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与不似之间:回忆梅兰芳(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19 01:5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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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如山等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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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与不似之间:回忆梅兰芳

似与不似之间:回忆梅兰芳试读:

百年中国记忆·文化大家

主编:刘未鸣 韩淑芳

执行主编:张春霞

编辑:(以姓氏笔画为序)

卜伟欣 牛梦岳 李军政 李晓薇 赵姣娇 高贝 徐玉霞梅兰芳晚年照片梅兰芳(左)和他的开蒙老师吴菱仙11岁的梅兰芳双影照梅兰芳《穆柯寨》剧照梅兰芳1935年演出的《生死恨》梅兰《芳黛玉葬花》剧照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西厢记》剧照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虹霓关》梅兰芳《贵妃醉酒》剧照梅兰芳赴美国演出《刺虎》剧照梅兰芳《生死恨》剧照(2)梅兰芳《抗金兵》剧照梅兰芳《打渔杀家》剧照梅兰芳《生死恨》剧照梅兰芳《思凡》剧照2梅兰芳《思凡》剧照1梅兰芳《天女散画》剧照梅兰芳年轻时照片梅兰芳和夫人福芝芳梅兰芳晚年在护国寺住所练功照梅兰芳与家人弟子合影梅兰芳与齐白石梅兰芳与齐白石(2)梅兰芳与卓别林梅兰芳在绘画梅兰芳在美演出期间留影梅兰芳在美国1梅兰芳在美国2梅兰芳在美国3梅兰芳在美国与国际友人第一辑众人谈梅录:似与不似之间梅兰芳在崇文区的生活刘嵩崑

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故居,一般均指西城区护国寺街甲1号,实际这仅是梅兰芳晚年的寓所,该处原为晚清庆王府的马厩,民国时曾为禁烟总局办事机构,后一度成为军人住宅。此院共有房37间,新中国成立初曾作为招待所。1951年,梅兰芳由上海迁回北京,任中国戏曲研究院院长。周恩来总理拟让梅氏全家迁回无量大人胡同(今东城区红星胡同)旧居。该宅第为秀丽纤巧的七进院落打通的豪华大宅,建有花园、假山、游廊、荷花池、洋楼等。诗人李释戡为梅兰芳的书斋起名“缀玉轩”,自1923年至1932年冬,梅兰芳一直住此,该处是梅氏一生最好的寓所,后因时局关系举家南迁,1943年将此寓所变卖,以维持生计。梅兰芳当即婉言谢绝了周总理的美意,言道:“那所宅子我早已卖掉,今天我不能借共产党的力量再把它收回来,请政府随便给我安排一处住所吧。”最后定居护国寺寓所,直至1961年8月8日病逝,梅兰芳在此居住整10年。1984年,被列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邓小平题写的“梅兰芳纪念馆”匾额,悬挂大门外横楣上方。

梅兰芳在京城内,除西城区、东城区的寓所外,在宣武区、崇文区亦有他的故居。清光绪二十年(1894)阴历甲午年九月廿四日,梅兰芳诞生于宣南李铁拐斜街45号(今铁树斜街101号)。该寓所为其祖父梅巧玲(1842—1882)购置,是一所普通的四合院落。原宅院外沿街建有高墙,高大的门楼与宅门相对,倒座南房三间半,半间辟为门道,迎门为雕砖影壁,原两厢房南山墙间为木隔墙,中为月亮门,东、西厢房各为两间,北房为上“四破五”带前廊,光绪八年(1882)梅巧玲病故北屋。梅兰芳之父梅竹芬(1872—1897),因患大头瘟亦故于此宅,梅兰芳时年仅三岁。1900年庚子时随祖母陈氏和伯父雨田迁居百顺胡同租赁房,时年六岁,曾就读于附近的万佛寺湾(今万福巷)私塾馆。九岁从蒙师吴菱仙学戏,11岁首次登台于广和楼,客串昆曲《长生殿·鹊桥密誓》织女,此为戏中戏。

1907年,举家由宣武区迁至崇文区居住,梅兰芳时年13岁。先后在该区居住有四处之多,是梅兰芳于京城住处最多的一区。首先迁入的住所是位于珠市口东大街北桥湾道北的北芦草园,此时梅家的经济状况正处于最窘迫的时期,故该住所是梅兰芳一生居住最窄小简陋的一处。就在迁入此宅的当年,他带艺搭喜(富)连成社借台演戏,虽拿到的仅是一点点心钱,但心理上觉得自己已开始挣钱了,当第一次把钱双手捧给母亲时,母子俩的兴奋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快慰之心使慈母激动地滴下了热泪。孰料第二年的阴历七月十八日,其母杨长玉病故于这所房内,享年仅32岁。

1909年,15岁的梅兰芳已是失去双亲的孤儿,这年又随祖母和伯父迁至南桥湾东侧的鞭子巷头条一所小四合院内(2001年因扩建两广大街该巷已不存)。16岁时因变声“倒仓”离开了喜连成社停止演唱。不满一年嗓音恢复后,正式搭玉成班演出,有了固定收入。此时孝服已满,于此宅与前室王明华(名老生王少楼之姑母)结婚,次年其子大永出生。

1912年,梅兰芳18岁时,全家又移居鞭子巷三条(今锦绣三条26号,现为天坛派出所)。这是一所普通的小四合院,寓所原坐北朝南(现从南房西侧开门通往前院办公室),该院北房为上,共五间,左首两间为其祖母卧室,右首两间为其伯父、伯母居住。因其祖母喜欢看经念佛,故当中一间辟为佛堂。院落内东、西厢房各为三间,梅氏夫妇住西房,东屋为厨房。南屋三间为倒座房,两间为客厅,一间是书房。其伯父梅雨田是著名的琴师,长期辅佐谭鑫培,曾被选入升平署进宫承差,凡场面乐器无一不精,常于客厅接待前来讨教京昆音乐问题之人,并于此课徒传艺。迁居此宅不久,其伯父便将银钱来往、日常度用的账本交付与他,自此梅兰芳便开始掌管此家。梅雨田于秋季病故此院,享年43岁。该年,梅兰芳得谭鑫培提携,于天乐园(华乐园前身)首次与谭合演《桑园寄子》,自此身价倍增。年内女儿五十在此院出生。

1913年秋,应上海丹桂第一台许少卿之邀,挂二牌旦角随头牌老生王凤卿赴沪演出,月包银为1800银圆,时年尚不足20岁。因首次出远门,故由其伯母陪同照顾。琴师茹莱卿,梳头师傅韩佩亭,跟包的“聋子”宋顺等同往。此行不仅在沪唱红,而且得王凤卿提携,以《穆柯寨》首次演大轴戏,这也是梅第一次唱扎靠戏。为期45天的演出,于年底载誉返京。从未出过远门的梅兰芳,离家日久多么思念家人呀!归途中深深体会到“归心似箭”的心情。出了北平东车站,忙与伯母坐上家里来接的车,回到阔别两月之久的家,更感受到“祖母倚闾,稚子候门”的滋味。一进家门直奔上房祖母屋内请安,“奶奶,您好吧!可想您啦,我给您带回许多南边的土产,有火腿、龙井……等打开行李来孝敬您。”他的长子大永,跑到爸爸身边要糖吃。当全家人围坐一起吃饭时,祖母说道:“常言说得好,‘勤俭才能兴家’,你爷爷一辈子帮别人的忙,照应同行,给咱们这行争了气。可是自己非常俭朴,从不浪费有用的钱。你要学你爷爷为人处世,也要学他勤俭的美德。我们这一行的人成了角儿,钱来得太容易,就胡花乱用,糟蹋身体。等到渐渐衰落下去,难免挨饿受冻。像上海那样繁华的地方,我听到有许多名角儿都毁在那里。你第一次去就唱红了,以后短不了有人来约请你,你可得自己把握好,别沾染上那套吃喝嫖赌的坏习气,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千万要记住我今天的话。”祖母这一番训诫,成为他一生立身处世的指南。

梅兰芳爱好养鸽子,在东房旁搭有鸽子棚,里用木板隔成许多鸽子窝,每个小门上都有一流通空气的小洞,窝内放有草囤。每日天一亮,他就给鸽子喂食、换水、清扫,然后开始放飞训练,他亦睁大眼睛随着鸽子飞行注目观望,日久天长,竟把双目锻炼得炯炯有神,对他的舞台表演艺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此次由沪返京,见到这些暂别重逢的小宠物,犹如朋友相聚般的格外亲切。

1914年,梅兰芳开始学习绘画,以提高艺术修养。在此居住时,结识了王梦白、陈师曾、金拱北、姚茫父、汪蔼士、陈半丁、齐白石等许多名画家,他们常来鞭子巷三条梅家欢聚作画,使梅兰芳的绘画艺术迅猛提高,造诣颇深。1915年阴历九月二十三日白天于吉祥园首演了第一出古装戏《嫦娥奔月》,编剧齐如山,服饰、扮相参考诸多仕女画设计而成。剧中梅兰芳饰嫦娥,俞振庭饰吴刚,李寿山饰后羿,谢宝云饰王母,李敬山饰兔儿爷,路三宝、朱桂芳、姚玉芙、王丽卿饰四仙姑,新颖的演出轰动一时。该年,其子大永4岁夭折,次年,女儿五十亡故,梅兰芳极为伤感,这促使他早日另迁新居。

1916年,演出收入日渐增多,遂以两千几百两银圆典了南芦草园一所宅院。该寓所为两所打通的四合院,有房30余间。在此居住之时,其表演艺术更趋纯熟。有幸又与谭鑫培合作演出了《汾河湾》《四郎探母》等。《木兰从军》《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千金一笑》《童女斩蛇》《红线盗盒》《麻姑献寿》《牢狱鸳鸯》《宦海潮》《邓霞姑》《一缕麻》等戏的首场演出,均是在此居住之时。1916年底,朱幼芬组“桐馨社”,梅兰芳、杨小楼同时应邀加盟。梅、杨于舞台首次合作演出《长坂坡》,杨饰赵云,梅饰糜夫人,“掩井”一折,二人配合默契,至今无人能比。梅兰于该班新排《春秋配》中饰姜秋莲,杨饰配角张衍行,使戏大为增色,这是杨有意捧梅,使梅获益匪浅。1919年,梅兰芳为其祖母办八十大寿堂会,于距住所颇近的织云公所举办了一场名家荟萃的堂会戏,开场是梅兰芳的《麻姑献寿》,大轴反串戏是《艳阳楼》,余叔岩饰高登,梅兰芳饰呼延豹,传为梨园佳话。同年四五月梅兰芳率团首次赴日演出,夫人王明华陪同前往,以照顾梅氏饮食起居。演员有高庆奎、贯大元、王毓楼、姜妙香、姚玉芙、芙蓉草、陶玉芝等,乐队茹莱卿、高连奎、何庆斌等,领队齐如山,一行35人。剧目为《御碑亭》《女起解》《武家坡》《游龙戏凤》《嫦娥奔月》《天女散花》《黛玉葬花》《游园惊梦》《思凡》《琴挑》等。演出盛况空前,载誉而归。该年经罗瘿公力荐,15岁的程砚秋拜25岁的梅兰芳为师。1923年,梅兰芳于寓所为其伯母办六十大寿。后梅氏全家告别崇文区,乔迁至内城无量大人胡同新寓,开始艺术生涯的新篇章。我所认识的梅兰芳齐如山君子之交

我同梅兰芳有五十年的交情,在一间屋中,共同用功工作也有二十几年之久,对于他的性情品行,我知道得相当清楚。之所以清楚,不止因为相处甚久,而且也曾经详细留神,严格审察过。为什么要这样详细审察呢?这里无妨连带谈几句,吾国社会中有一种传统的思想,再前不必谈,明清两朝,几百年的风俗,凡是正人君子,都不肯与戏界人来往——尤不敢与唱旦角的熟识,免招物议。所有与戏界来往者,都是纨绔子弟。倘某人与他们稍为亲近,则亲戚本家,便可与某人断绝来往。一直到宣统年间,这种思想还仍然存在。也无怪其然,因为明清两朝的法律,凡唱戏人的子弟,不但不许做官,且三辈不准考秀才。彼时不许考的人,不止唱戏的,还很有几类,如衙役、妓女、剃头师傅等等都不许考。其实这并不新鲜,隋文帝十六年定制,工商不得仕进,此见过正史的。不过是朝廷待他们如此,就无怪社会鄙视他们了。我虽不以这种制度情形为然,但亦不愿冒众人之不韪;所以最初与戏界人来往,尤其旦角,也非常小心,此我所以对梅要详细审察之原因也。所以我在宣统二年,就认识他,但无来往,只是看了他的戏,给他写信,发表我的意见,大致总是说,该戏演的某处好,某处不对,应该怎样演法等等的这些话。最初写信,不过好玩的性质,他彼时已很有名,对于我这一位不十分相熟的外行的信,不见得能够重视。没想到下一次再演,我又去看,他完全照我写的改过来了。这一来,把我的兴趣引起来了。以后写过七八十封信,他还都保存着。有一部分,黏在册上,存于国剧学会。

我自民国二年以后,便天天到他家去,然不过谈谈旧戏的规矩情形,没有给他编过戏,意思就是我要看一看他是怎样一个人。他演戏的天才自是很高,然倘人格不够高尚,也值不得帮忙。因有两三年以上的工夫,所以察看得很清楚,不但他本人,连他的家庭也都很好。从前社会中的议论,大多数的人,都疑惑戏界家庭不够高尚,其实我同戏界家庭有来往的很多,看他们都很安闲清洁,绝对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情形,不止梅兰芳一家。若说戏界有不够高尚的人,自然也难免,但哪一界没有呢?在那个时期,恐怕政界的人,不高尚的,比戏界人还多得多。自此之后,我才决定帮他的忙。最初替他编了一出《牢狱鸳鸯》,一演而红。又编了出《嫦娥奔月》,不但替他设法创制古装,且为他安排了舞的身段,因为既创出古装,就一定要编几出《红楼梦》的戏,其中的第一出即《黛玉葬花》。这两出戏,一因是古装,二因有舞,于是大红而特红,每次演唱,必卖满座。其实叫座能力所以那样大者,固然因为是新戏,也确是他本人叫座能力特别大。只这两出戏,到上海就赚了三万多元钱。一次我二人闲谈,他颇有想送我一笔款报答我之意。我说:您不必动这种脑思,向来外界人对于戏界人,约分两种,一是在戏界人身上花钱的,一是花戏界人钱的。我们二人,是道义交,我不给您钱,也不要您的钱,只是凭精神力气帮您点忙而已。后来又有一次,他同我说,我的声名,可以说是您一个人给捧起来的。我说,话不是这样说法,编几出新戏,固然于您很有益处,但仍是靠您自己的艺术能力。比方一样的一出戏,您演出去,就可以卖一块钱一张票,倘是我自己扮上,上台一演,恐怕两个铜板也没有人来看。再说,您出名,我固然有点力量,可是我的声名,也蒙您给带起来,所以现在知道您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我,如此说来,我也应谢谢您。他说,那也不然,您出名是有您的著作,对于社会的贡献,于我没有什么相干。以上乃我们平常谈话的一些情形。信而有仁

梅兰芳的艺术,人人知之,且谈者已多,此处不必再赘,所以只谈他之为人。他之为人不但谦和,且极讲信用而仁慈,又自爱而讲气节,兹在下边大略谈谈。他讲信用的地方很多,最浅显最常见的,是演义务戏。北平的风气,为办慈善事业或学校等等,常常找戏界人演义务戏,演员无报酬,又可以卖大价,倘办得好,颇能赚钱。不过戏界人,虽明处是不要钱,但他开账时,场面、跟包、配角等等,所开之价,总比平常加倍还多,暗中自然就把主角应得之数,开在账里了。就是主角不是自动如此,他的办事人,也要这样做。因此闹得开支很多,赚钱有限,且有赔钱而很狼狈的。这种情形,戏界人人知之,常当戏提调之人也都知道,此外知道的人,就很少了。梅则不如此,规模太小之义务戏他不演,他既答应演义务戏,则一文不要,自己跟包人,自己给钱,其余配角,由义务办事人自己接洽,以昭信用。以上这段话,并非讥讽他人,其实我就不赞成白找人家演义务戏,我的思想是,戏界人之艺术,也是花钱学来的,如同店铺的货物一样,白找人家演戏,就与白搬人家的货物一样,自然倘遇重要事情,则另当别论。所以几十年中,没有找兰芳白演过戏,只有一次,是蔡孑民(元培)、李石曾两先生创办中法大学,曾由我约梅演过一次义务戏,就是未受分文的报酬。前边所说规模太小之义务戏者,系指办一小学等等,他如果答应这种,则他一年之中,只能专演义务,无法再演买卖戏,因为求他之人太多,且有许多借端图利之人,所以无法答应也。至于大规模或本戏界之义务戏,则他永远站在前边,盖民国六七年后,老辈如谭鑫培等去世之后,叫座能力以梅居首,所以他永远倡头举办。

他到上海之后,也要赶回北平出演,后几年不能回平,他便在上海约各角合演,所得之款,一半给上海本界贫人,一半汇寄北平。爱国自爱

次谈他的自爱。民国以前不必谈,民国以后,北方有些军阀,固然也是捧唱戏的,可是给有名之角为难的地方很多,闹得丑声也很多。彼时的名角,也确有一二不自爱之人。所以有如此情形者,所不规则的军阀,大概大家还都知道,而这些军阀的部下,倚势凌人者更多,狐假虎威的气势,尤难对付。梅则对付得不错,他常说,命我唱戏,因为我是这行,当然非唱不可,且永是规规矩矩地唱;至于给钱与否,既然不能抵抗,也就满不介意。唯独他们要找我去,同他们吃吃喝喝、打麻将、叫妓女等等的事情去鬼混,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干。因此所有的军阀,也没有逼迫他,大概也是因为他名气大,倘闹得天下皆知,于他们军阀,也不很利,所以他们有所顾忌。然梅之摒挡,也真不容易,此足见他自爱。

再谈他的气节。“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人以溥仪为傀儡,在东三省成立伪满洲国。在未成立之前,日本人即使中国人来找他,请他于伪满洲国成立之日去演几天戏,以志庆祝,戏价定可极力从优,安全绝对保险。他当然不去,如此交涉了几次。这个中国人说,你们梅府上,三辈都受过清朝的恩典,樊樊山先生他们且有“天子亲呼胖巧玲”等等的这些诗句,是人人知道。如今又成立新政府,你自然应该前去庆祝,且此与演一次堂会戏,也没什么分别,有何不可去呢?梅回答得很好,他说:这话不应该这样说法,清朝已经让位,溥仪先生不过一个中国国民,倘他以中国国民的资格,庆寿演戏,我当然可以参加。如今他在敌人手下,另成立一国,是与我们的国家立于敌对的地位,乃我国之仇,我怎么能够给仇人去演戏呢?该人又说,那么从前的恩惠就不算了?梅说:这话更不能说,若严格地说,清宫找戏界唱戏一次给一次钱,也就是买卖性质,就说当差,像中堂尚书等或可说受过恩,当小差使的人多了,都算受恩吗?我们还不及当小差使的人,何所谓恩惠呢?该人无言,事遂作罢。过几个月,有苏俄教育部约梅兰芳前去演戏,所有条件都谈妥,预定前往苏俄之期,即伪满洲国成立之时,梅对我说,由北平往苏俄,势必经过伪满洲国,倘被他们强留住,演几天戏,是无法抵抗的。其实平平常常,演几天戏也算不了什么,但他们的名义,一定是庆贺伪满洲国,而日本人必借此大肆宣传,这于我实在合不来,苏俄此行,只好作罢。后又经几次接洽,结果规定了所有配角等20余人由北平乘火车,经东三省赴苏俄,兰芳则一人由上海乘苏俄轮船,直赴海参崴前往。这些情形,日本人当然尽知,然苏俄船在日本靠岸时,日本人对梅还开了一次欢迎会,这当然是日本人的手段,故意表示友好,然此却可见梅之气节。

还有一件,就是日寇时代,梅留须躲于香港。此事几乎人人知道,但其中较详细的经过,则知者甚少,亦可略谈几句。当日本未占北平之前,梅曾与我写信,请我到上海去住,他说北平怕不保险。我给他回信,说上海也不会安定。但他却认为上海有各国租界,在南京政府未迁移之前,他总认为上海是可靠的,所以毫无搬移的心思。迨政府往西一移,他才有移动之心。想追随政府,然政府尚无确定地点,未便移动。后政府决定设在重庆之后,他想去可就不容易了,一则交通已不方便,二则日本对他早已注意,想往重庆,恐怕是万不可能的事情了。日军初到上海,他尚可安居,后来日本势力伸展到租界之中,他看情形不好,才想迁往香港。未迁之前,有人同他说,日本对你向来非常友好,何必迁居呢?日本人说过,所有到日本去的中国人,日本社会呼他们的姓名,永远用和音(即日本音),从前只有对李鸿章,则有一部分人呼为中国音,此次梅兰芳到日本,则全国日本人,都呼为中国音。所以梅到美国去的时候,美国报纸中说梅兰芳是六万万人欢迎的名角,意思就是除中国人外,还有日本人一万万以上(两件事情,倒确是有的),有这种情形,你可以不走。梅说:日本人对我自是很好,但对于我们的国,则太可恨了,有什么理由,不管国家,只管自己呢?所以他决定躲到香港。自日本人占了北平,到日本投降,八年之中,我没有和他通过信,但因为小儿焕也逃到香港,就住在他家约二三年之久,他们二人,常常商量同往重庆,但彼时虽然能去,而已不能畅通,有时路间还要走一段。他当然很畏怯,迟延迟延,结果小儿焕自己先去,并商定由小儿到重庆,看情形替他布置,他再前去。结果越来越困难,致未去成。此他未去重庆,停留香港之实在情形有也。忆梅兰芳许姬传忆昔少年时

1916年(民国五年)冬,梅兰芳到杭州第一舞台演出,堂兄许伯明约我与源来、伯遒弟观看梅兰芳演昆曲《西厢记》之《佳期·拷红》。散戏后同到后台化妆室,伯明向梅兰芳介绍道:“这是我三个弟弟:许姬传、许源来、许伯遒。他们都得到徐子静(致清,戊戌政变时以礼部侍郎折保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黄遵宪、张元济,被慈禧太后判斩刑,旋改‘绞监候’。庚子获赦,到杭州定居)先生传授,会唱昆曲,能吹笛子。”梅兰芳和我们一一握手,并笑着说:“我的字音唱腔有不合适的地方,请你们指教。”

我们三人期期艾艾地说:“嗓子好、扮相好、唱得好、做得好,我们第一次听您的昆曲,真过瘾!”

我们在先听过梅的《黛玉葬花》《穆柯寨》,当时票价是月楼每座二元,特别正厅、包厢一元二角。我们每月只有两元点心钱,无力买票。友皋二叔(伯遒的父亲)定了六个长座,案目阿坤说:“梅兰芳的戏票,中午就要派人来占位子。”我们弟兄三人要把住六个位子,吃饭时,轮流到面馆吃面,要坐到晚十点钟才看到梅兰芳的戏。与梅同台的京角还有王凤卿、姜妙香、姚玉芙,班底有冯子和、小孟七、李兰亭、赵松樵、陈嘉璘。这次来杭演出,是陈嘉璘介绍的,梅兰芳的笛师陈嘉梁从中穿针引线,陈氏昆仲是梅兰芳的表叔。丁沽重聚首

20年代,梅兰芳率团来天津演出。军阀混战,火车中断,梅兰芳、姜妙香、姚玉芙、王少卿被阻天津“息游别墅”达十余日。陈宜荪夫妇每日约到寓所便饭,我与源来列席。梅兰芳、姜妙香唱昆曲《金雀记》《乔醋》,我与源来吹笛伴奏。陈太太能唱老生,是陈彦衡老师的学生,她还唱了苏州小曲《四季相思》《无锡景》。车通后,我与源来到“息游别墅”送行。梅兰芳说:“这次被困天津,在陈家的聚首很有意思,这是我出外演出的纪念,我希望再有这种机会。”并与姜妙香订了后约。姚玉芙接着说:“如再演出时,恐无此闲情别致了。”扶桑初发轫

1918年,日本帝国剧场董事长大仓喜八郎到北京旅游,观看了梅兰芳演的《天女散花》,大为叹赏,就约梅剧团赴日演出。1919年(大正八年),梅兰芳率剧团应邀到日本东京帝国剧场演出,剧目有《天女散花》《御碑亭》,昆曲《玉簪记》《琴挑》等,受到各界热烈欢迎。

赴日演出期间,梅兰芳与日本歌舞伎名演员中村歌右卫门、尾上梅幸、中村崔右卫门等人,或同台演出,或交流经验,例如化妆就得到中村崔右卫门的指点而提高。又日本方面还模仿《天女散花》的舞蹈,称为“梅舞”。演出《御碑亭》时,有不少妇女掩面而泣,据随团同去的伯明堂兄说:“像王有道休妻的事,在日本是数见不鲜的,所以她们皆有身世之感。”(按:伯明是日本士官学校第一期毕业生。)

日本文艺界知名人士内藤虎次郎、青木正儿、冈崎文夫、那波利贞、狩野直喜、丰冈圭资等均著文评赞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中国戏曲。大正八年秋,京都汇文堂编辑出版了《品梅记》。考《春莺啭》是唐代乐曲,日本尚保留此调,灌有唱片。美洲传绝艺

1921年,徐世昌总统为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举行饯别宴会,芮公使致辞中说:“如欲中美国民感情益加亲善,最好是请梅兰芳带上剧团赴美演出,必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参加宴会的交通总长叶恭绰,把芮恩施的话转吿梅兰芳、齐如山。梅兰芳与缀玉轩的“智囊团”冯幼伟(耿光)、吴震修、齐如山、许伯明等商量,决定筹备自费赴美演出。冯幼伟担任经济,齐如山编写了几本书介绍中国戏曲和梅兰芳剧团的特点,有《中国剧之组织》《中国剧之图谱》《梅兰芳传》《梅兰芳歌曲谱》《梅兰芳艺术一斑》等,以上各书均译成英文本,印费颇昂。

把中国宫廷式的、富丽堂皇的戏台装置,全新的服装、道具带到美国,梅兰芳耗费了大量从演剧得来的金钱(先在北京筹了五万元,由于美国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这些钱不够了,冯幼伟在上海向各界筹了十万元)。梅兰芳剧团20余人于1929年12月下旬乘英国船“加拿大皇后号”赴美,1930年初抵美后,第一场戏是在华盛顿中国驻美公使馆演出的,除了胡佛总统因公外出,500多位高级官员和知名人士观看了演出。

梅兰芳聘请正在美国讲学的南开大学教授张彭春博士为梅剧团导演,张彭春对带去的剧目和梅兰芳商榷研究,做了必要的精简。

梅兰芳剧团在纽约49号街剧院演出了《汾河湾》《青石山》《剑舞》(《红线盜盒》)《刺虎》。票价美金六元,黑市高达十六元。

梅兰芳的精湛演技,受到纽约、芝加哥、旧金山、洛杉矶、檀香山各地美国人民和华侨的热烈欢迎。

美国著名戏剧家史托克·杨以巨大篇幅在报刊介绍中国戏曲及梅兰芳剧团的特点。他的卓越的观点、正确的评价,在美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在洛杉矶演出时,波摩那、南加州两大学授予梅兰芳文学博士荣衔。他山得共鸣

1934年10月,苏联对外文化协会通过戈公振的关系,邀请梅兰芳率团赴苏演出,中苏两国外交部互相联系,达成协议,梅兰芳提出不经过东三省敌占区,1935年春,苏联政府特派“北方号”轮到沪迎接梅兰芳剧团全体团员。同舟还有驻苏大使颜惠庆、电影明星胡蝶。

梅兰芳在莫斯科、列宁格勒两地演出了六出戏:《汾河湾》《打渔杀家》《刺虎》《宇宙锋》《贵妃醉酒》《虹霓关》。还表演了六种舞:《西施》的“羽舞”、《木兰从军》的“走边”、《思凡》的“拂尘舞”、《麻姑献寿》的“袖舞”、《霸王别姬》的“双剑舞”、《红线盗盒》的“单剑舞”。

梅兰芳的精湛演技受到苏联文学家高尔基,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梅雅荷尔德以及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的赞扬。从此,梅兰芳演剧体系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演剧体系鼎足而立,成为世界三大演剧体系之一。

苏联对外文化协会要求梅兰芳剧团从列宁格勒返回莫斯科时,在莫斯科大剧院晚会上做招待演出。官方提出的剧目为:《打渔杀家》(由梅与王少亭合演)、《盗丹》(由杨盛春扮演孙悟空)。《盗丹》在苏联演出时,是很受欢迎的剧目,也是齐天大圣第一次在欧洲露面。《虹霓关》,由梅兰芳扮演东方氏,朱桂芳扮演王伯当。导演张彭春认为在日本演出时,由姜妙香扮王伯当,小生用假嗓,观众能接受,苏联人对假嗓恐不合胃口,故改由朱桂芳用小生本嗓唱。以后,苏联名导演爱森斯坦因还拍摄了《虹霓关》对枪的影片。

是日戒备森严、下场门第二厢无灯,或云斯大林同志观看了演出。正气振苍冥

九一八事变后,梅兰芳到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某日赈灾义演。发起人史量才到后台道乏,对梅云:“顷得消息,日本军阀将占领北京,溥仪入关,重回紫禁城,老兄将成为内廷供奉矣。”梅报以苦笑。回到沧州饭店,即嘱福芝芳乘早车返京,将子女接到上海,在马斯南路(今思南路)定居。七七事变后,梅兰芳到香港居住;珍珠港事变后,梅返沪,留须辍演,他以忠贞毅力,抵住了来自各方面的威胁利诱。万物皆寓形

梅兰芳为了解决生活问题,售去北京无量大人胡同住宅;继之以向银行透支和卖画为生。

1945年春,梅兰芳与叶恭绰合开画展于上海成都路画厅。人均重其高节,纷纷选购,销路大增。

梅的作品,人物画最见工力,是他多年来临摹古画,独出新意。脍炙人口的有《文殊势利菩萨像》,诗堂有罗瘿公之弟罗复堪书小楷佛经七百字。《达摩像》,梅自题一绝:“穴居面壁,不畏魍魉。壁破飞去,一苇横江。”《观音像》有陈陶遗篆书题字。《罗汉像》有汤定之题字。梅绘《天女散花图》扇面,叶誉虎长题。陈妙常、杜丽娘等戏像,吴湖帆题字。其他花鸟蔬果,生意盎然,均有名家题咏。

梅兰芳初学画,陈师曾介绍王梦白,月致束脩三十元,是为开蒙老师,其后问业于陈半丁、汪蔼士、齐白石、徐悲鸿。迁沪后,拜汤定之为师,学画古松。梅常说:“我学画是为了丰富表演,从中悟出色彩、线条、图案对称的道理,对我的化妆、服装、道具得到借鉴提高。有一次凌植支、王梦白、陈半丁诸画家在缀玉轩合作花鸟挂幅,白石老人最后落笔,画纸已无空隙,便画了只鸟儿正要捕捉小蜜蜂,形成了鲜明对照。师曾先生说:‘此乃神来之笔!’我由此懂得了大与小、繁与简构图章法。”

徐悲鸿以梅兰芳《天女散花》剧照绘图,罗瘿公题诗曰:“府人欲识梅郎面,无术灵方再驻颜。不有徐生传妙笔,安知天女在人间。”

余于梅、叶画展中购得十余幅,以吴湖帆画松、叶普虎画竹、梅兰芳画梅之《三友图》最为珍贵。

梅兰芳早年养鸽数百对,故喜画鸽。某年画“双鸽图”赠我,余请九三老人沈裕君题篆字,中州张伯驹题诗,余题七古一首。此三老均先后作古,不胜黄垆之感。江山焕新貌

1949年夏,周而复、熊佛西同志通知梅兰芳到北京参加文代会,梅兰芳、福芝芳携子女友人等十余人和代表团乘车从沪宁铁路转津浦铁路北上。其时,淮河桥被炸断,车行至蚌埠,全体下车。蚌埠月台上数百名解放军,内有一人发现梅兰芳,即持手册请梅签名,接着不断有人请梅签名。有一位像官长模样的人(按:当时解放军指战员,从服装上很难辨识)大声说:“天这么热,不能再签名了。梅兰芳先生抬起头来,让我们看一下。”于是拿着手册的士兵都退下来。梅先生踮脚、抬头站在人群中,向大家含笑拍手,全体官兵报以热烈掌声。这位指挥军官引着梅先生走出人群,又是一阵掌声把梅兰芳送到卡车上。熊佛老在车上说:“大家还没有吃东西,我们现在到市区找一个馆子吃饭吧。”车站离市区很近,本来十分钟就到了,因为群众发现了梅兰芳,夹道欢呼鼓掌。

我听得有人说:“和梅兰芳并排站的是麒麟童,我看过他的《追韩信》。”

接着又有人喊:“这是电影明星,这是越剧演员。”这段路足足走了50分钟。有一位工作人员说:“到了,大家下车。”梅先生和家属走进饭馆,许多人跟着往里挤。

代表团一位干部说:“诸位都进来,饭馆坐不下,请大家散了,回家吃饭吧!”

有人高声说:“请梅博士唱一段戏,我们听完了就散。”这时,梅兰芳走到门口对大家说:“好!我唱一段给大家听。”这时,某剧团琴师正好腰里带着胡琴,就取出来定弦。便听得有人说:“我们要听《苏三起解》。”

梅先生对琴师说:“咱们唱流水。”唱毕,大家鼓掌散去。

梅氏家属共16人,坐了一桌半。我与李青崖先生同席,他对我说“刚才的盛况,我口占一绝。”我掏出笔记本,他接过去写道:“桥断长淮觅渡忙,撑天火伞焰方张;心情解放终难锁,空巷人民看艺王。”周游十九省

新中国成立后,梅兰芳被选任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常委、全国文联副主席,全国剧协副主席、中国戏曲研究院院长、中国京剧院院长。

各地人民纷纷来函邀请梅剧团前往演出,梅问周恩来总理:“现在各地人民纷纷来信邀我带团前往演出,但我现在任行政工作,久旷职务合适吗?”周总理说:“大家都希望看你的戏,你送戏上门,为人民服务,是你重要的工作,应该到各地走走,与当地剧团交流经验;至于两院的行政事务,有专职干部办理,你只过问一下有关业务的大事即可。”

从1950年起,梅兰芳开始旅行演出,到1961年逝世,平均每年演出150场。陆邻谊益增

1956年,梅兰芳以中国访日京剧代表团总团长名义,三度访日(欧阳予倩为副总团长)。团员有姜妙香、李少春、袁世海、李和曾、侯玉兰、孙盛武、谷春章、梅葆玖、梅葆玥等80余人,为历次出国规模最大者。

梅兰芳演出了《贵妃醉酒》《奇双会》《霸王别姬》;李少春演出了《闹天宫》;袁世海、李和曾演出了《将相和》;梅葆玖演出了《天女散花》;梅葆玥演出了《人面桃花》。

观众中有从中国香港、美国、英国、法国赶来的梅剧爱好者。

当时,中日尚未建交,而日本方面却破例在国会大厦招待了以梅兰芳、欧阳予倩为首的主要团员,此行对增进两国友谊,起到了积极作用。周恩来总理在饯别会上对大家说:“你们这支文化先锋队,对睦邻建交有重大意义,我预祝你们成功。”

代表团在日本所受到的礼遇,令人感动。他们招待代表团游览了名胜区箱根、琵琶湖、奈良,拜谒了东大寺唐代高僧鉴真和尚像,观看了中国已经失传的《兰陵王破阵舞》。著书倾积累

梅兰芳为了总结他一生走过的艺术道路,写了《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文集》《我的电影生活》《东游记》等书,其目的是使后来者从这些著作中能得到些启示和营养。录影留真面

1955年拍摄了《梅兰芳舞台艺术》(上下集)彩色电影片:《宇宙锋》《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洛神》、昆曲《白蛇传》的《断桥》。1959年拍摄了彩色有声片昆曲《牡丹亭》的《游园惊梦》。梅兰芳曾对人说:“我必须抓紧时间留资料,因为肖老(长华)、姜老(妙香)都是高年;振飞兄比我小,他是特地从香港赶回来的,我就提出先拍《断桥》。1959年,夏衍同志倡议拍摄《游园惊梦》,我和俞振飞、言慧珠在很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任务。”

梅兰芳集中精力,演出了最后一个新编剧目《穆桂英挂帅》,于国庆十周年在人民大会堂演出,当时有“一个人唱满一台戏”的称誉。在梅兰芳逝世前两个月,还为社会科学院演出了《穆桂英挂帅》,演毕,郭老登台与梅兰芳合影留念。艺坛失明灯

1961年8月8日,梅兰芳以心肌梗塞症离开了人间,艺术界失去明灯,同声恸悼。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了纪念梅兰芳一生为戏曲事业做出的不懈努力,特举行了隆重的殡葬仪式,安葬于香山梅氏茔地。威武不能屈的梅兰芳梅绍武

在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我不禁想起先父当年蓄须明志的不凡事迹。丰子恺先生曾在《梅兰芳不朽》一文中赞扬先父威武不能屈。诚哉斯言。丰先生写道:“抗战期间,我避寇居重庆沙坪小屋,这小屋简陋之极,家徒四壁,毫无装饰,墙上只贴着一张梅兰芳留须照片,是上海的朋友从报纸上剪下来寄给我的。我十分宝爱这张照片,抗战期间一直贴在墙上,胜利后带回江南,到现在还保藏在我的书橱中。我欣赏这张照片,觉得这个留须的梅兰芳,比舞台上的西施、杨贵妃更加美丽,因而更可敬仰。在那时候,江南乌烟瘴气,有些所谓士大夫者,卖国求荣,恬不知耻;梅先生在当时只是一个所谓‘戏子’,所谓‘优伶’,独有那么高尚的气节,安得不使我敬仰?况且当时梅先生已负盛名,早为日本侵略者所注目,想见他住在上海沦陷区中是非常困苦的,但他能够毅然决然地留起须来,拒绝演戏,这真是‘威武不能屈’的大无畏精神,安得不使我敬仰?”

当时我父亲的处境确实是十分困苦而历经艰险的。1937年“八一三”事变,日寇占领上海后,父亲虽然住在租界内,却经常受到敌伪分子和地痞流氓的纠缠骚扰,不得不委托挚友冯耿光先生因公去香港之便,代为安排赴港演出计划,以便跳出樊笼。1938年春,他在香港利舞台演出结束后,便在半山上的干德道8号租了一套公寓房子住下来,决定不再返回孤岛。那时有人问他:“您曾经于1919年和1924年两次赴日演出,日本人对您一向友好,何必一定要移居香港呢?”父亲答道:“日本人民和艺术家对我确实是友好的,可是他们的军政府对我们国家则是太可恨了。我有什么理由只管自己而不顾国家呢?”

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仍住在上海,只在每年暑假期间去香港和父亲相聚两个月。1941年暑假后,父亲把葆琛兄和我留在身边,让我们在香港求学,母亲便带着葆玥和葆玖返回上海,为的是照管上海的家并照顾京沪两地许多同行的生活。

父亲蛰居香港,心情虽然悒郁,却对抗战胜利充满了信心。他相信总有一天将会重登舞台,把自己的艺术献给人民,因此他常常夜间独自拉着二胡悉心复习和研究自己的唱腔,并且严格锻炼身体以免发胖。不幸的是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突然爆发,香港很快就陷落了。父亲看出自己这次难以逃出虎口,便毅然决然地蓄起唇须,胸有成竹地对我们说:“我留了小胡子,日本鬼子还能强迫我演戏吗?”他毫不畏惧地等待随时都会到来的凶险。果然不出所料,日本侵略军接连三次胁迫我父亲与他们合作。第一次是敌军司令酒井派一个名叫黑木的日本人前来,令我父亲到设在九龙半岛饭店的司令部去一趟。酒井见他蓄起唇须,问道:“您怎能在中年时期就退出舞台?”

父亲沉着地答道:“我是演旦角的,如今快50岁了,扮相差了,嗓子也不行了,已经完全失去演出的条件,早就应该退出舞台,免得献丑丢人!”

酒井听出话中有刺,便说以后再详谈再研究。没过多久,敌寇为了召开一次占领香港的“庆祝会”,要他参加演出。当时父亲由于火气上升,正患牙疼,脸部发肿,请医生开了一张证明,名正言顺地挡了回去。

一个月过后,他们又派人来百般威胁利诱,非要他出来演几场戏不可,企图借此繁荣市面。父亲再次提出自己已多年不登台,嗓音丧失,且剧团不在港地,无法演出,给回绝了。

第三次是在1942年春,南京汪伪政府无耻地庆祝什么“还都”,由日本特务机关派人来香港接我父亲前往演出,并称已备好专机护送。父亲还是照前两次那样提出拒绝的理由,可是那个特务屡次前来纠缠,最后父亲坚持自己犯有心脏病,平生从不乘坐飞机,使那个家伙无计可施,又鉴于父亲的国际声望,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好空身回去复命。

后来,由于粮食和物资严重短缺,日本占领当局下令紧急疏散人口,父亲便趁机托几位老朋友把葆琛兄和我带到内地去求学。我们兄弟临行时,父亲怕日寇发现阻拦我们,就按照小名“小四”“小五”谐音给我们俩改名为“绍斯”“绍武”(我原名为葆珍)。随后有人劝我父亲化装也偷渡到内地去,但有的朋友觉得这个办法不妥,父亲的面貌容易让人认出来,万一被日寇发现,事情反倒不好办了。冯耿光先生认为香港已和上海一样,不如返回上海和家人同甘共苦。父亲最后接受了这个意见,便于1942年夏怏怏不乐地取道广州返回沪滨。随后到来的则是更为严峻的日子。

1942年秋,汪伪政府的大头目褚民谊突然来访,要我父亲在12月作为团长率领剧团赴南京、长春和东京巡回演出,以庆祝所谓的“大东亚战争胜利”一周年。父亲用手指着自己的唇须,表明早已退出舞台。褚逆阴险地说道:“小胡子可以剃掉嘛,嗓子吊吊也会恢复的。哈哈哈……”

笑声未落,褚逆就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听说您一向喜欢玩票,大花脸唱得很不错。我看您作为团长率领剧团去慰问,不是比我更强得多吗?何必非我不可!”父亲就是这样讥诮地臊走了那个无耻的大汉奸。

敌寇当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便由华北方面军报道部部长、号称“王爷”的山家出面胁迫。他采纳一家黄色小报的社长朱某的谗言诡计:“梅兰芳说他年纪大了不能再登台,那就请他出来讲一段话,他总不能再有什么理由推却了吧!”秦叔忍三叔(北平华昌制版局创办人)闻讯后想出一条对策,让梅剧团经理姚玉芙先生到上海请吴中士医师给我父亲接连注射三次伤寒预防针,因为他知道我父亲不管打什么预防针都立刻会发烧。山家不信我父亲突然病倒,派驻沪海军司令部查明情况。日寇军医一行人闯进我家,发现我父亲果然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发烧近40摄氏度,无法远行。父亲不惜损伤身体,再次抵制了敌寇的要挟。秦三叔现仍健在,今年已93岁高龄,去年在中央电视台拍摄的六集大型文献专题片《一代宗师梅兰芳》中以见证人身份亲口叙述了这段动人心魄的往事。秦老先生还对我们兄妹四人说:“我以前一直没敢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当时早已准备好安眠药,万不得已就以死相拼!”

著名日本剧评家尾崎宏次先生1992年在《悲剧·喜剧》刊物上,发表过一篇题为《梅兰芳曾留过胡子》的文章,使我们知道了当时敌寇对我父亲胁迫的另一方面的情况,文中写道:“我听说梅兰芳留胡子一事还是在半个世纪前……第一次听说梅兰芳留胡子是在1938年,那年是中日战争(1937)的第二个年头,也是我进入工作岗位不久的日子。当时我在《东京都报》文化部工作。从中国前线归来的特派员的一次报告会上,我得知了这一消息。报社内部那时经常举行这类内部报告,把一些无法刊登而又是事实的前线消息传达给各部记者,其中有一条就是有关梅兰芳的消息。报告是这样说的:‘日本驻沪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想看梅兰芳舞台表演并派人去找,可是扮演旦角的梅兰芳因留胡子的缘故而拒绝登台……这位名旦的唇须显然是抗议战争的鲜明标志……留胡子一事决不那么简单。这里包含着一位伟大艺术家的思想境界。我们应当理解到这一点才对!’”刘天华与梅兰芳的一次合作谷苇

著名的作曲家与民族器乐演奏家刘天华生前除了创作有《病中吟》《良宵》《空山鸟语》《光明行》等一系列二胡曲以外,还有一大贡献——记录编著过《梅兰芳曲谱》,现在似乎已渐被人们遗忘了。多卷本的《中国艺术家辞典》“刘天华”条目中,就无这一记载。只有“笔名大王”陈玉堂兄编的《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中,还有一鳞半爪。其他辞书是否有更详尽的记录,就不得而知了。

记得梅兰芳先生去世前,最后一次在上海陪梅葆玖去剧场演出时,在后台休息时我曾偶尔问起刘天华记录编写《梅兰芳曲谱》一事。当时,梅先生忆及旧事故人,颇有“人琴之痛”。他说:“刘天华先生帮我整理《曲谱》,下了大功夫。可惜这本《曲谱》已不易找到了,知道此事的人也日益稀少了。”说完,他不禁长叹一声。

据梅先生回忆,他请刘天华记录整理《曲谱》是为了1930年去美国演出时的需要。因为中国的戏曲音乐当时多系用传统的“工尺谱”,这种乐谱外国人看不懂。因此梅先生接受熟悉西方文化艺术状况的友人的建议,请了刘天华来记录编写五线谱的《梅兰芳曲谱》。他记得为此有很多人继以日夜地付出了辛勤的艺术劳动。

刘天华的工作态度很认真。他的工作方法是先请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还有一位乐师马宝明根据梅的每一出戏的唱腔提供“工尺谱”。然后由他“翻译”成五线谱,并亲自在钢琴、小提琴上试奏。同时,还请徐兰沅操琴、马宝明吹笛,对照纠正五线谱上“味儿不足之处”。然后,刘天华一一加以改正以后,还重新用二胡试奏,并请徐、马听过,不断反复修正,直至基本认可以后,再请梅先生自己唱过,刘再加以改正。改好以后,按整理成的五线谱,由刘天华再一次拉二胡,请梅兰芳听过、改过,最后才定稿。有时定稿以后,梅还要再唱,刘还要再改。但自始至终,刘不厌其烦,认真记录、修订曲谱,以至于成。所以,梅在多年之后回忆旧事,还不能不赞叹说:“真难为了刘先生了。”《曲谱》的记录整理先后费时七八个月。参与其事的除了刘天华、徐兰沅、马宝明以外,还有汪颐年画谱,杨筱莲、曹安和、周宜三位女士仔细校对,才成此谱。

可惜此书我一直未能亲见。现在连正确的书名似乎也说不清楚。陈玉堂的“辞典”记作《梅兰芳曲谱》,而我的记忆中似是《梅兰芳歌谱集》或《梅兰芳歌曲集》。好在研究梅兰芳生平与艺术的专家、学者还有很多健在,很希望得到他们的匡正。

刘天华与梅兰芳合作编写梅的《曲谱》一事,倒使我产生另一感想:梅兰芳的成功一大因素是“得道多助”。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的成功,往往是由于他的善于汲取各种力量的营养与支助。这一点,也许对当代年轻的艺术家们说来还是有点启示作用的吧。与梅大师一同出国访问老舍

我与梅大师一同出国访问过两次,一次到朝鲜,一次到苏联。在行旅中,我们行则同车,宿则同室。在同车时,他总是把下铺让给我,他睡上铺。他知道我的腰腿有病。同时,他虽年过花甲,但因幼功结实,仍矫健如青年人。看到他上去下来,那么轻便敏捷,我常常对友人们说:大师一定长寿,活到百龄是很可能的!是呀,噩耗乍来,我许久不能信以为真!

不论是在车上,还是在旅舍中,他总是早起早睡,劳逸结合。起来,他便收拾车厢或房间:不仅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且不许被单上有一些皱纹。收拾完自己的,他还过来帮助我,他不许桌上有一点烟灰,衣上有一点尘土。他的手不会闲着。他在行旅中,正如在舞台上,都一丝不苟地处理一切。他到哪里,哪里就得清清爽爽,有条有理,开辟个生活纪律发着光彩的境地。

在闲谈的时候,他知道的便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他不知道的就又追问到底。他诲人不倦,又肯广问求知。他不叫已有的成就限制住明日的发展。这就难怪,他在中年已名播全世,而在晚年还有新的贡献。他的确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人。

每逢他有演出任务的时候,在登台前好几小时就去静坐或静卧不语。我赶紧躲开他。他要演的也许是《醉酒》,也许是《别姬》。这些戏,他已演过不知多少次了。可是,他仍然要用半天的时间去准备。不,不仅准备,他还思索在哪一个身段,或某一句的行腔上,有所改进。艺术的锤炼是没有休止的!

他很早就到后台去,检查一切。记得:有一次,他演《醉酒》,几个宫娥是现由文工团调来的。他就耐心地给她们讲解一切,并帮助她们化装。他发现有一位宫娥,面部的化妆很好,而耳后略欠明洁,他马上代她重新敷粉。他不许舞台上有任何敷衍的地方,任何对不起观众的地方。舞台是一幅图画,一首诗,必须一笔不苟!

在我这次离京以前,他告诉我:将到西北去演戏,十分高兴。他热爱祖国,要走遍各省,叫全国人民看见他,听到他,并向各种地方戏学习。他总是这样热情地愿献出自己的劳动,同时吸收别人的长处。50多年的舞台生活,他给我们创造了多少新的东西啊!这些创造正是他随时随地学习,力除偏见与自满的结果。

他不仅是京剧界的一代宗师,继往开来,风格独创,他的勤学苦练,自强不息的精神,他的爱国爱党,为民族争光的热情,也是我们一般人都应学习的!

在朝鲜时,我们饭后散步,听见一间小屋里有琴声与笑语,我们便走了进去。一位志愿军的炊事员正在拉胡琴,几位战士在休息谈笑。他就烦炊事员同志操琴,唱了一段。唱罢,我向大家介绍他,屋中忽然静寂下来。待了好一会儿,那位炊事员上前拉住他的双手,久久不放,口中连说:“梅兰芳同志!梅兰芳同志!”这位同志想不起别的话来!忆梅兰芳先生的故乡行闻德诚

1956年的桃花三月,梅兰芳先生亲率梅剧团的演员,应故乡人民的盛情邀请,回泰州访问并演出。

梅兰芳先生是泰州人民引以自豪的艺术大师。他在京剧艺术上的造诣和成就,他的高尚情操和民族气节,早为故乡人民所崇敬。我有幸担任这次梅先生故乡之行的接待人员,耳闻目睹梅先生的音容笑貌和艺术风采,虽则时光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仍未能片刻忘怀。

梅兰芳、梅葆玖父子及著名京剧演员姜妙香等一行是3月7日下午5时许抵达泰州的。一踏上古海陵土地,梅先生心情特别激动,面对欢迎的人群,他频频挥手,连连点头。梅先生一行被安排在泰州乔园招待所歇宿,为了接待工作方便,我住的房间紧靠梅先生房间旁边。

当晚,市领导在市工商联举行欢迎晚宴,招待梅兰芳先生及其一行。梅先生边吃边谈,流溢出对家乡的无限深情。翌晨,梅先生起床盥洗后便到招待所院子里练唱练功。我们这些接待工作人员在一旁观看,不禁小声议论:先生已是誉满全球的艺术大师了,还这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练基本功,真令人钦佩。

白天,梅先生去泰州烈士祠祭扫,献了花圈。他还和夫人福芝芳、儿子梅葆玖祭扫祖坟,参观当时的鲍家坝农业社,跟社员亲切交谈,详细询问家乡人民的生产生活情况,并和社员们合影留念。

8日晚,在泰州人民剧场举行了欢迎梅兰芳先生返乡访问大会。9日晚梅兰芳先生首场演出并举行隆重的开幕仪式。当晚,梅先生演出《贵妃醉酒》,他精彩地表演了杨贵妃在醉酒前流露出的那种既妒且恼又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看了确实感人。当演到三敬酒时,他演得十分传神,三次饮酒的神态和舞姿的不同处理,极有层次地表现出贵妃的心境,并使戏的发展渐至高潮。在整个演出中,他突出表现了一个“醉”宇,从略显酒意到浅醉,最后到醉态百出,表演得那么优美,那么淋漓尽致。

梅先生在泰州演出的《宇宙锋》,是他保留节目中的一出拿手好戏,当时剧场内外人头攒动,盛况空前,开场锣鼓一打响,整个大厅马上便鸦雀无声。

梅先生扮演的赵女上台一亮相,就博得满堂喝彩,满堂掌声雷动。他把一个端庄贤淑的名门女子演得雍容大度,仪态万千。目睹其风采,大家怎么也不能想象一个60多岁的老人竟把一个20岁左右的妙龄女子演得如此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再欣赏他的唱腔,更是字正腔圆,娓娓动听,声甜味美。梅先生的高超表演,把观众带入特定的历史氛围之中。当演到“金殿装疯”赵女手指秦二世骂你这无道昏君时,全场掌声雷动,群情沸腾,台上台下融为一片,感人至深。观众都为梅先生那炉火纯青的艺术表演深深折服。梅先生还为家乡人民演出了《霸王别姬》《凤还巢》《奇双会》等梅派名剧。每演一场梅先生都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使观众饱享其精湛艺术。

原定演出计划远远不能满足家乡人民要求。四乡八镇的群众都要求能看到梅先生的表演,无数的观众日夜等候在剧场门口。梅先生知道这一情况后,又决定加演一场,以满足故乡人民的要求。

在演出空隙,梅先生和工作人员的交谈,使我深深感到大师对家乡、对祖国的赤子之心是那样的深厚纯朴。当我们询问起梅先生抗战时期在香港蓄须明志的一段经历时,他只是淡淡一笑说:“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应有的起码气节,没有什么了不起。”

最使家乡人民难忘的是梅先生在演出之余,常常一人步行到公园和大街小巷,直接跟乡亲们见面,每到一处,遇到人们他都微笑着挥动双手跟大家打招呼。作为一个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真令人永世难忘。

弹指间,已过去37个年头,梅先生离开人们也已近30年了,但梅先生这一次的家乡之行已深深印在泰州人民的心中。至今尚有不少当年看过梅先生演出的观众在言谈中流溢出对梅先生的尊敬和缅怀。与梅兰芳夜话箫仁

1956年的暮春,我与已故的泰州文化局局长姚斌同志,曾以“乡亲”的身份,一起到上海马思南路的梅家,看望过不久前刚刚返乡演出回沪的梅兰芳先生。尽管时逾三十七载,也许真的是:人老了总容易回忆往事,那天的情形,我依然历历在目……

晚宴既毕,主人执意邀留我们小坐聊天。那股子盛情,实在叫人不好推却。于是,我们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重新落下座来。好在饭后参与聊天的,除了我和姚斌同志之外,就只有梅先生和许姬传秘书,双方恰好是二对二。那阵子我虽还未及而立之年,却有股子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的朦胧劲儿,面对那么一位世界级的艺术大师,竟也没有多少胆怯和拘束。

开初,姚斌同志把话题落到中国京剧传统剧目的来源上,梅先生马上说到了明清小说,谈开了“三言”“二拍”和《今古奇观》,许二先生又补充了杂剧与元曲,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去。先是从关汉卿、王实甫说到汤显祖、孔尚任;再从《玉堂春落难逢夫》谈到了《卖油郎独占花魁》;从《西厢记》《窦娥冤》说到《临川四梦》《赵氏孤儿》……每到谈兴浓烈时,梅先生总爱脱口背上几段有关的诗句。像“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公子初年柳陌游,玉堂一见便绸缪”等一类的诗词段落来,似乎是谈话的气氛引动了他的感慨,又似乎是他在温习那些戏中的唱词。总之,话题讲到哪,他便背诵到哪,熟悉的程度恰似囊中探物遍数家珍。那时他已是60多岁的年纪,记忆能力如此之强,实在使我叹服。

后来,不知谁又把话锋转到梅先生在国外演出的内容上,许二先生就说开了翻译演出剧名上的许多趣事:为了适应美国、日本和俄国人的口味,当初曾把《霸王别姬》翻译成《邱必忒和他的妻子》,把《贵妃醉酒》译为《一个妃子的烦恼》,《奇双会》译为《卖马人的故事》,把《玉堂春》译作《爱情三部曲》等,总之,似是而非,洋味十足,不伦不类,足以令人捧腹喷饭。

梅先生给我的印象是:态度严谨、不苟言笑、待人热情,间或插上一两句话,也总是语柔声细、举止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不拿架子、威仪自具,却又十分得体。梅先生当时是中国京剧院和中国戏曲研究院的院长,丢开他在国外的声誉不说,光在国内的身价可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想不到,竟是这样平易近人。他不说话时,那双眼睛总是礼貌地追随讲话人而不断左右来回转动,时而贯注全神倾听,时而双唇微启、露出欲笑未笑的神态,脸上的表情变化极其迅速微妙。在我心目中他似乎既是个立地顶天的巨人,又是个纯朴天真的小孩;既是个驰名中外的表演艺术家,又是个极其平常的普通老百姓。

时值暮春,天气乍暖犹寒,窗外虽还吼着冷风,室内却是和气融融,春深似海。宾主之间,品茗夜话,无分尊卑长幼,一谈就是两个多时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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