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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6 15: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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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茂吕美耶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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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日本Ⅱ:败者的美学

战国日本Ⅱ:败者的美学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战国日本Ⅱ:败者的美学作者:茂吕美耶排版:aw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7ISBN:9787549564446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战国日本地图(局部)当代日本地图(局部)前言历史是知性推理游戏

我想,大部分人在学生时代应该都不喜欢历史课。我也是。想当年为了应付考试,为了死背那些历史大事年表,真不知摔过几次历史课本。

那我到底自何时迷上历史呢?这和我以前迷上现代推理小说有关。高中时代至三十五岁左右,我读的小说几乎全是现代推理小说。而且不限日本推理小说,英、美翻译推理小说也不放过。

后来不知为何,我对现代推理小说不再感兴趣。可能因为读太多,反倒腻了;也可能因为时代变了,很难再找到“作家提供线索让读者解谜”的本格推理小说。不过,奇幻小说、恐怖小说、悬疑小说、时代小说、历史小说之类的读物却始终百看不厌。毕竟上述小说中几乎都有推理因素存在。

历史小说中又有个“历史推理”类别,小说内容主要描述历史上某一起著名事件或悬案,而且几乎所有读者都知道其中的主角以及事件的来龙去脉。但小说家在小说内应用各种现有的真实史料,有时再创造几个虚构人物,让真实与虚假混淆,以推理小说方式重新架构历史事件,并进行考证,继而展现自己对该历史事件或悬案的观点。这种历史推理小说非常有趣。

倘若让十位历史推理小说家动笔写同一起历史悬案,真相可能就有十种。小说家从众多史料中找出他们想要的蛛丝马迹,再井井有条地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最后演绎归纳出自己的结论。

读者在事前当然已知道该历史事件的结果。花钱买历史推理小说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小说家会如何整理史料、如何由果溯因、如何从大众已知的答案反求该案件的真相。

比如说,一加一等于二;但如果只给你一个答案“二”,让你去填前面的数学公式,你是不是会兴趣大增?毕竟答案是“二”的数学公式并非只有加法。

这大概正是我逐渐远离现代推理小说,转而迷上历史推理小说的主因吧。

正如人死不能复生,历史事件的结果永远不变,但该事件的过程和真相却有无数种可能。这种游戏不是很好玩吗?

举例来说,日本战国时代的著名茶人千利休,因得罪了丰臣秀吉,被迫切腹自杀,这是不变的结果。但丰臣秀吉为何命千利休切腹呢?至今仍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连专家学者也众说纷纭。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千利休都死了,干嘛追查他切腹自杀的原因。这正是历史推理迷愿意掏腰包买历史推理小说的原因。甲作家和乙作家从同样史料中推理出的真相绝对不一样,十人十色,非常有趣。

只是,该如何判断哪位作家对哪一起历史事件的推理真相最具说服力,则全看读者具有多少历史知识。也因此,历史推理小说亦是小说家和历史迷读者之间的一种隐形知性竞技游戏。

追查某历史事件时,我们不能只锁定与该事件有关的人物与发生年代。例如有一对情侣在今年分手,我们能说这对情侣在今年某月因某事吵架,所以决定分手吗?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分手的理由可能还要追溯到过去累积的种种因素,甚至牵涉到彼此的亲人和朋友。

千利休被迫切腹的例子也一样。为何天下人的丰臣秀吉会如此重惩一庶民身份的茶人?

我们若抛开丰臣秀吉和千利休的身份对比,只追查“茶人”这条线索,并仔细翻阅与茶道有关的史料书籍,便可以发现此事和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的事件有关。

按历史结果看,率兵袭击本能寺的当事人是明智光秀。但前一天夜晚,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举办茶会,接着变成酒会,最后是围棋对弈。本能寺事件发生时,参与茶会的公卿、富商与茶人均自现场逃脱,并顺手牵羊带走织田信长珍藏的挂轴。

织田信长死于一五八二年,所有人都认为挂轴也在本能寺烧毁。

然而,八九年后,当千利休主办的茶会中突然出现众人认为早在本能寺烧毁的挂轴时,秀吉看到后作何感想呢?是不是会心生疑惑,重新暗地调查本能寺之变的幕后阴谋?即便千利休与本能寺之变无关,秀吉是否会惩一儆百,再不为人知地逐一处死相关茶人,顺便灭掉当时财界富商和茶人聚集的自治都市堺呢?

从“茶人”这条线索追查,会得出与一般说法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真相:

原来织田信长死在当时的财界人手上。

如此换个角度追查下去,历史是不是就变成非常有趣的知性游戏呢?

只是,读者若不知道千利休是何人,亦不清楚织田信长是怎么死的,这场游戏就玩不起来。因此我才会说,历史推理读物是作家和读者之间的隐形知性竞技游戏。

动笔写这部书之前,我原本预计依循第一部《战国日本》的构成,将篇目分为军师、背叛、友情、亲情、暗杀等几大类,再以人物为主,阐述并推理日本战国时代的各种悬案。不料,写着写着,最后竟变成七个人物。

主编要我写一篇前言,说明选择这些人物为主角的原因。

坦白说,并非我刻意选择这些人物,而是写完一篇后,脑中自然会浮出和它有密切关系的人物。除了《甲斐姬》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其他人物均是一体关系,没法分开。

既然以人物为主,我就不能轻描淡写地只介绍他们的生平,至少要说明事件背景和当时的风俗习惯,并按历史推理迷的惯例进行考证,最后总结出我的看法。

写到最后,我才发觉原来我选了这七个人物。但我发誓,这七个人物不是我刻意挑出,而是他们自己跳出来要我写的。

无奈字数有限,许多细节只能跳过。即便省略不少相关事件,我仍有点担心对外国读者来说,内容会不会太深入?毕竟对汉文圈读者来说,这不是耳熟能详的中国历史,而是用中文写成的外国历史。

倘若读者能咀嚼并消化这部书的内容,我便有信心继续写《战国日本Ⅲ》。

请各位多多捧场并鼓励,让出版社持续出版此系列的后续书。山本勘助独眼跛脚的燿星参谋 武田信玄身边不能少的人物

甲越勇将传/武田家二十四将/山本勘助入道鬼斋晴幸/歌川国芳实实在在的存在

提到日本战国大名“甲斐之虎”武田信玄,日本人通常眼前会浮现身穿深红甲胄、高举“风林火山”军旗的骑兵队,同时也会反射性地联想到山本勘助。

过去有许多日本学者主张山本勘助是虚构人物,但自从一九六九年在北海道发现武田信玄的亲笔书信,二○○八年又出现几份新史料后,便没有人会再否定山本勘助的存在。然而,学者虽不再为“山本勘助是虚构人物”的问题而口沫横飞,却不约而同将矛头指向“山本勘助是否真是军师”这点,各执己见争议得如口吐泡沫的螃蟹。

目前日本专家已承认历史上确实有山本勘助这个人,但也有人主张他应该是传送武田信玄书信的使节,而非民间传说中的军师。

只是,上述那封出自北海道钏路的武田信玄书信史料,发信年代是一五五七年六月,刚好在第三次“川中岛合战”开战之前。信中不但提到“川中岛合战”军事情势,信末还说明由山本勘助负责口传详情。由此可以想见山本勘助不但是传达书信的使节,亦是武田信玄的亲信之一。

再说,以战国迷的立场来看,武田信玄身边若少了个山本勘助,这出戏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因此,无论山本勘助是武田信玄的军师或传送机密书信的重要使节,为了不让戏班子坐冷板凳,以下有关山本勘助和武田信玄的叙述均根据《甲阳军鉴》一书。《甲阳军鉴》《甲阳军鉴》是江户时代初期的甲州流派著名兵书,大约在战国时代结束四十年后写成,全书总计二十卷五十九品。原为武田家老臣高坂昌信的口述遗稿,后来由武田家遗臣亦是甲州流派创始人的小幡景宪编撰成书。

小幡景宪生于一五七二年,一六六三年去世。

结束战国时代的“关原合战”是一六○○年,德川家康于一六○三年建立长达二百六十余年的德川幕府政权,小幡景宪刚好处于战国时代到江户时代的过渡期,不但耳闻目睹战国时代末期的干戈,也亲身经历江户时代初期的混乱。因此《甲阳军鉴》虽有不少自相矛盾的描述,但总的来说,史料价值仍旧很高。日本历史小说家在写战国时代事迹时,通常会参照《甲阳军鉴》。“武士道”一词亦出自此书。信玄慧眼识独眼

山本勘助生于三河国(爱知县)。幼时患天花,脸上全是凹坑痘疤。二十岁时离开故乡,周游诸国研习兵法。流浪期间,足迹遍及天下各地,每到一处,必定前往当地古战场,钻研古人战略,并画下各座古城详图,研究城池建构和守城攻城法。此外还探查诸国政治实情及地方风俗,积极造访各地名将与其讨论兵法。

这期间,他拼命寻求愿意收容自己的主君,在京都曾找过足利将军,在中国地方(指本州岛西部地区)则探访毛利家和大内家,其他还有九州的大友家、山阴的尼子家、奥羽的南部家、相模的北条家……却都因其貌不扬又跛脚,全遭拒绝。山本勘助

穷困潦倒的山本勘助最终回到故乡,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于骏河守护今川家。此时他已经四十出头,肤色黝黑,原本布满凹坑痘疤的脸上又多加几道伤痕,除了跛脚还失去只眼,手指也残疾,可以说满身疮痍。

今川义元的家老之一朝比奈兵卫尉(朝比奈信置)和山本勘助是知己,极为欣赏山本勘助的苦学成果。他向主君推荐:“此人京流剑术高超,精晓布阵,尤其擅长筑城技术,具有守城攻城的非凡才能,是不可多得的大刚者。”

骏河守护今川义元既没有听从家老的建议,也不曾实际召唤山本勘助面谈,只派人去探听勘助的风评。得出的结论是:“这人是残疾者。矮个子,独眼跛脚,形貌丑陋,从未出仕任何名将也从未当过城主,连一个提草履的下人都养不起,怎么可能知悉守城攻城兵法?”

如此,山本勘助在骏河待了九年多,始终不得志。这期间,山本勘助虽然有过几次剑术功绩,但当时流行新当流剑术,不把京流看在眼里,以致他一直寄居在今川义元的家臣庵原忠胤宅邸,雌伏度日。

古语有云,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连孔子都会以貌取人,王尔德也说“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可见以貌取人并没有错,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人生经验总结。何况“貌”并非单指五官长相,还包括全身散发的气质以及彼此对不对盘的问题,毫无准则可言。

今川义元错在他不信任家老的眼光。试想,家老是大名的重臣,各自统帅各部门所有家臣,掌管领地的繁琐事务,是执政核心人物,这种地位的人怎么可能只凭和对方有交情就随便向主君推荐呢?另一点,今川义元错在没有亲自和山本勘助面谈。即便以貌取人,至少也得和对方交谈后再下判断为佳吧。

天文十二年(一五四三)正月三日,武田家众家老聚集在信玄的根据地踯躅崎馆(山梨县甲府市古府中町,现为武田神社),商讨该年的军备事项。众人提到国境的筑城问题,一致认为筑城的首要关键是设计和地理位置,只要这两项不出漏洞,即能以三百守城兵对抗一千攻城兵。信玄问众人:武田神社古地图/踯躅崎馆“领地内有无筑城人才?”

此时,家老总管板垣信方(板垣信形,武田四天王之一)向信玄推举了三河国的山本勘助。二十三岁的信玄不假思索便说:“好,给他一百贯俸禄,带他来见我。”

古时的钱币中央有洞,用绳子串成一千文便是一贯,换算为稻米至少是一石(十斗);信玄用一百贯俸禄聘请新人,可谓破格高薪。而且信玄很体贴,还命板垣准备马匹、弓箭、长矛、绸衣、随侍等,让勘助在中途换装,以便他能风风光光前来进谒。

这正是武田信玄和今川义元的相异处。

同年三月,山本勘助果然迢迢赶来谒见武田信玄。不知是勘助谈吐不凡,或是信玄独具慧眼,两人面谈后,信玄当下道:“勘助是独眼,因负伤而手脚不灵,肤色又黑得不像话。这么一个丑男,声誉竟如此高,应该是极为杰出的武士。这种武士,给一百贯太少了。”

结果,信玄发下一张两百贯俸禄的朱印状(盖有红色官印的公文)给山本勘助。四五天后,信玄再度传唤勘助,讯问今川义元的地盘骏河国(静冈县)内情。勘助阐明得有条有理,信玄听得心服口服,立即让勘助升任为左右手。

有重臣认为山本勘助还未立功便让他位居要职,风险太大,而且恐怕也会遭今川家说三道四。信玄回说:“不是有‘谋者近之’这句话吗?无论今川家说什么,我只相信勘助说的话。”

信玄是甲斐国历代守护武田家第十九代家督,父亲是统一甲斐国的武田信虎。《甲阳军鉴》作者描述武田信虎是个狂人,脾气极为暴躁。因信虎偏爱次子,长子信玄从小就装做凡事不如弟弟的猪头模样,以免被父亲放逐他国。这种例子在战国时代很常见,尤以日后将继承国主地位的长子为多。

信玄二十一岁时,信虎的女婿今川义元担忧岳父将来可能会背叛今川家,又深恐自己的儿子日后败在岳父手下,于是决定让信玄登上国主地位。

今川义元与信玄的家臣联手,设计引诱信虎离开甲斐,客居今川家,终生不得回国。

信玄对赶走父亲一事似乎耿耿于怀。身为守护世家长子身份的信玄,教养极佳,允文允武,精通周诗(《诗经》)三百零五篇、《武经七书》等,唯独不碰《论语》。据说《论语》中有许多孝道典故,会触痛信玄不为人知的内心隐伤。

地位愈高的人,愈孤独。有“战国第一名将”美誉的武田信玄当然也不例外。

足智多谋的山本勘助,年龄和武田信虎差不多,身份又非谱代家臣(指数代侍奉同一个领主家族的家臣),平日沉默寡言,只在关键时刻才会提出精确建议。或许信玄的理想父亲正是这种人。《甲阳军鉴》描述,当年十一月下旬至十二月中旬,信玄出征信州时,全靠勘助的计谋才得以攻下九座城。至于是哪里的哪座城,书中没有说明,倒是勘助的俸禄在这时又增至三百贯。山本勘助宅邸图武者守护神“摩利支天”再世

信玄攻灭信浓(长野县)望族诹访赖重时,看中诹访家女儿,想纳为侧室。这女儿行年十四,是个美女(以现代眼光来看,十四岁仍是初中生,应该是美少女)。但所有重臣都异口同声反对,认为信玄既然杀了对方的父亲,对方很可能怀恨在心,说不定会同诹访家遗臣和亲戚联手图谋不轨。山本勘助劝众臣说:“如果纳诹访姬为妾,诹访的老百姓一定会期望她生下男子,日后再度振兴诹访家。如此一来,诹访家遗臣和老百姓就不会起叛乱之心。”

勘助说得没错,诹访姬于翌年果然生下一男子,正是日后的武田胜赖。

信玄本来就预计让诹访姬生下的男子继承诹访家,为这孩子取名时,没有让他承袭武田家嫡子代代相传的“信”字,特地取了诹访姬父亲名字的“赖”字。

不过,后来信玄的其他儿子不是自尽便是盲目或早夭,剩下的儿子也都过继给他家,最后只能让胜赖继承武田家。

讽刺的是,胜赖虽比父亲强大,并合甲州和信州,建立了武田王国,却也是间接让武田家走向灭亡的人。《甲阳军鉴》作者分析,胜赖因有个被神化的英杰父亲,所以他无论怎么拼命都无法令家臣或他国领主心服,只得不断扩张领地,导致国内民穷兵疲,终于自取绝灭。

说起来胜赖也很可怜,他本来是诹访家家督,地位虽小,却也是鸡首而非牛后。信玄的长子义信过世后,他才临时晋升为武田家继承人。但他的出身背景令武田家众臣视其为外人,明明事情做得和父亲一样好,家臣却在背地里数落他不如父亲。大部分家臣口是心非,不听命令,连领地老百姓也瞧不起这个“外地来的继任者”。

对身为第二代的儿子来说,名望过高的父亲往往是个重荷,最终大多以悲剧收场。

胜赖的母亲诹访姬在儿子十岁那年过世,由于没有任何有关她的史料,日本小说家新田次郎在小说《武田信玄》中给她取名为“湖衣姬”,井上靖则在《风林火山》里取名为“由布姬”。但她的墓碑铭有个“梅”字,日本历史专家推测她的本名应该是“梅”。

诹访姬委身于信玄后,十年间只生下一个儿子,表示信玄并不宠爱她,让她终生过着冷宫日子。看来这对母子确实很苦命,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信玄登上国主地位后,以破竹之势逐渐往西北扩张领地。然而,信玄毕竟还年轻,经验不足,在攻打信浓北部领主村上义清时,首次吃了败仗。

村上义清是信州最有势力的豪族,此时信玄已征服诹访,再往北就是村上的地盘。村上家和武田家本来是盟友,但和村上结盟的人是信玄的父亲信虎,并非信玄本人。信玄登位后即与村上解除盟约,之后又杀死村上的盟友诹访氏,村上恨信玄恨得要死。

开战前,村上的家臣曾劝说最好不要以卵击石,但义清认为信玄只是个未满三十岁的小毛头,不足挂齿,何况古来便有“兵多者败”的例子。

村上义清在前一年因真田幸隆(真田幸村的祖父)的谋略,失去五百将士。他决意在这次战役中,就算无法亲手杀掉信玄,也要砍下真田幸隆的头颅以湔雪前耻。

勘助五十六岁那年,武田军与村上军双方在上田原(长野县上田市)隔着河川对阵。

武田军先锋正是向信玄推荐山本勘助的板垣信方。

板垣虽然率兵立下先驱之功,砍下一百五十敌军首级,却忘了“逐奔不踰列”的兵法原则,不但远离了大本营,还在敌军很可能反击的阵前检阅首级。结果,遭村上军突击,板垣来不及骑马逃走便被五六名士兵以长矛刺死。

之后,村上率七百士兵直捣武田军大本营,并在马背上挥刀和信玄单打独斗。信玄为此而负伤,战后在甲府市汤村温泉待了一个月养伤。据说信玄在此次战役中,全靠山本勘助的指挥才得以平安无事逃离战场。

同年七月,信玄再度败于村上义清手下,而且败得很惨。这回的战场是砥石城(户石城,长野县上田市),离村上的根据地葛尾城不远,算是国境前线守城。信玄只要攻下这座城,村上战线就不得不往北后退。北方正是上杉谦信的越后国(新潟县)。

砥石城虽是小城,却建在绝壁山脊,地理位置险要。况且上田市自古以来便有特殊的“逆雾”气象。一般山中雾气是自半山腰升起,逐渐罩住整座山,看上去朦朦胧胧,但上田市的“逆雾”是自山脊棱线降下瀑布般的浓雾云层,半山腰以上完全被乳白色云层罩住,形成天然屏障。检阅首级

检阅首级的目的在于记录战功。敌方头颅分大将、上级武士、下级武士、步卒小兵等级,身份地位愈高,斩下首级的人便能领到愈多奖赏。清洗首级并为首级化妆的工作由女人负责,她们还得为首级绑上名牌。

绝壁和浓雾令攻城的武田军束手无策。村上义清又率领主力从葛尾城赶来助阵,攻击武田军背后。武田军遭山顶和山下夹攻,损失惨重,前线乱成一团,信玄在大本营发出的军令完全不起作用。眼看自己的军队可能全线崩溃,信玄决定亲自上阵。

此时,山本勘助阻止信玄:“只要引诱敌军移至南方,这场战即能转败为胜。”“军令都无法传到前方,怎么实行佯动作战?这不是纸上谈兵吗?”信玄问。“请主君借我五十后备骑兵,这事交给我包办。”

勘助率领五十骑兵引诱村上主力军转移阵地,信玄再趁机重整阵势,最终扭转乾坤,武田军取得胜利。这回的战役令勘助驰名远近,武田家上下均称誉勘助是武者守护神“摩利支天”再世。

勘助的俸禄又升至八百贯,成为足轻(步卒)大将,这时他已经将近六十岁。大器晚成的勘助喜出望外,向信玄请了几天假,回故乡拜访骏河今川家的家臣庵原氏。表面是感谢过去受照顾的恩情,其实是为了出一口气而特地衣锦还乡。

砥石城之战/红色线:村上军;黄色线:武田军兵法书“一本都没读过”?

古时日本所谓的“兵法”专指个人剑术,并非中国的军事用兵理论;在日文中,“军配”才是用兵作战策略之意。不过为避免读者看得莫名其妙,在此全统一为中文的“兵法”、“军师”。

日本战国时代的大名或有力武将,均有精通阴阳道和易学的军师。这类军师和担任作战策略的参谋军师不一样,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进行占卜并观测天文气象,出征时还得主持出征仪式,战后检阅敌方首级时也必须举行祭祀仪式。出征仪式和战后检阅首级的仪式非常繁杂,宗教色彩极为浓厚,是外人甚或武将无法理解亦不能参与的世界。

武田家也有几名这类阴阳道军师。其中有个军师名叫小笠原,擅长幻术,时常在众人面前表演。例如,夜晚时分,众人在可以望见山林的房间聊天时,小笠原能依照在座各人的要求让山林内点起火焰。无论对方要求点燃几道火焰,他都能操纵自如。

山本勘助对这类幻术、妖术不感兴趣,他惯用宫、商、角、徵、羽五音,并观察城池上空的青、白、赤、黑、黄五云变化和烟气,判断该城能否陷落。此外还观看乌、鸢、鸠三种军鸟的飞翔方式及来去方位推测战况,兵法朴实,从未玩过幻术妖术。

小笠原自己也说:“幻术只是一种酒席助兴把戏,在实际战场毫无用处。”

可见山本勘助并非主持各类军事仪式的阴阳道军师。但此故事正间接说明小笠原的性格可能比较圆滑,勘助则较耿直,不苟言笑。

无论观云气或占禽鸟,中国古代兵书皆有记载,但勘助的兵法知识似乎不是从古籍中习得。

某天,信玄问勘助:“你读过四五本书吗?”“一本都没读过。”勘助答。《甲阳军鉴》没有说明信玄如此问的理由,所以这句话很微妙。既可以解释为信玄惊叹勘助的军事策略知识,想问他读过什么兵书,也可以解释为信玄希望勘助多读一些兵书。但勘助对信玄说:“虽然我从未读过兵书,但听说诸葛孔明正是利用《三略》、《六韬》等兵书创出八阵图。望主君也能应用这类兵书创出武田流派兵法。古代唐国有鱼鳞、鹤翼、长蛇、偃月、锋矢、方圆、衡轭、雁行八种阵形,这些阵形虽大有助益,却不适合我国。主君可以改良这些兵法,让国内上上下下每个将士都能理解该如何布阵。”

勘助说的“古代唐国阵形”,是日本平安时代的贵族学者大江维时前往唐国留学时,研习了《三略》、《孙子兵法》等兵书,回国后自创阵形名称并编纂成书。但一般小兵根本无法理解这类高深兵法,勘助的意思是希望信玄深入浅出地改编古代阵形并制定军法、家法,让大将小兵于平日铭记在心,如此便能习惯成自然,作战时不会混乱。

倘若《甲阳军鉴》记载的是事实,“甲州法度”和“甲州流兵法”就都出自山本勘助的建议了。

勘助虽说他从未读过任何一本书,但既然说得出《三略》和《六韬》书名,甚至连八阵名称都能脱口而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从来不读书。可能不愿意在信玄面前老王卖瓜,要不然便是在流浪期间以口传心授方式习得兵法精华,否则就是《甲阳军鉴》作者加油添醋。

不过,山本勘助确实在武田家留下筑城技术功绩。《甲阳军鉴》作者说,武田家的城池建筑方式全承袭勘助流。

勘助最擅长设计“马出”。

城池最重要的战斗出入口是“虎口”,在虎口前用土堡围成一道野战城郭即为“马出”,不但守城有利,敌军也很难攻进。武田家法“甲州法度”,有可能出自山本勘助的建议

勘助设计的是弧形的“圆马出”,而且在土堡外围又挖一道弧形壕沟,名为“三日月堀”。这些都是改建原有的城堡而成,因为甲斐、信浓是山岳地带,地形复杂,很难建筑新城,只能改修原有的旧领主居城。

信玄的居城踯躅崎馆没有城墙,只有一道壕沟,日后才有“人是城,人是石垣,人是壕沟,情是友,仇是敌”这句信玄名言。不过,甲府市教育委员会于二○○七年调查踯躅崎馆遗迹时,挖掘出防御设施的“圆马出”痕迹,这应该也是勘助设计的。

踯躅崎馆内最有趣的建筑是信玄的专用厕所。房间面积是京都尺寸的“京间”—六张榻榻米大,换算为公制大约是十一平方米,而且全铺上在当时算是奢侈品的榻榻米。再从浴室安装导水管至厕所,类似现代的冲水马桶。房内设有香炉,由两名值班人员负责点伽罗香,一天轮换三次。信玄如厕时,另有一名随从会听从吩咐送来某国某郡的资料,信玄就在厕所审批文件。“川中岛合战”之后,信玄每次上厕所都会带刀,身边也一定跟着三名佩刀武将,躲在纸门后以防万一。

如此看来,信玄的厕所相当于现代人的书斋或办公室。以信玄的身份来说,能够独处的时间应该非常少,想静心处理重大案件或思考战略时,或许厕所正是最佳场所。“遗恨十年磨一剑”的死对头

永禄四年(一五六一)八月十六日,从信浓海津城赶来的信使报告,上杉谦信率领一万三千人越过犀川和千曲川,在海津城对面的妻女山西条村(长野县长野市)布阵,打算攻打海津城。

犀川和千曲川之间的扇形平原地带正是川中岛。

海津城(今松代城)离甲府约一百五十公里,是武田家唯一新建的城堡,筑城者正是山本勘助,守将是《甲阳军鉴》作者高坂昌信,副将是真田幸隆。

信玄接到报告后,于十八日率兵出阵,二十四日抵达川中岛。这期间至少有一星期空当。

过去我一直有个疑问,上杉军在这期间到底在做什么呢?《甲阳军鉴》没有说明,于是我就搜寻上杉家史料,果然在上杉家于一六六九年向德川幕府提交的上杉家正史《川中岛五箇度合战记》中找到了答案。

原来上杉军在妻女山山脚布阵后,忙着切断通往海津城的交通道路,并阻断自妻女山背面流出的河流,改造成遏止武田军攻击的防护河渠。

一五七九年之前写成的《谦信家记》中,也提到上杉军为了攻打海津城,在海津城附近村落到处放火。

看来上杉谦信虽打算攻下海津城,但海津城是信玄为了对抗越后国的谦信,特地命勘助新建的城,是集山本勘助筑城技术大成的坚城。何况守城副将是鼎鼎大名的真田幸隆,难怪谦信不敢轻举妄动。《甲阳军鉴》描述,武田军在千曲川渡口的雨宫渡(长野县千曲市,现在地形都变了)布阵,堵住上杉军的退路和补给线。两军对峙了五天。第六天,信玄率军进入海津城。

九月九日,信玄召唤勘助和武田四名臣之一的马场信春商讨战略。勘助建议说:“我们有两万兵力,拨出一万两千攻打妻女山的越后军,明日卯时(清晨五点左右)开战。到时候越后军无论胜败,必定得渡河撤退,这时我们再让事先埋伏的旗本军(即本队,由大名亲自指挥)上阵夹攻。”

讨论后的结果,信玄这方决定让奇袭军分为十队于卯时攻打上杉军,旗本军则组成五队,其他另有四队旗本护卫,三队旗本后援,总计八千。

旗本军于寅时(清晨三点左右)出发,先渡过千曲川在八幡原等待撤退的上杉军。然而,上杉军斥候(侦察兵)在妻女山上望见海津城炊烟缕缕,下山向谦信报告后,谦信立即识破勘助的策略。川中岛合战战场

武田军预计在十日清晨五点向妻女山开战,谦信却在九日亥时(夜晚九点左右)早一步率兵渡河移至对岸。

上杉军的军律是战时只在早上做饭,每天早上分配一天份的军粮给士兵,所以夜晚不用做饭,也就不须燃火。一万三千士兵就如江户时代儒学者赖山阳作的汉诗那般,“鞭声肃肃夜过河”,无声无息地转移阵地。

信玄率领的旗本军于半夜抵达八幡原布好阵势,等待奇袭军的捷报。

次日清晨,浓雾消失后,信玄才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一万三千上杉军,正是赖山阳汉诗的第二句“晓见千兵拥大牙”(大牙是大将立于军营前的大旗,因竿上以象牙为饰,又称牙旗)。《甲阳军鉴》描述上杉军本队的阵势是“车悬阵”。“车悬阵”类似中国的“方圆阵”。大将居阵形中央,外围排成几层螺旋,机动兵力在最外圈,临战时不时往同一个方向旋转,像个转动的轮子。这种阵形不但可以避免士兵因疲惫而致使阵形崩溃,而且转到最后会变成双方的旗本队直接出马交战。

这场仗打得非常激烈,毕竟双方都是“遗恨十年磨一剑”的死对头,于是刀光剑影杀得“流星光底逸长蛇”。山本勘助正是在这场战役中战死。著名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的“一骑打”(单挑)也是在这场战役中发生。以上是《甲阳军鉴》的说法。

我们再来看看上杉家史料如何记载这场战役。《川中岛五箇度合战记》描述,九月九日夜晚,武田军悄悄离开海津城,渡河在川中岛布阵。上杉军的“夜行者”(忍者)在妻女山上望见此光景,下山向谦信报告此事。谦信和重臣商讨后,决定在妻女山留下五队军力,当天夜晚十二点亲自率领五千兵力,偷偷渡河在川中岛布阵。

次日,天还未亮,上杉军即高吹战螺大打战鼓,攻向武田大本营。武田军来不及迎战,退到犀川。这时信玄的长子武田义信率两千人自背面攻击谦信旗本军,幸好宇佐美定满赶来助阵,击退了武田义信。

另一点很有趣,《川中岛五箇度合战记》批评《甲阳军鉴》在第四回川中岛合战中描述的“一骑打”并非事实,那时和谦信单挑的人是信玄的影武者。真正的“一骑打”是在第二回川中岛合战时发生。此外还说上杉谦信在第四回川中岛合战中没有使用“车悬阵”阵形,上杉家打仗时从来没有用过“车悬阵”。川中岛合战屏风图

江户时代儒学者赖山阳于一八二六年完成的国史史书《日本外史》卷十一则描述:

上杉军自妻女山出发时,“全军衔枚,缚马舌,涉雨宫渡,遇武田斥骑十七人,尽斩之”。信玄军则为“俟报至晓。晓未辨人色,见谦信牙旗在前,将士皆失色。越后军鼓而进,声震地。信玄不暇易其阵,以弓铳力拒”。最后,“信玄脱走,谦信追之”。《日本外史》在第四回川中岛合战中也没有提到“一骑打”,但在第二回川中岛合战中描述谦信出兵时说:“吾此行必与信玄亲战,决雌雄耳。”

双方交战时,信玄偷渡犀川,“直袭谦信麾下,麾下溃走。信玄乘胜而进”,但宇佐美定满等人带兵赶来助阵,信玄与数十骑亲信落荒而逃。

此时,“有一骑黄袄骝马,以白布裹面,拔大刀来。呼曰,信玄何在?”信玄自马背跳下,逃进河中,谦信“举刀击之,信玄不暇拔刀,以所持麾扇扞之,扇折。又击砍其肩。甲斐从士欲救之,水驶,不可近。队将原大隅枪刺其骑,不中,举枪打之,中马首。马惊,跳入湍中”。信玄才幸免于难。

这段汉文描述与《川中岛五箇度合战记》第二回川中岛合战的叙述一致。

如此看来,信玄和谦信的“一骑打”并非只有一次,而是两次?否则就是《甲阳军鉴》作者故意把第二回的“一骑打”安排在第四回。若要拍电影或电视剧,我肯定会采用信玄落马河中与谦信的“一骑打”这段剧情。

总之,第四回川中岛合战时,谦信在妻女山上布阵(目前已证实在山上无法布阵,而且现代的妻女山可能不是史料中记载的“西条山”)、勘助的“啄木鸟战法”、谦信的“车悬阵”阵形、武田军的“鹤翼阵”阵形等说法,均出自江户时代后期的军记小说《甲越信战录》。此书作者不详,只知是综合许多当时流行的战记话本、传说、戏曲而写成,类似中国的《三国演义》。

后世的日本历史作家明明知晓《甲越信战录》是史实夹杂虚构的读物,但正如中国民众爱看《三国演义》一样,日本民众也喜欢虚虚实实的故事,因而日本作家才会以此书为小说底本。反正是给大众看的小说,又非学术论文,三分写实、七分虚构恰恰好。

说实话,站在读者的立场来看,我也会选择《三国演义》。即便我知道利用草船借箭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孙权,并且孙权只是因轻舟有一侧中箭太多,深恐翻船,才调转船首,让另一侧中箭,最后箭均船平,安全返航。但只要有人提起“草船借箭”,我还是会反射性地联想到诸葛孔明和赤壁,而且这个诸葛孔明最好是神采飘逸的金城武。

话说回来,山本勘助死时,年龄大约六十八岁,这在战国时代算是相当长寿了。何况他是死在战场,应该死得无悔无怨。

目前一般说法是勘助因“啄木鸟战法”失败,负疚战死。但我觉得,既然没有所谓的“啄木鸟战法”,他根本无须负疚,很可能因岁数已大,且身有难言的宿疾,自知无法再驰骋战场,才决意于恩人信玄面前结束自己的一生。

有关第四回川中岛合战,赖山阳除了上述那首著名的“鞭声肃肃夜过河,晓见千兵拥大牙,遗恨十年磨一剑,流星光底逸长蛇”汉诗外,另有一首《筑摩河》:西条山 筑摩河越公如虎峡公蛇汝欲螫 吾已噉八千骑 夜冲暗晓雾晴 大旗挚两军搏 山欲裂快剑斩阵腥风生虎吼蛇逸河喷雪傍有毒龙待其蹶

这首诗形容谦信如虎,信玄若蛇。我觉得最后一句很有趣,原来织田信长是毒龙?宇佐美定满如梦似幻的越后能臣 上杉谦信的良师兼谋将甲越勇将传/上杉家二十四将/宇佐美骏河守定行/歌川国芳

月百姿/上杉谦信/霜满军营秋气清 数行过雁月三更/月冈芳年上杉家家训

心无烦恼时,心广体泰。心无忍辱时,待人亲切。

心无欲念时,情深义重。心无我执时,不生猜疑。

心无骄傲时,敬重他人。问心无愧时,不畏他人。

心无偏见时,能育人才。心无贪念时,不媚谀人。

心无怒气时,和颜悦色。心存忍字时,万事圆满。

心无杂念时,平心静气。心有勇气时,不悔不恨。

心无邪念时,淡泊无求。心有孝思时,忠贞节操。

心无自满时,能解善意。心无迷惑时,不责于人。谦信家训精明简洁,比起现代一些讲述做人道理之类的书籍或某些宗教教条更浅显易懂。

一五七九年献纳给春日山八幡宫的《谦信家记》中描述,某天,谦信召唤近侍开茶会。闲谈时,谦信问:“信玄、氏康、信长三将均为坂东(关东古名)著名大将。你们说说这三大将的政道和兵法有何差异。”

上杉四天王之一的甘粕近江守(景持)答道:“根据我从相模(北条)、甲州(武田)、尾张(织田)三国浪人武士打听出的结果,可谓三将三色。”“何为三色?”谦信问。“兵法首要三略是智、策、武,此三将各具优劣。”“你说说看,何人为何色?”谦信追问。“氏康智略十分,策五分,武三分。信玄公策略十分,智五分,至于武,可能和氏康同等。信长公是弱敌,目前还无法判断。”“如此说来,三将均具有两略,独缺一略,是吗?”“是。主君最好分别各以智、策、武三略对付此三将。氏康公用智略,信长公用策略,信玄公用武略。只要深知此三将优劣点,即能应付自如。”

谦信听后,深有同感地点头,赏赐美酒给在座诸位近侍。《谦信家记》中没有记载这场茶会的日期,但会话中形容织田信长为弱敌,看来应该是信长还未抬头之前。

谦信于天正六年(一五七八)过世。翌年八月,《谦信家记》作者感叹道:“此书记载甲越相尾四将(信玄、谦信、氏康、信长)交争之事。(中略)如今只剩信长公一人,威力日益上升,天下诸人仰望信长公如仰天,(信长)实为走运者。”似假如真的谦信军师

正如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必定成双那般,山本勘助和宇佐美定满这两人也密不可分;有信玄必有谦信,有勘助必有定满。

二○○八年十月五日,日本演员绪形拳过世。听到此消息时,我很难过。绪形拳是我高中时代以来一直很喜欢的演员之一,虽然他的次子绪形直人也不错,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绪形拳。

绪形拳生前演的最后一出NHK大河剧是二○○七年的《风林火山》,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正是宇佐美定满;而饰演山本勘助的演员是内野圣阳。内野圣阳正是在日本很火热的幕末时代电视剧《仁医》里,饰演坂本龙马的那位个性派演员。《风林火山》大河剧的最大卖点正是山本勘助和宇佐美定满这两名军师的兵法智略较量。为何连NHK大河剧也将这两人串在一起呢?理由其实很单纯。

假若山本勘助是甲州流派兵书《甲阳军鉴》作者创出的虚幻参谋,那么,宇佐美定满则为越后流派兵法倡导者捏造的蜃楼军师。不过,这两人在历史上都确有其人,只是是否真如后人想象那般,一是信玄的作战参谋,一是谦信的战术军师,答案则不得而知亦无从查证。

无论甲州流派或越后流派兵法,日本所谓的兵法军事学均为江户时代初期盛传的学问之一。说白一点,就是和平时代没仗可打,只能玩玩纸上谈兵的学问。军记读物在日本江户时代之所以广受大众欢迎,原因也在“毫无兵祸”这点。

十七世纪初至十九世纪中叶,全世界都很混乱,欧洲陷于大规模国际战争的“三十年战争”,英国处于“清教徒革命”内战,中国则是明朝灭亡清朝兴起;之后是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清朝“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之乱”,等等。唯独日本,直至黑船出现,两百多年一直处于和平年代,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逐步累积独特的日本文化。

话说江户时代初期,主流兵法是幕府公认的甲州流派,也就是武田信玄流派。当时纪州藩(和歌山县与三重县南部)的兵法家宇佐美定佑在自己著作的兵书中让宇佐美骏河守登场,宣称该人是上杉谦信的军师,目的是对抗甲州流派的山本勘助。

纪州藩初代藩主是德川家康的十子德川赖宣,也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祖父。为何同为德川家一族,纪州藩竟公然与幕府唱反调,倡导越后流派兵法呢?

当时上杉家已经破产,荣华不再,家名坠地。为了复兴上杉家,宇佐美定满的孙子及曾孙拼命创作谦信的军记读物,宣扬越后流派兵法。而宇佐美父子俩的后台老板正是德川赖宣。

德川赖宣本就有“南海之龙”美称,性格豪放不羁,不甘雌伏,才敢公然和幕府作对。正因为有上述背景,宇佐美定满便一跃成为上杉谦信生前最信任的军师。

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这两名大将,性格与作风完全不同。信玄经常传唤家臣召开会议,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执政方式;谦信则比较独断独行。

不过仔细阅读《谦信家记》,可以发现谦信虽独揽大权,却不像织田信长那般专断,还是会听从家臣的建议。何况在织田信长出现之前,诸大名都没有直属职业军队,必须仰赖领国内的小分国领主以及分散于各地的地方豪族撑持,方能保住大名身份。因此谦信身边应该也有军师或作战参谋,只是没有留下记录。

虽然宇佐美定满是谦信的幕后参谋这点仍须置疑,但他确实为了谦信而戏剧性地划下自己的人生句点。

宇佐美家祖先原为伊豆地方豪族,后来迁移至越后定居。宇佐美定满与其父均是越后守护上杉家家臣。

当时的上杉家并非谦信之后的上杉家,谦信是越后守护代长尾家的儿子,三十二岁之前的名字是长尾景虎。越后的上杉家和长尾家经常交战,宇佐美定满和谦信的父亲本为敌对关系。《北越军谈》描述,定满五十岁过后,辞去官职跑到京都隐居,此时十四岁的长尾虎千代(谦信)刚好在诸国游学,两人在京都相遇。但根据比较确凿的史料看,谦信并非长尾家长子,没有资格继承家督,幼时便进寺院当小和尚,不可能出现在京都。不过,事实往往比小说更离奇,或许谦信真的擅自离开寺院跑到京都留学也说不定。

另一方,一六一五年由上杉家家臣写成的《上杉将士书上》则描述,谦信的庇护者,亦即谦信乳母的丈夫本庄庆秀招聘定满为谦信的兵法指南;《谦信军记》中却说,谦信在十三岁时离开故乡,与近侍僧侣一起周游诸国,描绘诸国地形并记录该地风土人情,途中在比叡山延历寺偶然和隐居的宇佐美定满邂逅,两人结下君臣之义。

何真何假?我也不清楚。总之,两人是君臣关系这点没错,但到底在何时、因何而成为君臣关系则众说纷纭,无法查证。以老命一条为主君斩除祸根

宇佐美定满最有名的轶事是他的死。

一五六四年,宇佐美定满七十六岁,主君谦信三十五岁。

此时的谦信已经继承了关东管领的姓氏和家督,威势遍及越后、信浓、上野、武藏,并且以国主身份两度上洛,取得朝廷和足利将军的信赖。长尾政景/常庆院珍藏

七十六岁的定满在谦信身边服侍了二十年,眼看自己的人生蜡烛即将燃尽,但主君谦信仍来日方长,而且小武田信玄九岁。定满心想,有朝一日,谦信必能歼灭武田氏并征服小田原北条氏,成为关东霸主。不过,为了让主君于日后能称霸关东,他必须于事前斩除上杉家的祸根。

所谓上杉家的祸根就是长尾政景。

长尾政景是谦信的姐夫,按血缘系列来说,政景是长尾家嫡系子孙,谦信是旁系。虽然谦信继承了前任管领上杉家家督地位,但出身毕竟不是嫡派,导致政景在言谈举止中均有蔑视谦信的倾向。

谦信于十九岁继承长尾家家督后,年长四岁的政景便再三和谦信作对交战。经宇佐美定满和其他有力武将居间调停,政景才臣服于谦信。

这样的政景如一座休眠火山,没有人能预知他何时会爆发。

长尾政景是位猛将,根据地是上田庄坂户城(新潟县南鱼沼市),拥有兵精将勇、所向无敌的部队。坂户城位于信浓国与上野国境界,是越后国的守备要害,只要政景和武田氏或北条氏联手,随时有可能放逐谦信,自居国主。

宇佐美定满最担忧的正是此事。

该年七月,定满带几名随从前往自己的支城野尻城避暑。

野尻城离坂户城很近,城边有野尻湖,正适合纳凉避暑。

定满遣使者邀约政景和其子前来赴宴。以政景的立场来说,对方是近乎退休的老人,再说当时政景和谦信的关系也不错,毫无理由拒绝。于是政景带着两个儿子和三十余名随从前往野尻城赴约。

五日,众人分乘三艘游船在野尻池泛舟喝酒作乐。《甲越军记》描述,第一艘游船主客是政景,东家是定满,其他各有几名随从。第二艘游船主客是政景的长子义景和次子景胜,宇佐美家老户股主膳负责招待。第三艘游船则载满美酒佳肴等盛馔,乘客是膳夫、茶人等多数陪侍。

酒醉饭饱后,定满说天气太热,突然跳入湖中游泳。看到老迈的定满在游泳,政景不甘示弱也跟着下水。但不知政景是不擅游泳还是因喝醉导致心脏麻痹,竟然溺死湖中。定满也沉于水底。野尻湖今景,相传定满与政景共赴黄泉之处

宇佐美定佑的著作《北越军记》则述说,宴会从早上持续至傍晚,众人均带醉意。晚风渐强,政景和定满搭乘的游船远离了其他两艘船。突然船内浸水,船身倾向一方。政景失色起身大喊:“怎么回事?船底有洞。”“别慌,有我在,不会有事。”定满也站起身。

然而,定满并没有去救政景,反倒拉着政景的双手一起落入湖中。双方随从都已经醉得站不稳脚步,见状后慌成一团,有人跳入湖中抢救,有人大声呼唤其他游船。

最后只听到政景一声怒吼:“老人家,您疯了吗?”

之后政景和定满均沉入水中,未再浮出水面。“这是宇佐美的奸计!”“放肆!是我们主君中计了!”

两家随从在船上拔刀彼此谩骂,待船靠岸,随即在岸边厮杀起来。

消息立刻传到坂户城。坂户城的军队马上出发前往野尻湖,但宇佐美家老已经扣住长尾政景的两个儿子为人质,固守城内,从坂户城赶来的政景精锐部队根本无计可施。

到了夜晚,自邻近村落紧急召唤来的擅长游泳的众多村人,总算自湖底打捞出政景和定满的尸体。

据说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早已断气。

按尸体状况看来,似乎是定满搂住政景,一起溺死湖中。

谦信在春日山城接到讯息后,惊愕得落泪叹道:“定满……你竟然……师父……原谅我。”

身为越后国主身份的谦信当然不能沉浸在个人感伤中,随即抛去私情,接二连三下达各种善后命令。

上田长尾家由长子义景继承家督、为政景举行国葬、没收宇佐美家的琵琶岛城和野尻城。宇佐美家便如此绝灭。

一九○一年出版的《新潟县名胜案内记·传评记》中则述说,谦信打算暗杀政景,但定满深恐政景的部下会举兵叛乱,遂留下遗书建议谦信于事后把所有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并予以严惩,断绝宇佐美家。如此做,政景的部下才不会起疑。

这起事件是日本战国史悬案之一,连现代历史专家也无法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单纯的意外溺死,或是定满个人的计谋?抑或谦信和定满两人于事前说好的策略?至今仍真相不明。

唯一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宇佐美定满以七十六岁高龄除去上杉家内患,但也赔上自己的性命。

此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是谦信。

谦信不但毫不费力获得政景的要冲领地,也顺理成章将政景的精锐部队整编为直属前线军队。但是,倘若把时间往后挪,或许有人会说谦信的最大收获是政景的次子,亦即日后的上杉家第二代当主上杉景胜。

宇佐美定满的结局和山本勘助的死法极为类似,后人才会将他们串成一组,不厌其烦让他俩一而再、再而三登场于各种舞台、小说、电视剧中。百战百胜,战国三雄皆低头

一五七三年四月,五十三岁的武田信玄在讨伐织田信长时,旧疾复发。归国途中,信玄自度不起,召诸将处理后事。《日本外史》记载,信玄于病床告诫儿子胜赖曰:“汝慎勿佳兵以亡我国。吾死天下独有一谦信而已。汝请援以国托之。彼一受汝托,必不与邻国合以侵汝也。”言毕昏迷。

谦信听到信玄过世的消息时,正在用餐,据说他“舍箸而叹曰:失吾好敌手矣,世复有此英勇男子乎。因潸然流涕者久之”。

信玄死后,越后将士再三劝说谦信,要谦信趁机攻打甲斐。谦信回道:“我与信玄数十战,不能取。及其死,侮弱子,乘败取之,何以对天下?”(《日本外史》)

这也是后人崇拜上杉谦信的理由之一。

若是德川家康或织田信长,早就出兵拿下整个甲斐国,谦信却固守自己的人生美学,不乘人之危,不做落井下石之事。遗憾的是,五年后,谦信也病殁。

在战国群雄中,上杉谦信大概是风评最佳之人。他不耍任何诡计阴谋,也不考虑利害得失,义气深重,连交战多回的宿敌武田信玄于临死前也交代儿子,万一国家有危,务必向谦信求救。

然而,令人想不通的是谦信既然百战百胜,而且几乎终生都在打仗,为何不统一关东地区,宁可蜗居在一入冬便冰天雪地如同陆地孤岛的越后国呢?弹正少弼上杉谦信入道辉虎/月冈芳年

谦信并非没有财力,他生前十数回远征关东,两次上洛拜见将军和朝廷,均因具有丰富财源方能达成。

虽然现代的新潟产稻米已成为众所皆知的名牌,但在谦信那个时代,越后国的稻米收获量并不多。谦信的主要财源是贸易、麻布、金银。越后领地内的日本海沿岸港口,均有越后国贸易专用船和运输海路。当时棉布尚未普及,麻布是老百姓的贵重衣料,亦是公卿贵族惯用的白布原料,越后特产之一正是苎麻。

此外,谦信拥有金山、银山。

上杉谦信过世后,第一个进入春日山城本丸(内城)的人是上杉景胜。

景胜占据春日山城本丸后,才发现谦信储存了两万七千两金子。景胜正是利用这些金子向武田胜赖的家臣进行贿赂,阻止胜赖和北条氏联手让谦信的另一个养子三郎景虎继位。

一年后,景胜终于得胜,登上越后国主宝座。

丰臣秀吉统一天下时,日本全国有三十一座金山、银山。根据史料,秀吉命全国大名缴纳金子时,上杉家交出的金子占全国总量百分之九十五。

既然谦信具有优秀的政经能力,打仗时更敢勇当先,而且为了缩短行军距离,还特地修筑长达一一五公里类似现代高速公路的“上杉军道”……除了冬天无法出兵以外,他拥有众多足以扩张领地的条件,为何宁愿死守在越后国的春日山城呢?

假如谦信真是女儿身,他的故事可能比戏剧更吸引人。我个人也希望他真是女儿身。只是,综观各种史料记载,又找不出他是女儿身的确证。他的行动逸出战国武将的常轨,似乎不应该生在战国时代,讽刺的是,这也正是他的最大魅力。春日山城

信玄过世前两年,北条第三代当主北条氏康也病逝。对谦信来说,这是个大好时机,既能趁乱歼灭武田家,亦能扩张领土至关东。然而,谦信却固守一个“义”字,按兵不动。

谦信每次出征都会标榜“义”字。他并非为私欲而打仗,都是受人之托帮别人出兵,击败敌人后,再将占领地归还给求援者,宛如正义战神受托出现在战场,之后英姿飒爽地扬长而去。他的人生观也影响到第二代当主上杉景胜,父子两代在战国时代均备受尊崇,给人清冽印象,少有人胆敢和上杉家正面交战。

或许谦信的真正心愿是不想离开故乡雪国。上杉家在越后国如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虽然在谦信统一越后国之前,各地豪族历经多次离合聚散,但领地老百姓最爱戴的毕竟是上杉家。

上杉军之所以骁勇,全靠打仗时召集来的领地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只能当前线杂兵或输送要员,但假如前线杂兵或输送要员对领主怀有代代相传的恩义之情和亲近感,作战时的气势与生死观便与其他军队截然有异。

根据史料,上杉军平时兵力是武将六十、骑兵六百、长矛队三千九百、枪炮队七百六十、机动部队六百,总数不及六千,可谓少得可怜。碰到大合战时的所谓数万兵力,几乎都是领地内的临时农民兵。由此可见,上杉家和领民之间的信赖关系极为坚固。

织田、丰臣、德川三大战国英雄,在上杉谦信面前也得低头服输。尤其织田、丰臣麾下那些曾经实际与上杉军交战过的著名武将,均把谦信神化为军神,对谦信心驰神往。

谦信的根据地春日山城类似深山中的寺院要塞,位于标高一八九米的山上。松树和古杉密集丛生,从山脚至山顶的诸条小径完全不像手持长矛或腰配刚刀的武士行走的路径,反倒比较适合修行僧侣来来去去。山顶本丸北方有不识庵法堂、毘沙门堂、诹访堂、护摩堂等建筑物。谦信经常独自一人蛰居于不识庵法堂念经。

我从未念过经,但多次参与日本亲戚或邻人的葬仪,熟悉日本人的守夜和次日告别式的过程,以及和尚送灵时的念经声。每次都觉得和尚念经时的声音和韵律有种奇妙力量,很像催眠术,会令人精神恍惚,仿佛身处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幻境。

对谦信来说,不识庵法堂或许类似胎儿在母胎时的状态,没有任何危险,也不用动脑筋下任何判断或命令,是唯一能令谦信陶然自乐的暗室。

由这点可以看出谦信并非强人,他应该有颗脆弱心灵,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示弱。

德川家康很胆小,但胆小正是家康的强韧武器;谦信外表刚勇,内心世界却如蜘蛛丝那般脆弱。

如果把谦信这座如母胎的“不识庵”法堂扩大,正是入冬后即形同陆地孤岛的越后国。冬季的春日山城都被深雪覆蔽,住在雪国的人应该都知晓下雪时,雪会吸收所有声音,整个世界深沉闲静,杳无声息。

谦信始终死守在越后国的原因,或许正是这点。他真正想守护的是看不到狼烟、听不到战鼓声的冬之越后国。

我想,假如他不继承长尾家,继续留在寺院当和尚,很可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名僧。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战国时代的天才军师 丰臣秀吉的左辅右弼智囊团竹中半兵卫/禅幢寺珍藏黑田官兵卫/福冈市博物馆珍藏助鲤成龙两兵卫

丰臣秀吉从区区一介草民,赤手空拳爬至男人世界最高峰的天下人宝座,是“鲤鱼跃龙门”的极端例子,也是众多日本男人向往的历史人物。讽刺的是,鲤鱼是为了繁衍后代才跳龙门,秀吉虽然有幸跃过水门槛并披上龙袍,从鲤鱼化身成飞龙,却也因此而灭种。

秀吉能成龙,全靠两位天才军师的辅助,一是竹中半兵卫,另一是黑田官兵卫。

竹中半兵卫的本名是竹中重治,黑田官兵卫的正式名字是黑田孝高。因后人习惯称他俩为“二兵卫”或“两兵卫”,所以下述文章提及两人时,全通称为“半兵卫”、“官兵卫”。

确切说来,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均不能称为“军师”。他们都拥有自己的军队,应该是“武将”。

半兵卫这方,本来是织田信长看中了他,想收为家臣,遣丰臣秀吉去游说。当时的织田正打算攻打近江浅井氏,用尽心机向近江国境附近的武将城主策谋施略。半兵卫的居城菩提山城正位于美浓与近江两国边界,而且和近江当地武将有来往,织田才派遣能言善道的丰臣秀吉去当三顾茅庐说客。

不料半兵卫不喜欢性格激烈的织田信长,故意回秀吉说:“我宁愿在你手下做事。”这句话其实是半兵卫的婉拒,没想到秀吉竟信以为真,回去向织田报告时,不但没有坦白说出半兵卫婉拒的事实,反倒恳求织田允许半兵卫待在自己身边。太平记英勇传/竹中半兵卫/落合芳几

这时期的丰臣秀吉还未爬到大名地位,身边只有蜂须贺小六等草莽英雄,缺乏具有军事知识的理性人才。而织田信长本人擅长战略,终生从未用过任何军师参谋,他本身就是个天才军事家兼魅力型领袖,具有英雄式的感召力。织田大概也明白秀吉身边没有知性派策士,才答应秀吉的恳求。

因此,竹中半兵卫实为织田信长的直属家臣,并非秀吉的麾下部将,两人地位同等。只是,半兵卫确实将自己所知的兵法知识全传授给秀吉,辅助秀吉一步步登天。

可惜这位旷世奇才竟英年早逝,享年仅三十六岁。

黑田官兵卫也是织田信长的直属家臣,小竹中半兵卫两岁。但他似乎不像好友半兵卫那般恬淡寡欲,以致后世作家在描述他的人生荣枯时,往往说他内心隐藏着窥觊天下的野心。因而他虽是丰臣秀吉前半生的最大功臣,最后也只能成为远离中央政权的九州丰前十二万石(实际是十七万石)大名。

不过,“黑田官兵卫肖想天下大饼”的说法,是大正时代之后的文人所塑造的形象。这点另有下文,后文再进行查证。我们先来看一段最有名的“二兵卫”典故。

据说,说话不打草稿的丰臣秀吉曾和黑田立下拜把兄弟誓约,并在寄给黑田的信中留下白纸黑字诺言:“无论将来谁先出人头地,彼此都要终生照顾对方。”

黑田官兵卫极为珍惜这封书简。

竹中半兵卫看了这封黑田经常引以为豪的书信后,随手就把信件抛进火盆烧掉,并警告官兵卫:“你和秀吉不是兄弟,是主从,你千万要记住这点。留下这种信札,只怕日后会给黑田家带来祸患。”

由此看来,竹中半兵卫比黑田官兵卫更深知“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

倘若彼此都是凡夫俗子,这份友谊或许能天长地久。然而,一方是前途无量的“鲤鱼”,另一方只是在背后助阵的“波浪”,双方的距离势必日趋遥远,友谊也会变质。

对“鲤鱼”来说,跃龙门之前许下的诺言,确实是个威胁性很大的祸根;而对“波浪”来说,老是执著于往昔的情谊,弄不好会招惹灭门绝户的悲剧。

竹中半兵卫正是看透这点,并为好友着想,才擅自烧掉那封书信。

事实也证明,丰臣秀吉成为飞龙后,逐渐防范并远离黑田官兵卫,最后让石田三成等行政官取代了往昔在战场为己舍身拼命的武将席位。话虽如此,后人也不能怪丰臣秀吉过河拆桥。

正如前面所说,人各有命。只要立场不同,判断物事的观点便不同,裁量取舍时的选择当然也就会背道而驰。命中注定成龙的鲤鱼,即使事前没有“波浪”助力,终究会成龙。

竹中半兵卫的命运是早夭,丰臣秀吉的命运是无后,就这三人来说,晚年最幸福的人该属黑田官兵卫。

然而,以后人的立场来看,丰臣秀吉于生前确实过于防范黑田;或者说,过于漠视黑田。即便黑田怀有不为人知的野心,但他从未对秀吉起过叛逆之心,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谓黑田的野心,对象可能不在“天下”这块大饼,而在“秀吉”这个人身上。

换句话说,黑田一心一意为秀吉效劳,目的只在秀吉的一句夸奖或喝彩。这可以从他视那封秀吉亲笔写下的诺言书信为珍宝这件事看出。

有时候,人拼命为另一个人效力,并非为了名利,而是单纯想得到对方一个赏识笑容或肯定眼光而已。

我总觉得,黑田官兵卫对丰臣秀吉的感情应该属于后者。遗憾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只要多活几年,多吃几口米饭,多参与几场葬仪,迟早都会领悟,男女之间的爱情或同性间的友谊,甚或血缘亲情,往往都逃不过“落花流水”的结局。毕竟,每个人走的人生路途都不一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人生定理。

秀吉过世后,黑田家在关原合战立功,成为筑前国(福冈县)五十二万三千石大名,名副其实名利双收。但黑田官兵卫可能更渴望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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