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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7 06:5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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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美南吉

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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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阿权

小狐狸阿权试读:

小狐狸

阿权作者:新美南吉排版:辛萌哒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34278068本书由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小狐狸

七个孩子走在月夜里。

孩子里面有大有小。

月光从天上照下来,孩子们小小的身影映在地面上。

孩子们看着各自的影子,心想:头好大,腿好短啊!

有的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的孩子觉得太难看,就跑了起来。

在这样的月夜里,孩子们难免会产生一些幻想。

孩子们是从一个小山村,到半里路之外的镇子去赶夜庙会的。

上了凿开的山道,乘着春夜的微风,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孩子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时,有一个孩子落在了后头。“文六,快点!”其他的孩子叫道。

即使是在月光下,也可以看得出文六是个瘦瘦白白、大眼睛的乖孩子。他使劲儿地追赶着大家。“可是,我穿的是妈妈的木屐啊!”文六终于撒娇地说。

可不是嘛,他细长的脚上果真穿的是一双大人的木屐。

进了镇子没多久,路边有一家木屐店。

孩子们走进了那家木屐店。因为文六妈妈让他们给文六买一双木屐。“啊,我说大婶,”义则噘着嘴,对木屐店的老板娘说,“这小子,是木桶店清六家的小孩,给他拿一双木屐吧,回头他妈妈会来付钱的。”

为了让老板娘看清楚,大家把他推到了前面。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文六。文六眨巴了两下眼睛,呆立在那里。

老板娘笑了,把木屐从货架上拿下来。

木屐一定要合脚才行。义则简直就像是个父亲,帮文六试起木屐来。文六毕竟是个独苗,娇生惯养惯了。

恰好在文六穿上新木屐的时候,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奶奶走进了木屐店。老奶奶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哎呀呀,这是哪家的孩子啊,晚上买新木屐,是要被狐狸附体的!”

孩子们吃惊地看着老奶奶的脸。“骗人,才不会有那种事儿呢。”义则马上回嘴说。“迷信!”又一个孩子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孩子们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不安的神色。

这时,木屐店老板娘随口说道:“好吧,既然这样,大婶就给你施个魔法吧!”

老板娘做了一个划火柴的手势,在文六的新木屐后面轻轻地比画了一下。“好了,这下不怕了。这样狐狸、狸子都不会附体了。”

就这样,孩子们出了木屐店。

孩子们一边吃棉花糖,一边观看小童女在舞台上眼花缭乱地耍着两把扇子。小童女脸上涂着浓艳的脂粉,仔细一看,原来是“多福汤”澡堂的都音子。于是,孩子们就悄悄地耳语起来:“那个小童女原来是都音子啊,嘿嘿!”

看小童女看腻了,孩子们又跑到黑暗的地方,去放烟花和鞭炮了。

舞台照明灯那里聚集了一大群飞虫,围着电灯飞来飞去。仔细一看,舞台正面的屋檐下,有一只土褐色的蛾子紧紧地贴在上面。

当木偶在花车上开始跳祝福舞蹈的时候,神社里的人渐渐少了,烟花和气球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孩子们在花车跟前排成一排,仰头看着木偶的脸。

木偶的脸既不像大人,也不像小孩,乌黑的眼睛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还不停地眨巴眼睛。那是因为耍木偶的人在后面拉绳子。尽管孩子们清清楚楚地知道,可是每当木偶眨巴眼睛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有一种恐怖和奇怪的感觉。

想不到,木偶突然啪地张开了嘴,吐出舌头,转眼之间,嘴又合上了。木偶的嘴里是血红血红的。

孩子们知道,这也是因为耍木偶的人在后面拉绳子。要是白天的话,孩子们一定会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是现在,孩子们却笑不出来了。在灯笼的光线中,在影子晃来晃去的光线中,木偶简直就像是活人似的,一会儿眨眼睛,一会儿吐舌头……太可怕了!

孩子们想起了文六的新木屐,想起了那个老奶奶说的话:“晚上买新木屐,是要被狐狸附体的!”

孩子们发觉自己玩得太久,现在该回家了,还要在野地里赶半里路呢!

回来时也是月夜。

可是,孩子们却提不起精神来,默默地走着,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事似的。当来到那条山坡道上的时候,一个孩子凑到另外一个孩子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于是,听到悄悄话的孩子又跑到别的孩子身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那个孩子再去对别的孩子悄声耳语。就这样,除了文六之外,一件事情传遍了所有孩子的耳朵。

他们说的那件事情是:“木屐店老板娘没有真的在文六的木屐那儿划火柴、施魔法,只是装了装样子。”

接着,孩子们又静悄悄地走了起来。安静下来之后,孩子们又在想:被狐狸附体是怎么一回事呢?狐狸会钻进文六的身体里吗?文六的样子、形状不变,心却变成了狐狸吗?那样的话,文六现在就可能已经被狐狸附体了吧?文六不说,没有人知道,但他的心可能已经变成狐狸了吧?

因为同样是在月夜,同样是在野地的山路上,所以每一个人想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于是,大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走到围着矮桃树的水塘边上的时候,孩子中不知是谁,小声咳嗽了一下。

因为是静悄悄地走路,所以大家全都听到了这小小的声音。

于是,孩子们开始悄悄地询问刚才是谁咳嗽的。就这样,大家很快就知道是文六咳嗽了一声。

是文六咳嗽了一声!既然是这样,孩子们就想:这咳嗽声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啊?再一想,这好像不是咳嗽声,像是狐狸的叫声呢。“吭!”文六又咳嗽了一声。

孩子们觉得文六肯定是变成狐狸了。大家中间有一只狐狸,孩子们越想越害怕。

家住在离大伙儿稍远的地方,宅子被一大片橘子园围着,孤零零地立在湿地当中。过去,孩子们总是会从水车那里稍稍绕一个圈,把文六送到家门口。因为文六是木桶店清六的宝贝独苗,娇生惯养惯了。文六妈妈常给他们橘子和点心吃,叫他们跟文六一起玩。今天晚上,去赶庙会的时候,他们也是到门口来接文六的。

大家终于走到了水车的边上。水车旁边有一条细细的岔路,一直通到草坡下面,那是去文六家的路。

可是今晚,大家好像都把文六忘了似的,谁都不想去送他。不是记不得了,是因为怕文六。

娇气包文六以为热心的义则一定会送他回家,他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消失在了水车的阴影中。

最后,没有一个人跟文六一起走。

文六只好一个人走到那条月光明亮的湿地小路上。青蛙不知在什么地方低声鸣叫。

文六想,这里离自己家没有多远了,即使没有人送也不怕。不过,平时总是有人送自己回家,偏偏今天晚上没有人送了。

文六虽然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他知道大家交头接耳说的是自己木屐的事,也知道是自己咳嗽了一声,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去庙会的路上,大家还那么热心地照顾自己,可就因为晚上穿了一双新木屐可能会被狐狸附体,就再也没有人关心自己了,这让文六感到伤心。

义则要比文六高四个年级呢,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如果是平常,文六冷了,他就会脱下套在外面的褂子(乡下少年冬天在外面罩一件短褂),给文六披上。然而今天晚上,无论文六怎么咳嗽,义则都没有说要给他披褂子。

文六走到了宅子外面的罗汉松篱笆墙那里,他打开院子后面一扇小木门,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突然担心起来。

说不定自己真的被狐狸附体了,如果是那样,爸爸妈妈会把自己怎么样呢?六

今天晚上,爸爸去木桶店协会还没有回来,所以文六就和妈妈先睡了。

文六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可还跟妈妈一起睡。有什么办法呢,独苗嘛。“来,跟妈妈说说庙会上的事。”妈妈给文六理了理睡衣的领子说。

文六每天都会把白天的事情讲给妈妈听,比如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街上看到的事情,看了什么电影。文六不怎么会讲,磕磕巴巴的,可是妈妈总是津津有味,而且很高兴地听文六讲这些事。“仔细一看,那个小女童竟是‘多福汤’澡堂的都音子!”文六讲着。“是嘛。”妈妈又会意地笑着问道,“后来还有谁登台表演了呢?”

文六像是努力在想似的,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不过后来还是不再说庙会的事情了,而是这样问道:“妈妈,晚上买了新木屐,就会被狐狸附体吗?”

妈妈以为文六还要说什么,就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今晚文六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大致猜到了。“这话是谁说的?”

文六变得认真起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话:“是真的吗?”“瞎说,哪会有这种事儿?只有过去的人才会这么说。”“是瞎说吗?”“当然是瞎说了。”“真的?”“是真的。”

文六沉默了一会儿。沉默的时候,眼珠转动了两下,然后又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会怎么样呢?”“什么会怎么样?”妈妈反问道。“如果我真的变成狐狸了,会怎么样呢?”

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呀,说呀,说呀!”

文六害羞地用两只手推了推妈妈的胸脯。“怎么样呢?”妈妈想了一下,说,“那就不能待在这个家里了。”

文六听了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我去哪里啊?”“听说鸦根山那边现在还有狐狸,去那里吧!”“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于是,妈妈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说:“爸爸和妈妈商量好啦,既然可爱的文六变成了狐狸,那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们决定不做人,改做狐狸了。”“爸爸妈妈也要变成狐狸吗?”“是的,我们俩明天晚上也去木屐店买一双新木屐,一起变成狐狸,然后,就带着文六小狐狸,去鸦根山。”

文六闪动着大眼睛问:“鸦根山在西边吗?”“就是成岩西南方向的那座山。”“很大的山?”“是一个长着很多松树的地方。”“有猎人吗?”“猎人?就是拿枪的那些人吗?深山老林嘛,也许会有。”“要是猎人开枪了,那可怎么办啊?”“我们三个躲在深深的洞穴里,就不会被发现了。”“可要是下雪的话,就没有吃的了呀。出来找吃的时候,如果被猎犬发现了怎么办啊?”“那就拼命地逃。”“爸爸妈妈逃得快,可我还是一只小狐狸,会落在后面的啊。”“爸爸妈妈会从两边拉着你的手跑。”“就在那么跑的时候,狗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了怎么办啊?”

妈妈沉默了一下,然后显得极其认真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那样,妈妈就一瘸一拐地慢慢跑。”“为什么?”“狗就会扑上来咬住妈妈啊,那样,猎人就会追上来,把妈妈捆起来。那样,宝贝你和爸爸就可以逃走了。”

文六吃惊地凝视着妈妈的脸。“我不要妈妈那样,那样不就没有妈妈了吗?”“可是只能这样啊,妈妈一瘸一拐地慢慢跑。”“我说我不要那样,妈妈!那样不就没有妈妈了吗?”“可是只能这么做啊,妈妈一瘸一拐地慢慢跑……”“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文六大吵大嚷地扑进了妈妈的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也用睡衣袖子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随后,把文六踢开的小枕头,又枕到了他的头下。钱  坊

一个夏末的傍晚。

坦吉和哥哥站在海边,冲着火红的夕阳吹口哨。

坦吉和哥哥是暑假来海边的叔叔家避暑的。

哥哥吹得一口好口哨。坦吉嘴翘得老高,可就是吹不响。哥哥吹的是一首军舰进行曲,坦吉默默地、入迷地听着。哥哥一边用脚尖嗒嗒地踏着节拍,一边灵巧地吹着口哨,坦吉羡慕极了。“阿坦,你也吹吹看。”吹完了快乐的军舰进行曲,哥哥对他说。

坦吉又乖乖地和刚才一样翘起嘴巴使劲儿吹了吹,可还是吹不响。别说军舰进行曲了,连个“嘟”的响声也没有发出来。

坦吉脸涨得通红,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哪有像你那么吹口哨的啊……”

哥哥放声大笑起来。

不过,最后两三次,坦吉还是吹出了一点“嘟嘟”的响声。“哥哥,我吹响了吧?……”

坦吉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两个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狗。那狗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头顶上有一块铜钱那么大的黑斑,其他地方都是白毛。不过好像是掉进沟里面去了,浑身的毛都变成了灰色。

它正仰头望着坦吉,不住地摇晃着尾巴。“哥哥,好可怜的一只狗啊!”“嗯。”

哥哥望着瘦骨嶙峋的小狗。“哥哥,咱们把它带回去吧。”“嗯,好的。”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带着瞎了一只眼的小狗,踏上了归途。

夕阳像火一样红彤彤地燃烧着。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

坦吉已经会吹一点口哨了。在海边捡到的那只狗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已经成了坦吉唯一的好朋友。

哥哥管那只小狗叫“盲流”。不过,坦吉却给它起了一个好朋友一样的名字,叫“钱坊”,因为它头上有块铜钱一般大的黑斑。坦吉很疼爱它,连晚上睡觉也要跟它睡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由于一点小事,钱坊把叔叔给惹火了。

叔叔平时就不喜欢狗,他是想趁机把钱坊赶走。“叔叔,原谅它吧,钱坊什么也不懂,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来……”

坦吉一遍又一遍地向叔叔道歉。哥哥和婶婶也都为钱坊说情,可是叔叔很顽固,说什么也不听。叔叔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只是因为他不喜欢狗,才这么狠心。

暑假就剩下一个星期了,要是钱坊再晚一个星期捣乱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把它带回自己家去了……坦吉哭着这样想。

但是,钱坊终于还是要离开叔叔家了。叔叔公司里有一位叫泽田的同事,喜欢打猎,说是想要钱坊,于是叔叔决定把钱坊给他。

第二天,那个叫泽田的人就来了。“就是这只狗。”叔叔指了指没精神的钱坊。“挺不错的狗嘛,尽管只有一只眼睛,但是很适合打猎。”

那个人用指尖抓了抓鼻子下面的胡子。

坦吉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他知道没有指望了,他希望那位叫泽田的叔叔不要把钱坊带走,可钱坊还是被带走了。“那我就把它带走了。谢谢了。”

泽田叔叔把绳子系在钱坊的脖子上,拉着它走了。坦吉一直跟着钱坊走到门口。“叔叔,您要好好照顾钱坊啊……”坦吉泪汪汪地望着叔叔说。“嗯,我会的。小家伙,你也可以来玩啊。”叔叔看上去挺亲切,他快活地回答道,与坦吉告了别。

往日一见到坦吉就会使劲儿摇尾巴的钱坊,耷拉着尾巴,被牵走了。“嘟——”坦吉情不自禁地像往常那样吹了一声口哨。

钱坊回过头来望了望,想跑回坦吉这边来,可它不得不继续向前走。最后,钱坊终于消失在松林里了。“哇——”坦吉哭着跑进了屋里。

冬天,寒冷的北风没日没夜地呼啸着,把道路两旁的树木都刮秃了。坦吉从二楼的窗口,凝视着冬天灰色的天空。

这么冷的天,不知钱坊在哪里呢?在干什么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钱坊睡在温暖的狗窝里的情景。

有时,他的脑海里,也会浮现出可怜的钱坊顶着寒风,到处找食吃的悲惨样子。

不,钱坊会遇到好人的,一定是那样。这样一想,钱坊可怜的样子就从脑海里消失了。

突然,坦吉的目光落到了楼下的马路上。“啊,是钱坊!”坦吉大声叫了起来。

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被风推搡着,像醉汉一样,沿着冷飕飕的马路,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那的确是钱坊,瞎了一只眼的钱坊。“钱坊!”坦吉打开窗户叫了一声。

钱坊站住了,然后,抬起了头。可是,钱坊已经看不到熟悉的坦吉的身影了,因为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只有那条长长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摇晃着。“钱坊,我这就来,等着我啊!”

坦吉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跑到了外面。

然而……

当坦吉赶到外面的时候,那只瞎了眼的狗已经像风一样地消失了。

坦吉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仔仔细细地把周围找了个遍。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钱坊。

不知钱坊在哪里流浪呢?郁金香

放学回家的路上,君子向朋友典子炫耀起自家的郁金香来。“我们家的郁金香啊,开得比花店里卖的起码漂亮五倍呢!”“哟,那可太漂亮了!”朋友典子羡慕地听着,可心里不免有些怀疑。“我把它跟红蜡笔比了比,结果,红蜡笔的颜色要浅得多、脏得多。”“是吗?”“我妈妈说了,这些花说不定还可以做口红呢!”“是吗?”“你要是用那些花来写生的话,准会成为优等生,没错。”“哟,怎么会呢?”“我们昨天刚把球根埋好,还剩下两三个,我问问妈妈,看看可不可以送给你。”“能给我吗?”“我妈妈肯定会同意的。”

这时正好走到了典子家的门口。“那好,明天早上我就给你带来。”说完,君子就和典子分别了。

回家一问,妈妈说,可以送给典子。

于是,第二天早上,去找典子一起上学的时候,君子就把两个球根放进装葡萄干的空盒子里带去了。“典子!”君子隔着篱笆墙叫了一声。听不到典子的回答,倒是典子的姐姐答应了一声:“哎,来了。”

君子正在纳闷儿,典子的姐姐已经走出大门来,对她说:“典子发烧了,不能去学校了。”

事情来得突然,君子把球根的事儿忘到了脑后,只说了一句“是吗”,就一个人到学校去了。

回到家里,君子把球根埋在了山樱桃树的后面,打算等到春天花开时再送给典子。

典子的病一直不见好。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典子还是没有来学校上学。不久,寒冷的冬天到了,圣诞节、新年也过去了,春天终于来临了。望不见树梢的高大榉树,陆陆续续冒出了细芽。

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君子路过典子家,听到篱笆墙里有说话声,就从篱笆缝朝里面张望。

只见典子穿着睡衣,在姐姐的搀扶下,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典子妈妈站在套廊上望着她们姐妹俩。“姐姐,再往篱笆墙那边走一走,好吗?”典子说。“走那么远,能行吗?”典子姐姐担心了。可是,看到典子走了这么远,显得无比高兴的样子,就又像托着婴儿似的,双手扶着典子,朝篱笆墙那边挪动。“哎呀,姐姐你看,晚霞多美啊!”典子站住了。

典子姐姐也仰望着天空,说:“可不是嘛!”

透过篱笆缝朝里面张望的君子,一下子注意到典子姐姐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于是不禁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再过十几天,典子大概就能去上学了吧……她一路思忖着。回到家一看,山樱桃树后面准备送给典子的郁金香,花蕾已经绽开了。铁匠的儿子

这是一个远离海岸、永远落后的斜坡小镇。

街道狭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灰蒙蒙、脏兮兮的,道路两旁房屋密集,房檐的白灰暴露在微弱的阳光下。行人中很多人都意识不到太阳的存在,而且好像都已经麻木了一样。

新次是一个生长在铁匠家里的少年,父亲酗酒,母亲在他幼年时就去世了。虽然有一个哥哥,可是个傻子,已经老大不小了,却还穿着小孩子一样的衣裳,整天跟附近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耍。哥哥名叫马右卫门,可是没有人管他叫马右卫门,都叫他“马”。“马,你乖不乖?”“乖。”“你想做什么?”“做大将。”

望着不知小男孩们是在嘲笑自己而认真回答的哥哥,新次心里很辛酸。哥哥总是弄脏衣服,因为被小男孩们欺骗,掉进了沟里。每当这种时候,新次就得给他洗衣服。“哥哥!”新次知道即使自己这么叫,马右卫门也不会回答(除非所有人都不叫他“马”了,否则,他是不会回答的),但新次还是常常这么呼唤他。望着不答应的傻哥哥,他是多么渴望有个一叫“哥哥”就能回答的哥哥啊!

新次去年小学毕业,现在在帮爸爸干活,同时,还要承担一个主妇的所有家务。他总是在想着家里的那些辛酸事。

每次当他做完家务,钻进冷冰冰的被子里时,常常会这样想——

要是妈妈还活着就好了。

要是马右卫门再懂事一点,能帮爸爸握铁锤就好了。

要是爸爸戒了酒就好了。

可他立刻像否定似的,一个人笑了:如果这些事情都能实现的话,那世上的人不就都能幸福了吗?

爸爸完全成了一个酒鬼,即使是在干活,也会摇摇晃晃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再脸色发青、两眼发呆地跑回来。他越喝脸色越发青,越喝眼睛越混浊。就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也会咕嘟咕嘟地喝酒,然后冲着悲伤中的人们乱说一气,弄得镇子里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爸爸已经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了,个子出奇的高大,一喝酒就蒙头大睡,没有鼾声,像是死了一样,醒来还会抽抽搭搭地哭泣。每当这时,新次的心情就特别忧伤和沉重。

学校里年轻的老师曾经来过新次家里一次,劝爸爸别喝酒了,他却说:“酒是毒品,毒性很大,一点也不好喝,苦得要命,我是想戒掉的,可就是戒不了。”说完,发出了一阵空虚的哈哈大笑。

马右卫门忽然回来了,抽出一根做铁栅栏那么粗的铁棍,一声不吭地插进了火里。正在一个人埋头干活的新次没有去理他,马右卫门开始砸起烧得通红的铁棍来了。每当挥动铁锤砸下去的一瞬间,他那晒得通红的脖子上的肌肉就会一收一收的。新次欣喜地望着他,一种如同使劲儿拧一条湿手巾般的快感,传遍了他的全身。马右卫门也是好样儿的,力大无比啊!“你要做什么?”“大刀。”马右卫门流着口水说。“大刀?做像大刀那样的东西?”

新次涌起一种原以为捡到了一颗树上的果子,却不过是一个空壳一样的感觉。他突然想狠狠地揍马右卫门一顿,可怔怔地看了看他那鼓鼓的脖子,还是作罢了。

为参加修建横跨镇子的电车道工程,镇子上来了许多朝鲜人,打铁的活儿增多了,新次家的生意也就红火起来。

父亲和新次都在拼命地干活儿。不过,父亲依然沉溺于酒中。“爸爸,您少喝点吧,酒有害身体,而且也影响干劲儿啊。”新次对父亲说。“没错,酒是有害,味道又苦,可俺就是戒不了,你小子可千万不能喝酒啊!”父亲说。

父亲猛然睁开眼一看,昏暗的灯光下,马右卫门正在被煤烟熏黑了的神龛下边喝酒。新次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发现了小偷一样。异常宁静的红色灯光中,马右卫门的喉咙在骨碌骨碌地蠕动着。他的左手紧紧地攥着一个酒壶,那是今晚父亲觉得不舒服,没有喝完的酒。“马卫!”

一直睡在新次旁边的父亲,猛地抬起头来。

马右卫门转过红红的脸,张着一张闭不上的嘴。

父亲上上下下地抽动着肩膀,急促地呼吸着,新次觉得好可怕。父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傻里傻气的马右卫门,青筋暴跳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马卫,你也要喝酒了吗?……”父亲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近了马右卫门。“你这个混蛋!”父亲叫喊着,从侧面咣地给了正嘻嘻傻笑的马右卫门一记耳光。马右卫门立刻停止了傻笑。父亲痛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他还想去打马右卫门,新次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拦住了父亲。“爸爸,马不是一个傻子吗?打他又有什么用啊?”

父亲垂下眼皮,用颤抖的声音说:“嗯,是啊,马卫是一个傻子啊!”

说完,他就又回到被窝里,蒙上了被子。这么一闹腾,酒都洒光了。马右卫门也钻进了被窝。新次收拾了一下才躺下,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入睡。“新次!”父亲叫了他一声。“嗯。”“俺再也不喝酒了。”从被窝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真的再也不喝酒了。但是,不知是哪里不舒服,父亲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新次只好独自一人挥起了铁锤。父亲明显地憔悴下去了。尽管如此,因为他平时老是酗酒,没有交下什么朋友,所以也就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

新次一边挥动着铁锤,一边想,父亲会不会就这么死去啊?如果父亲真的死了,我可怎么办啊?马右卫门又是个傻子……

新次买来了酒,坐在父亲枕边,叫道:“爸爸!”

父亲动了动沉重的头,回答道:“嗯。”“我买来了酒,您喝吧。”“买来了酒?新次,你为什么要买酒来啊?”

父亲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虽然是在训斥新次,可是他的眼里闪动着泪花。“爸爸,您就喝了吧。”

新次悄悄离开了父亲的枕边,跑到作坊里,将脸贴在漆黑的柱子上,哭了起来,哭了个痛快。

这是一个远离海岸、永远落后的斜坡小镇。小狐狸阿权一

这是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茂平爷爷讲的一个故事。

茂平爷爷说,从前,我们村子附近一个叫中山的地方,有座小城楼,里头住着一位叫中山的老爷。

离中山不远的山里,有一只名叫“阿权”的狐狸。阿权是一只孤零零的小狐狸,它在长满了凤尾草的森林里,挖了一个洞穴,住在里面。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会溜到附近的村子里去调皮捣蛋。有时把人家田里的白薯挖得乱七八糟,有时放火烧人家晒的油菜籽壳,有时又去揪农民家后院挂着的干辣椒。

有一年秋天,接连下了两三天雨,阿权出不去,只好待在洞里头。

雨停了,阿权松了一口气,爬出洞外。天气晴朗,伯劳发出尖厉的叫声。

阿权来到村里的小河堤上。狗尾巴草上的雨珠还在闪闪发光。平常,河里水很少,因为最近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河水猛涨,往日岸边那些根本不会被水淹没的狗尾草和胡枝子,都躺倒在浑黄的泥水里。阿权沿着泥泞的小路,朝小河的下游走去。

突然,它看见河里有一个人正在干什么。阿权悄悄地钻进草丛深处,一动不动地向外张望。“是兵十啊!”阿权看清楚了。

兵十卷起破旧的黑衣裳,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摇晃着捕鱼的渔笼。他头上缠着头巾,一片圆圆的胡枝子叶子贴在一边的脸上,就像一颗大黑痣。

过了一会儿,兵十把渔笼后面的袋子从水里拎了出来,里面净是些草根、草叶和烂木片等乱糟糟的东西,不过,也有些白花花的东西在闪烁。原来是又粗又大的鳗鱼和白丁鱼的肚皮!兵十把那些鳗鱼和白丁鱼,连同乱糟糟的东西一起倒进了鱼篓子里,然后,又把后面的口袋扎紧,放进了水里。

后来,兵十提着鱼篓子上了岸,把鱼篓子放在堤坝上,又跑到上游不知去找什么了。

兵十一走,阿权嗖的一下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跑到了鱼篓子的边上,它又忍不住想调皮捣蛋了。阿权把鱼篓子里的鱼抓出来,一条接一条地朝渔笼下游的河里扔去。随着扑通扑通的声响,鱼一条条地都钻到混浊的河水里去了。

阿权去抓最后一条大鳗鱼,可是鳗鱼太滑了,用手怎么也抓不住。阿权急了,一头扎进鱼篓子里,用嘴叼起鳗鱼的头。鳗鱼一下子紧紧地缠住了阿权的脖子。就在这时,兵十冲着这边吼了起来:“好哇,你这只贼狐狸!”

阿权吓得跳了起来。它想赶紧甩掉鳗鱼逃跑,可是那条鳗鱼却紧紧地缠在它的脖子上,怎么也甩不掉。阿权只好带着鳗鱼,没命地逃走了。

逃到洞穴附近的那棵赤杨树下,阿权回头一看,兵十没有追上来。

阿权松了一口气,赶紧把鳗鱼的头咬碎,这才把鳗鱼取下来,丢到了洞外的草丛上。二

过了十来天,阿权走过一个叫弥助的农民家后院时,看见弥助的妻子正在无花果树下染黑牙齿。走过铁匠新兵卫家后院时,看见新兵卫的妻子正在梳头。

嘿嘿,村子里要举行什么活动了吧?阿权想。

会是什么活动呢?是庆祝秋收吗?如果是庆祝活动,应该听到敲鼓、吹笛子的声音啊!至少神社里应该挂幡子啊!

阿权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了门外有一口红陶水井的兵十家前面。只见快要塌了的小房子里聚集了许多人。衣着整齐、腰里掖着手巾的女人们,正在门外的灶前烧火,大锅里不知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东西。

啊,原来是办丧事啊!阿权想。

兵十家谁死了呢?

过了中午,阿权跑到村外的坟地里,躲到了地藏菩萨的背后。天气晴朗,远处城楼上的瓦片闪闪发光。坟地里,石蒜花盛开,像铺了一片红地毯。这时,从村里传来了当当的钟声,这是出殡的信号。

很快,身穿白色孝服的送葬队伍就走了过来。渐渐听到了说话声。送葬的人们走进了坟地。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被踩倒了的石蒜花。

阿权直起了身子察看。兵十穿着白色的丧服,捧着一块灵牌,平日里像红薯一样健康的脸颊,今天却显得无精打采。

噢,是兵十妈死了。

想到这里,阿权就把头缩了回来。

这天晚上,阿权在洞里想:一定是卧床不起的兵十妈说想吃鳗鱼,兵十才带着渔笼出门的。可是我呢,却捣乱破坏,把鳗鱼给偷走了。兵十妈肯定就是因为没有吃上鳗鱼才死的。她临死前,一定还想着吃鳗鱼吧!唉,我要是不捣乱就好了。三

这天,兵十正在红陶井边上淘麦子。

以前兵十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母亲一死,就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了。

兵十跟我一样,也变成孤零零一个了。阿权从库房后面看着兵十,这样想。

阿权离开库房,刚要走开,就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卖沙丁鱼的叫卖声。“沙丁鱼便宜啦!新鲜的沙丁鱼!”

于是,阿权就朝那里跑了过去。这时,弥助的妻子在后门喊了一声:“买沙丁鱼!”

卖沙丁鱼的把装着沙丁鱼筐的车子停靠在路边,两手抓起一把闪闪发亮的沙丁鱼,走进了弥助家。阿权趁机从筐里抓出五六条沙丁鱼,跑了回来。接着,它把沙丁鱼从后门扔进了兵十家,就朝自己的洞穴跑去。跑到半道的一个山坡上,它回头一看,兵十那小小的身影还在井边淘麦子呢。

阿权想,这是自己为了赔偿兵十的鳗鱼,做的第一件好事。

第二天,阿权在山里捡了一大捧栗子,抱着来到兵十家。它从后门往里一看,兵十正在吃午饭,只见兵十端着饭碗在那里发呆。奇怪,他的脸上还有伤!出了什么事呢?正当阿权纳闷儿的时候,就听见兵十一个人嘟嘟囔囔地说开了:“到底是谁把沙丁鱼扔到我家里来了呢?害得我被当成小偷,被卖沙丁鱼的那家伙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下可闯祸了,阿权想。原来,可怜的兵十是被卖沙丁鱼的揍成了这个样子。

阿权一边这样想,一边悄悄地绕到库房的门口,放下栗子回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阿权又连着两天把捡到的栗子送到了兵十家。第四天不光是栗子,还送去了两三个松口蘑。四

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阿权出去遛达玩。刚走过中山老爷的城楼下面,就听见小路那头传来了说话声,好像有人走过来了。金琵琶蛐蛐欢快地叫着。

阿权躲到路边,一动也不动。说话声越来越清楚了,原来是兵十和一个叫加助的农民。“噢,对了,我说加助啊。”“啊?”“这几天我身边发生了许多怪事。”“什么事?”“自从我娘死后,不知是谁,每天都给我送来栗子和松口蘑。”“咦,会是谁呢?”“谁知道呢!趁我不注意,放下就走了。”

阿权跟在他们俩身后。“真有这样的事?”“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明天来我家看看吧,我可以给你看看那些栗子。”“会有这样的怪事?”

说完,两个人便默默地走远了。

加助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阿权吓了一跳,缩成一团,站住不动了。加助没有发现阿权,又朝前面快步走去。两个人走进一个叫吉兵卫的农民家里。从里面传来了咚咚咚咚敲打木鱼的声音。灯光照在窗户纸上,映出一个晃来晃去的大秃头。

原来是在念佛啊!阿权一边想,一边在井边蹲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走进了吉兵卫家。屋子里传出了念经的声音。五

阿权一直卧在井边等他们念完经。兵十和加助又一起回家。阿权想听听两个人说什么,就踩着兵十的影子,跟在后面。

走到城楼前面的时候,加助说话了:“你刚才说的事,准是神灵干的。”“什么?”兵十吃了一惊,看着加助的脸。“我刚才一直在想,那好像不是人干的,一定是神灵。神灵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就赐给了你好多东西。”“是吗?”“当然是了。所以,你只要每天好好感谢神灵就行了。”“嗯。”

哼,阿权想,这家伙可真会胡扯!明明是我送的栗子和松口蘑,不感谢我,却去感谢神灵,那我不是白干了?六

第二天,阿权又到兵十家送栗子去了。兵十正在库房里搓绳子呢,阿权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

就在这时,兵十猛地抬起了头。狐狸怎么进到家里来了?该不会是上次偷鳗鱼的狐狸阿权又来捣乱了吧?

兵十站起身,取下挂在小屋里的火绳枪,装上了火药。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朝正要走出门去的阿权砰地放了一枪。阿权扑通一声栽倒了。兵十跑过去一看,屋子里的地上堆了一堆栗子。“哎呀!”兵十惊讶地把目光落在了阿权的身上,“阿权,原来是你一直在给我送栗子啊!”

阿权无力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咣当一声,兵十手中的火绳枪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音乐钟

二月里的一天,在原野一条偏僻的路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一个三十四五岁、怀抱皮包的男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霜已经融化了,道路泥泞。

人影映在枯草上。乌鸦发现了两个人的身影,惊慌地向堤坝那边飞去,飞过堤坝时,乌鸦那乌黑的脊背在耀眼的阳光下闪了一下。“小朋友,你一个人到哪里去呀?”男人跟少年搭讪。

少年插在兜里的手前后摆动了三下,露出亲昵的笑容。“进城去啊。”

男人像是在想:这孩子倒是不认生呢!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聊了起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阿廉。”“阿连?你是连平呀?”“不对。”少年摇了摇头。“那就是连一。”“不是的,叔叔。我就叫阿廉。”“是嘛。怎么写?是连队的连字吗?”“不是。一点、一横、一撇,再点两点……”“好难写呀!叔叔可不认得那么难写的字。”

少年用碎木片,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廉”字。“嗯,果然是个难认的字呀!”

两个人又向前走去。“叔叔,是清廉洁白的廉字呀。”“噢,是清廉的廉呀。”“清廉洁白就是不做任何坏事,即使是到了上帝面前,或者被警察抓住,也不害怕的意思。”“是嘛,被警察抓住也不害怕啊。”“叔叔,你在连队里待过吗?”“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不会叫你回去吗?”“不会,因为我一直待在别的地方。”“什么地方?”“跟连队差不多的地方。”

说着,男人笑了笑。“叔叔,你的大衣兜真大呀!”“嗯,那是因为大人的大衣大,所以兜大。”“暖和吗?”“衣兜里吗?那当然暖和了,热乎乎的,就像装着个暖炉一样。”“我把手伸进去试试行吗?”“小家伙,亏你说得出来。”

男人笑了。不过,就是有这样的少年,一旦熟了之后,不去摸摸对方的身体,不把手伸进对方的兜里就不甘心。“可以伸进来。”

少年把手伸进了男人大衣的兜里。“什么呀!一点都不暖和。”“哈哈,是吗?”“还不如我们老师的兜暖和呢。早上我们上学时,轮流把手放进老师的兜里去。就是木山老师。”“是吗?”“叔叔的兜里好像有个又硬又凉的东西,是什么呀?”“你猜是什么。”“是用金属做的……好大啊……上面好像有发条那样的东西。”

突然,从男人的兜里传出了优美的音乐声,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男人连忙压住兜盖,可音乐没有停下来。男人环视了一下四周,见除了少年之外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如同天堂里的小鸟在歌唱一般优美的音乐,还在继续响着。“叔叔,我知道了,这是闹钟吧?”“嗯,叫音乐钟。你碰到了发条,所以就响了起来。”“我很喜欢听这种音乐声。”“是吗,你听过这音乐?”“嗯。叔叔,我能把它从兜里拿出来吗?”“不用拿出来。”

这时,音乐声停了。“叔叔,再让我听一遍好吗?”“嗯。没有别人听到吧?”“叔叔,你为什么要东张西望呢?”“因为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人家会觉得奇怪的。一个大人,却在摆弄小孩的玩具。”“那倒是。”

男人的兜里又响起了音乐声。

他们俩听着那音乐,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叔叔,你走路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个玩意儿吗?”“嗯。奇怪吗?”“有点怪。”“为什么?”“我常去玩的那家药店的大爷家里,也有一个音乐钟,可他们像把它当宝贝似的,放在橱窗里。”“原来你常去那家药店玩呀。”“嗯,常去。因为我们是亲戚。叔叔你也认识他们吗?”“嗯……叔叔也沾点亲。”“药店的大爷可爱惜那只音乐钟了,怎么也不肯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碰……啊,又停了。再让我听一遍好吗?”“你还没完没了了啊!”“就再让我听最后一遍吧。啊,叔叔,好吗?啊,啊,响起来了。”“你这个小家伙,自己弄响了,还装蒜,真鬼呀!”“不是我。我的手只稍微碰了它一下,它就响起来了。”“别装蒜了。后来呢,你常去那家药店吗?”“嗯,离我家很近,所以我常去。我跟大爷很要好。那个大爷是日俄战争的勇士,他的左胳膊上还留着子弹的伤痕呢!”“是吗?”“不过,他怎么也不肯给我们讲日俄战争的事。”“是吗?”“大爷说俄国使用了机关枪。”“是吗?”“大爷还说,他当时昏死过去了,后来醒了,发现自己在俄国兵中间,就拼命地逃了出来。”“是吗?”“不过,他怎么也不肯提那些事。他说,音乐钟是凯旋时在大阪买的。”“是吗?”“不过,他怎么也不肯给我听音乐钟。音乐钟一响,大爷的脸就会沉下来。”“为什么?”“大爷说,他一听到音乐钟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就会想起周作来。”“哎?……是吗?”“周作是大爷的孩子,是个不良少年,学校一毕业,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药店的大爷是怎么说那个叫周作的……的儿子的?”“说他是个混账东西。”“是吗?是呀,是个混账东西。哎呀,已经停了。小朋友,只能听最后一次了哦。”“真的?啊,多好听的声音呀!我妹妹彩子特别喜欢音乐钟,哭着闹着要在临死前再听一遍那种声音,我就跑到药店大爷那儿借来给她听了。”“……她死了吗?”“嗯,前年过节前死的。林子里还有她的坟呢,就在爷爷的坟旁边。彩子的坟,是爸爸用从河滩上拣来的大圆石头垒成的。她还是个孩子呢!后来,在她的忌日那天,我又从药店借来了音乐钟,在林子里放给彩子听。它在林子里响时,会发出很清脆的声音。”“嗯……”

两个人走到了一个大池塘边上。只见对面有两三只黑黑的水鸟浮在水面上。看到它们,少年从男人的兜里抽出手来,拍着双手,唱了起来。

,

,

来吃糯米团,

快快钻过来!

听了少年唱的歌,男人说:“现在还在唱这首歌吗?”“嗯,叔叔你也会吗?”“叔叔小时候,也是这样叫着玩来着。”“叔叔小时候,也常走这条路吗?”“嗯,直到去城里读高中的时候。”“叔叔,你还会回来吗?”“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们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小朋友,你往哪边走?”“这边。”“是吗?那就再见了。”“再见。”

剩下少年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又把手插在兜里,蹦蹦跳跳地走了起来。“小朋友,等一下。”男人从远处叫道。

少年一下子站住了,向那边望去,因为男人不住地挥手,所以,他又走了过去。“喂,小朋友。”少年走近后,男人显得有些难为情地说,“说实话,小朋友,叔叔昨晚就在那家药店里住了一夜。可是,今天早上离开时,稀里糊涂的,错把药店的钟给带出来了。”

“……”“小朋友,实在对不起,我错把这只钟,还有这个带出来了。”他从大衣里面的兜里掏出一只小怀表,“麻烦你帮我还给药店吧。啊,行吧?”“嗯。”

少年两手接过音乐钟和怀表。“你就替我跟药店的大爷说一声吧。再见!”“再见!”“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清廉洁白的廉呀。”“嗯,对了,清廉……”“洁白!”“嗯,洁白。记住,你一定要做一个诚实的人。这回真的要再见了。”“再见。”

少年两手拿着钟,目送着男人走了。男人的身影渐渐变小,不久就消失在稻草垛那边了。少年快步走了起来。走着走着,好像觉着有什么不对头,就歪了歪脑袋。

过了一会儿,少年身后有一辆自行车追了上来。“哎呀,药店大爷!”“噢,阿廉,是你呀。”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脖子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围脖,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紧接着,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那咳嗽声,如同冬夜风吹枯木树梢发出的呼呼声。“阿廉,你是从村里走到这里来的吧?”“嗯。”“那你没跟一个从村里出来的男人一起走吗?”“一起走啦。”“哎呀,这……这钟,你怎么……”

老人的眼光落在了少年手上抱着的音乐钟和怀表上。“他说在大爷家拿错了,让我还回去。”“让你还回去?”“嗯。”“是吗?那个混账东西!”“哎呀,他是谁呀,大爷?”“他呀……”说着,老人又咳嗽了半天,“他就是我家周作。”“真的?”“昨天,他隔了十年回家来。他口口声声地对我说,这些年净做坏事了,这回要改邪归正,在城里的工厂好好干活,我就留他过了一夜。没想到今天早上趁我不注意,他老毛病又犯了,偷走了这两只表。真是个混蛋!”“不过,叔叔说是拿错了,不是真的想拿走。他还对我说,人一定要清廉洁白。”“是吗?……他真那么说了吗?”

少年把两只钟表交给了大爷。老人接过钟表时,手颤抖着,一下子碰到了音乐钟的发条。于是,那优美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老人、少年和立在那里的自行车,在辽阔的荒野上投下影子。他们久久地、入迷地听着。老人的眼里浮现出了泪花。

少年的视线离开老人,朝刚才那个男人消失的稻草垛那边望去。

原野尽头的天边飘着一朵白云。打气筒一

村子里值得看的地方太多了。

铁匠铺、裁缝铺、水车磨坊、煎饼铺、木桶店,还有自行车铺等等,那可真令人目不暇接啊!即使是站在街上,一家一家地看上大半天,也不觉得腻,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而且,不管看上多少遍,那些师傅精湛的手艺总是让人赞不绝口。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铁匠怎么点火,怎么锻造锄头;裁缝怎么转动缝纫机,怎么缝围裙的口袋。孩子们也知道煎饼铺子的老爷爷怎么夹着蒲扇一样的煎饼,按照怎样的顺序在火上翻个儿。他们大概比那些手艺人还要在行。要是让他们顶替那些手艺人干活,一定会干得很出色,连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不会发生。

可是,大人们才不相信这些呢。他们简直把孩子当成苍蝇,连打下手都不让。哪怕是悄悄地摸一下边上的铁锤,老铁匠那汗淋淋、又黑又亮的额头上就会皱起可怕的皱纹:“危险!小孩子到一边玩去!”

也有的时候,手艺人会心血来潮,让孩子们帮忙。比如,让他们拉拉风箱,把连在一起的煎饼弄开什么的。这时候孩子们特别开心,因为是在跟大人一起干活。可随着大人心情的变化,这种开心转眼间就结束了。

大人根本不了解孩子们的心情。

正九郎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能从头到尾地补一回自行车的车胎,该多好啊。蹲在自行车铺子门口,看着人家补胎,正九郎的嗓子眼里咕噜咕噜直叫唤,就好像是看到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

不过,正九郎知道这家店老板的脾气非常古怪。老板的头已经秃了,脖子粗粗的,赘肉一圈又一圈。他的眉毛像铅丝一样粗,总是板着脸,而且不爱说话,偶尔开口,也会像要咬人一样冒出一句短短的话来。就那个样子,村里人还说老金是个好人。正九郎像害怕野兽一样地害怕他。

有一回,他正在抠一颗夹在门槛缝里的滚珠,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怒骂,吓得他还以为是遭雷击了呢!因为店老板是这样一位大叔,所以不管正九郎心里多么想帮他补胎,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有一天,正九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那天,正九郎放学回家,妈妈让他换上一条刚刚洗过的白裤子。裤子挺挺的,只有刚刚洗过的布才会有那种令人爽快的感觉。天气也不错,一出家门,六月强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麦秆靠在邻居家的墙上和篱笆上,晒着太阳。母鸡在鸡窝里咕咕地叫着。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

正九郎没事可干,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有人在正九郎的耳边轻声地说:“正九郎,有一个好消息!”

正九郎凝视着加平的脸,追问道:“什么好消息?”

加平说,今天,自行车铺子的老金和大婶去参加一个什么活动,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有小伙计八公一个人看家。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正九郎跟加平像两个小偷似的,鬼鬼祟祟地嘀咕着。紧接着,他们就按照计划立刻行动起来了。把八公叫出来还不容易!只要对他说加平家种的枇杷都熟透了,正等着他呢,他就会跑过去,那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馋猫。不过,一想到可以吃一肚子黄灿灿的枇杷,正九郎又有点羡慕起八公来了。

两个人还没到自行车铺子呢,就觉得计划好像已经实现了似的,他们已经在想着怎么补胎了。可是,到了门口一看,才知道前面还有好多困难在等着他们呢!正九郎觉得那家店的样子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两个人面朝店门,站在马路上犹豫了老半天。

加平的胆子稍大一点,不愧是一个杀兔子连眼睛都不眨的男人的儿子。正九郎看着加平一步步走进店里。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他打算放弃,赶紧回家。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进到店里的加平,正跟躺在那里看隐身术书的八公在说话。仔细一看,八公还是往常那个熟悉的八公,还是那个没有任何猜疑心的好朋友八公。正九郎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只说了两句话,八公这个大馋猫就把店交给他们俩了。“那就拜托你们了,有客人来的话,马上叫我。”

正九郎点了点头。

加平又加上了一句:“我会在火警瞭望塔边上挥帽子,你看见了就回来。”二

这两个孩子接管了自行车铺之后,心里既高兴,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做什么才好呢?

两个人默默地朝铺子里环视了一圈。闪闪发亮的自行车,吊在天花板上的旧自行车和车轮,摆在架子上的漂亮的自行车油和橡皮胶水罐,挂在柱子上的一捆车链子,沾满油污和铁锈的修理台及工具箱,一想到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了自己,他们的心不禁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们俩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要是不动这个念头就好了。可是,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就是补胎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终于觉得无聊了。他们想,爆胎的自行车怎么这么少啊?别说爆胎了,连自行车都很少从店门前经过。于是,他们就把熟悉的工具从工具箱里拿了出来。这些工具,他们还是头一次握在手上呢。加平走到大街上,一会儿朝南看看,一会儿又朝北看看,等着爆胎自行车的到来。

终于,一个目标出现了。一个穿西装、拿皮包的陌生男人把爆了胎的自行车立在遮阳篷下边,一边擦汗,一边走进自行车铺。“喂,小朋友,家里没有人吗?”

他还以为他们是自行车铺的孩子呢。对于他们俩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啊。“我们……我们也会修。”加平说。

更凑巧的是,这个叔叔好像是累坏了,把自行车交给他们俩之后,就在店里仰面朝天地躺着,闭上了眼睛。干活时没有别人在旁边看,才顺手、才快乐。这就和旁边没人看,一个人吃东西时才香,是一个道理。

两个人兴奋地修了起来,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没有修理过自行车的人,恐怕很难理解这种心情。

先卸下轮胎,给内胎打气,再把像婴儿胳膊一样又软又鼓的内胎放到水里找破洞,找咕嘟咕嘟冒小水泡的地方。找到啦!接下来,用一把锋利的长剪刀,咔嚓咔嚓剪一块补胎用的橡皮。要先剪成像卡片一样的四方形,再把四个角剪得圆圆的。最后,把食指伸进橡皮胶水罐里,把黏糊糊、散发着一股香味的胶水涂在橡皮和内胎破洞的地方。啊,还会有比这更让人痛快的事吗?

刚开始,两个人可能是太兴奋了,四只手总是撞到一起。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像两个真正的自行车铺子家的孩子一样,干得相当顺手了。当然,正九郎那条刚洗过的白裤子眼看着脏了起来。不过,做自己喜欢的事,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补好胎,正九郎正用打气筒给轮胎打气的时候,打气筒突然失去了阻力,气泵失灵了。压下去,提起来,试了五六次,就像往水里插棍子一样。正九郎和加平不禁互相看了一眼,这下可惹祸了。正九郎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也像涌起波浪似的响了起来。

这下可坏了!等一无所知的客人把十块钱塞到加平手里,骑上自行车走了之后,两个人开始为闯下的大祸担忧了。原来,所谓的不幸就是这样来的啊!“不关我的事!”加平说。

加平到底还是只顾自己啊,正九郎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他知道,这个祸闯得太大了,哭也没用。它像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心头。就好像玩骑马游戏时有好多人骑在自己身上,胸口被压得难受极了。

正九郎以为加平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八公。然而,他猜错了。当八公吃了一肚子枇杷,打着饱嗝回来时,加平把客人留下的十块钱交给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再没说什么。

可是,正九郎却觉得还不如实话实说,那样的话,就可以哇地痛哭一场了。

隐瞒错误,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啊!他们不能朝打气筒那边看,否则八公可能会怀疑。而且,还要顺着八公的兴致说话,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说到打气筒。尽管如此,正九郎还是时不时偷偷地朝打气筒那边看上一眼。他实在不放心,就好像打气筒随时都会自己走过来说:“是正九郎把我弄坏的!”

最好的办法,是赶快到没有打气筒的地方去。

当我们的良心无比痛苦的时候,我们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使我们的良心感到痛苦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从谁见了都觉得可怜的乞丐面前匆匆走过。

八公当啷一声把十块钱丢进手提钱箱,两个人趁机溜出了自行车铺子。正九郎心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一直走到看不见自行车铺子的街口时,两个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有不幸的事在等着他们俩呢。刚松了一口气,正九郎就发觉刚洗好的白裤子已经脏得一塌糊涂。而加平呢,也担心会不会因为八公把枇杷树吃得乱七八糟,挨爸爸一顿臭骂。要知道,加平的爸爸可是一个杀兔子杀鸡连眼睛都不眨的可怕男人啊!

两个人如同落汤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呆立在那里,悲伤地望着暮色。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一切都结束了。三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还有那个不可救药的打气筒呢!第二天、第三天,正九郎仍然惦记着打气筒。他觉得好像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不敢正视别人的脸。每当老师登上早操台的时候,他总是提心吊胆,怕老师说起那件事。他再也没有去过自行车铺子。如果能从打气筒这件事中解脱出来,正九郎宁愿像烟一样消失掉。

可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个星期过后,一天傍晚,妈妈交给正九郎一块包袱皮,说:“你到自行车铺子去一趟,买二十块钱的鸡蛋回来。”

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去,正九郎感到自己一下子面无血色了。“去清太家买不行吗,妈妈?”

妈妈好像故意折磨正九郎似的说:“他们家的鸡蛋太小,不划算。”

这是妈妈的老调子了。

正九郎无望地走出家门,他想,拐三个弯就是自行车铺子,还有两个弯,还有一个弯。他甚至想到,如果瞒着母亲去清太家买鸡蛋,又会怎么样呢?这种念头只是闪了一下。换了加平,说不定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啊,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弯了。有一个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在拉着正九郎,已经逃不掉了……

正九郎像一个去派出所自首的小偷一样,走进了自行车铺子。他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啊!即使可怕的老金挥着木棒在等他,他也得老老实实低头认罪。不过,当得知老金不在的时候,他却又高兴起来。

他以为早就被人发觉了,可在那儿擦破车的八公见到正九郎,却什么也没有说。听他说要买鸡蛋,就跑去厨房门口告诉大婶了。

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正九郎的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要是被问到了,就应该这样道歉……一路上反反复复念叨着那些哀求的话,这时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婶用围裙兜着鸡蛋走了出来,然后,把正九郎拿来的包袱皮铺在榻榻米上,把围裙里的鸡蛋一个个放到包袱皮里。大婶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她肯定也不知道。那么,那个打气筒到底怎么样了呢?

正九郎没有特意去看,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打气筒在哪里。就像不用摸,也知道什么地方长了疖子一样。不过,正九郎的疖子,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给摸了一下。

正九郎还在发愣的时候,木桶店的次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说了句“对不起,借我用用打气筒”,就抓着打气筒走了出去。

正九郎吓了一跳,像是有人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疖子一样。他不知所措,胸口一阵疼痛,耳边好像有成百上千口钟同时敲响了。

虽然那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但对于正九郎来说,却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如果不是听到了打气筒那正常的刺刺声,正九郎真不知会怎么样呢。一开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打气筒在屋檐下发出了有力的刺刺声,就像一个结实的汉子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慢慢地吐气的声音一样。

大婶把鸡蛋全都放到了包袱皮里,最后又把一只小鸡蛋塞到正九郎的手里。“这是奖给你跑腿的,刚下的,还热乎着呢。”

正九郎一只手拿着包袱,另一只手拿着刚下的热乎乎的鸡蛋,走到了大街上,他周身感到格外轻松。那心情,就好像疼了很久的蛀牙一下子掉了似的。

真是漫长的煎熬啊!没有忧心的事,人的心情是多么舒畅啊!空气清新,世界都变得美丽了,真的!如果这时有人用指头捅一捅正九郎的话,他一定会弯着腰哈哈大笑,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笑完了,就那么躺倒在篱笆墙下。

走到煎饼铺子前面,正九郎突然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回了家。久助的故事

四年级升入五年级的时候,久助领到了一张品学兼优的奖状。

久助还是头一回领到奖状,在电气公司做收款员的父亲来劲儿了,规定久助从此以后,放学回家要马上做一个小时的功课。

可是久助不喜欢这个规定。因为过了一小时后再跑到外面去,附近已经没有小伙伴在玩了,每次都要到处去找伙伴们。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当挂钟指向三点半的时候,久助说了一声“做好了”,就啪地合上算术书,站了起来。

外面阳光刺眼。可是,哎呀呀,今天也听不到小伙伴们玩的声音。久助竖起耳朵,朝神社林子那边听了听。

林子离久助家有三百多米远,久助一听就知道伙伴们是不是在那里玩。可是今天,林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令人期待的回音。接着,久助又朝相反的方向,朝夜校那边听了听。到夜校也只有三百多米,不过也没有传来期待的回音。

无奈,久助只好决定亲自去寻找伙伴们聚集的地方。这已经不止一次了,他实在不愿意这么做。

开始,久助抱着很大希望跑到宝藏仓前面,大家经常在那里玩投球接球。可是到了那里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倒也是,满院子晒着豆子呢,这怎么玩啊?

后来,久助又去了北边的寺院。他不是很情愿去那里,因为那里是另外一群孩子们玩的地方。不过,这么好的天气,总比自己一个人玩好,所以就跑去了。可是那里也只有五六棵高高的雁来红,在秋天灸热的太阳照耀下,立在撞钟堂的下面。院子里连一条狗都没见到。

难道是去了医生家?不管怎么说,还是去看看吧。想到这儿,久助就沿着叶子发黄了的豆田,朝德一家走去了。走到半路,在干草堆旁边碰巧遇上了兵太郎。

小伙伴们给兵太郎起了个外号叫吹牛兵,一点没说错他。他说他抓到了一条这么粗的鳗鱼,用两手比画着足有扁担那么粗,大家半信半疑地跑去一看,结果井台边上的一个黑罐子里,只有毛笔那么粗的一条小鳗鱼。还有一回,当大家说起军舰和飞机时,他竟然说“俺在武丰看到过”的瞎话。另外,兵太郎五音不全,连《君之代》都唱不好,可是他自己却满不在乎,见大家齐声在唱军舰进行曲,也跟着唱,结果大家一下子都唱走调了,只好停下来。不过,他没什么坏心眼儿,所以大家也不讨厌他。

兵太郎有两个习惯,一个是经常把鼻子向右边拧,然后使劲一抽,发出吱的一声;还有就是笑起来,不管是在地板上还是在路上,都会不分场合地在地上打滚儿。做体操的时候,他就在久助的前边,所以,连他脑袋后面什么地方剃秃了,剃成了什么样子,久助都一清二楚。

兵太郎空着手,脸色阴沉。“你知不知道大家去哪里了?”久助问道。“不知道。”兵太郎回答说,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

凑近一看,久助感慨地想,兵太郎的脸真像是木匠用圆木头凿出来的。“是不是去德一家了?”久助又问。“不会吧。”兵太郎回答。红蜻蜓从兵太郎身后飞过,落到了干草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蜻蜓的翅膀晶莹闪亮。“咱们去看看吧。”久助心急火燎地说。“唔……”兵太郎模棱两可地回答。“哎,快点走啊。”久助催促道。“不过,德一刚才跟他娘一起往半田那边走了呀。”兵太郎说完,走近散发着强烈香气的干草堆,半躺半倚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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