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的盛宴宴书系——什么是 重要的(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0 08:5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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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年好读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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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的盛宴宴书系——什么是 重要的

小小说的盛宴宴书系——什么是 重要的试读:

唱片

张起辉

我和弗雷德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可不知为什么我们却是好朋友,也许是他那巧的手吸引了我。弗雷德善于制作各种东西,他制成的每一样杰作都是那样完美逼真,有时真让我嫉妒。

比如,我无意当中说出我的哪本书破得不像样子了,准备将它扔掉;弗雷德就把那本书拿回家,几天后就能带回一本装裱一新的书。

要是我打碎了一只花瓶,碎得一塌糊涂,弗雷德却能把它重新拼粘起来,甚至连专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我属于那种好高骛远,志大才疏而异常懒散的人。工作之余(鬼知道这工作多么无聊),唯一感兴趣的是欣赏一段古典音乐,我收集了一大堆唱片。整天从早到晚,我都在想快点回家,听一曲交响乐或协奏曲。

我也试图使弗雷德对音乐感兴趣。当我激情大发的时候,能够滔滔不绝地讲上几个小时,大谈音乐之美。而弗雷德却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壁炉上的那只黑色猴子雕像。我怀疑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说:“我真希望哪一天也能制成那样一件工艺品。”一个星期六下午,我比往常回家得早。逃离办公室回家是我的一大爱好,这是我唯一动作利索的时候。这天我更是超出以往的速度,因为我刚买到一张新唱片,是舒曼的钢琴协奏曲。我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当我听完两遍的时候,弗雷德来了,也许是音乐的魔力,我比以前更高兴见到他,我激动地跟他谈起这张唱片。它是多么动人,多么美妙,弗雷德也多么应该听一听。他一声不吭,坐稳后却问我把那只小黑猴子弄到哪儿去了。我不耐烦地说佣人不小心碰到地上摔碎了,我早把它扔了。弗雷德大叫:“太可惜了!”

我不理他,重新把唱片放上,命令他好好听音乐。我确信他肯定会喜欢。等我端着茶水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第二乐章刚刚开始,我立刻随着唱片大声唱了起来。

等我唱完了,才突然想起我让弗雷德听的是舒曼的钢琴协奏曲,而不是我的优美的伴唱。

我回头看看弗雷德,把茶杯递给他,猛然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异常,眼睛里闪着一种好奇光,好像刚刚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有一会儿他竟然咧嘴笑了。天呐,他终于在听音乐啦!

等我把茶盘送到厨房再转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在捧着那张唱片。如此娇贵的东西被他那双又大又粗糙的手抚弄着,我真想告诉他小心别弄坏了唱片,可心里太高兴了,不忍心破坏他的情绪。“你喜欢它吗?”我急切地问。“噢,是的……是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占据了我的心头,竟毫不犹豫地说,“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弗雷德又惊又喜,“真的?给我唱片?不,不,我不能要……”“拿去吧!”我慷慨地说。“太谢谢你了。”弗雷德兴奋地走了。

几天后,弗雷德来了,胳膊下夹着个盒子。他笑嘻嘻地把那盒子递给我,神秘地说道:“一件小礼物。”

我把盒子打开,惊讶地看到了那只被我摔碎并扔掉了的小黑猴子。一模一样。“这是你自己制作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正是。”弗雷德开心地笑了。“怎么作的?”我问。“噢,非常容易,”弗雷德说,“我从一本杂志上得到的启发,你只要把一张唱片熔化,就可以塑造出你想要的任何形状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结局

阿尔贝·阿科芒

他们结婚已经20多年了,显得很幸福。他们都学会了在生活中彼此做一些必要的让步,并且两人的性格都很腼腆。男的是里昂小说家吕西安·里歇,一直保持着有限的知名度。但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如果想沾点“畅销作家”的光彩,他就得在各种仪式上抛头露面。对于这些,他总是一概谢绝。朋友们爱说他过分谦虚,究其实,是缺少勇气。

对他来说,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拥抱一下妻子,亲亲她的前额,说一句几乎总是一成不变的话:“亲爱的,我希望我不在家时你没有过于烦闷,是吧?……”得到的差不多总是同样的回答:“没有。家里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呐。但看到你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里歇太太负责在打字机上打印丈夫定期在《里昂晚报》上发表的短篇小说。然后把稿纸誊清,封装好,寄出去。这份微末的工作足以使她想到自己是丈夫的一个合作者。

咳!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出悲剧正在威胁着她。

怎么,像吕西安·里歇这样一个年届五十的家伙,会让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弄得昏头昏脑?然而这件事居然发生了。她叫奥尔嘉·巴列丝卡,人长得漂亮,有着一般女光棍的寡廉鲜耻的劲头,把小说家降服了。有一天,就像跟他要一件新奇首饰一样,她要求跟他结婚。

他必须先离婚。“唔,这件事应该容易办到。结婚已经整整23年,大概妻子不再爱我了,分开可能不会痛苦。”想法不错。可是一个性格腼腆的丈夫该怎样摊牌呢?小说家想出了一个新鲜法子。他编了一个故事,把自己与太太的现实处境转托成两个虚构人物的历史。为了能被妻子领悟,他还着意引用了他们夫妇间以往生活中若干特有的细节。在故事结尾,他让那对夫妻离了婚,并特意说明,既然妻子对丈夫已经没有了爱情,就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地走开了,以后隐居南方的森林小屋,有足够的收入,悠闲自得地消磨幸福的时光……他把这份手稿交给里歇太太打印时,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晚上回到家里时,心里嘀咕妻子会怎样接待他。“亲爱的,我希望我不在家时你没有过于烦闷,是吧?”话里带着几分犹豫。

她却像平常一样安详:“没有。家里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呐。但看到你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难道她没有看懂?吕西安猜测,兴许她把打印的事安排到了明天。然而,一询问,故事已经打印好,并经仔细校对后寄往《里昂晚报》编辑部了。

她为什么不吭声?她的沉默不可理解!显然,她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可是她该看得懂的……故事在报上发表后,吕西安·里歇才算打开了闷葫芦。原来,妻子把故事的结局改了:既然丈夫提出了这个要求,夫妻俩还是离了婚。可是,那位在结婚23年之后依然保持着自己纯真的爱情的妻子,却在前往南方的森林小屋途中抑郁而死了。

这就是回答!吕西安·里歇震惊了,忏悔了。当天就和那个不知底细的女人来了个一刀两断。但是,如同妻子不向他说明曾经同他进行过一次未经相商的合作一样,他永远没有向她承认自己看过她的新结论。“亲爱的,我希望我不在家时你没有过于烦闷,是吧?”他回到家里时问道,不过比往常更加温柔。“没有。家里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呐。但看到你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妻子一面回答,一面向他伸出手臂。

出狱者

O·亨利

一个狱卒来到监狱的制鞋工场,把正在那里专心缝鞋的吉美·瓦伦丁带到前面办公室。狱官把一张由州长签署的赦免令递给吉美,吉美懒洋洋地接过了它。他被判刑4年,已服刑10个月,由于在狱中立功,如今,他被提前释放了。“好了,瓦伦丁。”狱官说,“你明天上午可以出去了。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人,你本质不是坏人。不要再撬保险箱了,正正当当地生活吧。”

第二天上午,吉美穿着很不合身的成衣和一双走起路来吱吱作响的皮鞋,站在狱官的办公室外。一个办事员给吉美递了司法当局借此表示期望他重新做人的一张火车票和一张5元的钞票后,便和他握手道别了。

吉美径直走向一家餐馆。他在那里享用了一只烤鸡和一瓶白洒,初次尝到了自由的美好滋味。然后,他轻闲地踱过火车站。他将一个2角5分的硬币丢进了坐在门口的瞎汉的帽子里,接着便登上了火车。3小时后,他到达了伊利诺州边界的一个小镇。他走到由一个名叫迈克·陶伦的人经营的咖啡店,和迈克握了手。“很抱歉,我们没能早一点弄你出来,吉美老朋友,”迈克说,“你还好吧?”“还好。”吉美说,“我的钥匙呢?”

在楼上他的房间里,一切和他离去时完全一样。吉美把挨墙的折床拉开,推开一扇壁板,拖出一只尘封的箱子。他打开箱子,高兴地看着箱子里的整套盗窃工具。它们全都是特制的,包括最新式的钻子、打洞器、曲柄钻、撬门棒、钳子、锥子,以及两三件由吉美自己发明的新品。半小时后,吉美下楼穿过咖啡店,他穿着雅致而合身的衣服,手里提着那只已揩净积尘的皮箱。

吉美获释后一星期,印第安纳州的利治蒙市发生了一宗保险箱爆窃案,手法干净利落,毫无线索可寻。但窃匪所获不过800元而已。两星期后,罗根期波市有一只特制的改良防盗保险箱被人像切开一块乳酪般地弄开了,失款1500元。此后,密苏里州一家银行的保险箱中被窃走5000元。班·普赖斯受命进行调查,经过比较,他发现这几宗盗窃案的做案手法非常相似。“是吉美·瓦伦丁的‘杰作’,”普赖斯说,“看看那码锁!就像是在湿雨天拔一只小红萝卜一样轻易地就被拔了出来。再看看那些制栓,它们被撬开得多么干净利落!他这样干将会罪有应得,不会只坐短期的牢,或是轻易就获得宽赦。”于是警方对外宣称普赖斯已经在追踪这位神出鬼没的窃贼,令其他拥有防盗保险箱的人放心了不少。

一天下午,吉美在堪萨斯州的小镇艾尔摩提着小皮箱从一辆车上下来,看上去像个刚从大学回家的体格健美的学生似的,走向一家旅馆。一位年轻女郎横过马路,在街角处从他身边擦过,进入了一个大门。那门上写着“艾尔摩银行”。吉美注视着她的眼睛,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眼光。像吉美那样风貌的男子,在艾尔摩难得一见。

吉美一把拉住一个在银行台阶上玩耍的小男孩,向他打听有关这个小镇的事情。不久,那位年轻女郎出来了,她显得高贵,根本没有把这个提着皮箱的年轻男子看在眼里,扬长而去。“那年轻女郎是不是波莱·辛浦森小姐?”吉美向男孩问道。“才不是哩,”男孩说,“她是安娜贝尔·亚当斯。她爸爸是这银行的老板。”吉美走进旅馆,以拉夫·斯宾塞的名字登记。他告诉旅馆服务员,他是到艾尔摩来物色地点开店铺的。本市鞋业如何?是否可为?

那服务员看见吉美衣着毕挺,仪表出众,对他印象很好,于是客气地告诉他,鞋业在此地大有可为,因为镇上还没有一家专门卖鞋的商店。

拉夫·斯宾塞先生是从吉美·瓦伦丁灰烬中跃起的凤凰——一见钟情的火焰已把吉美·瓦伦丁烧成了灰烬。他在艾尔摩定居下来,并开了一家鞋店,生意鼎盛。

在社交方面他也十分成功,交了不少朋友。他还如愿以偿——认识了安娜贝尔·亚当斯小姐,而且越来越为她的魅力所倾倒。年底时,他和安娜贝尔订了婚。结婚前两星期,吉美坐在他的房间里写了以下这封信,寄到圣路易市一位老朋友的安全地址:亲爱的比利老朋友:请你下周三晚上9点到小石城苏利文那里。我要请你给我结束一些小事情,也要把我的全套工具奉赠。我想你会乐于接受。你知道吗?我已不干我的老行了。我开了爿小商店,在做正当生意赚钱,而且即将和世界上最好的一位小姐结婚。我结婚之后就会把商店卖掉,迁到西部去,因为在那边我不会有多少被人算旧帐的危险。我告诉你,比利,她是一个天使。她对我有信心;我痛改前非,绝不再做过去的那些坏事。你一定要到苏利文那里,因为我非要见你不可。

你的老朋友吉美三班·普赖斯不动声色地进了艾尔摩,他在镇上好像无所事事地游来荡去,直到发现了他想侦知的事为止。

第二天早晨,吉美在亚当斯家里吃早餐。他准备在这一天到小石城去订购结婚礼服,顺便买些精致的东西送给安娜贝尔。早餐后,他们一大家人——亚当斯先生、安娜贝尔、吉美、安娜贝尔已出嫁的姐姐以及这位姐姐两个分别为5岁和9岁的女儿——一起出发,到镇上的商业区去。他们先来到吉美尚在凭居的旅馆。他跑上楼去取了他的皮箱之后,他们继续上路前往银行。到达银行后,他们几个人穿过雕花的橡木高围栏,走进银行的办公室。因为艾尔摩银行刚装置了一个新的保险库,亚当斯先生很引以为豪,坚持每个人都要去参观一下。这个保险库的门是新的,而且是特制的。它的3个坚固的钢制门闩利用一个把手即可同时启闭,并有一具时间锁。亚当斯春风满面地给斯宾塞讲解它的操作方法,斯宾塞面露洗耳恭听、但不太赏识的神情。两个小女孩梅伊与阿加沙看着闪亮的钢铁和好玩的钟与门柄,都十分兴奋。

他们正在参观的时候,班·普赖斯走进了银行,支着臂肘不时从围栏的空隙向内漫不经心地窥看。他告诉柜台服务员,他并没有特别事情,只是在等候一个他认识的人。

忽然,有个女人尖叫了一声,随即一阵混乱。原来,在大人们没有注意的时候,9岁的女孩梅伊一时淘气,把阿加沙锁在保险库里了,而且她还照亚当斯先生所示范的那样,扣下了门闩和转动了暗码锁。

这位老银行家一个箭步冲到门柄前,使劲拉了它一阵。“门打不开了,”他呻吟着说,“计时锁的钟还未上发条,暗码也未排定。”他们听到孩子在黑暗的保险库里发出的微弱惊恐叫声。“我的宝贝!”阿加沙的母亲哭号起来,“她会吓死的!打开门!啊,敲碎它,你们快想想办法呀!”“我的天!斯宾塞,”亚当斯先生颤抖地说道:“我们怎么办?那孩子在里面不能支持多久,那里面空气不够。”

有个人疯狂地想到用炸药。安娜贝尔一对大眼睛充满痛苦,她对吉美说道:“拉夫,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他望着她,唇边挂着奇异温柔的微笑。“安娜贝尔,”他说,“把你佩带的那朵玫瑰花送给我,可以吗?”她虽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但还是立即把襟上的玫瑰花拿了下来,放在他的手上。吉美把它塞进了背心口袋里,然后脱了上衣,卷起袖子。这举动令拉夫·斯宾塞消逝了,由吉美·瓦伦丁取而代之。“你们全都离开这扇门!”他不礼貌地命令说。

他把自己的皮箱打开,取出几件闪亮而形状怪异的工具,一面轻声吹着口哨,一面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干开了。1分钟后,吉美的钻子已经顺利地钻入了钢铁门。

10分钟后——他打破了自己偷窃的最快纪录——他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阿加沙几乎昏迷了,但是生命安全。她母亲把她一把抱在怀里,吉美·瓦伦丁穿上衣服,走过围栏直趋大门。他听到身后安娜贝尔的熟悉声音在喊叫“拉夫!”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门口一个魁悟的大汉站着,像是要挡住他。“哈??,班!”吉美说,“你终于来了,是吗?好,我们走吧。现在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了。”

班·普赖斯的反应相当奇怪。“你大概认错人了,斯宾塞先生。”他说,“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班·普赖斯说完便转身走向大街。

出租车司机

刘易斯 梁栋

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总是被物质的占有欲所裹挟,被无尽的雄心所推动,千方百计去获得高薪的工作,坐豪华的汽车,住阔绰的房子。也有另一种人,他们终其一生,不刻意追求,表面上窝里窝囊却又乖巧油滑。也许,我们同这种人的友谊才是真正富有的标志,它标志着我们宁愿去过简朴的生活,羡慕对这种生活心满意足的人们。

我就曾认识这样一个人,那是在我刚从法学院毕业的时候。我那时是那样的自信而又雄心勃勃,仿佛世间的事情没有一件办不成的。我想往上爬,跻身于上流社会并且财运亨通,我想出人头地结交法律界名流。但我没有料到工作后遇到的第一件事就办得极不顺利。

那天,我的上司派我到名叫新缪灵的农村小镇,给一名叫奥利弗·卢肯斯的人送传票。我们需要这个人在法律程序上做证人,可是他对我们发去的信函不予理睬。

当我到达新缪灵这个小镇时,所见到的情况顿时使我对恬静、简朴的田园风光所怀的那种热烈情绪一落千丈。那里的街道像淌着烂泥的河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唯一使人看着顺眼的是那位车站的邮递员。他大约40来岁,一副憨厚快活的神情。他的工作服显得很邋遢,但很合体,一眼可以看出他是一位下层人。

我告诉他我想找一位名叫奥利弗·卢肯斯的人。“卢肯斯?一个小时以前,他还在这儿来着。这个要强的年轻人,一会想干这,一会儿想干那,但一件事也干不成。他可能到弗莱茨·贝内克店铺后面打扑克去了。我说,小伙子,你为什么急急忙忙要找卢肯斯呢?”“我想找到他后,赶下午的火车回城里。”我的话讲得一本正经,讳莫如深。“我有一辆出租车,我把它开出来,咱们一块开车去找卢肯斯,他玩的大部分地方我都知道。”

他是如此开朗和友好,以至我被他的热忱深深地感动,当然,我明白他是想做生意,但他的好意是真诚的,如果我不得不为找卢肯斯而付车费的话,那么我甘愿把钱给这位好心的人,我给他讲好的价钱是每小时2美元。

他开出车来喊道:“喂,年轻人,这就是你的四轮马车。”他那爽朗的笑声,仿佛把我当成他的老朋友了。而且他已经把为我找奥利弗·卢肯斯当成了他的任务。

他说:“年轻人,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我猜得出你是向卢肯斯来讨债的。他还欠我玩牌的50多美元呢。他可真不赖,别想从他手里抠出一分钱。如果你穿着这身衣服想从他那里收回你的钱他会起疑心,并从你眼皮子底下溜掉的。假如你让我办这件事,就会好些,我会到弗莱茨·贝内克那儿去找他。你藏在我身后,不要叫他看见你。”

我很高兴他这么做。如果光我自己,可能找不到卢肯斯,但有了这位见多识广的司机的帮助,我确信能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把他当成了知心人,告诉他我是来给卢肯斯发传票的,而他拒绝当我们的证人,尽管他的证词将使我们很快了结一桩案件。这位司机聚精会神地听着。我还相当年轻,一位40来岁的人严肃地听我讲话还是第一次,我感到十分得意。后来,他把我藏在他的肩膀后面大笑着说:“好吧,我们要叫卢肯斯老兄大吃一惊。”“我们出发吧,司机。”“这周围的人都叫我比尔……”“好了,比尔,朝贝内克家前进吧!”“好吧,卢肯斯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玩扑克牌,他是一个骗人的好手。”

比尔似乎很佩服卢肯斯先生不诚实的才能。我感觉到,如果他是个警察,会很恭敬地抓住卢肯斯,并很抱歉地监禁他。

比尔把我带到贝内克家,兴高采烈地问道:“你们今天见到过奥利弗·卢肯斯吗?他的朋友在找他。”

贝内克看着藏在比尔身后的我,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他刚才在这儿来着,可能到居斯塔夫逊那儿刮胡子去了。”

我们把车开到居斯塔夫逊的理发店里。比尔又重复了一遍前面说的话,我踯躅在门口。他问了几个顾客,问他们是否见到了卢肯斯,一位瑞典人说他没看见,并生气地说:“如果你们见到他,替我把他欠我的35美元要回来。”另一位顾客说,他见到了卢肯斯,他沿着旅馆那边大街散步去了。

我们爬进了车厢,比尔断定卢肯斯因为在居斯塔夫逊家输光了钱,所以又到格雷的理发店刮胡子去了。我们跟到格雷理发店,主人说,5分钟以前他才离开——可能到公共赌场去了;我们又追到公共赌场,人家说他露过一面,买了一包烟就走了。我们穷追不舍跟在他的后面,但总是找不到他,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已过了午间一点钟,我感到很饿。“叫我老婆为咱们做午饭,费用不会超过半美元,但能吃到丰盛可口的饭食。”

我们到瓦德峰上,一边吃,一边欣赏风景。

比尔那乐观的乡村人的智慧对于我这个常有城市病的人来说非常清新。当我们坐在山顶上,眺望一片片绿油油的牧场和蜿蜓流过片片树林的小溪时,他用当地的方言土语谈论着新缪灵,解释着每一件事,无拘无束地嘲讽这里的人们。但他理解他们,并原谅他们的愚昧。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部长夫人因债台高筑在教堂里唱祷“歌时变了调的情形”;他评论着从大学归来的穿奇装异服的男孩子们;讲述着法官太太给自己的丈夫穿礼服打领带,在一个时期里总是打得那么别别扭扭,很不顺眼。

这一天我对新缪灵的了解比在城里要多得多,因此,我爱上了这个地方。

我们离开森林和草地,继续寻找奥利弗·卢肯斯,但还是找不到。最后比尔抓住了卢肯斯的一位朋友,逼着他承认“奥利弗·卢肯斯可能到离这儿3英里远的他妈妈家里去了。”

我们就朝他妈妈家前进。“我认识奥利弗的妈妈,她是个厉害得令人可怕的人。”比尔叹息道。果然,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高大而愉快的老太婆。但她听明来意后喊着:“我不知道什么奥利弗,也不想知道”,并从老式的火炉上抓住一只熨斗把我们赶了出来。

快到我赶火车的时间了,比尔送我到火车站。

回城的路上,比尔的形象在我脑海里翻腾。我想着那些与高等学府和法律界不搭边的诚实而愉快的人们,激动不已。我找到了财富,我发现了新的生活方式。

但我也该为事务所所要找的这位卢肯斯动动脑子了,没找到他真遗憾。开庭审理这桩案件时,若因卢肯斯不在而无法进行审理,那人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无用的蠢货,我刚刚开始的法律生涯和我的锦绣前程就会毁于一旦。

我的上司差一点没把我给杀死,第二天我再次被派到新缪灵,一位和卢肯斯一起工作过的人和我一起去。我倍感遗憾,因为这将使我与比尔再在一起厮混的可能成为泡影。

火车到达新缪灵的时候,比尔站在车站的月台上,身子倚在他的车子上,奇怪极了,卢肯斯的妈妈——那只母老虎正在那里和比尔又说又笑,没有半点气势汹汹的样子。

我把比尔指给我的同伴,我说:“他是一位好人,一位真正的人。”

我的同伴问:“昨天你在这儿见到过他吗?”“我和他在这儿度过了一天。”“是他帮着你找奥利弗·卢肯斯的?”“是的,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应该帮忙,他本人就是卢肯斯!”当我把传票交到卢肯斯手里时,他的妈妈大声讥笑我,仿佛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使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满怀友爱和善意,请我到邻居家喝杯咖啡。“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之后,他们都焦急地盼着你的到来。”卢肯斯指着周围的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他们是这个镇子里昨天没有见到你的仅有的几个人。”

初秋

汪永安

多梦的时节里,他们相爱了。在夜晚柔美的灯光下,他们一起漫步,谈论着各自的生活,向往着未来的甜蜜,那是一段多么美妙的时光啊。然而,一些琐事渐渐地在他们之间引起了隔阂。争吵、和好,再争吵。最后,他们分了手。玛丽又遇到了一个男子。她以为她爱上了他,于是,他们结合了。而比尔怀着一颗受伤的心,默默地离开了那个幽静的小城。

光阴荏苒,几年后的一天,当她路过华盛顿广场时,却意外地看见比尔正站在离她只有几米远的一棵树下。“比尔。”她喊道。

他转过头来,似乎没有马上认出她。对他的记忆来说,她显得太老了。“玛丽,你从哪里来?”他奔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仰起脸,想要承受过去一样甜蜜的吻。可是他只是伸出了手。“我现在住在纽约。”玛丽说。“噢……”比尔轻轻地微笑着,嘴角很快地抽动了一下。“比尔,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怎么样了。”“我现在是律师,就在市区上班。”“已经结婚了?”“是的,有两个孩子。”“噢。”她不知再说什么了,只是呆望着他。

人们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没有人注意他们。时间已是下午了,太阳眼看就要西落,他们都感到了初秋的凉意。“你过得怎么样?”他问她。“我有3个孩子,我在哥伦比亚公司的会计部工作。”“你看起来非常……好。”他本来想说她非常老了。她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她自己也正在极力追忆着逝去的岁月。和他相比,她确实老得多,她再已不是18岁时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了,而比尔还是那样年轻英俊。

想到这儿,她的鼻子有点发酸。“我们住在中央公园西侧,”她说,“有时间来玩。”“我会去的。”他回答道,“过几天,你和你丈夫一定到我家来聚一聚,我妻子和我都会非常高兴的。”

一片一片树叶从枝头纷纷飘落下来,在地上无声地滑动着。在初秋的黄昏,他们茫然地站在路边,她觉得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我们非常愿意去拜访你们。”玛丽说。“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孩子们的。”

说话间,五号街上的路灯一下子都亮了,一连串朦胧的光晕,辉映着蓝色的天空,一辆巴士驶了过来。“我的车来了。”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再见。”“你什么时候……”她正想说什么,眼里却一下子涌上了泪水,路灯光变得模糊不清。上了车,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车门关上了,汽车缓缓地开动了。她突然像猛醒过来一样,扑向车门,尖声喊道:“再见,比尔!”车外川流不息的行人把他们隔开了,人们默默无声,匆匆而行,仿佛谁也不认识谁。空间、汽车和人构成了眼前一切,渐渐地,她看不见比尔了。这时,她想起来:她忘了将自己的地址告诉比尔,也忘了要他的地址——还有,忘了告诉他,她自己最小的那个儿子取名也叫——比尔。

厨房中的谋杀

傅国兴

罗伯特·莫理森现在是一位富翁,可是他年轻时却干过不少荒唐、甚至违法的事。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那就是他学生时代的伙伴乔治·马宁,他有几封十分要紧的信至今攥在马宁手里。这位马宁熬过了几年铁窗生涯,出狱之后决计敲莫理森一笔竹杠。他料定莫理森会出一大笔钱来换取自己对往事的缄默。然而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莫理森早已今非昔比了。在给了马宁一些钱之后,莫理森决定事情应该打住,到此为止了。

经过一番周密计划,莫理森在一天晚上来到马宁居住的那所小房子。他把一包安眠药放进了威士忌杯子里。当马宁失去知觉后,莫理森就把他的头放入煤气灶膛内,准备按计划打开煤气开关。这样一来,不管事后谁发现,都会以为马宁是自杀的。

一切顺利,莫理森伸一伸腰,长出一口气。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厨房,又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马宁。他又往马宁头下放了一块垫子。他也拿不准这样做有没有破绽。他觉得一个人要是自杀,应该弄得舒服些。

莫理森事先已经脱掉了鞋子,所以在屋子里走动没有一点响声。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的,即使打开全部电灯也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发现。他立即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任何表明他与马宁有关系的东西都无论如何不能留下。邮局送来的这个包裹怎么处理呢?那上面的地址是寄给莫理森的,可是却交给了马宁,也许是投递员搞错了吧。先放在一边,等会儿再做决定。

马宁把那些信放在哪儿了呢?他是个马大哈,不可能把东西藏得那么严。呵,在抽屉里。莫理森要找的六封信全部都在这儿。他看着这些信,两颊紧张得发红。

这些信对他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决不能再让别人弄到手。他年轻时真是个笨蛋,怎么会……不过当那天马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漫天讨价时,他至少还能记起这几封信来。

马宁也是个傻瓜,就不知道打听一下如今的莫理森是何等样人。

莫理森戴着手套,要把这六封信装入上衣内兜不容易。不过不用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马宁没几个朋友,更不会有人来拜访他。他有个佣人,那是个老太婆,住在挺远的村子里,要到明天她才会来。

可是他必须处处小心,事事做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能疏忽。他还没有想好一通谎话来应付警察。如果一切谨慎从事,他想那就根本用不着了——要是没有理由怀疑马宁是被杀的,谁还会问到他莫理森呢?人们只知道许多年以前他们上学时曾经是朋友,但是现在并无来往,谁也不会怀疑他的。

他察看了两间卧室,感到很满意。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回到起居室之后,他再一次环视周围:有邮局送来的那个包裹,当然还有两只酒杯。不,应该是一只才对。他走进厨房,把两只杯子冲洗干净,一只放回橱柜,另一只仍然放回桌子上,再倒上一点威士忌。莫理森小心翼翼地把马宁的手指往酒杯上一捺,这样杯子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了。一切停当。现在酒杯摆在桌子上,旁边是差不多空了的酒瓶。马宁今天无疑是喝得太多了,以至连莫理森往酒杯里放药都一点没有觉察。是不是药放得太多了?那样整个计划可就全部告吹了。不过不要紧,放到煤气灶以前他检查了马宁的脉搏——跳动正常。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得把那半张纸放在桌子上,要折成一封信的样子才会引人注意,莫理森心里想:“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半张纸上的几句话实在太恰当不过了。”那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他一从马宁手里接到这封信,立刻就想到将来要派它的大用场。那上面写的是:我厌倦了。谁能责备我做得这么轻而易举呢?于是我微笑着……乔治·马宁可是,马宁信上的意思是微笑着把钱取走,决不是微笑着让煤气把自己毒死。

莫理森把所有的窗户关闭,然后打开了煤气开关,重新穿上鞋子,从后门溜了出去,手里只拿着邮局寄来的那个包裹和他的手杖。

回家的路上一个人也没遇上。他把那六封信和包裹一骨脑儿烧掉,余灰倒入厨房的下水道里。最后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警察会向他询问这件事,他现在是村子里的重要人物,并且曾跟马宁打过几次招呼(他跟村里所有的人见面时都打招呼,正因为如此,大家都喜欢他)。

他打算对警察说,上次他和马宁见面时,那个可怜虫好象病了。心情十分烦躁不安。

*第二天一早,一名警察真的来找莫理森了。当然,莫理森早已做好充分准备,甚至连怎样微笑都事先练习过了。“是的,我认识他,但不很熟。”他几乎想说:“我过去曾经认识他。”可是没有说出。还是更仔细点好。“您能认出这件东西吗?先生。”警察问。

天哪!他手里举的是什么?那是一只蓝色钱包,上面有两个金色字母“R.M。”(罗伯特·莫理森的缩写),他摸了摸内兜,里面是空的。难道是往兜里装信时把钱包弄掉的吗?

他伸手去拿钱包,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奇怪,那警察竟任凭他把钱包拿去,一点不加干涉。他不能说那钱包不是他的,只是傻呆呆地瞪着它。

警察在说什么呀?他简直听不懂……“昨天晚上,一个邮递员从邮局来,先生,他把一件包裹送错了地方。后来他回想可能是送到了马宁家。今天早晨他就赶到那儿想把包裹追回来。他敲了半天门,可是里面没人答应,他就奔了后门。后门开着,他走了进去。当然,他不应该这样做,不过……”警察说的都是些什么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莫理森差不多要吼叫了:“接着讲下去!我受不了啦!”“厨房里亮着灯。马宁躺在地板上,头伸进煤气灶膛里。那可怜的伙计吓得要死,赶忙找到我,用自行车驮我一溜烟地赶到现场。我发现了这个钱包,认为应该通知您,您知道,这个马宁蹲过监狱。对这样的人我们总得提防着点才是。”

说到这,警察停了一下。莫理森想也许现在他要讲到那件事了。可是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直瞪瞪地望着那警察,嘴唇微微发颤。“您没有给他这个钱包,先生?也许您是偶然掉到地上的吧?”莫理森再也受不住了。他一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接着说:“问题还不仅仅是他曾经蹲过监狱,这个马宁真是不可思议。我想也许您能帮助我们一下,他似乎是要自杀,是吗?”“是……的,我想是这样。”莫理森十分费力地咕哝着,那已经几乎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了。“今天早晨我们赶到现场时,桌子上有一瓶威士忌,差不多已经喝光了。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当莫理森听到这里时,他差不多紧张得要死了。警察想要说“会”怎样?他们怎么弄清的事情真相?“嗨!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喝醉了,还是发疯了。我们也弄不明白。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头伸进煤气灶里,而竟然忘记了因为付不起煤气费,他的煤气供应早在两星期之前就已经卡断了。他好象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也许都是那瓶威士忌的缘故?今天早晨我看他仍然醉醺醺的。可是——先生!您怎么啦?”

罗伯特·莫理森已经倒在地板上了。

从前,山上有座庙……

鄢烈山

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都有希望继承祖师的衣钵,成为本寺的长老。

和尚甲十年前曾云游四海,遍登名刹,广访高僧,日讲夜参,证得『纯净圆德』。投奔本寺以来,以真悟妙解超越众徒子徒孙之上,受到全体僧众的敬重。

和尚乙的优势是,自幼在本寺出家,几十年遵守清规戒律,一丝不苟;率领众徒子徒孙服侍长老唯恭唯谨,唯命是从;虽不能在将来使本寺声闻禅林成为一方名山,但定会不坏本寺规约,维持原有场面。

长老自知圆寂之期难定袈裟传给哪个。半夜,他来到大雄宝殿焚香礼拜毕,拾起『功德箱』上一枚铜钱来卜断。

各位施主,您猜哪一个被我佛如来选中了?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先后为本寺『住持』。

甲和尚带领众僧在丛林静修,一切遵奉『百丈清规』,唯以礼佛为事,内部管理虽然井然有序,寺庙却日益衰败。因为附近的一些地痞无赖常常滋事骚扰,殴打僧众,侵占庙产,无一宁日。不堪受欺凌的和尚纷纷游方去了。

乙和尚自告奋勇任住持收拾残局。他采取的第一条措施是抽调骨干种好上等名茶,送往本县衙门和附近一家乡绅;第二条措施是腾出一间偏殿做接待室,高档几案茶具,名贵古董书画,布置得『超一流』,专供官绅及其家眷拜佛进香时休息。

虽有不僧不俗结交官府之嫌,但由于采取了这一系列改革措施,争取到当地官府的支持,再也没人敢欺负本寺了。又由于经营有方,庙产也日渐繁荣发达,吸引了不少游僧来存牒,俨然一座大丛林了。

远方一位高僧听说了他们的经验,问他的弟子们道:『你们以为这是该贺还是该吊呢?』众弟子面面相觑……

崔八娃

张正国

一阵狗咬,来不及跑,崔八娃被抓了壮丁。

后来,八娃交械成了解放军。他是文盲,便与一群文盲接受扫盲教育。字识了上千,文化教员让大家学作短文。有人写翻身不忘共产党;有人写幸福全靠毛主席。十次作文一个模子。八娃却换着花样写。今天拟题《一盏油灯》;明天又写《狗又咬起来了》。总从细微处着眼,娓娓道来,那对共产党的情感,却比喊口号的人来得深沉。教员慧眼识才,全力举荐。中国文坛便有了崔八娃大名。一九五五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集,崔八娃名排刘白羽、峻青之后。一篇《狗又咬起来了》,选进小学四年级课本。全军文艺创作会,与高玉宝比肩走进人民大会堂;与中央首长合影,此二人安排站在毛泽东主席身后。共产党手把手培养的作家,该受此优待。一时“南高北崔”之说成为时髦话题。

崔八娃时运不佳,遭妒开除回陕西安康老家。小山村的浓雾镇住了他的心。挖老镢头扛老板锄挥砍柴刀,八娃从此拿不动的是那杆笔。

北京某机构编文学辞典,千回百折在深山找见崔八娃。又见八娃,见的是一片苍老,赤红的眼里尽是眼泪。将著名“崔八娃”的文章展示,其中大半字已不为崔八娃所识,只一脸的漠然与惶然。来人禁不住喟然泪珠如雨。

此实人间大悲哀也!

多疑症

王宁节

奥特·索里夫人,这位几乎生了一打孩子的妇人,似乎总不在睛朗的天气或者白天里分娩。现在,本森医生连夜开车又去出诊。

离索里农庄还有一段路。这时,小车前的灯光里出现了一个沿着公路行走的男性的身影,这使本森医生感到一阵宽慰,他降低车速,注视着这位吃力地顶风行走的人。

车子贴近夜行者的身边,本森刹住车请他上车。那人钻进了车。“您还要走很远么?”医生问。“我得一直走到底特律。”那人答道。他非常瘦小,那双小黑眼被顶头风吹得充满泪:“能给我一支烟么?”

本森大夫解开外衣扣子后记起自己的香烟是放在大衣的外口袋里,他把烟盒递给正在自己衣兜里摸火柴的生人。烟燃着了,那人拿住烟盒愣神片刻,然后向本森说:“也许您不会介意?先生,我想再拿一支呆会儿抽。”他晃晃烟盒又取出一支来,不等主人回话。本森大夫感觉到,有只手触到了他的口袋。“我把它放回您的衣兜吧。”这个瘦小的家伙说。本森急忙伸手想接住烟盒,但他不无恼怒地发现,烟盒已经装在他的衣兜里了。

片刻之后,本森说:“到底特律去?”“到一家汽车工厂去找份活干。”“战时您在军队里干过么?”“在前线开了四年救护车。”“是么?我就是医生,我叫本森。”“这车子里充满药味。”那人笑起来了,然后又郑重地加了一句,“我叫埃文斯。”

沉默。本森注意到生人猫一样的瘦脸颊上那道深长的疤痕,像是新近才有的。

他想起索里夫人并伸手掏表,他的手指摸向衣兜的深处,这才发现他的手表不见了。

本森医生慢慢地移动着手,小心翼翼地伸向座位上,摸到了那支自动手枪的皮套子。

他缓慢地抽出手枪,借着黑暗把它贴在自己身体的一侧。然后疾速刹住车,把枪口冲着埃文斯:“把那只表放进我的衣兜!”

乘客惊吓得跳起来并慌忙举起手。“上帝!先生……”他嗫嚅着。

本森先生的枪口冲着生人顶得更紧了:“把那只表放进我的衣兜,否则我要开枪了。”

埃文斯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背心口袋,然后颤抖着把表放进医生的衣兜,本森医生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表收好,然后逼迫对方滚下车。“我今晚出门是为了救一个妇人的性命,然而我还花费时间去帮助你!”他怒气冲冲地对那人说。

本森迅速发动车子,奔向农庄。

索里夫人的关于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的许多经验,显然帮了她自己的忙。接生孩子没费多少事儿。“今晚,路上搭我车的一个家伙想抢劫我。”他对奥特说,带着几分得意,“他拿了我的表,可我用手枪顶着他,他只好把表还给我作罢。”“我真高兴,他能把表还给你。不然,还真没法知道孩子的出生时间。”“孩子是半小时以前生的。此时此刻是……”他凑近桌前的灯光。

他惊奇地盯住自己手中的表。表面玻璃是破裂的,柄把也断了。他把表翻过来,紧挨着灯。他读出那上面镌刻着的磨损了的字:“赠给列兵T·埃文斯,救护车队员,1943年11月3日晚,在靠近意大利的前线,他一个人勇敢地保护了我们全体的生命。护士内斯比特,琼斯,温哥特。”

高原的茶花

腾利娜

在祖国边陲的昆仑山巅,常年积雪不化,积百年千年之雪。几乎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上万名官兵像铆钉一样驻扎在高原的永冻层上。他们都知道同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高原的茶花。

那一年茶花4岁,第一次和妈妈出门走的就是远路。

那一年也是在这辞旧迎新的时节。

被冰雪覆盖的高原依然以它千百年的沉静和冷寂来对待人类任何一个火红的节日。

高原恢宏的美丽是残酷的。

长长的青藏公路上,车越来越少,偶尔有一辆,也是从雪线回格尔木过年的。

从山东来的贺嫂带着4岁的茶花站在路口,焦急地盼望着能有一辆开往昆仑山深处不冻泉兵站的车,她要去那儿寻夫。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愿望:无论如何仨人要一起过年,那叫团圆。这也是老贺每封信里一定要说的话。贺嫂早已忘记兵站有条不让大人带小孩上雪线的规定,另外她怎么也不相信高原的空气真的就是什么“冷面杀手”。大家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贺嫂抱着小茶花,手脚都冻得麻木了。好不容易才拦住一辆进山的便车。但司机很不情愿捎这个脚。“别人都下山,你偏上山,还带着个娃娃!”“我从山东老家来探望丈夫,约好在格尔木过节,谁知他临时有任务下不来,我这才往山里赶。”“你这是千里寻夫啊,丈夫在哪儿工作?”“他在不冻泉兵站当兵。”“那上车吧。”

司机再没有说什么,他启动马达,开车。

贺嫂抱着小茶花坐在驾驶室里。小茶花轻轻地从干涩的嘴里挤出几个字:“爸——爸——”“她病啦?”司机问。“我们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坐了两天两夜的汽车,可能太累,孩子受不住。”贺嫂说着紧搂了一下小茶花,小茶花的额上很烫。

看着昏昏沉沉的小茶花,司机知道是让讨厌的高原反应症给缠上了,他加快了速度,想尽快把贺嫂送到她丈夫所在的兵站。

汽车在盘山道上行驶,雪依然下着,两道刚刚出现的车辙,很快就被悄然无声的落雪盖住。

小茶花在贺嫂的怀里半醒半睡,只是不停地喊着:“爸——爸——”贺嫂一会儿抬头看前面的路,一会儿低头看女儿,两行热泪悄然而下……自从上次老贺回家探亲,一别就是5年,女儿都4岁了,还没有见过爸爸,只知道爸爸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当兵,而贺嫂想到这些终于未能抵挡得住揪心的企盼,带着孩子奔昆仑山的不冻泉兵站来了。

老贺自从沂蒙山到昆仑山来当兵,一干就是10多年。这些年他在天寒地冻的不冻泉兵站操持着家什,他是那儿的上尉指导员。他的所有柔情就是在写给贺嫂的信中的那句话:无论如何,年要仨人一起过。

看来这次能如愿。贺嫂想。

小茶花突然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开。“爸爸呢?”她问妈妈。贺嫂说:“乖乖,很快就要见到爸爸啦。”小茶花摇了摇头,又倒在妈妈怀里睡了。她很累、很渴,就是想睡觉,但又不甘心睡去,因为他还没有见过爸爸。

爸爸呢?为什么这么难见?小茶花的小嘴干干的,上下嘴唇爆起了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贺嫂又慌又急又没主意,才想起了竟没给孩子带水和药。

司机停下车,把自己水壶里仅有的一点水滴进了小茶花的嘴里。

贺嫂以为头痛脑热是累的是乏的,抗一抗就会过去,在老家都这样,谁知道,嗨!然而,此刻一切抱怨也许都是愚蠢的。

司机加大油门赶路,车向那个不冻泉兵站飞驰。

贺嫂紧紧地搂着小茶花。昆仑山的落雪依然无声。

车,终于到达了不冻泉兵站,然而小茶花已经停止了呼吸,贺嫂抱着的是女儿微温的尸体。悲剧发生在路上。

整个兵站的人都被惊呆了,大家围着这辆汽车,脱帽默默地肃立着。贺嫂仍然抱着小茶花坐在驾驶室里。

此时的老贺正在百里以外的哨卡执行任务,妻子到站和发生的悲剧他自然一概不知。

天黑后,战士们实在不忍心再这样让贺嫂抱着小茶花坐在驾驶室里,便劝她进站歇歇。她倒也不固执,下了车就往站里去,依旧抱着女儿,不说一句话。

不冻泉兵站的元旦之夜,仿佛被推到了一个寂冷、死亡的角落,没有笑声,没有歌声,甚至没有灯光。还是警卫班班长对贺嫂说:“嫂,你太累了,让我抱抱咱们的小茶花吧!”说完,他接过小茶花。

看到班长这么做,所有的战士都跑过来排成队等候抱小茶花。就这样,你抱半小时,他抱10几分钟,一直到天亮,又到天黑。

整整两天两夜,小茶花的小身体在不冻泉兵站指战员的手里传递着。直到老贺执勤回来,站上才爆发出雷吼一样的哭声。

昆仑山跟着士兵一起恸哭。

这一夜,不冻泉兵站的指战员们唱着《十五的月亮》,一遍又一遍……昆仑山的落雪依然无声。

告别

崔砚君

一个人如果能见到对自己的吊唁或追悼那该多快慰啊!魏贤踏着月光回家的时候这么想。10分钟以前,在铁道边,他遇上了本村的全福,并叫了他一声。那小子惊诧而恐惧的神态使魏贤感到惊奇!全福战战兢兢地说了句:“你不是死了吗?家里正闹呢。”就匆匆攀上了火车,留给他一个比活见鬼更害怕的眼神。“我活着,你怕什么?”魏贤颇不以为然。

他是半月以前同丝织厂的采购员出差,在千里之外的异乡遭遇了洪水,他们都被卷进旋涡,冲散了。采购员水性好,无疑是逃生了,回来为他报了丧。然而他并没有死,两个船夫救了他。

家里正怎样闹呢?媳妇和孩子们哭死哭活?可能。朋友、同事,会用沉痛的哀悼和隆重的葬礼告慰死者的。来的人很多,挤满了屋子、院子。院子虽然宽绰,摆花圈要占去很大一片地方。这使他感到欣慰。尽管他当民兵连长的时候违反过政策,他还是有威望的。如今他成了社办企业的负责人,交际面大了,人们对待他的死也还会尽心的。全福说“家里正闹呢”,恐怕是少说了一个热字,这小子有点“二百五”,像他爹。他爹太倔了。那年自己带着民兵要刨他家房后面的槐树,老头子急了,扒光了膀子搂着槐树骂街,骂他这个民兵连长是土匪。他叫人把老头子捆起来,挨村批斗。想到这些,魏贤突然感到心上压了块石头,这些人是要痛恨我的呀!听到我的死讯,怕是高兴坏了。

村里很静,地上铺满了树和房的阴影,月亮显得高远了。他推开家门,院落里的情景,使他想到已经开过了追悼会。他有点惋惜,在门口站了一会,缓缓地向深处走去。他这才看到了一盏油灯,一些花圈摆在摇曳着的油灯前面,为他默哀。倏地,他看到了自己——摆在桌上、披着黑纱、夹在镜框里的一张照片。似乎刮来一阵凉风,他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顷刻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情,生与死,善与恶,过去与现在……他的脸,他的流通着血液;交织着神经的脸抽搐了几下,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北屋里嘤嘤的哭泣声,是她媳妇;东屋里小声争吵,是他的3个孩子。北屋里似乎挤着不少妇女,不断有人说话。“想开点吧,哭也哭不活啦!”“是啊,孩子们都大了,能不管你?再说还有乡亲们,有什么事你找我……”女人们的声音,声音好熟,又有点陌生。东屋里似乎人更多,大家七嘴八舌的。突然,有人捶了一下桌子,接着爆发了一声吼叫:“不商量商量怎么抚养你妈,就想着分财产,像什么话!”是全福他爹!这种声音和气势与搂着槐树骂街的时候一样,现在听来确使他震颤,使他惶恐,他没有勇气走进屋去,站在自己的“遗像”前面,悄悄地流下了眼泪,仿佛同过去的自己告别……

歌声

李慰慈

1920年10月,一个漆黑的夜晚,在英国斯特兰腊尔西岸的布里斯托尔湾的洋面上,发生了一起船只相撞事件。一艘名叫“洛瓦号”的小汽船跟一艘比它大十多倍的航班船相撞后沉没了,104名搭乘者中有11名乘务员和14名旅客下落不明。

艾利森国际保险公司的督察官弗朗哥·马金纳从下沉的船身中被抛了出来,他在黑色的波浪中挣扎着。救生船这会儿为什么还不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气息奄奄了。

渐渐地,附近的呼救声、哭喊声低了下来,似乎所有的生命全被浪头吞没,死一般的沉寂在周围扩散开去。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突然——完全出人意料,传来了一阵优美的歌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歌曲丝毫也没有走调,而且也不带一点儿哆嗦。那歌唱者简直象面对着客厅里众多的来宾在进行表演一样。

马金纳静下心来倾听着,一会儿就听得入了神。

教堂里的赞美诗从没有这么高雅;大声乐家的独唱也从没有这般优美。寒冷,疲劳刹那间不知飞向了何处,他的心境完全复苏了。

他循着歌声,朝那个方向游去。

靠近一看,那儿浮着一根很大的圆木头,可能是汽船下沉的时候漂出来的。几个女人正抱住它,唱歌的人就在其中,她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大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却仍然镇定自若地唱着。在等待救生船到来的时候,为了让其他妇女不丧失力气,为了使她们不至因寒冷和失神而放开那根圆木头,她用自己的歌声给她们增添着精神和力量。

就象马金纳借助姑娘的歌声游靠过去一样,一艘小艇也以那优美的歌声为导航,终于穿过黑暗驶了过来。于是,马金纳、那唱歌的姑娘和其余的妇女都被救了上来。

第二天,这件事以《马金纳遇难记》为题,在报纸上登载了。遗憾的是,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不过,即使不知道名字,这位姑娘唱的优美的歌曲不是至今还在我们耳畔阵阵回响吗?音乐会上演唱的歌曲,多半当场就消失了;而这首歌,永远也不会消失。

给萨米的羊毛衫

陈少基

他是我的第一位明星——一个小小的木偶,大约高25厘米。萨米的脸上有一丝惊诧的微笑,一绺染成红色的额发,一只经常需要润色的尖鼻子。

二十世纪50年代,萨米在一次巡回演出中问世。从此,我便开始了演木偶戏的生涯。起初,我把他创作成皮诺曹。后来,他成了有头衔的演员,围绕他,我创造了一系列惊险故事。每年,经过新戏剧中不堪忍受的“遭遇”之后,他总是幸存下来。一次,船失事了,他在海底跟一只章鱼搏斗,最后,幸亏得救于一名女游泳健将之手。作为魔术师的徒弟,他被鬼怪威胁过。演出中,他总是步履蹒跚,因为他的膝关节不直,任何外科大夫也不能治好。

每次演出末尾,萨米总会穿上我的鞋,在舞台灯光照耀下,向观众中的孩子们挥手致意。萨米认识他们,他们当然高兴。他们欣喜得高声呼叫,招手答谢。他们离开戏院时,我想,未免有点悲伤,谁知何时才能再见萨米一面呢?那些时候,我们跑遍了澳大利亚乡村地区。为了防止他们遭受内地尘土侵袭,我把萨米和别的木偶装进棉线袋里,再用丝绳扎住。

一个寒冷的冬日下午,在维多利亚西部的汉密尔顿演出之后,我正要放松萨米让他到袋里休息,这时,一位大约12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来到幕后。她犹豫不决地从灯光道具箱间走了过来,站到我的身旁。“他会着凉的。”她说,“那袋子太薄。”

我看着她那双关切的棕色眼睛。“卡车里面暖和。”我回答,“那里有许多木偶。”我把萨米的双腿放进了袋口。“等等!”小姑娘说。她伸过来藏在脊背后面的一只手。“给萨米送件东西。”她说,“我亲手织的。”她手里拿着一件小型套衫,迭得整整齐齐。我接过礼物展开一看,套衫前面有个微小的S,是用蓝线刺绣而成。“现在他就不会受冻了。”小姑娘说。“谢谢你!”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可是她蹦蹦跳跳地绕过箱子,跳过节节舞台横木,跑了,直到消失在幕后。

那晚,在旅馆住房里,我取下萨米身上的细绳,给他穿上套衫。那是用上等安哥拉羊毛织的,袖子能遮住她的大手。

第二年,萨米引退幕后。一时间,澳大利亚独特的动物群给了我创作木偶的灵感。考拉、负鼠、袋鼠等等,这样,“沙丘中的小人物”就产生了。

成功使我们的小巡回团一举成为所有英语国家中最大的木偶公司。它赢得了国民政府的保证,并经常为外事局到海外演出。萨米到过许多国家,但仅仅作为公司的吉祥物。他一直被遗弃在备装箱一角的袋子里,20多年间从末露面。

那些年间,我和观众的接触越来越少。我全神致力于管理,又被卷入资助剧院和雇用职工的事物中。我不再操作那些“小人”了,自然也就不能分享那些坐在昏暗戏院里的孩子们的欢乐。

最后,我决计不再搞动物表演。重操旧业,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孤立表演者,视木偶为朋友。萨米又跳出了袋子,全身油漆一新,我们再次在汉密尔顿演出。有一次,我正要把萨米放进棉线袋里,这时,后面有个声音:“他一点儿也没变老。”“木偶不会变老的。”我说,转身看见一位30多岁的妇女,早生的灰白头发,轮廓清晰的脸庞,挽着一个大约10岁的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很漂亮。

那妇女笑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她说:“一次,你给了我从未失去的东西。我的生活并不顺利……”她停下,再次微笑,望着木偶。“即使在那最糟的时刻,我也能编出萨米的故事,讲给我的女儿听。”接着,她低下头对小姑娘说,“这就是萨米。”

妇女抚摸着萨米的头,当她的手指通过脖子并碰到那破旧褪色的套衫时,她停住了。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啊,我记起来了。“真心希望他仍然对你就跟对我一样意味深长。”她说。“当然。”我说。“事实如此。”

我弯腰抱起那小姑娘,把萨米放在她面前。我给她讲关于另一个小姑娘的真实故事——她,很久以前,给一个木偶娃娃织了件套衫,温暖了他那颗小小的木头心……

狗和海螺

有一只狗习惯吃鸡蛋,看见一个海螺,以为这是鸡蛋,张大了嘴,一大口就把下去了。后来觉得肚里沉重,很是苦痛,说道:“我真是活该,相信一切圆的鸡蛋。”

狗姐姐和狗弟弟

理查德·沃克米尔

在动物庇护所里,我们一眼就看出那只小狗将会是我们的。其他伙伴只顾在阳打瞌睡,它却热情地蹒跚着向我们走过来。这只小东西身上有棕白两种颜色,脸蛋漂亮得像三色紫罗兰,背上的一片棕色毛像个小神仙坐的小鞍。它用后腿站了起来,挥动着前爪,像个愉快的小明星在向我们微笑。“就叫它莎莎吧,”我建议说。我妻子乔伊斯抱起了这只混种小狗,把它搂在怀里。

就在这时,我发现在一个小棚下面有一对黄色的眼睛盯着我。我伸手把它——这窝小狗中唯一的雄狗拉了出来。它除了焦黄色的眼睛、粉红色的舌尖和胸前的一片白毛以外,全身乌黑。它的身体纤小,耳朵却大得出奇,看起来很滑稽。“山姆,”我说,建议用我第一个想到的名字给它命名。“但我们只打算要一只小狗,”乔伊斯提醒我说。“它样子这么古怪,我们不要它,谁会要呢?”我争辩说。

于是,我们把莎莎和山姆都带回了家。我们住在维蒙特州的青山地区,四周全是树林和草地。对于小狗来说,似乎是个理想的环境。

莎莎一开始便显得活泼可爱,任何它可以接触到的脸,包括山姆的脸,它都会热切的扑上去。相反,它弟弟的性格和它迥然不同。如果有只蝴蝶拍着翅膀飞向它,它会汪汪大叫,缩作一团。如果天上打雷,它会立即躲到床底下去。不过,对于真正的危险它反而懵然不觉。我们屋前的马路是一条弯曲的郊区大道,路上的车风驰电掣,就算发现有小狗挡路也来不及刹车。莎莎很快便明白那条路是不可进入的禁区,但山姆对它却如蚁赴膻,就像钦弱的灵魂无法抗拒魔鬼的诱惑一样。于是我们决定不再让山姆自由走动。

可是,我把它拴起来10分钟之后,它便急躁地用爪子拼命抓门,而且脖圈上吊着一截咬断了的绳子。莎莎垂着头趴在草地上,似乎因有这么个弟弟而感到羞愧。

我们改用一条钢链扣在山姆脖圈上,但这位魔术师很快便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了。于是我们筑起了差不多两米高的铁栅栏。我确信这牢狱可以困得住山姆。

几天后,我们正在举行晚宴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汪!汪!”的叫声,把我们的兴致打断了。原来是山姆从栏里逃了出来。它满身污泥,而且密密麻麻插了不少豪猪刺。我惶恐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怪物踉跄地走进饭厅并成了众人注视的对象。

又过了几天,我把山姆锁进栏里后,才15分钟便发现它不是已在池塘里用爪子逗青蛙,就是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向大路。于是我们躲在窗帘后面看它是如何逃脱的。只见山姆迅速地向四周扫视一下,确定了没有人看守之后便像猴子一样爬上栅栏,先在栅栏顶上摇摇晃晃地走几步,然后跳到地面,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山姆不但不是莎莎的良伴,而且根本就是它命里的煞星。如果我们给每只狗一块骨头,山姆很快把两块都据为己有。它又独占了它们在饭厅一角的卧床,4条腿伸开趴在床的中央,不肯蜷着身体在自己的那一边睡觉。要是莎莎在它的那一边睡着了,出姆便会到窗前大声吠叫。莎莎闻声当然会走过去,于是山姆便立即冲回卧床,趴在床的中央,而且心满意足地舒口气。

不过,山姆在大部分时间对莎莎都是不理不睬的——认定它是犬中的弱者。其实莎莎只有一点美中不足。我家后院种了一圃紫罗兰,莎莎很喜欢在花圃上践踏。

被我们发现时,它会内疚地把头垂下,像个鄙视自己软弱但又不能戒毒瘾的毒者。

山姆虽然漠视家中各项禁例,但从不碰那些紫罗兰。在山姆眼中,莎莎所犯的法都太微不足道了,以它的才干,当然不屑去犯。当我们遣责莎莎不该践踏紫罗兰时,山姆似乎觉得很可笑,就像一个火车大盗看至法官给予违反“不准践踏草地”规则的小学教师最重的刑罚。

莎莎对山姆的一些古怪行为似乎十分欣赏。有一次,我们看见它歪着头坐在饭厅里,如痴如醉地看着山姆:山姆用窗帘裹着头,像个包着头巾的阿拉伯人,斜着眼摆出了一个顾盼自雄的姿式。从那以后,每当山姆想引起莎莎的注意,便把窗帘围在头上,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酋长。

山姆只在一种情况下会真正视莎莎为良伴。那就是在皓月高照的晚上,两只狗会并肩坐在饭厅的窗前一起叫,和声共谱犬之歌。

一个寒冷的秋夜,它们合唱后不久,我放莎莎出去散步,山姆留在屋里。由于莎莎久久未回,于是我打开门,向对面那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覆霜落叶找去。我看见有样东西躺有路上。“莎莎!”我大叫一声,冲出了家门。

我一抱起它那软巴巴的身体,便知道它已经死了——被一辆飞驰的汽车撞死的。它当时13岁。

以后一连几个星期,我们夫妇一见到莎莎的坟墓,都会禁不住泪涌于睫。但山姆对莎莎的死却无动于衷。真让人生气。

可是有一天晚上,山姆走到饭厅的窗前,发出一种幽婉颤抖的声音,似乎在设法追忆一首已忘怀的曲子。突然,它向着窗外叫,而且像以前那样,每叫一声之后都停一停,以倾听莎莎的应和声。可是,这次它在听的却是一种只有它才能听到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山姆心有所图地绕过房子,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践踏了那些紫罗兰。

这些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山姆正躺在阳光下用已经模糊的眼睛看着我。它现在快18岁了——相当于人类百岁以上——听觉已失去一大半,眼睛也已半瞎。

从某方面来说,莎莎一直没有离开我们。因为每逢月光皎洁,我们便会听到由一只狗独吠的合唱曲从饭厅传来。此外,当山姆兴致来了,它便会践踏那些紫罗兰——一种纪念性的罪行。

狗熊柯拉

俞祖元

一在耶稣复活节前几个星期我正满十岁,一个过路的牧人替我住在山那边的叔叔格奥尔奇给我捎来口信。说他要见我。

我的叔叔算得上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要是他愿意,他早就能够使自己前程辉煌如锦。他是一个干活快捷的石匠,在我们这个地区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可是他只有在需要搞到烟草和盐的时候,才出山来干活。活一干完,他就回家去了。

我的叔叔就这样选择了在山里的独居生活。他同路过他那里的所有的野兽和人们分享着他的果圃和花园。不管是谁,对他来说,客人总归是客人。

枝头的小鸟和洞穴里的狐狸都听从他的召唤。那年岁最老的鳗鱼从深潭里游出水面,来吃他手中的奶酪。雌鹿把它新生的幼仔带到他的那里让他祝福。那些在所有野兽中算是最凶猛和目空一切的野猪,不知所以然地也对他肃然起敬。这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我的叔叔格奥尔奇。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上路去他家。我叔叔一看见我,就把我领进屋子,给我拿来了蜂密、枇杷和牛奶,还有玉米面包。当我们吃过东西,我向他说了一通家里每个人的情况之后,他走到放在壁炉旁的一只篓筐跟前,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我当下就懂得了,这就是我在世界上一切物件中最最想要的东西。“这是给你的复活节礼物。”叔叔对我说。“是给我的吗?当真?真是给我去养吗?”“归你啦,去养吧。喂它吃的,把它洗刷干净,还要给它喝清水。”“喔,我会这样做的,让我来抱抱它吧。”“记住!你怎样对待一头动物,你也就会有什么样的运气!”

叔叔把它放在我的怀中。我感觉到一颗心在我的手上跳动。我摸了摸它圆圆的、黑纽扣似的鼻子,和突出在它脑袋上的细小的耳朵。它睁开了蓝色的眼睛,打着呵欠,伸出象西瓜瓤似的粉红色的舌头,打了个喷嚏又睡着了。“它的妈妈在哪儿呀?”我说格奥尔奇叔叔摇了摇头。“要是我养它,它妈妈不会不乐意吗?”“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她死啦。被人消遣开枪打死了。我在她身旁找到了这个又哭又冷的小东西。你过一会儿就得喂它一点儿牛奶。”“行,行,我会喂它的,我还会把它洗刷干净,好好地照顾它。我要喂养它,使他活得同我一样长久。”“不,”叔叔说,“这一点你办不到。承认这一点吧。没有一头野兽能够活得象我们那样长久。”“为什么不能?”“我不知道。或许这是在提醒我们,光阴真是一瞬即逝。那么你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柯拉。”

二第二天我就带着柯拉回家了。这时整个树林已经苏醒过来。杜鹃在啼叫,戴胜鸟在啁啾不停,兔子在我眼前从一个灌木丛钻进另一个灌木丛去传递新闻。山羊则从最高的岩石上俯视着我,看着我带着我的小熊是何等骄傲而又快乐地行进着。

但是我要难过地说,当我们到家的时候,柯拉并不很受欢迎。猫儿们理都不理它。查拉,我那匹小马,则转动着眼珠子,噘起下嘴唇,顿着脚。洛马和梅尔斯盖拉这两头水牛,只是朝它摇了摇大耳朵,只顾去吃干草了。

邻居也惧怕柯拉。他们告诫我父亲,在它把我们全都吃掉之前放走它。我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倾听了他们所说的一番话,但没有表示赞同。他只是对我说:“教会柯拉做一头好熊,别去伤害邻居,这是为了你,也为了它自己。”

我是这样做了。我教会它保持清洁。我从桑树上替它割下美味的蜂窝,我每天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在去河里游泳的时候就带它同去。我教它要友善地对人,不要吃不是它的东西,不许对人咆哮或咬人,哪怕是咬着玩也不行。

我教它鞠躬、握手、摔跤、跳越障碍、操练、拾球和跳列兹根卡舞。我把我懂得的全教给它了:如何跟踪一只花朵上的密蜂去找到它树上的蜂房;如何区别一只苹果是熟的还是生的;如何去找到长着大草莓的林中空地。

只有一件事柯拉没能学会,我不知多少次给它示范,让它用一块石头砸啐一只坚果,可它宁愿用牙去咬碎它。

我始终不能使柯拉摆脱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当我们在操练的时候,我按照全套仪式正步前进之际,往往发现队伍的成员离开队列去研究别的什么事情——一只停在雪松上的蝴蝶,一根系在木杆上的绳子,一只翻倒的篮子,或是从路上传来的铃声。对于柯拉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大问号,而它每天都学到一点关于这个问号的答案。

这常常使柯拉陷入困境。有一次,一群工人从城里来,为一位大公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过了不多几天,一位木匠就对我抱怨说,柯拉曾经对他发动过咆哮。

从此,我白天把柯拉关在家里。然而到了晚上它又去到那里,爬上脚手架,但不损坏任何东西。正象我们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它也懂得人们正在建造一幢大公的房子。

这位木匠发觉了它的行动,他故意把木板搭成十字形,使木板一头悬空。当柯拉一踏上木板,就被摔跌在地。它伤得如此厉害,以致一星期不能走路。

自此之后,柯拉一直伺机报复,终于在一天晚上,那木匠忘了收好工具就走了。第二天,榔头不翼而飞。当那木匠到处寻找的时候,柯拉却坐在榔头上一面用它那长长的爪子剔着牙齿,一面用只有狗熊才能做的那个样子咧着嘴笑着。

当然,我为了它这种使我们丢脸的举动骂了它一顿。但当整个事情被原原本本揭露出来,而且一位一起干活的石工帮柯拉说话的时候,这木匠则受到了更厉害的责骂。原来他曾经给柯拉吃浸透了蜜的烟草,使它惊跳起来,以此来戏弄它。

我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是要柯拉气量别太小,更不要以牙还牙。但当人类作出这种坏榜样的时候,这一点就难做到了。

又有一次柯拉把我堂姐的孩子抱去放在小河里洗澡。我堂姐不但不领情,反而急得绞着双手,抢天呼地祈祷上苍来帮她的忙。但当我把孩子抱过来时,孩子却哭叫得如此厉害,我们只好把他还给了柯拉,于是他又笑了起来,戏水戏得更欢了。

自从这件事后,柯拉得到了一个坏名声,至少在我们村子里的所有母亲的心目中是这样。直到后来一团演习的军队开进我们村庄之后才起了变化。

三沙皇的军官们居住在我们大家家中。而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个个都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小沙皇。他们占住我们的大路而只许我们在旁边的沟里行走。我们的菜园和果圃都被糟踏得精光。我们的羊群不翼而飞,妇女则不敢在晒衣绳上晾出比手绢更多的衣物。

事情发生在我同柯拉去格奥尔奇叔叔家玩的时候,这时正好军队进村来了。我们回来时正是傍晚,天色已暮,我看见几个军官候补生向我走来。其中一人奏着手风琴,其余的人则唱着歌。当我们相遇时,因为我没给他们让路,他们便打我骂我。

柯拉没有同我走在一起,他拉在后面一段路。因为在大路的转弯地方它停下来观看一个树洞是否有谁在里面做窝。当它象一条狗似地四脚着地从树荫下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些军官候补生抢去我的帽子,扔到沟里,还把我推倒在地。

好吧,你们有一帮子人,但我也有我的帮手。“柯拉!”我向它呼叫,并发出我们的信号:“上!”

这些军官候补生又唱起歌来,拉起了手风琴。忽然歌声和琴声在一个拖得长长的微弱的半音上停住了。柯拉从地上站起身来,个子越来越高。

它的爪子一挥,就把最贴近的一个军官候补生的外套给撕裂了。第二下则把那个手风琴手给扔下了沟,正好在我身旁。他躺在那里大喊大叫:“撒旦出现啦!它用草叉子打我啦!”其余的人见状不妙,不等同样的事情临到他们头上,拼命地逃跑了。

手风琴跌在地上发出最后一阵嘈杂的声音,引起了柯拉的兴趣。它用前爪抱起了它,拉住了它的两头。手风琴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哀鸣,柯拉更加用力地拉它,手风琴又响了起来。再拉一下,就把手风琴给扯成了两半。它把手风琴摇动了一阵子,但琴已毁坏了。它把破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捡起帽子,从沟里爬了出来。

我们一起回家,整段路都走在大路上。

一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从此,士兵们走起路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我们的树上结着的果子都平安无事。面包晾在炉子上也不用看管。虽然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我的柯拉在沙皇士兵中竟成为传奇式的神物。“在莫斯凯塔村你想怎样干就怎样干”,老兵告诫新兵说,“在杜塞脱村也一样。但在柯平卡里村,你就得小心!那里的人可凶得很,连孩子出门都把野兽当作家畜那样随身带着。”

对于我们村子来说,柯拉可成了英雄啦。妇女们给了它那么多的蜜和果子,还有栗子和储藏室里取出来的白面包,以致它可以用它们开一个结婚舞会。

那些在我开始饲养柯拉之时向我父亲提出告诫的邻居,现在也为同一头熊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感到自豪。他们把它展示给客人看,并因他们害怕的样子而觉得开心。

演习终于结束,那团士兵开走了。直到下一年夏天发生了两件从未有过的事情之前,我们全村人都一直过得很快活。

四事情就是战争爆发了,还有则是来了一个马戏团。这个马戏团是第一件事。它是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里,从第比利斯沿着公路过来的。它有三辆上了漆的、由驴子拉着的二轮车。第一辆车上是几个叙利亚人和一些猴子。第二辆车上是几个身上纹金、长着杏眼的人。他们在车子行进中耍弄着几个球,还飞快地旋转着几把刀子。

第三辆车上盖着一幅篷布,四面绷得紧紧的。篷布上用油漆写着“当心,内有狮子”几个字样。当篷布飘动,铃声在寂静之中叮气地看着马戏团的通过。

当狮子在柯拉身边经过的时候,它抬起了头,呼呼地吸气,擦着鼻子,又呼呼地吸气。柯拉想跟着马车前去,看个仔细,但我把它拉住在身边,看那最后的部份通过,那是一对鹅、三只小狗和一个风尘仆仆的人。

马戏团在河边草地上扎下了营。第二天清早,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我来到营地。由于柯拉的缘故,那马戏团的主人要我去帮他的忙。我拣来了木柴,送来了水,梳刷了那些猴子,用面包和加糖的牛奶给狮子喂食。这头狮子已经老了,是个可怜的家伙,只剩下几颗牙齿。主人告诉我说,它嚼得太多会觉得牙痛。然而它的吼声仍然十分响亮。当你听到它的时候会震痛你的耳朵。“我的马戏班子里总少不了熊”主人说。我们正一起在吃早餐。“我的真名叫做‘耍熊人凡诺’,这是我第一次没带熊出来演出。”他搔了搔柯拉的头说,“它几岁啦?”“六岁,”我答道。“找一头好熊真不易呀。并不是每头熊都中我的意。我最后的一头熊老了,死啦。我替它操办的葬礼连那些王子都会眼红。有些人认为这是一桩丑事,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要它体面地进天堂。”“熊也会进天堂?”我问道。这是一个长时间存在我头脑里的问题,但我以前从来没有敢去问任何人。

凡诺向天空威吓似地看看说:“要是它们不能的说话,最好别想我也会进天堂。”

他有好一会抚摸着柯拉结实的脑袋。然后说:“它会摔跤或是跳舞吗?”“它会!”我说。

我向柯拉发出了约定的信号。它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领。没有比赞赏它的观众更能使它感到快乐了。“在村里浪费才华太可惜啦,”当柯拉跳完舞之后凡诺说,“让它跟我去闯出自己的前程来吧!”“不!。”“来,来。我会回报你的。你要点什么才肯出让它?”“什么也不要。”“五十卢布?”“不。”“一百卢布?”“不,”我说,“但我愿意同你交换。”“这更好啦。交换什么?”“换你的大儿子!”

凡诺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好孩子。记住,你的熊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一头。”“我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老手来跟你讲这话的。好好养它吧,我并不责怪你。我要是有了它,我也会这样做的。但是一旦发生战争_你要同它永远分离的情况下(只有上帝才知道打仗会是个什么样子),就把它领到第比利斯来吧。罗斯托维列区。在喷泉那儿一问便知。没有人不知道我的。”他自豪地结束了他的话。

演了几场之后,马戏团开拔了。在山顶上,凡诺停住了脚步,把我叫住对我说:“记住地址我要给你一百五十卢布买它!”

这真是一笔大数目!用它可以买下一个农场,可以为一个商人买一个王子的头衔,它还可以买一个替身去当兵打仗。但是,却不能买下我的柯拉。

五战争到来了。不管你是否愿意,它把我们都卷了进去。我的邻居先应召入伍,然后是我的叔叔伏尔达,以及维达·雅克尔的三个儿子。第二年轮到我父亲。然后便是我了。

柯拉怎么办?离开去团队报到只有六天时间了。除了妇女孩子和一些老人之外,村子里没有别的人了。食物越来越匮乏了,谁愿意来照料柯拉呢?于是我想起那耍熊人。

第比利斯离村子有三十九英里。于是我同柯拉出发了。有时我们搭乘农民的牛车,有时我们步行。晚上我们宿在干草堆里,柯拉睡在我身旁。终于我们来到了第比利斯,找到了凡诺的家。

柯拉紧跟着我走上他家门口的台阶,敲了敲门。凡诺开了门。“欢迎!欢迎!”他喊道。“也许你总是赢家。你终于决定了。进来同我一道吃早饭吧。我会照我说过的付钱。”“不,耍熊的,我不是来卖它的。”我告诉他我已应征入伍,以及村子里的情况。

他摇了摇头。“打仗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还是要打仗。你懂吗?”“不!”我说。“我懂得的一切就是我必须为柯拉尽最大的努力。我要你饲养它直到我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好地对待它的。它的表演会使它能够挣得生活费用,而且还会多下来给你。要是我回不了家……”“但愿不会这样。”凡诺说着一边在胸前划十字。“在它老了不能再同你一道出去表演的时候,你用那一百五十卢布让它平静地生活下去吧。”“我一定照你的意愿去做。”凡诺说着并握住我的手。他回到桌旁把协议内容写在一张纸上,并把它给了我。“放心吧,我的孩子,”他对我说,“有些时候我对待人们倒可能苛刻一点,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少给一头动物它所应得的东西。”

接下来是最难办的事——向柯拉告别。凡诺走到窗前去观看那个喷泉。我坐在柯拉身旁。我再三向它解释。我把协议书给它看,虽然我们俩谁都不能全部读懂,但它却给我们的安慰。我把柯拉的爪子放在凡诺的肩上,表示他是它的朋友。我抚摸着柯拉粗毛蓬松的头。最后,凡诺用一根链条扣住它的颈圈。于是我跪下,吻了吻它的嘴,便头也不回,全速跑下门外的台阶。

战争比我设想的还要糟糕。二十个月后,我获得了两星期的假期。我首先洗了个澡,洗净了衣服,然后去接柯拉回家。

六我雇了一辆马车去凡诺家。但那里只有一幢空房。一位老人告诉我,凡诺终于也被征召入伍,走了大约已有两个月了。是哪个团队?在什么地方?他就说不出了。那头老狮子死了。那些叙利亚人来把猴子要去了。但是那头漂亮的熊,凡诺把它给带走了。上哪儿啦?他没有告诉别人。邻居中没有人能帮助我。在第比利斯我到处寻找,可信息全无。

我的假期满了。我遇到了另外一些士兵,他们将同我一道在第二天返回前线。

他们有一辆马车,他们想去林中一家小酒店作一次诀别聚会。“一块儿去吧”,他们怂恿我说,“那儿有音乐,还有一块绿草地可以跳舞,我们可以在那里痛饮一顿,或许这是战争结束前最后一次了吧。”

当我们来到小酒店时,那里已挤满了人。我们在一个凉亭里的桌旁就坐。我向花园那边的侍者大声喊道:“拿酒来!”

回答我的是一声震耳的吼叫,这把大家都吓呆了。接着我听见一阵木头折裂和砖块破啐的声音。厨师从厨房里奔出来,一边尖叫着:“逃吧,大家逃命吧!”

接着有一个东西紧跟着他冲了过来。人群挤着往后退。一个妇女昏倒了。我站到一张椅子上,透过凉亭向那边望去。在我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之先,我心中早就有了预感。我跳越桌子,在人群中开路往前面挤去。“柯拉!”我大声喊道。于是它就扑向我的怀中。

当我能够使它拥抱着我站停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酒店老板正用枪向我们瞄准,那厨师站在他旁边,手持肉刀。那些妇女还在高声喊叫,一边用手捂住眼睛站着,她们不愿意目睹我被弄死的惨状。“各位请放心,”我说,“这是我的熊,它不会伤害任何人。它听出了我说话的声音,就激动起来了。但是你是怎样弄到它的呢?”我问酒店老板:“我把它交给了耍熊人凡诺。”“这位年轻士兵说的是真话,”老板对院子里的人说,“这是他的熊,正如我现在站在这里一样真实。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熊呢。我哥哥凡诺是这样对我说的,而我自己也这样感觉到了。当凡诺应征入伍时,他对我说:‘我已经把其余的动物安排妥当了,但是你必须保住它,把它养得好好的,一直等到我回来。你必须得对我并对熊的哥哥负责。他也是一个士兵。’为了证明这头熊的不同寻常,他给了我一个银行存折。先生们!女士们!要是我说谎就罚我下地狱。在柯拉这头熊的名义下,有一笔一百五十卢布的存款,存在第比利斯国家银行。现在,先生,让我来把它再锁上。”“不,”我说,“它一定会安静地跟我在一起。”

它果真如此。我们在桌旁给它腾出一席。我们开怀畅饮,跳起了舞。柯拉快乐得大声喊叫,一遍又一遍地使出它的拿手好戏,并且拥抱我,几乎使我透不过气来。

我一直停留到它终于酒足饭饱倒头睡觉,我们没法把它放到椅子上。这时我才向它告别。

我对酒店老板说:“饲养它吧,把它的情况通知我,直到我回来,”我把地址给了他。

第二天早晨,我想直接去搭运送团队的列车,但我不能,我必须先去看柯拉一眼。我雇了一辆马车去那家小酒店。当我来到时,那里正吵吵闹闹。老板到处奔忙。厨师喋喋不休,侍者们隔着门窥视着。事情终于弄清楚了。早晨他们给柯拉送食物时,看到拴它的柱子裂开,链条断了。柯拉逃跑了。“他是去找我的,”我说。

我找着,找着,发现了它的踪迹。我跟踪爬上了山,密林正从那儿开始。我要其余人在此等候,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边走边喊。喊声从远处岩石间反射回来,我想我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不错,是一阵低低的咆哮。我在昏暗之中站住并说道:“是柯拉吗?柯拉,果真是你的话,别出来。回到树林中去做一头熊吧。对你来说,这是比拴在一根链条上更好的机会。你在这儿等待我吧。战争结束,我一定回来找你。躲起来,等着吧。”

然后,我转身独自一人沿着回城的路走去。我知道,我的柯拉,它在树林里等待着。

古九谷瓷瓶

井上靖何少贤

桑木大二郎在能登半岛W镇看到一只古九谷小瓷瓶(指日本石川县南部九谷产的古瓷器——译者),还附有鉴定标志,证明是宽文(1661—1672)年代的珍品。这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大二郎结婚还只有两三年光景,现在大女儿已经上中学了。他是因公司里的事,出差到W镇的。这是个渔镇,全镇弥漫着鱼腥味儿。他在一家古董商店不太整洁的橱窗里发现这只红花小瓷瓶时,异常惊奇,心想要是能亲手托着欣赏一下,那该有多美呀!

一问价钱,回答是500元。“500元!”

对于月薪只有70元的他来说,价钱实在太高了。“要是200元么,倒还可以……”“别开玩笑。在古九谷瓷器中,它也算是最古老的了,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啊!”

一眼可以看出,这位四十开外的商人脾气执拗,即使让他减一分钱也不会答应的。

说起来兴许有些夸张吧。实际上,桑木大二郎自从在能登半岛W镇上见到古九谷瓷瓶到如今,十年中简直是被迷住了心窍。他曾先后五次借口有公事跑到W镇,欣赏这个古瓷瓶。他越看越想买,然而对于工资微薄的他来说,那瓷瓶真不啻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朵鲜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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