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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0 05:3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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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维克多·雨果

出版社:古吴轩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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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试读:

经典精读 推荐专家

朱大可 文化学者,专栏作家,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中心教授,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朱永新 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叶圣陶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赵忠祥 曾担任中央电视台主持人,中央电视台《人与自然》主编。旧体诗人、画家。

贺超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读书节目主持人,专栏作家,阅读推广人,北京读书形象大使。

叶开 《收获》杂志编辑部主任、副编审,著名作家,语文教育改革者,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宗仁发 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担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

白烨 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中国文学年鉴》副主编。

邓九刚 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小说及电影、电视剧本三百余万字。

解玺璋 知名评论家、学者、近代史研究者,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担任同心出版社副总编辑。

王稼句 苏州市作家协会理事,苏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曾担任古吴轩出版社副总编辑。

何镇邦 中国作家鲁迅文学院教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当代著名教育家、作家、文学评论家。

徐雁 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阅读学研究会会长,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

曹辛华 中国韵文学会常务理事,近代文学会理事,中国文章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陈筱卿 著名翻译家,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翻译出版多部法国十六至二十世纪名家名著。

余世存 诗人,思想家,学者,自由作家,当代重要的思想者之一。多次入选年度华人百名公共知识分子。

季进 文学博士,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创作出版多部文学专著。

许庆豫 教育学哲学博士,2011年任苏州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曾在多种权威刊物发表学术论文二十余篇。

王俊鸣 北京十二中语文特级教师。著作《作文例话》《让学生更聪明》受到了教师与家长、学生的欢迎。

薛川东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北京版语文课改教材编委之一。对文学教育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刘德水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学科带头人。北京版高中《语文》教材编写组成员。

郭姜燕 儿童文学作家,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南通市语文学科带头人。

青少年课外阅读的重要意义

语文特级教师 王俊鸣

欧阳修说过:“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高尔基也说过:“书籍是青年人不可分离的生活伴侣和导师。”古往今来,无数中外名人都在强调着读书的重要意义。现今,语文课程作为工具性与人文性统一的一门课程,更应借助课外阅读的开展和指导,培养学生多方面的能力,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和审美情趣,积淀学生的人文底蕴,使学生逐步养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促进人的和谐发展。

一、课外阅读可以陶冶情操

读书重在阅读过程中的思考以及读书之后的心得,领悟某种书籍对自己成长的意义。读到一本好书,找到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心灵会感到幸福,从而强化道德、理想意识,净化心灵,一生朝着理想的目标奋斗不已。

二、课外阅读是储备知识的重要途径之一

少年儿童时期,正是求知欲汹涌勃发的年龄,一本稍微有趣的读物,就能点燃对书籍的强烈好奇。书是历史、自然、人类灵魂的记载。读书,不仅能开拓视野,增添知识信息,了解和认识世界,还能满足少年儿童天然具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当他们长大或工作时,会发现这些丰厚的积存能让自己大受裨益。

三、课外阅读有益于积累和构建文化

学生通过阅读在脑海里点滴积累的有意义的东西,就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课堂教学是学生积累和吸取优秀文化营养的主要窗口,但学生文化的积累和文化的建构更多的还要依靠课外阅读。在阅读中,各种信息、文化因子在头脑里聚集、碰撞、渗透、积淀,逐步建构自己的文化。要提高语文能力,就不能只囿于课本里的几篇文章。只有在长期的课外阅读过程中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才能吸收文化,感悟、积累、运用语言,形成文化的积淀,逐步建构自己的文化。

四、课外阅读有利于帮助学生构建智力背景

阅读是智力和思维发展的源泉,广泛大量的课外阅读,可使学生获得知识底子、智力基础,乃至情感、审美基础。可以说课外阅读能够改变人生。很多书如果只读一遍的话,可能你读完了就会忘记书中的内容。但是读书时的思考与感悟却会留在脑海里,读书时的某段韵律会深深刻在记忆里。你看过的书、见过的人、经历过的悲欢离合,最后都变成了你自己。

五、提高素养,培养高尚情操和健全人格

要使孩子有着宽广的胸襟,有着真善美的高尚情操和健全人格,应该从哪儿做起?能够肯定地说就是从读书做起,从文化的教育做起。课外阅读不单是学生求知、开智的便捷手段,而且是提高学生素养、培养人格精神的有效途径,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与精神品格形成过程中的功能是巨大的、潜移默化的。阅读的很美妙的一个地方在于,可以感受这么多的美好际遇。

以上简单归纳了一下阅读的意义,但读书的意义并不全在此,还在于那些书里传达出的道理,让你在成长的道路上愈发坦然。书中的知识变成你日后骄傲的资本,让你成长为最好的自己。读书只是成长的一种方式,要把书中隐藏的变成自己展露的,这才是阅读的终极目标和最好的回报。

精读经典作品 收获精品人生

著名翻译家 李玉民

文通天下,名字不错。文即作品,天下即人,人文相通,即人文精神,这也正是这套推荐书目的宗旨。

在一个场合我设问过,中华文明最大的奇迹是什么?不是长城,不是秦俑帝陵,也不是难以计数的流散到国外的文物瑰宝,而是承载着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中华民族受用不尽的汉语。

汉语这种意合文字,奇妙无穷:稍一解释文通天下,就全连接起人文精神和这套丛书编选的宗旨。

这套丛书收录的鲁迅等国内大家的作品,都是汉语的璀璨结晶。同样,外国文学经典,一经好的翻译家用汉语创作出来,就成为能与原著相媲美、汉语版的经典作品了。好的翻译是一种特殊的创作,达到质的飞跃。

这套丛书的编选,恰恰符合新课标的要求:“要重视培养学生广泛的阅读兴趣,扩大阅读面,增加阅读量,提高阅读品位。提倡少做题、多读书、好读书、读好书、读整本的书。”提供给青少年整本的好读物。

当然,这也只是沧海一粟。“读好书”,首先是读,读才能通,通往精品人生。要走向精品人生,别无选择,阅读是唯一可行之路。

读书因人而异,而每个人心目中都可能有自己的经典。所谓经典,在这里也是相对而言的。像雨果、司汤达、托尔斯泰、狄更斯、勃朗特、马克·吐温、海明威等大家的作品,是公认的世界性经典。也有一些作品,在我国读的人多了,也就被列入经典。个性阅读以乐趣为本,并非价值评估,不好一视同仁。

个性阅读中,了解世界和认识自己,是互动而并行不悖的。好读书是起点,读好书是关键,读书好是收获。编选者只管出版一批好书,但无法预判哪盏明灯照亮哪颗心灵,只能是开放性的,由读者自选。

无论拿起哪本书,都不要急于放下。一颗心灵的开窍,一种人生的转折,往往是一两句话触发的,可遇而不可求,不可放过可遇之机。

我并非坐空论道。惭愧吾生也早,以为人生便是逐波大潮。到了不惑之年,方受到“超越你自己”这句话的启发,才开始自主人生,自称“80后”。1980年至今,读好书和译好书,每天收集我的快乐时光,组成我不断升值的人生。

青少年的心灵,春天的花蕾,只待曙光的抚弄而绽放。

第一卷

一大堂

话说三百四十八年零六个月十九天前,那日巴黎教堂所有大钟齐鸣,响彻老城、大学城和新城三重城垣,惊醒了全体市民。

其实,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那天,并不是历史上的一个纪念日;一清早全城钟声轰鸣,市民惊动,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月六日那天,是约翰·德·特洛伊所说的“全巴黎欢腾”的双重节庆,即远古以来就有的主显节和狂人节。

这一天,照例要在河滩广场燃放篝火,在布拉克小教堂那里植五月树,在司法官里演出圣迹剧。就在前一天,府尹大人已派衙役通告过了:他们身穿神气的紫红毛纺衬甲衣,胸前缀着白字大十字,到大街小巷的路口吹号并高声宣告。

一清早,住家和店铺都关门闭户,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拥向三处指定的场所。去看篝火,赏五月树还是观圣迹剧,要随各人的兴趣而定。这里应当赞扬一句巴黎看热闹的人,他们有古人的那种见识,绝大多数都去看篝火,因为这正合时令,或者去观圣迹剧,因为是在司法官大厅演出,那里能遮风避雨。大家仿佛串通一气,谁也不去布拉克小教堂墓地,让那棵花不繁茂的可怜的五月树,孤零零在一月的天空下瑟瑟战栗。

市民大多拥进通往司法宫的街道,他们知道两天前到达的佛兰德使团要前去看戏,并观看在同一大厅举行的推举丑大王的场面。

司法官大厅虽然号称世界之最(须知索瓦尔那时尚未丈量过盂塔吉城堡的大厅),这一天要挤进去谈何容易。通向司法宫广场的五六条街道犹如河口,不断拥出一股股人流,从住户的窗口望过去,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人流的汹涌波涛越来越扩大,冲击着楼房的墙角,而那些墙角又像岬角,突进围成不规则状大水池的广场。司法官高大的哥特式门脸正中一道大台阶,上下人流交汇在一起,又在接下的台阶分成两股,从两侧斜坡倾泻到人海浪涛中;这道大台阶就是一条水道,不断向广场注入,犹如瀑布泻入湖泊中。成千上万人呼喊,调笑,走动,简直甚嚣尘上,沸反盈天。这种喧嚣,这种鼓噪,有时还变本加厉,有增无减。拥向大台阶的人流受阻,折回头来,乱作一团,形成了漩涡。原来是府尹衙门的一名弓箭手在推搡,或者一名警官策马冲撞,以便维持秩序。这种传统实在值得称道,是由府尹衙门传给总督府,又由总督府传给骑警队,再传给我们今天的巴黎保安队。

面孔和善的市民,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站在门口、窗口,爬上天窗、屋顶,安安静静,老老实实,注视着司法官,注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且时至今日,巴黎还有许多人,喜欢观望看热闹人所形成的场面,只要猜想人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觉得很有意思了。

那座长方形大厅无比宽敞,两端各有用场:一端安放着著名的大理石桌,极长极宽极厚,无与伦比,正如古代土地赋税簿中说的那样,“世上找不出同样那么大块”——这种说法准能让卡冈都亚食欲倍增;另一端辟为小教堂,路易十一世命人雕塑他的跪像,放在圣母像前面,他还命人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的雕像移进来,全然不顾外面一长排历代国王雕像中间,留下两个空空的壁龛。显而易见,他认为这两位圣君,作为法兰西国王在上天言事最有分量。小教堂刚建六年,还是崭新的:建筑精美,雕刻奇妙,镂刻也细腻精微,这种整体的曼妙的建筑艺术品格,标示哥特时代在我国进入末期的特征,并延续到十六世纪中叶,焕发出文艺复兴时期那种仙国幻境般的奇思异想。门楣上方那扇花瓣格子的透亮小圆窗,那么精巧秀丽,宛如饰以花边的星星,尤其堪称精品。

对着正门的大厅中央,靠墙有一个铺了金线织锦的看台,其专用入口,就是那间金碧辉煌的寝室的窗户。搭起这座看台,是为了接待应邀观看圣迹剧的佛兰德特使和其他大人物。

圣迹剧照例要在那张大理石案上演出。为此,一清早就把石案布置妥当,大案面已被司法官书记们的鞋跟划得满是道道,上边搭了一个相当高的木架笼子,顶板充作舞台,整个大厅的人都看得见,木笼四周围着帷幕,里面充当演员的更衣室。外面赤裸裸竖起一架梯子,连接更衣室和舞台,演员上下场,就登着硬硬的横蔺。不管多么出乎意料的人物、多么曲折的故事,也不管多么突变的情节,无不是安排从这架梯子上场的。戏剧艺术和舞台设计的童年,是多么天真而可敬啊!

司法官的四名警官守住大理石案的四角,每逢节庆或行刑的日子,他们总要被派往现场,监视民众的娱乐活动。

要等到中午,司法官的大钟敲十二响,戏才能开场。演一场戏,这当然太晚了;不过,总得迁就一点外国使团的时间啊。

熙熙攘攘的观众,一清早就赶来,只好等待。这些赶热闹的老实人,许多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来到司法官大台阶前,冻得瑟瑟发抖;还有几个人甚至声称,他们靠着大门守了个通宵,好抢着头一批冲进去。人越聚越多,仿佛水超过界线而外溢,开始漫上墙壁,淹了圆柱,一直涨到柱顶、墙檐和窗台上,涨到这座建筑物的所有突出部位和所有凸起的浮雕上。这么多人关在大堂里,一个挨一个,你拥我挤,有的被踩伤,简直喘不上气来,一片喧噪怨艾之声,而外国使团迟迟不到,大家等累了,等烦了,觉得苦不堪言,何况这一天可以随意胡闹,可以撒泼耍赖,因此,谁的臂肘捅了一下,谁的打了铁掌的鞋踩了一脚,正好找碴儿争吵打架。抱怨和咒骂响成一片,骂佛兰德人,骂府尹,骂波旁红衣主教,骂司法官,骂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公主,骂执法的警官,有骂天气冷的,有骂天气热的,有骂天气坏的,还骂巴黎主教,骂丑大王,骂大圆柱,骂雕像,还骂那关闭的大门,骂那敞开的窗户,统统骂了个遍;而混杂在人群中的一伙伙学生和仆役,听着特别开心,他们还不断挖苦嘲弄,可以说火上浇油,更加激发大家的火气和暴躁情绪。

这些促狭鬼,有一伙闹得更凶,他们打烂一扇玻璃窗,大胆地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忽而瞧瞧里边,忽而看看外边,既嘲弄大堂里的群众,也嘲笑广场上的群众。他们同大堂另一端的伙伴遥相呼应,相互调笑,模仿别人的动作,大笑不止。显而易见,这些年轻学生不像其他观众那样,他们丝毫也不感到烦闷和疲倦,从眼前的景物中导演出一场戏来,自得其乐,耐心地等待另一场戏的开演。

这时,正午的钟声恰好敲响了。“哈!……”全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接着,全场大乱,一个个摇头晃脑,伸腰蹬腿,又是咳嗽又擤鼻涕,如爆炸一般,响成一片;人人都想找个好位置,纷纷聚堆成伙,纷纷踮起脚来。继而,全场又肃静了,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嘴巴张得老大,所有目光都转向大理石案。然而,什么也没有出现。四名警官始终立在那里,身体僵直,纹丝不动,犹如四尊彩绘雕塑。于是,全场的目光又移向佛兰德使团的专座。那边的门依然紧闭,看台上依然空空如也。大堂里簇拥这么多人,从一清早就等待三样东西:正午、佛兰德使团和圣迹剧。现在,只有正午准时到来。

这未免太过分了。

又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还是毫无动静。看台上仍然空荡荡的,戏台上仍然静悄悄的。这时,人们的焦躁情绪转为气恼。激愤的言辞开始在场内传播,诚然,起初还只是低声咕哝:“圣迹剧,圣迹剧!”继而,情绪渐渐激烈,已隐隐听见隆隆声,一场暴风雨在人们的头上盘旋。磨坊约翰首先触发一道闪电:“圣迹剧,让佛兰德人见鬼去吧!”他像蛇一样盘曲在柱子上,憋足劲大吼一声。

全场鼓掌。大家也纷纷喊叫:“圣迹剧,让佛兰德见大鬼小鬼去吧!”“我们要求,圣迹剧马上开场。”磨坊约翰大吼道,“要不然,我们就把大法官当场吊死,算作一出喜剧、一出寓意剧!”“说得好!”众人又喊道,“先把他的几名警卫吊死吧!”

全场立刻欢呼。那四个可怜虫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人群拥过去,四个家伙眼看着单薄的木隔栅被挤得弯曲了,快要冲破了。

形势万分紧急。“把他们套起来!套起来!”四面八方喊声一片。

恰巧在这时候,上面描述过的更衣室的帷幔忽然掀开,钻出一个人来。众人一见他出现,就仿佛中了魔法,愤怒登时化为好奇了。“肃静!肃静!”

那人神色慌张,浑身发抖,他边走边鞠躬,越靠近前越像跪拜,一直走到大理石案的边沿。

这工夫,场内也渐渐静下来,只有人多场面肃静时总能听见的隐隐的骚动声。“市民先生们,”那人说道,“市民女士们,我们万分荣幸,要在红衣主教大人面前朗诵,演一出极为精彩的寓意剧,名叫《圣母玛利亚的正确裁决》。天神朱庇特由在下扮演。此刻,红衣主教大人正陪伴奥地利大公派遣的尊贵的使臣,在博岱门听取大学校长先生的演说,故稍有延误。等红衣主教大人法驾一旦莅临,我们就开场。”二彼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观众见到他那副扮相,所感到的一致满意和赞赏的情绪,又随着他演讲的话语渐渐消失了;他还不识进退,结尾竟然讲了这句话:“等红衣主教大人法驾一旦莅临,我们就开场。”结果,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雷鸣的嘘声中了。“立刻开演!圣迹剧!圣迹剧立刻开场!”“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马上演出寓意剧!”“马上!立刻开演!要不,给演员和红衣主教准备口袋和绳子!”

观众吼叫起来。

可怜的朱庇特吓掉了魂儿,愣在那里,胭脂抹红的脸透出苍白色,霹雳也失落了,他摘下头盔,连连鞠躬,一边发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红衣主教大人……使团……佛兰德的玛格丽特公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毕竟害怕被吊死。

他左右为难:等待吧,他要被民众给吊死,不等待吧,又要被红衣主教给绞死,两边唯见深渊,也就是说,唯见绞刑架。

幸好有人挺身而出,救他脱离困境。

原来,此人待在栏杆和大理石案之间的空地里,身子又细又长,完全被他背靠的圆柱遮住,谁也没有看见。只见他高高的个头儿,干瘦的身材,脸色苍白,一头金发,人还算年轻,尽管额头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眼睛炯炯有神,嘴角总带着笑意,身上穿的黑哔叽旧袍已经磨光磨破了,这时,他走到大理石案跟前,向那个准备受刑的可怜家伙招了招手。然而,那家伙已经吓昏了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新露面的人又朝前跨了一步,说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是谁叫我?”朱庇特开了口,仿佛猛然惊醒一样。“是我。”黑衣打扮的人答道。“哦!”朱庇特惊叹一声。“立刻开演吧!”那人说道,“先满足老百姓,我负责去请大法官息怒,大法官再去请红衣主教先生息怒。”

朱庇特这才缓过气来。“市民老爷们,”他用足气力,向一直嘘他的观众喊道,“演出马上开始。”

掌声震耳欲聋,直到朱庇特回到帷幕里面,欢呼声还在大堂里回荡。

这工夫,如先贤高乃依所说的,那个大显神通“平息了风暴”的陌生人,也谦谦然引退,回到柱子的阴影下;要不是头一排观众中有两位年轻女子,刚才注意他跟米歇尔·吉博纳——朱庇特对话,现在又招呼他,那么他还会像先前那样,靠着柱子一动不动,悄然无声,也不为人所见了。“学士。”其中一位女子招呼他过去。

那位陌生人走到栏杆跟前,殷勤有礼地问道:“小姐,你们唤我有何贵干?”“唔!没事儿,”列娜德不知所措地答道,“是这位吉丝凯特·拉苒仙娜要同您谈谈。”“嗳,不是我,”吉丝凯特满面羞红,也说道,“是列娜德叫您学士,我告诉她应当叫先生。”

两位姑娘垂下眼帘。而那个男子,正巴不得同她们攀谈,便笑容可掬,望着她们俩:“你们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小姐?”“唔!没什么话要讲的。”吉丝凯特答道。“是没有什么。”列娜德也说道。

金发高个子青年退了一步,正待走开;可是两位姑娘实在好奇,哪肯轻易放过。“先生,”吉丝凯特急忙喊道,那种急切劲头,仿佛打开水闸一般,又好像女人打定了主意,“在圣迹剧中扮演圣母的那名士兵,看来您认识他?”“你是说扮演朱庇特的角色吗?”陌生人问道。“哦!对啊,”列娜德说道,“她可真笨!看来您认识朱庇特啰?”“米歇尔·吉博纳吗?”陌生人答道,“认识的,小姐。”“他们要演出的戏,也会精彩吗?”吉丝凯特怯生生地问道。“非常精彩,小姐。”那陌生人毫不迟疑地回答。“演什么戏呢?”列娜德又问道。“演出《圣母玛利亚的正确裁决》,寓意剧,不错吧,小姐。”“哦!那就不同了。”列娜德又说道。

接着冷场片刻,那陌生男子打破沉默:“这是新编寓意剧,还没有演出过呢。”“那就不是原先那出戏了,”吉丝凯特说道,“还是两年前演出的,那天,教皇特使先生入城,戏中还有三名美丽的姑娘扮演……”“美人鱼……”列娜德接上说。“全都一丝不挂。”小伙子补充说道。

列娜德羞怯地垂下眼睛。吉丝凯特看了看她,也随即低下头去。小伙子仍笑呵呵地往下说:“那可真好看啊,今天演出的是寓意剧,是特意为佛兰德公主编排的。”“剧中唱牧歌吗?”吉丝凯特问道。“嗳!”陌生人说道,“寓意剧中哪儿能唱牧歌!不要把剧种搞混了。要是滑稽剧,倒还可以。”“真可惜,”吉丝凯特又说道,“那天的戏中,有几个村野的男女在蓬梭泉边打闹,一边唱圣歌和牧歌,一边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今天的戏更好看。”小伙子仿佛听得不耐烦了,终于说道。“这可是您保证的,今天的圣迹剧很好看,对吧?”吉丝凯特说道。“毫无疑问。”那人答道。接着,他略带几分矜持地补充一句:“二位小姐,在下就是剧作者。”“真的吗?”两位姑娘好不惊讶,齐声问道。“真的呀!”诗人微微挺起胸膛答道,“也就是说,我们有两个人:另一个,约翰·马尔尚,他锯木板,搭戏台,木匠活全包了,而我呢,编写了剧本。在下名叫彼埃尔·格兰古瓦。”

他这种自豪的劲头,就连《熙德》的作者报出“彼埃尔·高乃依”时,恐怕也难以企及。

高音低音的乐器,立刻在戏台木架中奏起乐曲;这时帷幕也掀起,走出四个人来,一个个衣着五颜六色,脸上化了粉妆,他们从陡立的梯子上爬上戏台,一字排开,面对观众深鞠一躬。这时乐队停止演奏,于是圣迹剧开场了。

四个角色向观众鞠躬,博得热烈掌声。四个角色都穿着黄白两色的袍子,只是质料不同:第一个是金银绣缎袍,第二个是丝绸袍子,第三个是呢袍,第四个是土布袍子。第一个右手执着佩剑,第二个拿着两把金钥匙,第三个手捧一个天平,第四个手拿一把铲子。这四样东西的标志一目了然,但仍有聪明的懒汉看不明白,为了帮助他们,每件袍子的下摆还绣上几个黑色大字。绣缎袍上的字样为:“我叫贵族”;丝绸袍上的字样为:“我叫神职”;呢袍上的字样为:“我叫商品”;布袍上的字样为:“我叫劳动”。这四个象征角色的性别,凡是有眼光的观众都能看出来:两个男性穿的袍子略短,头上戴着风帽;两名女性穿的袍子长些,头上扎着花巾。

这四个象征人物滔滔不绝,竞相抛出各种隐喻;不过,在观众中间,谁也没有作者本人耳朵那么专注,心田那么悸动,目光那么发直,脖子伸得那么长;这位诗人作者,正是刚才喜不自胜,向两位美丽的姑娘自报姓名的彼埃尔·格兰古瓦那位老兄。现在他又靠近来,离她们只有几步远,站在柱子后面倾听着,观看着,品味着。刚开场时所博得的热烈掌声,还在他的心中回荡,他完全沉浸在静观自赏中:作者看见广大观众敛声屏息,自己的思想字字珠玑,从演员的口中朗朗吐出,自然要醺醺欲醉了。令人钦佩的彼埃尔·格兰古瓦!

不料,说来实在痛心,这种陶醉状态,很快就被扰乱了。格兰古瓦举起胜利欢悦的酒杯,未饮先醉,刚刚沾到嘴唇,就感到掺进了一滴苦液。

一个衣不遮体的乞丐,混在人群中间,却难以捞到油水,把手探进周围的人兜里,显然也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偿,于是他灵机一动,想爬到显眼的地方,引人注目并引人施舍。他看准了贵宾看台栏杆下突出的飞檐,就在开场诗朗诵头几句时,便顺着看台柱子爬了上去,端然坐在那里,展示他那破衣烂衫和满是脓疮的右臂,乞求众人关注和怜悯。不过,他倒是一声不吭。

他不声不响,序幕本可以顺利演下去,不会出现明显的混乱;然而,也是造化弄人,高踞在柱顶的学生约翰,偏偏瞧见了那个乞丐和他那副鬼样子,这个淘气鬼突然哈哈狂笑,根本不顾会不会打断演出,会不会扰乱全场宁静的气氛,兴高采烈地嚷道:“瞧呀!那个病鬼在乞讨施舍呢!”

序幕诗朗诵戛然中止,观众的头纷纷转向那个乞丐;而那家伙却毫不惊慌,倒觉得这个意外情况提供了大好时机,可以大捞一把;于是,他眯起眼睛,摆出一副可怜相,声音凄惨地喊道:“大家行行好吧!”“嘿!没错,”约翰又嚷道,“那不是克洛班·特鲁一傅吗?吓——啦一嘿!朋友,你那疮疤妨碍腿走路,才安到胳膊上的吧?”

说着,他像猴子一样灵活,投去一枚小银币,不偏不差,正巧落入乞丐用疮臂伸出去的油腻的毡帽里。乞丐接过施舍和嘲笑,仍然不动声色,继续哀告:“大家行行好吧!”

这段插曲大大地转移了全场的注意力,格兰古瓦极为不满。开头不禁愕然,继而猛醒,他就拼命冲戏台上的四个人物吼叫:“演下去呀!见鬼,你们倒是演下去呀!”对那两个打断演出的家伙,他甚至不屑一顾。

这时,他觉得有人拉他的袍襟,颇为恼怒地回过身去,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来。他不得不以笑脸相迎,因为那是吉丝凯特·拉苒仙娜的美丽手臂探过栏杆,拉袍襟招呼他。“先生,”姑娘问道,“他们还演下去吗?”“当然演下去啦!”格兰古瓦答道,心里对这种发问相当反感。“这样的话,先生,”姑娘又说道,“能不能烦劳您给我解释解释……”“他们下面要讲的话吗?”格兰古瓦打断对方的话,“那就好好听着吧!”“不是的,”吉丝凯特接着说,“演到现在,他们究竟讲些什么呀?”

格兰古瓦简直要跳起来,就像一个人被谁捅到了伤口痛处。“去她的吧,这种笨丫头!”他从牙缝里咕哝一句。

从此,吉丝凯特就从他头脑里抹掉了。

这工夫,演员听从了他的号令,而观众看见他们接着表演,也就收回心思观戏,当然错过了不少美妙的诗句:一场好戏猛地被截为两段,焊接起来难免如此。格兰古瓦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不住地咕哝。好在全场渐渐平静下来,那名学生不再言语,乞丐也在数着帽子里的几个小钱,演戏重又占了上风。

猛然间,贵宾看台的门打开了——这道门一直关着,本来就不像话,这时打开就更不像话了。——门官突如其来地宣告:“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三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古瓦!门官说出“红衣主教大人驾到”这几个字极具威力,简直要震破他的耳膜。这倒不是因为彼埃尔·格兰古瓦多么畏惧或者藐视红衣主教大人,他既不那么懦弱,也不那么傲慢。拿今天的话来说,他“真像遭电击”一般。

格兰古瓦这种人品格高尚而坚毅,谦让而文静,始终善于守中,不偏不倚,富有理性和明哲,同时也恪守四德。这类哲人的珍贵种类从未断绝,就拿杜·勃勒伊神父来说,他在十六世纪,写出流传千古的率真卓绝的话来,肯定是受到他们精神的激励:“就民族而言我是巴黎人,就言论而言我是自由人,因为这个词在希腊语中是言论自由的意思。甚至对孔德亲王殿下的叔父和胞弟那两位红衣主教大人,我也要运用这种言论自由,尽管我尊重他们高贵的身份,同样也不冒犯他们众多随从的任何人。”

可见,彼埃尔·格兰古瓦不愉快的感觉,既不是仇恨红衣主教,也不是藐视他大人的驾临。其实,诗人天性崇高,私利并不占主导作用。假设诗人的实体以十等分表示,那么就如拉伯雷所说,化学家经过分析和剂量测定,肯定会发现私利仅占一等分,自尊心倒占九等分。然而,就在门官开门让进红衣主教的时候,格兰古瓦那九分自尊心,在观众赞赏之风的吹拂下,已经虚浮膨胀,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开来,可想而知,现在红衣主教突然闯进来,大煞风景,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千真万确,他最为担心的情况,终究发生了。红衣主教大人一进场,整个大堂就骚动起来,所有脑袋都转向看台,所有嘴巴都不断重复:“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倒霉的序幕再次戛然中断。红衣主教在看台门口停留片刻,他目光颇为冷漠,扫视全场,于是全场沸腾起来。人人争相从两边人的肩膀中探出头来,要把他看个清楚。

他的确是个大人物,瞧他比得上看任何喜剧。此公,查理·波旁的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兼伯爵,高卢的首席主教,他既同路易十一是姻亲——因其胞弟彼埃尔·博热的领主,娶了长公主,又同莽夫查理有姻亲关系,因其母亲正是安妮丝·德·勃艮第郡主。不过,这位高卢首席主教性格的突出而鲜明的特点,正在于他恪守为臣之道,忠心依附于权势。可以想见,这双重姻亲关系给他制造了重重困难,随处布下各种各样的暗礁险滩。他在路易十一世和查理之间周旋,犹如他的灵魂之舟行驶在卡里布迪斯礁和希拉礁之间,左防右躲,才不至于像内穆尔公爵和圣波耳统帅那样,撞得粉身碎骨。谢天谢地,他历经千难万险,总算幸免于难,安全抵达罗马。然而,也许正因为抵港了,回顾以往的艰辛与种种险恶,才不免心有余悸。因此,他有一句口头语,一四七六年“既黑又白”!言下之意,那一年他丧母,也失去了表兄勃艮第大公,一悲一喜,也算有所安慰。

话又说回来,他还算个厚道人,身为红衣主教,过着快活日子,他在巴黎老百姓的心目中,还有相当的人望。这种民望绝非浪得虚名,正因为如此,他进场时,才没有受到观众的嘘哄,尽管他们刚才还十分不满,而且在要选举丑大王——另一位教皇的日子,他们也无意尊重什么红衣主教。好在巴黎人不大记恨,何况他们已经一逞威风,迫使演出开始了,善良的市民灭了红衣主教的志气,有此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再说,波旁红衣主教先生一表人才,又穿着一件艳美的大红袍,显得气度不凡,博得全体妇女的青睐,也就是说得到大半观众的拥戴。一位红衣主教,模样儿又俊美,大红袍穿得又神气,只因耽误大家看戏了,就要嘘他,毫无疑问,这样做既不公道,也显得缺乏教养。

且说他进到场来,以大人物面对庶众时天生的那种微笑,向观众致意,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迈着四方步,走向那张猩红丝绒的太师椅。他的扈从,若在今天可称之为“他的参谋部”,那些主教和神父,也都随后进入看台。

红衣主教心事重重,满面愁容,还有一件烦心事跟踪而来,几乎和他同时进入看台:那就是佛兰德使团。

他,查理·德·波旁,不得不欢宴并盛情款待无名的乡下佬;他这位红衣主教,居然款待一些乡村小吏;他这位法兰西人,快活的美食家,居然款待这些爱喝啤酒的佛兰德人,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间,这实在是勉为其难!自不待言,这是他为了讨好国王所做出的最无聊的谄笑。

这时,门官朗声通报:“奥地利大公殿下特使先生们驾到!”红衣主教回头朝门口望去,脸上浮现出极为热情的笑容(须知他训练有素)。不用说,全体观众也都转过头去。

只见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连的四十八名特使,一对一对入场,一个个神态庄严,同查理·德·波旁的那帮快活的随从教士,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使团为首的有两位:一个是上帝的仆人,尊敬的约翰神父,圣伯廷修道院院长,金羊毛会会长;另一个是根特大法官雅克·德·戈伊,人称多比先生。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但是听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姓名和庶民官衔,有人不时窃笑。这些使臣一丝不苟,将自己的姓名和头衔报给门官,门官混淆起来,朗声一一通报,观众再以讹传讹,错误百出。他们是卢汶城通判洛瓦·娄洛夫先生、布鲁塞尔城通判克莱·德·埃杜德先生、佛兰德议长保罗·德·巴厄斯特,人称德·瓦米塞耳先生、安特卫普城府尹约翰·科甘斯先生、根特城法院首席判事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该城检察院首席判事盖多夫·冯·德哈格先生,还有德·比贝克先生,还有约翰·平诺克和约翰·狄马泽勒,等等,大法官、判事、市政官;市政官、判事、大法官,如此,不一而足,他们身穿丝绒锦缎华服,头戴黑天鹅绒披帽,帽顶缀着塞浦路斯大束金线缨,一个个身体僵硬板直,故作庄严的姿态。总而言之,一张张都是典型的佛兰德面孔,一副副好人家的正派而严肃的形象,酷似伦勃朗《夜巡图》黑色背景衬出的极鲜明而庄严的人物,一个个额头上分明刻着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在诏书中所讲的:他有理由“完全信赖他们的明智、勇敢、经验、忠诚,以及高尚品德”。

然而,有一个例外,此人尖嘴猴腮,一副外交家的圆滑相,那张脸透着精明、聪颖和狡狯。红衣主教一见,立刻趋前三步,深鞠一躬;而其实,此公不过是“纪尧姆·里默,根特城参事和靠养老金生活的人”。

纪尧姆·里默是何许人,当时鲜为人知。他是个奇才,如果生逢革命时代,就能叱咤风云,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然而,值此十五世纪,生不逢时,他只好偷偷摸摸搞些阴谋勾当。正如圣西门公爵所说:“生活在坑道中。”不过,他深得欧洲第一“坑道兵”的赏识,同路易十一密谋策划,打得火热,经常插手这位国王的机密要务。这些内幕情况,那天的观众当然一无所知,他们见到这个佛兰德典吏式的干巴老头,受到红衣主教如此礼遇,都不免诧为奇事。四雅克·科坡诺勒

根特城这位靠养老金生活的人和红衣主教大人相对鞠躬,身子低低俯下,声音更低地交谈几句;正在这时,一个汉子硬要跟纪尧姆·里默并肩挤入。这人宽宽的脸膛,身材高大,膀阔腰圆,跟在里默身边,犹如狐狸旁边跟着一只獒犬。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袄,混迹到锦缎华服的人中间,就像一个大污点。门官以为他是个迷路的瞎闯的马夫,便一把拦住,“您贵姓?”门官问道。“我叫雅克·科坡诺勒。”“身份?”“卖袜子的,挂的是‘三链记’招牌,根特城的。”

门官退缩了。要通报判事和市政长官,倒还说得过去;什么,一个卖袜子的,这可就难了。红衣主教如有芒刺在背。所有人都竖耳倾听,瞪眼观望。他大人煞费苦心,花了两天工夫,调理佛兰德这些笨熊,好让他们稍微上得台盘;可是,这种鲁莽行为,实在令人难堪。“雅克·科坡诺勒,卖袜子的!听见了吗,门官?一点儿不夸大,一点儿不缩小,奶奶的!就是卖袜子的,蛮不错嘛。大公先生要买手套,不止一次光顾我的袜店。”

全场哄堂大笑,掌声响成一片。的确,一句俏皮话,巴黎人一听就明白,因此一向受欢迎。

还应当交代一点,科坡诺勒是个平民,周围的观众也是平民,因此,他和观众之间的沟通也就疾如闪电,可以说一拍即合了。佛兰德袜商理直气壮,挫辱了达官贵人,这就从平民的心灵中激发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尊严感,尽管在十五世纪,这种感觉还朦朦胧胧,尚不明显。这个袜店老板竟敢分庭抗礼,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全体观众怎不心中暗庆:这些可怜虫一贯逆来顺受,别说对红衣主教,就是对给他牵袍裾的圣日内维埃芙修道院院长,院长手下的典吏,典吏手下的卫官的仆人,他们也都恭恭敬敬。

科坡诺勒神态倨傲,向红衣主教大人点头致意,大人赶忙向连路易十一也畏惧三分的万能市民还礼。然而,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事情还没有完,和如此拙劣的宾客同席,一杯苦酒还必须饮干。

读者大概没有忘记那个放肆的乞丐吧,从序幕一开场,他就爬到看台前的飞檐上,即使贵宾们到场,他也岿然不动。而大堂中的情况,他也似乎一无所见,就像典型的那不勒斯人那样,若无其事地摇头晃脑,在全场的喧闹声中,仿佛出于习惯,不时机械地叫喊:“行行好吧!”全场观众,恐怕唯独他一人不屑于回头,瞧瞧科坡诺勒和门官争执的场面。然而,无巧不成戏,根特城的这位袜店老板,偏偏坐到看台的前排,正在乞丐的头上。全场观众对他已经产生极大的好感,一双双眼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这时又看见他的惊人之举,无不深感诧异。佛兰德这位特使瞧见眼皮下的这个怪人,便伸出手臂,友善地拍了拍遮着破布片的肩膀。乞丐猛一回头,两人面面相觑,起初惊讶,继而识别,终于眉开眼笑……一个袜商和一个癞乞丐,丝毫不顾广大观众,竟然拉起手来,娓娓交谈。

这一景象十分奇特,观众都欣喜若狂,大堂里欢声一片,结果红衣主教很快就觉察出事因。他微微探身,但由于所处的位置,只能瞥见破衣衫的影子,自然以为是乞丐在乞讨,心想如此胆大妄为,不禁恼火,便喝道:“司法官典吏何在,快把这个家伙给我扔到河里去!”“奶奶的!红衣主教大人,”科坡诺勒没有放开克洛班的手,说道,“这是我的朋友啊。”“太妙啦!太妙啦!”观众嚷道。从这一时刻起,科坡诺勒老板在巴黎,也像在根特那样,拿菲利浦·德·果明的话说:“在民众中享有极大的威望,因为,这样的伟丈夫,能如此无法无天,必然得到民众的拥戴。”

红衣主教咬了咬嘴唇。他俯过身去,对身边的圣日内维埃芙修道院院长低声说道:“为玛格丽特公主的大礼,大公殿下给我们派来的特使,可真够滑稽的!”“大人,”院长附和说,“对这些佛兰德猪猡,您讲礼貌是白糟蹋!玛格丽特在猪前。”“应当这样讲:玛格丽特在猪后。”红衣主教微微一笑,又说道。

对于这种文字游戏,一小帮穿教袍的随从都赞赏不已。红衣主教心中略感宽慰,他的俏皮话也有人捧场,这就同科坡诺勒扯平了。

现在,读者诸公,有能按当前流行的文风概括意象和构思者,敢问我们拖住你们的注意力的时候,你们是否想象得出,那座长方形宽敞大堂内是什么情景。金黄色锦缎铺垫的华丽大看台,坐落在靠西墙的大堂中央。门官尖声尖调地一一通报,那些庄重的人物从一道尖拱小门鱼贯入场。不少尊贵的客人已经在前排就座,他们头上戴着貂皮帽、天鹅绒帽或者猩红缎帽。台上静悄悄的,气氛庄严,而台下四周,对面,各处人头攒动,闹声喧喧。观众上千双眼睛注视台上每一张面孔,上千种声音叨念报出的每一个姓名。这种场景固然很有意思,值得观众注意。然而在大堂里端,在那木头台上立着的四个彩色木偶,台下还立着四个,那是什么呀?还有,站在台子旁的那个身穿黑袍、脸色苍白的人,他又是谁呢?唉!亲爱的读者,那正是彼埃尔·格兰古瓦和演出的序幕啊!

我们全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恰恰是他担心的情况。

一台戏眼睁睁毁掉了。好戏妙处,全体观众毫无感受,也毫不理解。自从红衣主教一上场,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魔线,突然将所有视线都从大理石案牵向看台,从大堂南端牵向西侧。谁也祛除不了观众所中的魔力。所有目光都盯在那里,总是分神注意新来的人、他们的混账姓名、他们的相貌和服装。实在令人痛心。格兰古瓦不时拉拉吉丝凯特和列娜德的衣袖,可是,除了这两位姑娘和身旁一个耐心的胖子,谁也没有听戏,连正眼都不看一下:可怜的寓意剧遭人鄙弃了。现在,格兰古瓦只能看见观众的侧面。

门官的鬼叫神嚎的独白终于止歇了。贵宾都已到齐,格兰古瓦这才长吁一口气。演员们苦苦支撑,继续演下去。岂料科坡诺勒老板,那个卖袜子的,却又腾地站起来,就在全场一片凝神关注的时候,发表了一通十恶不赦的演说:“巴黎市民和绅士们,我不知道我们大家在这儿干吗!我倒是看见那个角落,在那个台子上,有几个人好像要动手打架。我闹不懂那是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神秘剧、圣迹剧,可是看来没啥意思。他们只是斗嘴皮子,再也玩不出什么名堂了。我在这儿等了一刻钟,看他们谁先动手,可是没戏。他们全是孬种,只会骂骂人!要看热闹,应当从伦敦或者鹿特丹请来角斗士,那才带劲儿呢!击拳的嘭嘭声,在广场上都能听得见。可是这几个家伙,实在不像样子。哪怕跳上一段摩尔人舞,或者要点别的什么玩意儿也好哇!原先跟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约我来参加狂人节,选举丑大王。我们根特也有丑大王,在这方面我们绝不落后!我们是这么干的:搞一个大聚会,就跟这儿一样;接着,一个挨一个,脑袋钻进窗洞里,做个怪相给大家看。谁的样子最丑最怪,受到大家欢呼,就算当选为丑大王。就这个办法,简直开心极了。按照我们那儿的办法,选举你们的丑大王,大家说好吗?再怎么说,也不会像这些人废话连篇这样乏味。谁愿意参加这种游戏,就到窗洞里做个怪相。你们说怎么样,市民先生们?这儿男的女的,怪样子的人不少,足够我们按照佛兰德方式大笑一场;是的,我们这儿的丑八怪相当多,做出的怪相一定很精彩!”

格兰古瓦真想驳斥他。然而他恼羞成怒,一时瞠目结舌,讲不出话来。何况市民们听到称呼他们“绅士”,全部喜不自胜,立刻热烈拥护这位颇得民心的袜商的倡议,谁出来反对都是徒劳的了,只好顺从大流。五卡西魔多

转瞬之间,一切就绪,可以按照科坡诺勒的办法进行了。那些市民、学生和小文书,大家纷纷动手。大理石案对面的那座小教堂挺合适,就选做表演怪相的舞台。门楣上方有一扇美丽的花瓣格子窗,干脆敲碎一块玻璃,石雕圆框里外就通了;参加竞赛的人,就按规定从圆洞里探出脑袋。不知从哪儿搞来两只大酒桶。好歹摞起来,赛手登上去就够得着窗洞。还有一条规定,凡是参赛的人,无论男女(也可能选出一位丑女王),必须先蒙上脸,躲进小教堂里,等轮到时再突然露面,这样做出怪相,就能完全给人以新鲜感。不大工夫,小教堂里就挤满了赛手,门也随即关上了。

科坡诺勒从他的座位上发号施令,统一指挥,统一安排。在这种喧哗吵闹声中,红衣主教的尴尬程度,也不亚于格兰古瓦,于是他推说有事,还要做晚祷,率领全体随从退场了。他大人莅临时,全场欢腾,走时观众却毫无反应。唯独纪尧姆·里默一人注意到他全军溃退了。群众的注意力犹如太阳继续运行,从大堂的一端起始,在中央略停片刻,此时转到另一端了。大理石案和锦缎看台已经风光过了,现在该路易十一世小教堂露面,成为恣意胡闹的场所。这里只剩下佛兰德人和刁民了。

鬼脸怪相表演开始。从窗洞探出的第一张面孔,红眼皮翻出来,嘴巴咧到耳根子,脑门皱纹重叠,好像帝国轻骑兵的马靴,引得全场观众前仰后合,大笑不止。人人都融入这万民放诞纵情的欢乐中,整个大堂化为无耻取乐的一座大熔炉:一张张嘴都化为呼喊,一双双眼睛都化为闪电,一张张脸都化为丑形,一个个人都化为怪相。整个大堂一片狂呼乱叫。龇牙咧嘴的鬼脸接连从窗口探出来,每一个都是投入烈火中的干柴。犹如从锅炉里腾腾冒出蒸汽一样,从这沸腾的人群中,也冲起尖利锋锐、嘶啸凄厉的喧声,交汇成蚊蚋振翅的嗡鸣。

再说格兰古瓦,他沮丧一阵之后,又打起精神,凛然对抗逆境,第三次吩咐他的演员们——那些说话机器:“演下去!”接着,他又在大理石案前面大踏步来回走动,还忽发奇思异想:何不到小教堂的窗洞口也亮亮相,哪怕做个鬼脸,向这些忘恩负义的群氓寻寻开心。“这可不行,不能同他们一般见识,无须报复!要坚持斗到底!”他一再勉励自己,“诗歌对民众影响力极大;我一定能把他们拉回来。走着瞧吧,究竟是鬼脸怪相,还是正经文学占上风。”

唉!他的剧作,只剩下他一人观赏了。

情况比刚才还要糟糕,现在他只能看见众人的脊背了。

这时掌声雷动,欢呼四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丑大王选出来了。“妙极啦!妙极啦!妙极啦!”四面八方一片狂呼乱叫。

果然,一副叹为观止的鬼脸,从花瓣格窗洞里探出来,一时光彩夺目。前一阵,从窗洞里相继探出来的那些五角形、六边形,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丑相,全不够理想。须知在狂热的气氛中,群众的想象力达到离奇怪异的程度,自有一种标准,他们一见最后这张怪脸,顿时眼花缭乱,全场喝彩。就连科坡诺勒也鼓起掌来;同样,参加角逐的克洛班·特鲁一傅,别看他的模样要多丑有多丑,也只好认输了。我们也一样,自愧弗如。

我们在此并不想为读者描绘那个四面体的鼻子、那张马蹄铁形的嘴、那只被棕红色眉丛所掩蔽的小小左眼,以及完全消失在一颗大瘤之下的右眼,也不想描绘那七扭八歪、好似城垛一般参差不齐的牙齿,那两片厚皮赛过老茧的嘴唇,一颗犹如象牙抵着厚唇的长牙,以及那劈裂的下巴,更不想描绘由这些部位组成的整个形貌,以及那狡黠、惊奇和忧伤相混杂的神态。请诸位尽量联想那整个样子吧。

全场一致欢呼通过,大家蜂拥冲向小教堂,把这个幸运的丑大王抬出来炫耀。这样一来,惊讶和赞叹达到了极点:鬼脸怪相竟然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更确切地说,他的整个形体就是一副怪相。大脑袋上倒竖着棕红色头发;臂膀之间突出一个大驼背,同隆起的鸡胸取得平衡;从胯骨到小腿,整个下肢完全错了位,只有双膝能勉强接触,从正面看去,两条腿恰似手柄合拢的两把弯镰;双脚又肥又宽,一双手大得出奇;然而,整个畸形,却有一种难以言状而又令人生畏的强健、敏捷和果敢的气度,可以说是一种奇特的例外,违反“力和美皆来自和谐”这一永恒法则。这就是确立的丑大王。

正像大卸八块而又胡乱拼凑起来的巨人。

又像巨人库克罗普斯出现在小教堂门口,伫立不动,敦敦实实,身体的高度几乎等于宽度,如同一位名人所说的“底边的平方”。看他那件缀着银色钟形花纹的半红半紫大氅,尤其一看他那达到完美程度的丑相,观众立刻认出来他是谁,异口同声地喊叫:“那是卡西魔多,敲钟人啊!那是卡西魔多,巴黎圣母院的驼子!卡西魔多独眼龙!卡西魔多罗圈腿!妙极啦!妙极啦!”

显而易见,这个可怜的家伙绰号多得很。“孕妇可要当心啊!”学生们嚷道。“想要孩子的女人也得当心啊!”约翰接口喊叫。

妇女们当真把脸捂起来。“噢!这个丑八怪!”一个女人说。“又丑又凶!”另一个女子也说道。“真是魔鬼!”第三个补充说。“我真倒霉,就住在圣母院旁边,整夜听见他在承水槽上游荡。”“还带着猫。”“他总在我们的房顶上。”“他从烟筒里向我们施魔法。”“有一天晚上,他跑我家的天窗口,向我做了个鬼脸,我还以为是个野男人,可真把我吓坏了。”“我敢说,他是去参加群魔舞会的。有一回,他的扫把还丢在我们的房顶上。”“噢!驼子的样子,太难看啦!”“噢!心肠也非常恶毒!”“噢啦啦!”

男人则不然,他们兴高采烈,鼓掌喝彩。

然而,引起这样欢闹的人物卡西魔多,却始终站在小教堂门口,脸色阴沉,表情肃穆,听任大家赞扬。

这工夫,所有乞丐、所有仆役、所有扒手,同学生们汇聚起来,列队前往司法官书记室,打开文件柜,找到纸板,给丑大王做了冠冕和可笑的长袍。卡西魔多不动声色,听任别人给他穿戴,温顺中透出凛然难犯的神态。然后,大家让他坐上花花绿绿的担架,由狂人会十二大骑士扛上肩。这个独眼巨人瞧着这些男人漂亮、端正而姣好模样的脑袋,都在自己畸形的双脚之下,阴郁的面孔不由得开颜,现出一副又辛酸又鄙夷的喜悦神情。这支衣衫褴褛、闹闹哄哄的队伍开始行进,按照惯例,先在司法官各条走廊转一周,然后上街游行。六爱丝美拉达姑娘

我们可以欣慰地告诉读者,就在上述场面的整个过程中,格兰古瓦和他的戏仍然坚持不懈:演员们在他的激励下继续演出,他本人也继续听戏。

有几名学生骑在窗台上,向广场张望。“同学们!”窗口上一个淘气鬼突然嚷道,“爱丝美拉达!爱丝美拉达在广场上呢!”

这个名字具有魔力,大堂里所余的人全跑到窗口,爬上墙壁,以便向外张望,同时反复念叨:“爱丝美拉达!爱丝美拉达!”与此同时,外面传进来响亮的鼓掌声。“爱丝美拉达,这是什么意思?”格兰古瓦双手合十,伤心地说道,“噢!上帝啊!现在,好戏似乎又在窗户上开场了。”

于是,他垂头撤退,但是殿后,犹如浴血奋战的一位大将军。

司法官的楼梯千回百转,他边下楼边嘟囔:“这些巴黎佬,真是一帮蠢驴笨猪!他们是来听圣迹剧的,却又根本不听!他们对什么人都感兴趣,什么克洛班·特鲁一傅、红衣主教、科坡诺勒、卡西魔多,还有魔鬼!就是对圣母玛利亚毫无兴趣!真的,他们那个‘爱丝美拉达’是什么意思呢?我若是明白,就叫魔鬼扒我的皮!这到底是什么词呢?恐怕是古埃及咒语!”第二卷一从卡里布迪斯礁到希拉礁

时值一月份,天黑得早。格兰古瓦步出司法官时,街道已经昏暗了。他先躲在圣小教堂司库牢房的角门廊檐下,寻思片刻在哪里过夜,巴黎各条铺石马路倒是任由选择,忽然忆起上周在旧鞋店街,曾瞧见一位司法院参事家门前有一块上马的垫脚石,心想那给乞丐或者诗人临时当枕头,还是蛮不错的。他感谢老天的启迪,有了这样的好主意。要去就得穿过司法官广场,前往老城那迂回曲折的迷宫,穿行那里斗折蛇行的古老街道,诸如桶厂街、老呢布厂街、旧鞋店街、犹太街等——那里十层的楼房至今还屹立着。他正待举步,不料却被丑大王的游行队伍挡住了去路,只见这支队伍从司法官里冲出来,高声喧哗,举着火把,还有他格兰古瓦的乐队伴奏。他一见这情景,自尊心的创伤又被刺痛,于是急忙避开。他的戏剧横遭扼杀,苦不堪言,凡是令他回想这天节庆的情事,都会使他痛心,使他的伤口涔涔流血。

格兰古瓦想取道圣米歇尔桥,可是,孩子们举着花炮和冲天炮在桥上乱窜。“让烟花爆竹见鬼去吧!”格兰古瓦咕哝道,他又折向货币兑换所桥。桥头的楼房上悬挂着三面大旗,分别画有国王、太子和佛兰德公主的肖像,还悬挂六面小旗,看那上面的肖像便知是奥地利大公、波旁红衣主教、博热亲王、法兰西公主雅娜、波旁的私生子亲王,只有一个不知是何许人。这里有不少火把,照得通亮,围观的民众啧啧称赞。“约翰·傅博这个画家多走运!”格兰古瓦长叹一声,随即转过身去,避而不看那大小旗帜。前面一条街黑洞洞的,僻静无人,正可以躲避节庆的喧闹和光彩。于是他钻了进去,没有走多远就绊了一跤,摸黑瞧瞧,原来是五月树,是司法官小文书们早上放到一位大法官的府门前的,为了隆重庆祝这个节日。格兰古瓦勇敢地承受了这一新的挫折,爬起来又走,来到塞纳河边。“给牛摆渡的船夫多幸运啊!”格兰古瓦想道,忽然被圣约翰双响大爆竹所惊断,原来牛渡的船夫也投入了节庆,在幸福的小屋那里燃放鞭炮。“该死的节日!”他高声说道,“难道我走到哪儿,你就追到哪儿吗?噢!天哪!一直追逐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到了这种地步,他干脆横下一条心,反正也逃不脱丑大王和约翰·傅博的旗帜,逃不脱五月树、烟火和花炮,那就放开胆量,投入节日狂欢的漩涡里,到河滩广场上去吧!“到了那里,”他思忖道,“至少有篝火的余焰,可以暖暖身子;还有市区的公共食摊,肯定安放了三个带王徽的大食品柜,供应御膳甜点心,我可以拾点残渣儿,权当晚饭充饥。”二河滩广场

当年的广场也像今天这样,呈不规则四边形,一边是河岸,三面是成排的狭窄而阴暗的高楼。白天,可以观赏那些多姿多彩的建筑物,全有石雕或木雕,呈现出中世纪不同民宅建筑的齐全的样板,即从十五世纪上溯到十一世纪,最近是长方形窗扇开始取代尖拱窗户,再早些时候,则是尖拱窗户取代罗曼式的圆拱窗户。不过,这种圆拱窗户仍然盘踞在罗朗塔楼的二层:这幢古老的房舍靠近制革场街,坐落在广场濒临塞纳河的角上。夜晚,这片楼群难以分辨,只能看见参差不齐的屋顶,犹如锯齿形的黑色花边,镶在广场的周围。须知今昔相比,城池的一个根本差异,就是如今的房舍门脸儿都朝向广场和街道,而当年则是山墙对着街道和广场。二百年来,楼房都掉了个方向。

广场中央的东侧,矗立着一座笨重的混杂建筑,由并列的三幢楼组成,并有三个名称,分别标示它的沿革、功用和建筑风格:一是“太子宫”,因为查理五世为储君时,曾经在此居住;二是“商人会馆”,因为市政厅设在这里;三是“大柱楼”,因为整个四层楼是由粗大的柱子支撑。巴黎这样的大都市所需要的一切,这里一应俱全:有一座小礼拜堂,可以祈祷上帝;有一间大厅堂,可以接见,或者必要时也可以坚拒国王派来的人;阁楼上还有一个武器库,装满了枪炮。巴黎市民自然懂得,为了保护城市的权利,只靠祈祷和诉讼,不是任何情况下都能奏效的,因此,他们在市政厅的顶楼上,常年储备一些上了锈的精良火枪。

早在当年,河滩广场景象就这样凄惨,而且延续至今,既有它所唤起的悲惨的记忆,又有取代大柱楼的晦暗的市政厅。在铺石的广场中央,常年并排竖着绞刑台和耻辱柱,当时称为“公道台”和“梯子”,应该说这两样东西作用也不小,迫使行人移开目光,不忍观看这片刑场;有多少欢蹦乱跳的人在这里断送了性命,而五十年后,这里又流行起“圣瓦利埃热病”,即断头台恐惧症,所有病症中最可怕的一种,因为它是人祸,而不是天灾。三“以吻还击”

彼埃尔·格兰古瓦赶到河滩广场时,全身已经冻僵了。他是从磨坊桥过来的,好避开货币兑换所桥上拥挤的人群,也免得再看见约翰·傅博所画的肖像旗。可是主教磨坊旋转的轮子,在他经过时却溅了他一身水,大褂儿全打湿了。而且他还感到,剧本演出失败后,他格外怕冷了。因此,他望见广场中间燃得正旺的篝火,就急急忙忙赶过去。但是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已经把篝火团团围住。

围着篝火的观众圈里留下一大片空场,有位姑娘在那儿跳舞。

那姑娘是人,是仙女,还是天使,格兰古瓦一时闹不清楚,尽管他是个怀疑派哲学家,又是个讽喻诗人,却被眼前光彩夺目的景象给迷住了。

姑娘的个头儿并不高,但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显得很高。她的肌肤微黑,不过可以想见,白天看来肯定闪着金光,极为漂亮,就像安达卢西亚或罗马女子那样。她的纤足也是安达卢西亚型的,穿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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