造好就离开了它

而他带着巨大又空洞的忧虑留了下来。

而母亲——就像海滩上的树

在她伸过来抱我的双臂之间。

1931年,我的手小而欢快

1941年,我的手学会了使用步枪

当我爱着初恋时

我的思绪像一束彩色气球

少女的白手把所有的气球抓住

连着一根细绳子——然后把气球放飞。

1951年,我生命的动作

像奴隶们划船的动作,

父亲的脸像离去列车尾部的灯,

母亲关闭了棕色壁橱中所有的云。

我爬上我的街道,

二十世纪是我血管中的血,

是穿过诸多出口

想去参加诸多战争的血。

它从里面击打我的头

以愤怒的波浪向我的心脏移动。

但此时,在1952年的春天,我看见

更多的鸟回来了,比去年冬天离开的还多。

我也回来,走向山坡

回到房间,屋内女人的肉体沉重

而且充满时间。

我等待我的女孩,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我等待我的女孩,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但我听见枪响——士兵

在接受战争训练。

士兵总是在接受某种战争训练。

接着,我敞开了我的衣领

两片领子翻开,指向

两个方向。

我的脖子从中间钻出——

脖子上是我安静的脑袋

承载着眼睛的果实。

而在下面,在我温暖的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

给我一种小小的安全感

感到那些东西还能

锁住,还能保留。

但我的女孩正从大街穿过

装饰着终止时间的宝石

危险恐怖的珠子

就绕在她的脖际。

关于第一波战斗的两首诗

1

第一波战斗催开了

恐怖的爱情之花

亲吻几乎像迫击炮火一样致命。我们城市的可爱巴士

运送着还是孩子的士兵:

12路车、8路车和5路车,都向

前线进发。2

去往前线的路上,我们在幼儿园睡觉,

我头枕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

陀螺、玩偶和号角,而不是天使

一齐往下

落在我疲倦的脸上。

我脚穿沉重的靴子

撞翻了一座塔楼,那是用色彩明亮的积木

一块块搭起来的,

下面的每一块,都比上面的要小。

而我脑袋一片混乱,都是大大小小的记忆

从中制造着梦境。

窗那边有火焰……

我眼皮之下的眼中也是。

雨落在我朋友的脸上

——纪念迪基

雨落在我朋友的脸上;

落在我还活着的朋友脸上

他们用毯子盖头——

雨还落在我死去朋友的脸上

他们不再用毯子盖头。

我的鼻子闻到了汽油味

我的鼻子闻到了汽油味,

我的手握住你的灵魂,它升起,

像棉花碗里的一只香橼果——

我死去的父亲每年都会这么做。

橄榄树停止了诧异——它知道

一年有四季,时候到了,也该走了。

擦干你的泪吧,我的女孩,陪我站一会儿,

亮出你的笑脸,就像照全家福的时候那样。

我把衬衣和阴郁打包,

我不会忘记你,我房中的女孩,

我最后的窗户,然后是沙漠,然后是瘀血,

那儿没有窗户,那儿只有战争。

你曾大笑,此时,你眼里只有沉默,

这亲爱的国家从不哭泣,

风会在起皱的床上窸窸窣窣——

我们何时才能再次头挨着头睡觉?

在地下,原始矿物留下印记,

不像我们,从沉默和黑暗中被提炼出来,

喷气机在天空为大家制造和平

为我们,为所有那些在秋天恋爱的人。

献给塔玛尔的六首诗

1

雨在轻声说话,

现在你可以睡了。

报纸翅膀的窸窣声,靠近我床边。

没有别的天使。

我会早早醒来,贿赂新的一天

要它对我们好点。2

你有着葡萄的大笑:

许多圆圆的、绿绿的大笑。

你的肉体充满蜥蜴。

所有这些蜥蜴都热爱太阳。

花,生于田野;草,生于我脸颊,

一切都有可能。3

你永远躺在

我眼上。

我们一起生活一天《旧约》就取消它书中的一行?

我们是可怕审讯中能救人一命的证据。

我们要无罪释放所有的人!4

春天上了我们的身——突然地,

宛如口中尝到了血。

今夜,世界醒着。

仰面朝天躺着,眼睛睁着。

新月跟你脸蛋的轮廓很搭,

你乳房跟我脸颊的线条很搭。5

你的心,在你的静脉中

玩着采血游戏。

你的眼睛依然温暖,就像

时光睡过的一张张床。

你的双腿是一对甜蜜的昨天,

我来找你了。

一百五十首圣歌

全都在吼“哈利路亚”。6

我的眼睛想流进彼此之中

宛如两座相邻的湖。

告诉彼此

它们所看见的一切。

我血液的亲戚很多。

它们从不来看我。

但它们死的时候,

我的血会继承。

耶胡达·哈-勒维

他后脖颈上的茸毛

是他眼睛的根。

他的鬈发是

他梦境的续集。

他的前额:一面帆。他的双臂:双桨

能抱着他肉体中的灵魂去耶路撒冷。

但在他大脑的白色拳头中

握有幸福童年的黑色种子。

当抵达他热爱的、干骨般的土地时——

就会撒种。

伊本·盖比鲁勒

有时是脓,

有时是诗——

总是排泄某物,

总是痛。

父亲

是父亲林中的一株树,

覆盖了绿色的青苔。

啊,肉的寡妇,血的孤儿,

我得逃走了。

眼尖得像罐头起子

把沉重的秘密撬开。

但上帝穿过我胸脯

的伤口,凝视宇宙。

我是门

通向他的公寓。父亲

关于父亲的记忆,用白纸包了起来

像一片片为工作日准备的面包。

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掏出兔子和塔楼,

他从小男孩那儿掏出——爱情。

他手上的河流

倾泻进他的懿行。

从时间之间的所有空间

从时间之间的所有空间,

从士兵行列中的所有间隙,

从墙上的裂缝,

从我们没关紧的门,

从我们没握住的手,

从肉体和肉体之间的距离,

当我们没有互相靠近——

再加上巨大的蔓延的空阔,

平原、沙漠,

我们的灵魂在那儿行走,没有希望,

在我们死后。

但是现在,看看有多夸张

但是现在,看看把离别比作见面有多夸张——

再也不是双胞姊妹,再也不是姐妹,

再也不能站在一起,

只有聚拢的花瓣、逗留的蝴蝶,

反抗着离别的天空,为了没有记忆的旅途的长度,

只有爱人嘴里一小口暖暖的气息,

只有在男孩手心里

在秋天的风暴里,在冬天高高的穹顶之间,

只有棕色的小眼睛

在这片恐怖的、可见的空阔中。

看季节对田野和山峦在做什么,

战争对城市在做什么,

以及我的文字没能为你做些什么,

以及我的手怎样无法改变你头发的颜色,

也无法改变离别!

既然水涨得厉害

既然水涨得厉害

在大坝的两面,

既然回返的白鹳

在天空的中心

变成了一群群喷气机,

当巨大的危险在头顶隆起,我们就会再度感到

肋骨有多强大,

肺部温暖的气息有多大胆,

在敞开的原野上欢爱的心情有多急迫,

我们就会再度感到,需要多少爱情

才能充满所有空荡荡的器皿

充满停止报时的手表

需要多少呼吸,

暴风雪般的呼吸,

才能唱出那首小小的《春之歌》。

隔着两段希望 1958

一次军事行动

一次军事行动改变了地图。

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你的脸。因为风还在这儿吹。

桌椅之间的世界

一直很沉静,一直是我们的,而且一直平坦

哪怕在哥白尼之后依然如此,

无限的海正好从门边开始,

忠诚的桌子像以前一样满载

昨天的谈话和我们之间一个碎片的希望。

在航空公司航线的网络下

城市规划者划地为形

为情侣、巴士站和毁灭的工地预留起来。

一条新路已铺好。又要有新距离了。

但守护可能性的边境警卫

让我们进入了他们的领域。

上帝的手在世界里

1

上帝的手在世界里

就像母亲的手在被杀死的鸡肚子里

在安息日的黄昏。

上帝把手伸进世界时

透过窗户看见了什么?

我母亲看见了什么?2

我的疼痛已经是祖父了:

它生出了两代

看起来与它相像的疼痛。

我的希望建造了许多白色建筑

远离我内心的那些纷扰。

我的女友把爱忘在了人行道上

像自行车。整夜都在外面,在露水中。

孩子们在大街上用月亮粉笔标记着

我生命的各个纪元

以及耶路撒冷的各个纪元。

上帝的手在世界里。

田野里的一具尸体

他的血被仓促、草率地抛了出去

像衣服

某个太疲倦的人穿的衣服。

夜是怎样地生长!

一扇扇窗户都很端正

像我孩提时代的父母。

圣殿的风

刮过山岗,低着头,很严肃。

几个市长、几个联合国官员

丈量生死之间的

距离,

用正确的天使、指南针和小尺子,

用雪茄盒、用坚硬的感情,

用削尖的希望

和猎犬。

上帝充满仁慈

上帝充满仁慈。

假如上帝不充满仁慈

世界就有仁慈,而不仅仅是他才仁慈。

我,曾在山上采花

朝所有山谷中看,

我,曾把死尸从山上拖下来,

我可以说,世界空无仁慈。

我曾是海边的盐王,

迟疑不决地站在窗边,

计算着天使的脚步,

我的心举起疼痛的重量

在可怕的竞赛中,

我,只使用字典中

一小部分文字。

我,必须不管不顾破解谜团的我

知道假如上帝没有充满仁慈,

世界就有仁慈

而不仅仅是他才仁慈。

某种天启

坐在无花果树下的男人,给葡萄藤下的男人打电话说:“他们今晚肯定会来。布阵,

给树叶安上装甲,把树放稳当,

要死人立刻向家里报告。”

白羔羊俯身过来,对狼说:“人人都在咩叫,而我的心悲伤得发疼。

恐怕他们会走向枪口、走向灰尘中的刺刀。

下次我们见面时,就会谈论此事。”

所有国家(联合的)都会流向耶路撒冷

看《妥拉》是否已经发出。同时,

因为是春天,他们会下来

四处采花。

他们还会把刀剑打成犁铧,把犁铧打成刀剑,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来来回回,回回来来。

也许仇恨之铁因为越打越细

会永久消失。

而这是你的荣耀

取自敬畏日祷告文中的一个句子

我把我巨大的沉默和微小的抗议轭在一起

就像把牛和驴轭在一起。我低过,也高过。

我去过耶路撒冷,去过罗马,可能还会去麦加。

可现在,上帝躲起来了,有人在喊:你到哪里去了?

而这是你的荣耀。

在世界的下面,上帝四仰八叉地躺着,

总在维修,总在出事。

我想看见全部的他,但我只看见

他的鞋底,因此我比从前更忧伤。

而这是他的荣耀。

就连树木都曾一度出去选择国王。

我一千次地虚掷我的生命。

在大街尽头,有人站着挑选,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而这是你的荣耀。

也许像没有手臂的古代雕塑

我们的生命没有功绩、没有英雄,反倒更有魅力。

解开我的上衣吧,爱人。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较量。

我跟所有骑士搏斗,直到停电为止。

而这是我的荣耀。

让你的大脑休息吧,它一路都跟着我跑,

此时它已筋疲力尽,该停止今天的工作了。

我看见你站在敞开的冰箱门边,另一个世界的光

将你从头到脚显现。

而这是我的荣耀

这是他的荣耀

这是你的荣耀

屋里的三到四人中

屋里的三到四人中

总有一人站在窗边。

他肯定会看见荆棘中的恶

以及山上的火。

他肯定会看见人们出门时是完整的

晚上被带回来时,却像是找回的零钱。

屋里的三到四人中

总有一人站在窗边,

他的黑发披在他的思想上面。

他身后是文字。

而在他面前,声音在漫游,不带行李,

不带粮食的心,不带水的预言,

再度返回、保持封存

的大石,宛如没有地址

也无人接收的信。

不像是丝柏

不像是丝柏,

不全像,不全像我,

但像草,在数千个小心翼翼的绿色出口处,

像许多孩子藏起来

让一个孩子去找。

也不像那个人,

像索尔,众人找到他后

让他做了王。

像许多地方的雨

来自许多的云,被许多嘴巴

吸收、饮用,被呼吸

像整年的空气

散播,宛如春天花开。

不是刺耳的铃声,把待命的医生

唤醒,

而是叩击声,在许多靠侧门的

小窗上,伴着许多心跳。

过后是安静的出口,如烟

没有羊角号的声响,一个政治家辞职;

孩子们都厌倦了游戏,

一块石头几乎停止滚下陡峭的山坡,

伟大弃绝的平原

就从那地方开始,

在那儿,灰尘从无数谷粒中升起,

像正被回应的祈祷。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几何定理

一座行星一旦与一颗星星结婚,

在内部,声音都在谈论未来战争。

我只知道上课时老师讲的: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一条流浪狗沿一条空街追赶我们。

我扔了一块石头,那狗不肯撤退。

巴比伦王弯腰吃草。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你的小声啜泣,足够对付许多痛苦,

就像火车头的动力,能拉动长长的车厢。

我们何时才能一步跨入镜子?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它时而分开,时而押“你”

的韵,“我们”时而是单数,时而

又是复数,时而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哎呀呀,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我们欢乐的生活,变成了泪水的生活,

我们永恒的生命,变成了岁月可数的生命。

我们黄金的生活成了黄铜的生活。

只有一条直线能穿过两个点。

世界上一半的人

世界上一半的人

爱另一半,

一半的人

恨另一半。

难道我必须因为这一半和那一半

而像循环的雨

去漫游、去不停改变吗?

难道我必须在岩石间睡觉,

像橄榄树干一样嶙峋,

听月亮对我吠叫,

用忧愁伪装我的爱情,

在铁轨间像恐怖的草一样暴生,

像鼹鼠一样在地下生活,

与树根而非树枝一起同在,

不用脸颊去贴天使的脸颊,

而在第一座洞穴里爱,

在梁柱支撑大地的天篷下

跟我妻子结婚,

装死,永远

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说出

最后一句话,但始终都不知道,

把旗杆插在我家房顶

在地下修个防空洞。必须出门上路

走在那条为了回来才修的路,穿过

孩子和死亡天使之间

所有可怕的车站——

猫、棍子、火、水、屠夫吗?

一半的人爱,

一半的人恨。

一半对一半如此平衡,哪儿还有我的位置?

穿过什么样的裂缝,我才能看见

梦中白色的建筑

和沙上赤脚奔跑的人

或至少是,少女在沙堆旁

摇动的手帕呢?

我想死在床上

乔舒亚的军队不得不整夜爬山,

按时赶到杀人的田野。

从地下很深的地方,传来死者的求救信号和低低的声响。

我想死在床上。

就像枪在坦克上划开的口子,他们眯细了眼睛在看。

他们势众,我永远势单。

就让他们审问我吧。我不得不说已经说过的。

但我想死在床上。

啊,太阳,在吉比恩停驻吧!你的光芒

可以照亮整夜都在谋杀的战争制造者。

我甚至可能都看不到我被打死的妻子,

但我想死在床上。

参孙是英雄,因为他有黑黑的长发。

我得学会弯弓,学会大胆,

他们逼使我成为招之即来的英雄,把我的头发剃光。

我想死在床上。

我学会了这点,明白人可以应付任何场合,

即使在狮子口里,也有空余的地方。

那假如我独自死了呢?我也并不害怕。

我想死在床上。

致母亲

1

像一座旧磨坊,

两只手总是举起来,向天呼喊

两只手落下来,准备三明治。

她眼睛干净、闪光

就像在逾越节黄昏。

夜里,她把所有的信

和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用它们来丈量

上帝手指的长度。2

我想走过

她啜泣与啜泣之间的深深峡谷。

我想站在她沉默的

热浪中。

我想倚靠

她痛苦的粗糙树干。3

她像夏甲把以实玛利放在灌木下那样

把我放在

一丛灌木下面。

这样她就不会看见我在战争中的死亡,

在一丛灌木下,

在一场战争中。

那些炸毁房子的人

那些炸毁房子的人

现在已被抛弃,就像一座被抛弃的村庄

而地球

依然在转,

铺着各国的地毯。

雨在空荡荡的世界前面打着节拍。

文字已被更换,就像换岗:

有些人总在站岗时睡着。

风来来去去地哭

从海上一直哭过来。

我的思想被打开,黯淡得

像切开的苹果。

但我的肉体自由且高兴

像一座被毁的房子,穿过房子可以看见

天空。

诗人

像尚未断奶的婴儿的嘴巴——他的眼睛

也尚未断奶,他还想一切都要。

他能体会到,夏天和秋天的变化

尽管他体内总有某物滞留。

在其他所有树都

长根的地方,他只有两条腿。

当诗歌在他体内突然升起时,

他觉得他要写上一会儿,直到他明白

他干这一行实际上是为了什么。

他迟迟才睁开的眼睛

搜寻到窗户的那边,但笔

还在继续写,好像承受着记忆的压力。

此时,他的身体像大坝一样驻扎

坝墙后储藏着一切。

我和索尔王

1

他们给他一根指头,他却拿起整只手。

他们把整只手给我:我连小指头都不拿。

我的心

在掂量最初的感觉时

他却在排练撕牛的动作。

我的脉搏像

水龙头在滴水。

他的脉搏

撞击,像锤子捶打着新建筑物。

他是我的哥哥。

我穿他穿过的衣服。2

他的头,像指南针,总会把他带往

未来确定的北方。

他心已定,像闹钟

定好了统治的时辰。

人人都睡着时,他会大叫

直到所有猎物都嘶哑了。

无人能让他停下!

到了最后

只有驴才露出黄牙。3

他出去寻找驴子时

已故的先知转动着时间的轮子

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驴。

但我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些驴。

它们踢我。

我和稻草一起长大,

和沉甸甸的种子一起倒下。

但他呼出的是他的历史的风。

他涂了皇家的油膏

就像涂的是摔跤手的油膏。

他跟橄榄树搏斗

逼着它们下跪。

树根在地球的额头凸露

带着紧张。

先知逃脱了竞技场;

只有上帝留下来,在计数:

七……八……九……十……

人们欢呼,声音从他肩头传来。

没人站起。

他赢了。4

我累了,

我的床是我的王国。

我的睡眠是公正的。

我的梦是我的裁决。

我把衣服搭在椅子上

为了明天。

他把他的王国

搭在金色愤怒的架子上

搭在天空的墙上。

我的手臂很短,像短得

捆不住包裹的绳子。

他的手臂像海港中的链子

运送货物穿越时间。

他是已故的国王。

我是疲倦的男人。

长发、短发谣曲

他来到营地时,剃光了头发。

她的头发始终长长的,没有反应。“到处都是这种噪音,我根本听不见你讲什么。”

——你的长发,姑娘。——以及你的短发。

整个夏天,花朵受训开花

在耐心的大地里,它们聚集着力量。“我回到了你身边,姑娘,但不再跟从前一样。”

——你的长发,姑娘。——以及你的短发。

风碎了树;树碎了风。

它们有很多选择,但没有时间休息。“那儿在下雨,快点回家吧。”

——你的长发,姑娘。——以及你的短发。

他们的世界,像间接引语,

并没怎么触动彼此。慢慢地,他们唱了起来。“我给手表定好了时间。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你的长发,姑娘。——以及你的短发。

跟着他们就陷入沉默。像远去的脚步声。

天空开阔。律法书再度合上。“你说什么,姑娘?”“你说什么?”

——你的长发,姑娘。——以及你的短发。

示巴女王的造访

1.为旅程做的准备

示巴女王

不休息,却

动着她可爱的臀部,

决定离开,她从

洞穴中醒来

在黑暗的咒语中,扬起头发,

拍了拍手,

仆人一个个晕了过去,而

她已经用大脚趾

在沙子上画下了

所罗门王:他好像

橡皮球,一只

能预示灾祸、长着胡须的鲱鱼,一根

霸气的拐杖,一种

混合物——半是鸡

半是所罗门。

礼宾部长

走得太远,带着所有

那些孔雀和象牙盒。

后来,

她美美地

打起哈欠,猫一样伸展着身子

这样

他就能嗅一嗅

她含

碘的心。他们不惜代价,

把羽毛带来,搔弄得他

耳朵痒痒,让他最后的防御

发痛。

有人给她送来

一份含糊的报告

是关于割礼的。

她想知道一切,必须绝对准确,

她的好奇心

像麻风病一样开花了,

她血球的凌乱的姐妹们

大叫着穿过扩音器,进入她所有的肌肉,

天空解开

一颗颗扣子,她化好妆,滑入

巨大的喧嚣,

感到脑袋

在旋转,她情感中的所有妓院

亮起了红灯。

在她血液的

工厂里,她们疯狂地干活

直到夜晚来临:一个黑暗的夜晚,宛如一张旧桌子,

一个宛如密林

一样永恒的夜晚。2.船在等

夜晚,一艘船在海港,

在影子中,一艘白色的

船,满载着渴望,

有些是温和的,有些在燃烧,

一艘渴望被推下水的船,

一艘没有下意识的船。

女王彩色的面纱已在

船帆之间摆动,

面纱用麻雀的丝绸制成

这些麻雀因小小的忧伤而死

因此来不及振翅而飞

飞往凉爽的北方土地。

无论如何,白船

还是值得一等

与码头脸挨脸地等

让自己在沙子

和海洋的思想之间

轻轻摇晃,并

忍受着失眠

直到翌晨,等,等。3.起航

她呼唤她的两条大腿返回彼此,

膝盖贴着膝盖,而她的灵魂

已经是一匹情绪化的斑马,无论情绪是好是坏。

在她肉体的烤箱中,她的心

在烤肉叉上转动。早晨尖声大叫,

热带的雨落了。

拴在链子上的天气预报员,就地进行天气预报,

她的睡眠工程师骑着困倦的骆驼出门去了,

她大笑的全部小鱼,都在

她醒来时大怒的鲨鱼面前纷纷逃去。她腋窝里

藏着怯懦的珊瑚,

夜的蜥蜴在她腹部留下脚印。

她坐在床上,削尖她的魅力和她的谜语

就像削彩色铅笔。她用老爱自吹者

的胡子,做了一条非洲围裙,

围巾上绣着她的秘密。

但狮子还是掌握着法律

就像两块放在圣约柜上

放在全世界之上的戒板。4.红海上的旅行

鱼吹过海洋,吹过

漫长的期待。船长

根据她渴望的地图

计划航程。她的乳头像侦察员领先与她,

她的头发像密谋策划者

互相耳语。在海和船之间的黑暗角落

开始很安静地计数。

一只寂寞的鸟,用她血液

永久的颤声歌唱。一条条规则都从

生物课本上掉落,一朵朵云被撕碎,像契约,

在正午,她梦想

在雪地裸身做爱,蛋黄从她大腿

往下滴沥,有着黄色蜂蜡的刺激。所有的空气

冲上来,为的是被吸入她体内。水手们都在

用鱼的语言大喊。

但在世界的下面,在海的下面,

有仿佛安息日的那种吟诵声:

一切都在互相唱和。5.所罗门在等

永无任何雨,

永无任何雨,

永远都是无止境的云,

永远都是粗声的爱。

牧风者从牧场

回来了。

在世界的场院里,

石花开了

供奉给陌生的神祇。

颤抖的梯子梦见了

人在梦见它们。

但他

看见了世界,

以及世界稍微被撕破

的里衬。

而且也醒着,像米吉多

那些亮着灯的马厩。

永无任何雨,

永无任何雨,

永远都是粗声的爱,

永远都是采石场。6.女王走进宫殿

她暗黑外阴的露水玫瑰

在铺着镜子的地板上翻倍。他的议事日程

此时似乎已经多余。多余的还有他为她

提供的一切,他在审判最后一个

诉讼当事人时,所做的判决和决定。

这时,他把他的过去卷起来,

像一张地图;而他坐在那儿,身体摇晃、头晕,

在镜子里看见一个肉体和另一个肉体,

从上面和下面,像黑桃皇后。

在他心脏的卧室,他把窗帘拉下来,

用麻袋布盖住他的血,试图

想想冰山,想想腐烂的

骆驼肉。而他的脸改变着季节

像加速驶过的风景。他跟随着他的幻象

直到幻象结束,变得更加明智、温暖,

而他知道,她灵魂的形状就像她柔软肉体的

形状,他很快就会去拥抱——

正如小提琴的形状是提琴盒的形状一样。7.谁能难住谁呢?

在乒乓球般来去的问答中

问答声一个也听不清

只有:

乒……乓……

以及学识渊博的顾问的咳嗽声

和尖利的撕纸声。

他用胡子兴起黑浪

这样就能把她的话用浪淹死。

她用头发

做了一座密林,为了让他在林中迷路。

文字被砰然扔下,咔嗒一响

像棋子。

思想扬起高高的桅杆

从彼此身边驶过。

空空的纵横拼字谜已被填满

就像天空充满了星星,

秘密的藏匿处打开了,

皮带扣和誓约都松开了,

残酷的宗教

被挠了痒痒,恐怖地

大笑起来。

在最终的游戏中,

她的话跟他的话玩耍,她的舌头

跟他的舌头玩耍。

精确的地图

面朝上在桌上铺开。

一切都显露了。冷酷。

无情。8.空空的宫殿

所有的文字游戏

都散乱地放在盒子外面。

游戏之后

盒子全都大张着口。

问题的锯屑,

开裂的寓言的壳子,

来自易猜谜语的

毛茸茸的包装材料。

都是爱情和策略的

沉重的包装纸。

用过的解决方案在思考

的垃圾中窸窣作响。

漫长的问题

卷在线轴上,

奇迹被锁在笼子里。

棋局中的一匹匹马,被领回了马厩。

外面印着“小心轻放”的

空箱子

唱着感恩的赞美诗。

后来,在笨拙的阅兵行列中,国王的士兵抵达。

她逃走了,跟

干草中

的黑蛇一样忧愁。

一轮赎罪的月亮,围着塔楼在转动

好像在犹太人的赎罪日前夕。

没有骆驼,没有人,也没有声音的

大篷车,走了、走了、走了。

选自《直角》

死者和悼念者之间的直角——

从现在起,让它成为我坐的地方,我的角落。

女人跟我坐在一起,姑娘在燃烧的云里

升起,进入天空,进入我心。

诗歌:1948-1962 1963

至于说到世界

至于说到世界,

我总是像苏格拉底的一个学生:

在它旁边走着,

倾听它的四季和代际更迭,

而我只会说:

是的,的确是这样。

还是你对。

完全跟你说的一样。

至于说到我的生活,我永远都是

威尼斯:

凡是街道上的一切

总都是别人的:

而在我身上——爱情,黑暗的、流动的。

至于说到尖叫,至于说到沉默,

我永远都是羊角号:

一年到头积聚着对可怕的敬畏日

的一次爆炸。

至于说到举止,

我永远都是该隐:

面对我不愿做的举止,

或做过之后就无法停止的举止,

我是个逃犯和流浪汉。

至于说到你的手心,

至于说到我心脏的信号,

以及我肉体的计划,

至于说到墙上写的字,

我永远都是一窍不通:我不

认字,也不会写

我脑袋空如野草,

当命运穿过我,去向

某个别的地方,

我只知道秘密的耳语

以及风中的动作。

在这个世纪的中叶

在这个世纪的中叶,我们向彼此转过身来

以半张脸、以饱满的眼

像一幅古代埃及的图画

而且时间很短。

我抚摸你的头发

方向与你的旅途相反,

我们呼唤对方,

就像在呼唤中说出那些无人经停的

市镇的

名字。

可爱的是那个一早就向邪恶升起的世界,

可爱的是那个向罪恶和怜悯倒下睡着的世界,

在你我——我们——的混合中,

可爱的是那个世界。

啜饮男人和他们的爱

就像饮酒,

为了忘却。

又忘不了。

就像犹太山峦的轮廓,

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和平。

在这个世纪的中叶,我们向彼此转过身来,

我看见你的肉体,投下阴影,等待着我,

为漫长旅途而挎上的皮带

已在我胸口收紧。

我赞美你凡人的臀部,

你赞美我路过的脸,

我按你旅途的方向抚摸你的头发,

我抚摸你的肉,是你终点的先知,

我抚摸你从不睡觉的手,

我抚摸你可能还要歌唱的嘴。

沙漠里来的尘土覆盖了桌面

我们不在桌边吃饭

但我以我的手指,在上面

写下你名字的字母。

告别

别了,你的脸,你的脸,已然是记忆的脸。

在上升中分别,一个幽灵,飞、飞。

群兽的脸,水的脸,离去的脸,

私语的果园,膝盖的脸,孩子的脸。

那个可以触摸的时刻不再属于我们,

不能再说:是的,此时,是的,此时。

风的名字曾一度是你的名字,你

属于方向和意图、镜子和秋天。

我们曾一起歌唱,那些我们所不理解的。

年代和黑暗,变化的脸。

再也不是我的了,代码此时无法破译,

封闭的乳头、搭扣、嘴、螺丝。

那么告别了,永远无眠,

因为一切都穿过我们的文字而来,一种亵渎神灵的文字。

从今天开始,你编织

你自己的梦、世界和一切。

告别,死亡的一捆捆包袱和一只只手提箱,

线头、羽毛、居所的纠缠、头发的标志。

将来不会存在的东西,手也不可能写出,

过去不是肉体的东西,我们就会忘记。

我父母的迁徙

我父母的迁徙尚未在我身体里平静。

我的血液继续撼动着身体。

尽管迁徙之后,它曾慢慢平息,

我父母的迁徙尚未在我身体里平静。

风继续吹过石头。

大地忘记了行者的脚步。

可怖的命运。午夜之后谈话的残音。

一个成就,一次撤退。夜晚记得

而白天忘记。

我曾长久地凝视浩瀚的沙漠的眼睛,

已经稍稍平静。一个女人。游戏规则

从来无人完全解释清楚。疼痛和重量的法则。

即使此时,我的心

以其日常的爱

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我父母在迁徙。

我永远是站在十字路口的孤儿,

要死还年轻,要玩又太老。

矿工的疲倦

采石场的空荡

集于一身。

未来的考古学,

有待发生事情的博物馆。

而我父母的迁徙尚未在我身体里平静。

从刻薄的人们那儿,我为我在房中的沉默

学会了刻薄的语言

这些房子永远

都像船只。

我的静脉、我的肌腱

是一堆纠结的绳子,我永远也解不开。

最后,我自己的

以及我父母迁徙的终结。

耶路撒冷

在老城的一片屋顶上

有衣物挂晒在午后的阳光中:

是与我为敌的一个女人的白单子,

是与我为敌的一个男人用来

擦干额头汗水的毛巾。

在老城的天空中

一只风筝。

在绳子的另一端,

有一个

我看不见的孩子

因为隔着墙

我们挂起了许多旗帜,

他们挂起了许多旗帜。

让我们以为,他们是幸福的。

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幸福的。

他们询问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们询问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谁在这些房子之间居住?

他是谁,就是最后的那些人中最后说话的那位?

谁把外套忘在了这些房子之间?

留下的那位是谁?他干吗不逃?

花丛中立着一株死树,死树。

一个古老的错误,往昔的一次误解,

在国土边缘,一个时代开始为别人

而存在。那儿有点寂静。

而肉体和地狱的动态,

终点的芦苇,它们摆动的魅力和窸窣的魅力,

风在风刮过的路上穿过那个现场

一只严肃的狗看见有人在大笑。

直到阿布·高什

直到阿布·高什,我们都保持沉默

直到年迈,我还会爱你

在恐怖之山的山脚,

在风的巢穴里。而在夏阿哈盖,

三种信仰的天使来到下面的路上。对

一神的信仰依然沉重。我必须以疼痛的

文字描述无花果叶,

以及发生在我身上、并非我的过错的事。沙子

飞进我眼睛,化成泪水。而在拉姆拉

停靠着小飞机,载着无名的伟大死者。橘子林的

香味触摸了我的血。我的血越过

肩膀,看谁在触摸。风,像演员,

开始穿上新装,在我们面前表演,

并戴上家庭、山峦、林木的面具,

抹上夕阳和夜晚的眼影。

别的路都从那儿开始。

而我的心布满了梦,像

我发亮的鞋,布满了灰尘,

原来梦也是一条

我走不到终点的长路。

过往车辆的光

把我的思想,分成黑与白。

我,只在允许通行的街上

走过的我,

突然在玫瑰丛中被谁召唤。

像一根黑树枝

在断裂处露出白色

我的爱也太亮了。

面向暮晚的房子

在拥挤的公寓里,

经常移动家具。坐的地方

成了床,床成了祭坛,

祭坛——祭奠的是曾经有过的东西。

白被单拍打着窗户:

趁着战斗尚未开始,向夜晚投降。

并且像一个还活着的人,

为自己买了一块墓地,

现在,我已经爱上了

让我爱的一切

在夜的时辰,在双重洞穴的内心。

洗衣

在有衣服晾晒的地方

没人死,

没人参战,

他们至少还能

待一两天。

不会有人替换他们

他们也不会振翅。

他们不像枯草。

我们正确的地方

在我们正确的地方

花永远都不可能

在春天生长。

我们正确的地方

很硬,像被人践踏

的庭院。

但怀疑和爱情

在挖掘世界

像土拨鼠,像一柄犁铧。

在毁弃的

房子曾矗立的地方

会听见一声耳语。

市长

当耶路撒冷的市长

是很愁人的事——

可怕。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成为这种城市的市长呢?

他能拿它怎么办?

建筑、建筑、建筑。

而在夜里,山上的石头爬下来

包围了石头房子,

像狼跑来冲着那些

已经成了人的奴隶的狗们号叫。

复活

过后,他们会一起

站起来,在移动椅子的刮擦声中

他们会转向狭窄的出口。

而他们的衣服都皱巴巴的

布满灰尘和烟灰

而他们的手在贴身口袋里发现

一张很久以前的票根。

而他们的脸依然和上帝的意志

纵横交错在一起

而他们的眼睛因为在地下

长久地失眠而发红。

而很快就有了问题:

现在几点钟了?

你把我的时间放哪儿了?

何时?何时?

而他们之中的某人,可以从一种

对天空的古老凝视中看到,看是否下雨。

或一个女人,

用一个古老的姿势,擦了擦她的眼睛

把脖子后面的

沉重头发托了起来。

头发终于干了

头发终于干了,

当我们远离海洋,

当在我们身上混合的文字和盐

叹着气分手时,

你的肉体已不再显示

恐怖古风的迹象,

我们徒劳地把一些东西遗忘在海滩,

以便有理由回去。

我们没有回去。

在这些日子里,我回忆起那些

不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日子,就像一艘船的名字。

而我们是怎样通过两扇敞开的门

看见一个男人在想心事,又是如何看着

云,带着从我们父辈那儿继承的古代模样

我们的父辈在等雨。

而当世界转凉时,你的肉体

如何在夜里长时间保持温暖

像海一样。

宛如我们肉体的印记

宛如我们肉体的印记

不会留下任何一个能表明我们曾身在此处的标记。

世界在我们身后闭合,

沙子把自己抚平。

你要永远离开的那个日子

已遥遥在望,

已经有风吹云

云不会把雨下在我俩头上。

而你的名字已登记在乘船旅客名单上

也在旅馆登记簿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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