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都市的女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0 16:45:36

点击下载

作者:陈之秀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走向都市的女人

走向都市的女人试读:

十年辛苦不寻常(序)

我第一次见到之秀是在2006年夏天。

我在没见到之秀前,就听家乡县作协的人谈到过她,说她也在成都,而且写了不少东西。因此,她第一次来我家拜访时,我便问了她在成都的情况。她说,在某杂志社当编辑。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她初中毕业后去兰州打工,帮亲戚卖保健品。后来,她妈妈让她回来念书,就回了老家。当她听她妈妈说读了书要她还学费,她就不读了。我当时还笑说:“你先把书读了再说嘛,没钱还她,她能把你咋的?”之秀一脸认真地说:“我才不想欠账呢,我可以走自学的路哇。”

在与之秀的交流中,我才知道她住的地方与我家很近,从那以后,之秀与我的联系就多了。那时,她也告诉我,她开过理发店,还当了一段时间的“枪手”,给别人写东西。我告诉她,当“枪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可以借此练练自己手中的笔。

没过多久,之秀就去了《华西都市报》,后又去了《四川农村》杂志。业余时间,她依然坚持写她的小说。

2007年底,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她只身一人去了北京,还是在某媒体工作,一去就近十年。其间,她回来过几次,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来她的新作品。到目前为止,她已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去年,应她之邀,我为她的第三部长篇《黑夜的眼睛》题写了书名,该书在北京的王府井新华书店开了新书发布会,又在成都开了作品座谈会,全国有几十家媒体对她的经历和作品做了专题报道,应该说产生了不小影响。没想到,今年上半年,她又打电话给我,要我为她即将出版的第四部长篇小说写序。想到她是我的家乡人,且我也算是她一路成长的见证人,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本书有着将近四十万字的篇幅,属“大长篇”,从1977年写起,时间跨度达30多年,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发生在中国城乡之间的巨大变化。以之秀这样的年龄和阅历,要驾驭这样的大题材,还是相当不容易的。但是,她采取了“以小见大”的手法,以一个农村女孩多多的成长经历为主线,串起了一连串的大事件,因此显得自然、流畅、驾轻就熟,同时有着浓墨重彩的分量感。据我所知,书中所写的多多的故事,基本上是以之秀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原型的,读来十分真切、生动,引人入胜,且充溢着滿滿的正能量。仅此一点,我就觉得是值得向读者推介的。

从我与之秀认识算起,已整整十年。这是她艰苦跋涉的十年,也是她不断进取的十年,更是她硕果累累的十年。之秀还很年轻,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若假以时日,她还会有更大的进展。衷心希望她再接再厉,开拓创新,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以回报这个养育她的时代和人民。杨牧2016年7月1日(杨牧系新边塞诗代表诗人、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作者寄语

这是一部乡村连接都市的作品。

十八岁前,她属于乡村。

十八年后,她属于都市。

这是一个乡村女孩蜕变为都市丽人的成长故事。

她用成长的足迹,谱写了农村女孩的人生传奇。

在这里,乡村女孩以其真实的生活经历,展现了人生百态。

在这里,乡村女孩以敏锐的视角,洞察社会万象。

如果你生在都市,请看《走向都市的女人》,这样,你就可以真实地了解乡村,一幅幅乡村风俗画卷将带你走进淳朴自然的境地;如果你生在乡村,也请看《走向都市的女人》,这样,你可以真实地了解都市,在都市绚丽的光鲜中究竟充满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诱惑?

故事梗概

多多是在中国恢复高考的那年出生的。她的出生没有给家里带来快乐,渴望有个男孩的父母多次想将多多送人。多多快满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叔叔,准备将她抱走,但多多当日被烫伤,对方就不想要了。那一刻,多多明白了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在多多十一岁那年,家里抱回了一个男孩,父母把所有的爱给了这个男孩。多多发誓,以后要超过村里所有的男孩,要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中考落榜,多多外出打工,几次险些遇害。她遇到过坏人的纠缠、也出过车祸。她有过爱情的甜蜜,也有过爱情的迷茫。但一路走来,她一直坚持自学,最后从打工妹转变为一个老板。

在解决生存问题后,多多怀揣着儿时的文学梦,弃商从文。她去文化公司编撰过学生书稿、也当过“枪手”,最后终于圆了自己的记者梦、作家梦,并在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举行了新书发布会,同时收获了爱情,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由此,多多的故事得到了不少媒体的报道。

这本书是从1977年写起,时间跨度达30多年,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发生在中国城乡之间的巨大变化。以一个农村女孩多多的成长经历为主线,串起了一连串的大事件。同时穿插了各地城乡的风情民俗。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情节曲折,弘扬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主旋律,传递了满满的正能量。讲述了农村女孩励志成才的故事,也营造了美好的文学意象,书写了一部新时代的史诗。

引子

“妈妈,祝您今天新书签售成功!”多多和她的儿子丑丑一起出门时,丑丑对她说。“谢谢儿子!你妈不是名人,还不知道今天的签售活动会不会冷场,你妈不想给你们父子丢人,干脆你和你爹都别去了。”多多说。“哪能呢,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儿子,你陪你妈先走,我一会来追你们。”多多的先生王谋对着梳妆镜子一边刮着胡子,一边说。“好的。”丑丑说。

多多牵着丑丑的手,走在了雪地里,朝地铁方向走去,娘儿俩要乘坐地铁去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

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始建于1949年2月10日,是与共和国同龄的大型文化企业,不少名作家在这里举办过签售活动,而多多的新著《走向都市的女人》发布会暨签售活动也即将在这里举行。因此,她将永远记住这地方。而这一天,11月22日,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对多多来说,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这一天清晨,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上下翻飞的雪花在飘飘洒洒地下着,把本应灰色如陶的白昼,竟化为一片银妆素裹的童话世界。但在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门前,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把路面上的积雪集中到一棵棵大树周围。他们有的挥舞着大扫帚扫雪,有的用木板做成的推子推雪,还有的在用铁锹铲雪。

上午九点,书店还没开门,但在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表情或兴奋、或焦虑、或期待、或闲适,仿佛今天这里将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今天的多多,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齐耳的卷曲短发,配上得体的服饰,更显得干练、知性。她上身穿着一件由绿、灰、咖啡色三色组合的拼花圆领毛衣,下身是一条灰色的小脚裤子,在毛衣的外面套着一件能遮住膝盖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围巾。

多多和丑丑来到书店门口的右边,多多望着不远处的地铁方向,对丑丑说:“你爹怎么还不来啊?”“估计快到了,妈,您别着急。”

多多不再说话,但脸上仍是一副凝重的神情,两眼止不住左顾右盼。

不一会,丑丑指点着远方喊道:“我爸来啦!”

多多顺着儿子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王谋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出现在不远处的街口。

王谋显然也看到了她们,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花束,一边朝她们快步走过来。

多多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朵笑容。

王谋走到多多身边,递过鲜花,说:“祝老婆新书发布会圆满成功!”

多多笑着接过花,说:“谢谢!没想到你还会给我买花。”“看你说的,我老婆这么大的喜事,我能不买花祝贺吗?”“早上起床,你就磨磨蹭蹭的。出了门,你还没把自己收拾好,原来你是故意不跟我们走啊!”“我要给你个惊喜嘛!”

多多感动得笑了,但笑容很快又从她脸上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原来跟出版社商量,取消今天的新书发布会,因为我又没什么名气,万一没人来参加,冷场怎么办?出版社不同意,说早就和书店定好了日子,签售活动信息也登报发出去了,不好取消。可是,你看这么大的雪,又有多少人愿意出门呢?有可能会冷场,所以,你们还是离我远点,丢人的事我一人担着就行了!”“妈,要对自己有信心。”丑丑说。“不会的,我相信我老婆的魅力。”王谋也笑着说。

多多看着他俩,说:“就你们始终默默支持着我。”

王谋又说:“刚才我给你发了一条短信,你看到了吗?”

多多掏出手机,看到了短信内容:蓝是你的情怀,白是你的心境,粉是你的诗意,红是我们的爱情。祝老婆新书发布会圆满成功!

多多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是感动,是幸福,是甜蜜……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胳肢窝里夹着一卷什么东西,用另一只手扶着,走了过来,对多多说:“多多老师,您来啦。”

多多向丈夫介绍说:“这是出版社的刘老师。”

王谋要和刘老师握手,刘老师赶紧腾出那只扶着东西的手,伸过来与他握了手。

多多问:“刘老师,您拿的什么东西?”

刘老师打开那卷东西给多多看,原来是新书的易拉宝海报,多多的半身照片和新书的封面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海报上写着“作家多多新书《走向都市的女人》发布会暨签售活动”几个大字。

这时,聚在书店门口等着开门的顾客也看到了这张海报。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凑过来,看了看海报,又看了看多多,问:“这是您的新书发布会啊?”

多多回答:“是的。”

长者赞叹道:“不简单!这么年轻就能写书,而且在这里举行发布会。”

多多热情地邀请说:“欢迎您光临指导。”

长者说:“我既然赶上了您的新书发布会,一定参加。”

这时,书店的张经理走了过来,和刘老师握手后,又与多多握手。他看了看表,说:“已经到9点30分了,我们进去吧。”

走进一楼大厅,在轻柔的音乐伴奏下,电子显示屏与广播里同步滚动播放着《走向都市的女人》新书发布会的消息。

多多等人随着张经理坐电梯来到六楼的多功能厅,新书发布会将在这里举行。

讲台的背景是古色古香的朱红色装饰,雪白的幕布上打出了“作家多多新书发布会”字样。讲台左右两侧有两根金黄色的大柱子,柱子的上端以红色为底,镌刻着“王府井新华书店”几个白色大字。在讲台的左侧放着一张讲桌,桌子前面正中镌刻着“王府井新华书店”红色字样,桌面上放着一支细溜溜的话筒。

刘老师把两个易拉宝海报一个立在了六楼的上下电梯口,一个立在了讲台的右侧。

会场上早已摆好了一排排桌椅,周围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十幅中国书画作品,显示出浓郁的文化气息。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多多仿佛置身在梦境中。

她转过身,面向门口,目光落在了那一摞摞的书上,接着她看到了一位位读者掏出钱来买了《走向都市的女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转眼间,会场里座无虚席,甚至有读者拿着书等在一旁,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天真可爱的儿童,有年富力强的男子,也有风华正茂的女性,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大有兰亭雅集之风。

多多的眼睛湿润了,继而有些模糊,她有些激动,她没想到自己也能站在这个地方,举办自己的新书发布会。她想到了写这本书的前前后后,想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心酸岁月,思绪一下被带到了30多年前,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第一章与恢复高考同怀希望

1977年,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年。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划时代的年份。这一年7月,邓小平再次出山,第一件事就是为知识分子平反。10月12日,国务院正式宣布立即恢复中断十一年的高考。

12月,许多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或者结婚生子或还在农村插队的知识青年,与在校生一起走进了考场,年龄相差达十几岁、几十岁,成为一大奇观;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壮观、空前绝后的一次高考。这个高考向人们发出了这样一个信号,那就是: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就在这样一个历史转折的重要时期,在离邓小平的家乡不远的宕渠县下辖的一个山村,在这样的一个八月盛夏的一个中午,瓦蓝瓦蓝的天空上不见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农民。

二十五岁的农家女人杨召珍梳着两条长辫子,挺着个大肚子,脚上穿着一双土布鞋,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在打扫院坝里的卫生。她扫扫停停,不时将目光投到远处田里打谷子的陈建川身上。陈建川和村民一起在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挣工分。

陈建川是杨召珍的家属(丈夫)。他们同年同月但不同日生。陈建川出生在月末,杨召珍出生在月初,彼此一米五的身高不相上下。陈建川方脸型,大眼睛,一年四季保持着不变的平头,他长得特别精神,随时脸上都挂着微笑。

他头上戴着顶破了边的草帽,上身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衣服,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烂裤子。说是烂裤子,是因为裤子的左右膝盖上有两个口子,活像一双大眼睛,屁股上补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疤,而且还是补了一层又一层,腰间系着一根草绳当裤腰带。他赤着脚,扬起双手,一上一下地在拌桶里打谷子。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他有些累了,歇了片刻,又继续弯腰拿起谷子扬起来继续打。与陈建川分到一个组劳动的还有同村的陈建星、王丙全、贾柏燕、陈玉英、刘梅芳、张志行。

刘梅芳和张志行十七八岁,家在达州市,1974年高中毕业,他们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来到了陈建川所在的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每天和村民一起下地干农活。一年后,刘梅芳嫁给了当地唯一的赤脚医生陈三虎,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张志行除了劳动时间外,剩余的时间都用在看书上。他个子不高,有些瘦,他戴着一副眼镜。

贾柏燕的丈夫陈建江与陈建星是一奶同胞。他们的母亲张万青已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丈夫在五年前生病去世后,就跟着陈建江家一起生活。

张万青一生生育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分别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老大陈建军是村里的队长;老二陈建星是剃头匠,闲暇时候走村串户给乡里的人理发;老三陈建江是军人,也是张万青最为满足的地方;老四陈建英有点憨,缺根筋那种,二十出头的大姑娘,鼻涕还往衣服袖子上擦。为了将她打发远点,眼不见心不烦,家里托人把她嫁到了大山里。但陈建英有点福气,结婚没一年,丈夫久儿去当兵,成了军人,在部队上喂猪;老五陈建兰人聪明,嫁到邻乡。张万青一家,在村里也是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因此,得到了村里人的尊重。张万青的孩子们年龄与陈建川相差不大。

田里干活的人,有的用镰刀割谷子,有的传把子,有的打谷子。陈玉英一直弯着腰割谷子,有些累了,直起身,伸了伸懒腰,又向四处张望着。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杨召珍身上,说:“陈长辈,你家快生了吧?”

陈建川一边打着谷子,一边笑着回答:“就这两天。”“那就快了。”陈玉英感慨着,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怀孕四个月了。

陈玉英的丈夫杨友林是宕渠县煤炭厂的工人,虽说有工资,但也不高。在生产队大集体的年代,要按人头出工挣分的,因此,即便陈玉英怀孕后,本着多收入一点是一点的原则,她还是坚持出来挣工分。

贾柏燕也直起腰,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说:“陈玉英,你也快生了吧?”“我还早呢,你家都两个娃儿了,我这一个还揣在肚子里呢。”陈玉英说。

陈玉英不知道,贾柏燕的肚子里又怀上了,已经一个多月了。是陈建江六月份从部队回来休探亲假时怀上的。她前面已经生了两个姑娘,大的陈玲玉三岁,小的陈秀兰一岁,为了生一个儿子,所以怀上了第三胎。

陈玉英比陈建川还大一岁,她是村里结婚最晚的姑娘。

在她当姑娘时,给自己找对象定了一个目标,非工人不嫁。她认为找个工人,意味着旱涝保收。因此,从她十五六岁起,每年都有媒人说亲,但都没成,直到二十四岁那年,遇到了煤炭工人杨友林。

杨友林个子矮小,陈玉英高他一个脑袋,尽管个头悬殊大,但陈玉英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杨友林的父亲就是煤炭厂的工人,因为下井出了事故去世,他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当上了工人。“揣在肚子里比没揣着强。”贾柏燕说到这,停留了一秒钟,又说:“我看,陈建川家这次要生个田边转(田边转是指男孩)。”“都一样,儿子和丫头都一样。”陈建川说。

陈建川想到婆娘要生娃儿了,心头热热的。第一胎生的是个丫头,快三岁了。这一胎,他不知道会是丫头还是小子。但有个答案是肯定的,无论生啥,他都喜欢,他明确地告诉过他的婆娘。

自打杨召珍怀上第二胎后,常常问他喜欢儿子还是丫头,他就一直说无所谓,生啥养啥。就在昨晚睡觉时,她还在问:“陈建川,你说,这次我会生儿子,还是丫头?”“不管生啥子,都是我们的娃儿,都一样带。”陈建川说的内心话。“可我想有个儿子。你想,都是姑娘,以后她们嫁出去了,谁管我们,谁给我们养老?养个姑娘是贴钱的货,给别人家养的。”“也不能这样想,要是我们的姑娘以后个个出息了,也不会比有个儿子差。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这事谁也说不准。我已经知足了。凭我的家庭条件,能娶上你,这辈子没打光棍,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你也知道,我爸妈过世得早,我爸生病去世时,我才十二岁,他去世后,没有给我们兄弟留下丁点财产。为他治病,我们还借了不少钱,到他去世时,欠了100多元的债。我一下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因为我的妈妈是个莽子(傻子),家里啥事都不晓得。那时,我大弟陈建良才八岁,小弟陈建安才四岁。我是既当爹,又当妈,带着两个兄弟和妈妈艰苦度日。我妈妈去世时,我刚满十八岁。唯一的一个姐姐陈建芳也出嫁了,家境也困难,我与两个弟弟相依为命,等于是三个孤儿。因为你,我这个家才撑起来了。你跟着我,也受了委屈,结婚后,还一起帮我还完了欠债。再说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还不知道形势啥变化呢,解放前,我爷爷积攒了不少钱,结果形势变了,那些钱成废纸了。”

陈建川一股脑儿说着自己的家史,从心底对杨召珍充满了感激。童年家庭的变故,使陈建川更加明白一个家对他的重要。世事无常,国家政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未来谁也说不清楚。再说了,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现在不是听说又可以高考了吗?摸着石头过河,也是很多人的无奈选择。他非常清楚,在农村,想成个家很难,特别是穷人,自己能成家,已是万幸了。“我和我哥哥嫂子都觉得你老实,人好,心好,所以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想想,跟你结婚时,你还是借陈建星的衣服穿的,这还不说,我跟着你,连一个多余饭碗都没有,三兄弟就三个碗和三双筷子。”杨召珍摸着肚子说。“还得感谢杨德碧给咱们说的这门亲事。”陈建川说。

杨德碧是陈建川同村陈建忠的家属(婆娘),她的娘家与杨召珍的娘家是房子挨着房子,邻里关系走得非常近。看着陈建川二十出头还没对象,就把杨召珍介绍给了他。

杨德碧嫁到山东村七年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老大陈硕六岁,老二陈梅四岁。“是啊,要不是她介绍,我还不认识你,说实话,我们相信杨德碧,毕竟你知我熟。你还记得吧,跟你结婚后,我才知道你们家连挑水的水桶都没有,还是将挑粪的桶洗来挑水吃;还是我把当姑娘时存的点私房钱拿来买的碗筷和水桶。水桶买回来后,陈建安高兴得满屋子跳,说终于有水桶了,不用吃用粪桶洗来挑的水了。”“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陈建川从心底感到愧疚。“现在比我刚嫁来那两年好多了,两个兄弟都逐渐长大成人,都在挣工分了,等他们以后结婚了就分家单独过。”杨召珍停了下,接着又说:“日子是过到哪算哪,一天天过下去的!”

陈建川想到这些,一丝温暖荡漾在心头。他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的脸上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快速地打着谷子,还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首川东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

他唱道:太阳出来/啰喂/喜洋洋啰/郎啰/挑起扁担郎郎采/咣采/上山岗吆后/啰喽喂……

陈建川的歌声迅速在田野里飘荡开来。大家看着他放声地歌唱着,也跟着唱了起来,田间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快乐的歌声。这歌声也传到杨召珍的耳边。杨召珍远远地望着干活的丈夫,会心地拿着扫帚走进屋子里。

几缕阳光从屋梁上直射进来,将原本黯淡的屋子照得透亮。墙壁上的蜘蛛拉着网在缓缓地一圈圈地挪动。地下的老鼠时不时地在屋子里窜来窜去。

杨召珍看到老鼠进进出出,像过大街一样,狠狠地拿着扫帚打老鼠。她笨重的身体哪里对付得了聪明狡猾的老鼠。往往是刚拿起扫帚,老鼠就迅速钻进洞里去了。

她恨透了老鼠。本来家里就没几颗粮食,老鼠总来糟蹋,自家几口人的口粮只能常年喝稀饭勉强维持。老鼠幸运地逃掉了。杨召珍放下了手里的扫帚,嘴里咕哝着:“打死你个死瘟伤。”“妈妈,你打死啥子?”红琼从地坝里走进屋里问着。“打死老鼠。”“我帮你打它。”“下次看到了,你再帮着打,现在时间不早了,妈妈去煮饭,你自己耍,不要乱跑哈。”杨召珍说着转身去灶屋里煮午饭了。

红琼又来到地坝里,她没有目的地走来走去,最后去了贾柏燕家。张万青用背篼背着陈秀兰,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在给陈玲玉梳头发。陈玲玉梳的是丁丁头冲天炮,上面是用红绸布扎上的。

张万青看着红琼,说:“来,婆婆也给你把头发梳了。”

杨召珍坐在灶屋里的灶台前烧柴煮饭。她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挽柴火。灶台里红红的火焰,欢快地笑着。她在心里想,火在笑,家里是不是要来客人了。这年头,最好别来客,本来家里就穷,来个客人啥的,多少要加把米,现在粮食又紧张,一年到头就分那点粮食,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像想象的那么发展。你越是不愿意,越是担心,它就越会来临。杨召珍不喜欢来客人,突然间却听见了喊声:“幺妹、幺妹。”

她听出了声音,是她二姐杨召群。

杨召群虽然比杨召珍只大三岁,却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的老大是一个女孩,已经七岁;老二也是女孩,已经四岁;老三还是女孩,一岁半了,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已经两个月了,她还想生个儿子。孩子多,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岁月已在她的脸上过早地留下了衰老的痕迹。

杨召珍赶紧从灶屋里走出来。她看见二姐用背篼背着三女儿,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子,便帮忙把娃儿从二姐背上接了下来。

杨召珍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召群,说:“二姐,你看你,衣服都穿成啥样了,也不洗洗,都看不见本来颜色了。”“成天到晚忙不完,忙了地头忙家里,哪有时间,一天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撒泡尿的工夫就把脸洗了,有那么严重。”她瞧见二姐的脸上像花猫,好几处黑灰黏糊着,说:“姐姐,你去把脸洗一把吧。”

杨召群把手里的布袋子放在地上就去洗脸,还一边说:“女人啊,就是女人,家里家外操不完的心哟。”

说话间,杨召群已洗好脸了,她捡起地上的布袋子递给杨召珍,说:“今天逢场,我顺便过来看看,我们也没啥子好带的东西给你。”

杨召珍打开袋子,说:“来就来嘛,又带鸡蛋和挂面,你家的条件也不好,还要养三个孩子也不容易,以后别带了。再说,你现在肚子里也揣了一个,也需要营养的。”“你就别担心我了,就这十个鸡蛋和一把挂面。姐姐家只有这个条件,多的还拿不出。”“你给我们送吃的,二姐夫不说啥呀?”“你姐夫让我拿来的,说幺妹家目前比较困难,加上又要生孩子了,总得让坐月的人吃好点,坐月不吃好,以后对身体不好。”“姐夫真是个好人。”“人是个善良人,就是不爱干农活,除了好那一口酒,还好到巴子沟水库钓团鱼。”

姊妹俩一边拉着家常,一边走向了灶屋。杨召群把娃儿抱在怀里,就坐在灶台前的小木板凳上烧火,还问:“兄弟呢?”“在田里打谷子。”杨召珍一边回答,一边往锅里放米和红薯,还不忘用勺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以防粘锅底。

娃儿在杨召群的怀里不安分地晃来晃去。杨召群把娃儿放到地上,说:“王芳,去找红琼姐姐耍。”“王芳长得真快,都能走路了,娃儿就像根小树苗儿,见风就长。”“娃儿是越带越欢心,不像带个老人,越老越招人烦。”说到娃儿,杨召群的脸上荡漾着暖暖的幸福。女人的柔情好似只有在孩子身上体现。虽说她已生了三个孩子,但她从没感觉到累过、苦过。

也许女人是因为孩子而活着,也是因为孩子而逐渐成熟。孩子是她们的天,是她们的地,更是她们活着的动力。即便再苦再累,回家看到孩子的笑容,也是一种幸福,也算是苦中有乐。

杨召群接着又对在地上走动的王芳说:“去找红琼姐姐耍。”“红琼!红琼!”杨召珍接连喊了两声,见无人回应,从灶屋走了出来,一边咕噜着:“这贱人跑哪去了?”

张万青给红琼梳好头发后,叫陈玲玉去外面喊她妈妈回家切(吃)饭。她俩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一条小河,就停下来了。

小河沟里的水清澈见底,缓缓地流淌着,洁白光滑的鹅卵石躺在水里,河水里的浮漂被小鱼拉得上下飞舞,小鱼时不时地吐出小水泡泡,可爱极了。

红琼和陈玲玉看着河沟里的鱼儿,心里痒痒,双双光着脚丫站在小河边。她们望着河里那些欢快的鱼儿,高兴地嚷着:“看,那哈(那里),那哈!”

陈玲玉是第一个下河的。她甚至没有卷起自己的裤脚,就下河了。红琼见她下河,也跟着下去。水淹到了她们的膝盖,她们走在河水里,把两只小手轻柔地埋进了水里。她们见哪里有鱼,就将手伸到哪里,有时看见小鱼在手掌里了,但一捧起来,小鱼又迅速溜掉了。

小鱼儿看着她们欢快地游啊游。她们的到来似乎给鱼儿带来了更多的欢乐。鱼儿一会游到她们的脚边,用嘴顶顶她们的小脚,一会又迅速地逃离了。

陈玲玉见红琼好几次鱼儿到手里了没抓住,说:“我来我来!”

红琼站在陈玲玉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陈玲玉逮鱼。陈玲玉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鱼儿被吓跑了。鱼儿好像读懂了她们的心思,每次都主动进入她们的手掌,但在关键时刻,都能顺利逃离。

好几个来回都没逮住一条鱼,她们放弃了,开始在水里跳起来,一跳就能溅起好多水花。

水是温柔的,站在水里也是舒服的。两个小娃儿在水的世界里畅快地闹着、嬉笑着。她们一会跳水,一会相互泼水。水在娃儿的世界里是最好玩的玩具。娃儿在水的世界里给水增添了不少生机。

太阳照在两个娃儿身上,水面的倒影是一幅生动的画卷,人与自然的融合是那般完美。清澈的水,波光粼粼,单纯可爱的娃儿,扬着单纯的笑脸,真是一幅天人合一的景象。

她们在水里无拘无束地闹着,彼此早已成了落汤鸡。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乎乎地哈哈大笑起来。陈玲玉把婆婆交代的事情忘了十万八千里……

杨召珍头顶烈日,拖着笨重的身子,沿着屋前屋后找了一圈没见着红琼,就往小河沟走去。因为那个地方是不少娃儿爱去的地方。

当她看见红琼时,红琼和陈玲玉都弯着腰在玩水,她接连喊了几声,红琼都没听见,还是陈玲玉最先听见的。

陈玲玉站直身子,用小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说:“你妈妈来了!”

红琼听见说妈妈来了,吓得赶紧从水里钻了出来。杨召珍见红琼整个衣服都是湿的,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扬起手要给她一个耳光时,突然,感到腰胀痛得钻心地疼,扬起的手放了下来,豆大的汗水像泉水一般汹涌而出,“尿”顺着裤脚流了下来。她有过生孩子的经验,知道这不是尿,一定是羊水破了。她有些控制不住了,只感觉下身的水在不停地流出。

红琼看着妈妈,妈妈的脸变得扭曲了。她没见过妈妈这样,赶紧拉着妈妈的手,害怕地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杨召珍强忍着痛,说:“快去喊你爸爸,喊你爸爸。”

红琼一路像汽车抛锚似的发疯地跑着,一边大声地喊着:“爸爸……爸爸……”“我也去!”陈玲玉在后面追着。

陈建川在专心致志地打着谷子,红琼的喊声没能进入他的耳中,还是贾柏燕听见了,她说:“陈建川,你家娃儿在喊你!”

陈建川放下手中打完谷子的稻草,顺着喊声望去,看见了远处两个幼小的身影在一前一后地跑着,一个喊着爸爸。

陈建川大声喊道:“红琼,红琼,你跑啥子?”

红琼没有听见爸爸的声音,只是一个劲地跑啊,喊啊,突然,一个跟斗栽了下去,她甚至不知道疼,爬了起来,继续跑着。

陈建川还站在原地不动。贾柏燕又说:“你去瞄看,究竟是啥事,我家玲玉也跟着跑啥?”

接着陈玉英也说:“陈长辈,是不是你家快生了?”

陈建川说:“我先回去看看。”“你赶紧回吧,这也马上收工了,得回家切午饭了。”王丙全说。

红琼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爸爸。当她跑到陈建川干活的田边时,陈建川已从田里走了出来。

红琼焦急地哭着说:“妈妈……妈妈……”

杨召珍一只手搂着肚子,一只手插在腰间,艰难地迈着步子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她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最难受的还是总感觉有尿要流出来。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家门口。她喊着:“二姐……二姐……二姐……”

杨召群立即从灶屋里出来。

杨召珍满头大汗,紧咬牙关,整个脸型因为难受而变得扭曲。“二姐……二姐……我可能快生了……”杨召珍有气无力地说着。“快,快,上床躺下!”杨召群扶着杨召珍进屋上床。

杨召珍说:“快去喊她爸,让他喊琬幺婆来。”“我回来了,老杨!”陈建川对杨召珍说,“我马上就去喊接生婆来。”

陈建川憋着一股劲,一口气跑到了琬幺婆家。接待他的是琬幺婆的儿子贾富贵。他说:“我妈出诊去了,你得等等,估计快回来了!”“大概啥时回来,兄弟,我屋头快生了!”陈建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由于过分激动,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喝一口。”

陈建川哪里坐得下去。此时,他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接着又问:“你妈妈去哪儿了,我去找找她。”“又是哪家找我?”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语调里中气十足。她就是琬幺婆,她正提着一个木箱子回来了,木箱子上有个红色的十字。

琬幺婆年过六十,长得慈眉善目,是当地专门接生的婆婆,非常有口碑,乡里乡外都找她接生。无论是哪家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她接生。陈建川兄弟三人当初也是她接生的。

琬幺婆看着陈建川,问:“建川,啥事?是不是你婆娘又要生了?”

四川人说话有个习惯,即便知道是啥事了,也喜欢重复问。就如明明知道你吃饭了,还问,吃饭了吗?

还没等陈建川回答,贾富贵说:“妈,他等你好一哈了。”

琬幺婆说:“哦,那赶紧去!”

此时的杨召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感到身上难受。她一边紧紧咬住嘴唇,一边用手按住腰。杨召群给她把裤子已经脱掉了。

琬幺婆到陈建川家后,立即吩咐他赶紧烧开水,将剪子消毒。

一切准备就绪后,琬幺婆让陈建川出去,不要待在生孩子的屋里。在农村有个习俗,家里的男人不能看女人生孩子,看了,男人要倒霉的!因为生孩子要出血,男人不能见女人的血!

陈建川只能待在外面,但他听见屋子里杨召珍的喊叫声,一点也不安宁。

屋子里的琬幺婆给杨召珍摆正姿势待产。杨召珍尽管生过孩子,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琬幺婆一面给她摆姿势,一面给她讲怎样吸气。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琬幺婆看了看她的子宫,说:“宫口已经张开了近十厘米,马上就要生了,现在能看见孩子头了。放松,放松,吸气吐气,好好配合我,一下就生了。”

杨召珍忍着疼痛,大滴大滴汗水不停地向外渗透出来。

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无法体会的,生过孩子的女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生孩子的那种疼是不好形容的,腰胀痛胀痛,又感觉像气体一样,一圈绕着一圈。

杨召珍的双手又紧紧地抓住床架,她一使劲,将所有的力量释放了出来,在那一刻,一个婴儿呱呱落地,她才感到如释重负。

琬幺婆提着孩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孩子哭了两声,就睁着一双小眼睛东张西望,好像外面的世界比娘肚子里要精彩得多似的。她红润的小脸蛋,满头黑发盖过耳朵,头发湿湿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

琬幺婆将孩子清理干净后,放在秤上称了称,说:“孩子体重六斤。”

孩子顺利生产出来了,杨召珍感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迫不及待地问:“是个啥子?”

琬幺婆说:“一个聪明的姑娘!”随即放在了她身边。

杨召珍有些失望,说:“又是一个菜角豆!”

琬幺婆说:“菜角豆怎么了,你看这孩子多聪明,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你们以后还靠享她福呢!”

陈建川听见了屋里一声婴儿的清脆哭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知道,生孩子就是他婆娘过鬼门关。在村里,有好几个女人因为生孩子,难产死了,大人小孩都没了。自己婆娘能顺利生产就是万幸。他赶紧走进了屋里,去看了看杨召珍以及躺在她身边的孩子。

琬幺婆接生完后,杨召群赶紧将煮好的醪糟鸡蛋端了上来,摆在了饭桌上,说:“琬幺婆,你切点东西!”

接着,杨召群又给杨召珍端了一碗过去。

杨召群看着孩子,说:“这孩子多机灵,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陈建川看着孩子,说:“老杨,赶紧切吧!”“本来想生个儿子,嗨,这就是命。”杨召珍说。

陈建川说:“儿女都一样!”

杨召珍说:“谁说儿女都一样,女儿养大就嫁出去,没个儿子,以后养老都成问题!”

杨召群说:“妹子,你赶紧切,生啥子哪个晓得,肚子里的东西,只能见天才晓得。”

琬幺婆说:“放宽心,好好把孩子养好,千万别乱想。”

杨召珍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然后埋着脑袋无声地吃着醪糟鸡蛋。

杨召珍对于这个小不点到来的态度被琬幺婆看在眼里,从她内心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她不知道,这个让她亲手接生过的女孩会在这个家庭面临什么命运?从她以往经历过的事件中,往往不讨人喜欢的女孩,不是被父母遗弃,就是换了别人家的男孩。想到这,琬幺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陈建川递给琬幺婆一个红包,是接生费用。琬幺婆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药箱,挎在肩上,准备回家。

走时,她又看了看孩子,孩子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表情好似在笑。第二章又是女孩多烦恼

生完孩子的杨召珍,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当她醒来时,已是晚上,外面黑漆漆的。屋里点着的煤油灯发出了暗淡的红光。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孩子已经醒了。孩子不哭不闹,乖巧地躺在她身边,一双小手在空中舞动着。

杨召珍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孩子探着头在母亲怀里拱来拱去,好像在寻找什么。她撩起衣服,露出乳房,把乳头递进孩子嘴里。

杨召珍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喊着陈建川。陈建川正在灶屋里一边抱着红琼,一边煮晚饭,听见杨召珍喊他,赶紧将抱着的红琼放在地上,说:“我去看看你妈。”“他妈,啥事?”陈建川一边朝斜房走去,一边问。“二姐呢?”“回去了,说她回去顺便带信给你妈妈他们,说你生了。”“二姐走都不告诉我一声。”“看你很疲倦,就没叫醒你,二姐说,过两天她再来。”

红琼站在床边,用那双小手摸着妹妹的脸,还用手去戳妹妹眼睛。杨召珍说:“不许碰妹妹眼睛,那样妹妹就看不见了。”

红琼说:“看不见了?”说着又去弄妹妹的眼睛。

杨召珍拉开了红琼的手。

外面的大门嘎地一声被推开了。陈建良回来了,一脸高兴地哼着啷个哩个的歌。

听见开门声,陈建川从里面的屋里走了出来,红琼跟在他身后,用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陈建良个头不高,比陈建川还矮两三公分,长脸型,长得清瘦,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尖嘴猴腮。他不爱干净,浑身都沾满了泥土,而且喜欢抽叶子烟,人一到烟味就到。

陈建良染上抽烟的毛病好几年了,陈建川多次劝他戒烟,他每次都答应得好听,就是控制不住,说多了不管用,陈建川也不再说了。

陈建良手里夹着的叶子烟快烫着手了,他狠狠地吧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两下,接着又吧的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陈建良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他又唱着那句“啷个哩个,啷个哩个。”“遇到啥好事,打牌赢钱了?”陈建川见陈建良那一脸高兴的样子问道。“二哥,我还真是走运了。对了,听说我嫂子生了?”“中午的时候生的。”

陈建良不但喜欢抽烟,还爱好打牌,早上出门走的。他本来是该去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的,但他会来事,会与领导他的村干部处理好关系,因此,人家对他干活不干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去灶屋里烧把火,锅头还煮起饭的。”陈建川说。“要得。”陈建良朝灶屋走去,走时还喊上红琼,“走,跟二爸去烧火。”

陈建川来到杨召珍床前,杨召珍斜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补了又补的蚊帐。陈建川顺着她的目光扫去,发现蚊帐上有蚊子叮在上面。

他赶紧用双手拍打蚊子,蚊子被打中了,尸体躺在他的手里。他拍了拍手,将蚊子的尸体扔掉。

杨召珍说:“今天上午贾瞎子找陈建良,说是给他介绍个婆娘,也不知道情况啥样,一会你问问他。本来我喊贾瞎子将那个女的先带来我们这里见面,贾瞎子说不用,让陈建良跟他一起去看看,如果陈建良没啥意见,就带那女的来。”“陈建良也是二十岁的人了,是该成个家了,成家以后,也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陈建川说。

夫妻俩正在谈论着陈建良的事情,就听到陈建良在外面的一间屋里喊:“二哥,饭煮好了,切饭吗?”外面的屋子与杨召珍住的这间屋子只有一墙之隔,所以说话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陈建川说:“听到了!”接着从里屋走进了外屋,与陈建良面对面地坐到了饭桌跟前。

杨召珍在屋里说:“再等一会吧,陈建安还没回来。”

陈建良说:“莫等他,他又跑到哪个旮旯耍去了。”

杨召珍说:“还是再等会。”接着说:“建良,贾瞎子给你介绍的婆娘怎样?是哪个地方的?”“是岩峰乡的,人我看了,个子不高,反正跟我一样,没啥子文化。她有个姐姐嫁人了,还有两个弟弟,大弟没结婚,小弟结婚了。她的父亲也死了,剩个‘独眼龙’的妈妈,我看了她的家庭,我们家穷,她家比我们家还穷。”陈建良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杨召珍听到陈建良提到的对方条件,心里也有底了。她知道,像自家兄弟这样的条件,想找个条件好的人家是不容易的。在农村,男人过了二十,就不太好找对象了。为兄弟收心结缘成家是她的头等大事。她说:“人家姑娘看上你没有?”

陈建良一下来了情绪,笑着说:“嫂子,我也是有模有样的,只有我看不上人家的份。”“你就别吹牛了,这两年我都找人给你说了好几次媒,最后还不是黄了。这次,要是人家没有意见,你也能看上,就挑个日子订婚,让贾瞎子带她来我们家。”

贾瞎子五十出头,个子矮小,能说会道,长脸型、尖下巴,一只眼睛比两只眼睛的还会转。他的左眼瞎了,因为姓贾,故被人们称为贾瞎子。他一天到晚不干农活,专门走乡串户去给这家姑娘那家小伙子牵线搭桥说媒,但就是自己的个人问题没处理掉,还是个光棍。

陈建川在他们的谈话中打起了瞌睡。这时,陈建安从外头回来了。他喊了几声二哥,陈建川才醒。

陈建川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咱们切饭吧。”

陈建川先给杨召珍盛了一碗饭端给她,然后自己才开始。杨召珍坐在床上切着晚饭,堂屋的八仙桌旁坐着陈建川三兄弟以及红琼。

房间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地闪着红光,夜显得更深了。

杨召珍在昏暗的房屋里一待就是一个月,她觉得这样的时间过得太过漫长,每天闭门不出。只是在家里干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做饭、带孩子,即使洗尿布,也得先把水烧热了,再洗。农村坐月子的讲究比较多。无论是冬天坐月,还是夏天坐月,只要是坐月了,头上就要戴帽子,衣服裤子都要穿好,不能见风,老人说见风了,眼睛会流泪,头会疼。不能摸冷水,不能吃凉东西,不能洗头洗澡,更不能过夫妻生活。老祖宗说了,坐月子没坐好,会落下一身病。而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就是终身的病,一般的人都不敢贸然尝试,都无条件地接受了这个习俗。当然,也有个别人不相信,但教训随即应验,于是又不得不遵守,所以坐好月子是女人的头等大事。

八月的天气本来就热,加上杨召珍是产妇,每天都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个月下来,杨召珍的身上已有浓浓的汗臭味。这期间,她娘家的母亲、哥哥嫂嫂以及大姐、二姐都来看望过她。

那天是逢场天,离杨召珍满月还有一天。杨召珍的母亲来家里看她时,她背着刚出生的孩子正在烧水煮饭。

杨召珍的母亲罗素华已经六十五岁,当年生杨召珍时,刚好与她大女儿杨召芬生的头一个孩子同月。她个子高高的,为人和善,很爱干净,每天不光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人说婆媳关系不好处,但她与儿媳妇罗德英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她对儿媳妇比对任何一个子女都好,她说,媳妇才是老女,永远会待在自己身边。

现在,她老了,满头白发稀疏地漂在头上,头上还包着一块黑色的布。从杨召珍记事起,就见她母亲头上一直包着这块布。她母亲告诉她,是因为以前生她时,月子没坐好,落了毛病的。

罗素华拱着背,弯着腰,一双被缠过的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这样的一位母亲,是经过岁月风霜洗礼后的一个农村老人。她共生育了四个子女,三女一儿,人到中年时,丈夫因病去世。她一来就接下杨召珍背上的孩子,坐在灶台前帮着烧火煮饭。

杨召珍端来一个小木凳在母亲身边坐下。母亲说:“坐月子,千万不能碰冷水,吹风,干重活,这些你记住没有?”

杨召珍说:“这个我晓得。”

罗素华一边往灶里放柴,一边逗着怀里的小外孙女。她看着这个小不点说:“给外婆笑一个,看看,是不是外婆抱着你了?”

小不点躺在外婆怀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停地伸着舌头,像是在认真听外婆说话。

罗素华逗着小不点,一边问:“给孩子取名了吗?”

杨召珍说:“眼看都满月了,昨晚他爸给取名了,大名叫陈秀之,小名叫多多,希望她以后多才多艺,我看,养了个赔钱的,是多余!”

罗素华一脸慈祥,笑着对小不点说:“多多,你有名字了,多多。”

罗素华对杨召珍说:“幺女啊,儿也好,女也好,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十月怀胎不容易,我生养你们兄妹四个,个个我都舍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家里日子再困难,我也从没想过将你们任何一个送人的,所以,你要给我带好这两个丫头。”“事到如今,这都是命!”“我是你妈,也见得多,女儿带好了,不比男孩差。女儿都是父母的小棉袄,最贴父母心。儿子养大了,不少都成了婆娘的儿子,不是有讨了媳妇忘了娘嘛。我这把年纪的人了,也算是个老古董了,但我都能看开的。”“你是生了我哥哥,有个儿子才这样说的。”

四川是1975年开始实行计划生育的。城镇是一对夫妻只能生育一个孩子,而在农村,实行的一孩半政策。意思说,第一胎是个女孩,可以接着生二胎,要是第一胎是个男孩,就不准生育,要是再生就是违反了生育政策。一旦违反计划生育,要缴纳高额的罚款,因此,很少有人敢贸然再生一个。除非自己家有钱不怕交罚款。因此,杨召珍把生个男孩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二胎上,哪知这次还是一个女孩,心底多少有些不大乐意。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孩子没出生时好,也许那时她还有希望,还有期盼,但肚子里的东西见了天日才知道,她的希望破灭了。

母亲知道她的想法,也有些担心。在怀上多多时,她就告诉母亲,要是自己怀上儿子就好了,要是个女儿,就生下来与别人家的男孩换。现在计划生育抓得严,不能超生,所以换孩子是最实际也是最划算的。当时她母亲就说她这样的想法不好。孩子还是养自己的好,养人家的孩子养得好还行,养得不好难找话说,还不能保证自己的孩子在人家家里就能带好。

杨召珍知道母亲反对自己的想法,陈建川也反对她的想法,家里的亲戚也都反对她的想法,所以就说:“妈,你就别担心了,我不会轻易将孩子送出去的。”

罗素华说:“你看看这孩子,哪像一个莽子(傻子),看那眼神,就知道聪明,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将来你还得靠这个孩子,这孩子一定有出息。要是把这孩子换出去了,你的内心也不会安宁,那是欠孩子的。这种欠债会背负一辈子的!再说了,现在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等孩子记事了,她知道了,会记恨你的!”

五月上旬的乡村是栽秧季节,农民忙着在水田里栽秧,到处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笑颜开,劳动是光荣的。

杨召珍和陈建川在一个生产组插秧,但每隔一段时间,杨召珍就回家一次给关在屋里的多多喂奶。红琼则托付给张万青帮忙带着。为了感谢张万青一直以来帮着带娃儿,到年底,集体分给她家的肉,她就一分为二,将另一半给张万青送去。

五月中旬,爱看报纸的陈建川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上看到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开始他还不明白这篇文章的意义,直到12月底,看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他才隐约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了,但究竟是什么大事,他还是不清楚。

5月24日是罗素华过生的日子。当天下午,罗素华嫁出去的三个女儿都回到了娘家,与儿子杨召文一起给她过生。杨召珍是背着快九个月的多多去的。

这个晚上是热闹的,一大家人围在一起为寿星祝寿。罗素华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儿女、孙子孙女,甚是高兴,脸上堆着幸福。这个晚上,除了多多不会说话,大家都在一起摆着龙门阵。

多多虽然不会说话,但她转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会盯着这个看,那个望,偶尔会对这个笑,或者那个笑。当她对着罗素华笑时,罗素华就从杨召珍的怀里将她抱过去,然后逗乐着。

这个晚上,杨召珍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杨召文说:“幺妹,杨二河给我说了,他们不愿意将自己的小儿子换多多。”

杨二河是杨召文一个村的人,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比多多大一岁。杨二河曾给杨召文透露,想拿小儿子换个姑娘回来,加上杨召珍也想把多多换个男孩回来,经过权衡,杨召文觉得这样两家对换也行,多多要是换到杨二河家,他离得近,也可以照顾着。后来杨二河的婆娘不同意,说把自己的孩子换给别人,是在她身上割肉。“不换就不换,我还不同意呢!”罗素华说。

杨召珍无奈地说:“人家不换,我们也没办法。”

杨召群说:“幺妹,大不了自己悄悄生一个!养人家的,还不一定能养的家。”“生一个?凭嘴巴说,敢生!我们那里抓的严。”杨召珍说到。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杨召芬说:“依我的,生啥子养啥子,养人家的讨闲话。”

这个晚上,围绕着多多换不换出去成了一家人谈论的焦点。针对杨召珍一心想要儿子的想法,罗德英说:“幺妹,干脆把我家老二给你算了,你把多多留给我们也行,你自己养也行。”“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反正都是自己家人。”大家一致同意地说。“嫂子,你舍得吗?”杨召珍说。“有啥舍不得的。”罗德英说着就喊“德龙!德龙!”

德龙、德昌在外面的院子里与其他孩子玩打仗的游戏,杨召文的长女杨德丽抱着妹妹杨德梅安静地坐在罗德英身边。

德龙听见喊声,喊着德昌一起进屋。他们进屋后,杨召文说:“德龙,给你说个事,你愿意跟你幺姑家吗?”

德龙看着杨召珍,其他人看着德龙,德龙说:“要得嘛!”“你同意了,你幺姑回去时,你就跟着她去。”罗德英说。“那我是喊她幺姑,还是要改口喊妈妈?”德龙问着。“当然喊我妈,你也得跟你姑父姓。”杨召珍说。“啊,我还得改姓?不干!”德龙坚定地拒绝着。“不改姓,你去吗?”杨召文再次问着。“去!”“幺妹,你看嘛,你要是不看重改姓,我把德龙就送给你养,我们也一起养。”罗德英说。“不改姓不行!我要的是陈家的姓!”杨召珍强调着。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原本寂静的夜晚像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透过暗淡的煤油灯看着乡村的宁静,不但可以看到人生匆忙的过往,更能看到人性的贪婪、自私以及愚昧的世俗观念。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面,心底却有着莫名的躁动。“时间不早了,都去睡觉吧。”罗素华打着呵欠说。

罗德英给大家安排床铺,谁和谁睡一张床。在她给杨召珍安排床铺时,罗素华发话说:“今晚杨召珍带着孩子跟我睡。”

罗素华说完后,提着煤油灯喊上杨召珍回自己房间了。

她们上床后,罗素华把多多搂在怀里睡一头,杨召珍睡在了另外一头,母女俩躺在床上摆了会龙门阵,还是围绕着多多在说事,临睡前,罗素华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千万不要把多多送给别人,这孩子一见就讨人喜欢的,你们以后还得靠她。

第二天早晨杨召珍醒来,发现罗素华浑身冰凉,身体僵硬,她喊着妈妈,但妈妈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旁边的多多还紧紧地抓着外婆的手……

1978年12月结束的全国知青工作会议,仍决定继续执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方针政策。就在全国知青工作会议期间,云南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出了一件大事,一名上海女知青在农场卫生所难产,大出血死亡,数千知青抬尸游行。全国知青工作会议结束后,失望的西双版纳知青采取了更加激烈的举动,先步行到省城昆明,又要乘火车赴北京上访,不允许登车,就开始卧轨。

中央一方面发出3条指示:一、坚持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形成的文件;二、派出调查组前往云南,就地听取国营农场青年职工的意见;三、知青必须停止阻拦火车、妨碍铁路运输的行为。一方面派出国家农林部副部长、农垦总局局长、国务院知青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赵凡,赶赴云南处理这一事件。赵凡到了昆明,连夜向省农垦局了解情况。省里干部说,知青造反,要出动公安解决。赵凡说,中央没有这个精神。当时成立了解决知青问题的领导小组,由赵凡和云南有关领导组成。他们和知青代表见面,知青代表说,省里的调查结果是不对的。赵凡说,要把事实调查清楚,知青的事情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只要解决车站卧轨的问题,还要解决云南的知青问题。接着,赵凡率领调查组深入到事态最严重的西双版纳。

在农场,赵凡看到知青生活确实很苦,有的住房都要倒了。知青每天吃3两白水萝卜,一年才吃6两肉、3两油。当时,西双版纳农垦分局已经有3万知青罢工,去勐腊的公路也被挖断了,好几十辆军车被堵在那儿。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赵凡仍然说,要学诸葛亮,不能学张飞。

1979年1月8日,勐定农场知青绝食。赵凡又连夜出发,驱车一夜一天,赶到勐定。10日上午,他和知青代表谈话,下午和广大知青见面。在农场招待所前边,跪了好几百知青,哭成一片。赵凡也哭了。他说:我来晚了!我也有孩子插队,我也是知青家长,我一定向中央反映你们的情况。你们先回去,这里晚上冷,冻出病来,把身体搞坏了,将来回城也没法工作了。你们要给我们解决问题的时间。

在西双版纳,他对调查组和农场的负责人讲,对于知青问题,过去我是希望保持稳定的,但这次来调查,我的看法改变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次要好来好去,不要再搞个乱七八糟。知青的要求很简单,让他们返城就能解决问题。云南知青多来自上海、北京、四川三地,赵凡就打电话和三地市委、省委领导直接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四川省委的态度是,只要云南同意,四川的知青可以分批回四川。回到昆明,赵凡又和省委书记安平生商量。安平生说,四川省委的方法,云南省委同意。他们又和上海、北京方面谈了几次,后来北京、上海也同意这个意见。于是,他们给中央拍电报:在自愿的情况下,愿意留在农场的欢迎,好好搞建设。不愿意留下来的都走,分4批两年走完。

1979年2月到5月,农场知青90%以上都返回到原来的城市。知青返城大潮遍及全国。1980年,中央书记处决定,应届毕业生不再上山下乡,上山下乡运动就此终结。

而在陈建川所在的生产队里的两名知青,张志行拿着村干部开出的回城证满心欢喜地回城,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在电机厂当了一名机械工人。而刘梅芳因为在当地结婚,自动失去知青身份、不能返城。

看着一同下乡来的张志行回城了,刘梅芳的内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在心底挣扎,自己要不要放弃这个家,放弃丈夫孩子独自回城。

已经有为了返城的知青与当地结婚的对象离婚了,有的甚至跟她一样有了孩子,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独自回城。刘梅芳权衡着,一双可爱的孩子她放心不下,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丈夫对她体贴入微她放不下。但这几年农村的艰苦生活她是深有体会的,而城市生活的条件比起农村生活简直无法比拟。回城了,自己就不是农民,待在这里,就得做一辈子农民。生活是一种两难的抉择。但她最终选择留在这里,留在爱人和孩子身边。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不容易的,但她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培养自己的一双儿女,希望他们以后考大学,考出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院子里响起,充满着喜庆的气氛,也预示着吉祥。陈建川家的大门上贴着贺新婚的对联,陈家院子里上上下下摆了七八桌子酒席。这一天是个良辰吉日,是陈建良与赵月华结婚的日子。乡亲们都来道喜,有的出礼三五元钱,有的出礼四五斤面条,还有的出两个小手帕,或者十斤谷子,礼物的轻重按照关系的亲疏决定。

陈家院子里人来人往,有帮忙打杂的乡邻,有道贺的亲戚,还有等着看热闹的小孩。陈建川一边抱着多多,一边记那些客人送礼过来的账。因为在陈建良婚期的前一天,杨召珍就叮嘱过他,一定要把来往的客人送礼的数目记清楚,以便以后还礼。

多多在陈建川的怀里有些不安分,她不喜欢被抱在怀里,她想挣脱父亲的怀抱到地下自己走。

这时,刘梅芳一手牵着两岁半左右的女儿陈朝霞,一手提着一个口袋走了过来,她将口袋递给陈建川,说:“祝贺了,兄弟结婚,陈长辈完成了一个任务。”陈建川家族是当地辈分比较高的,所以,大家喜欢称呼他陈长辈。

陈建川赶紧招待着,让她坐。刘梅芳没有落座,而是对身边的孩子说:“去,去给多多姑姑一起耍。”

陈建川抱着多多,对刘梅芳说:“这孩子刚学走,说话也不利索,不像你家娃儿,你看,她跟朝霞相差几个月,你家孩子满地跑了,也能说话利落。”

刘梅芳逗着多多,说:“这孩子不会是哑巴吧,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路也不走,我看是关久了。”

陈建川一脸无奈,说:“没办法,家里没老人,只能让孩子坐窝窝。关了一年多,出来也快走路了。”“不能老把孩子关在屋子里,要让孩子见见阳光。关在屋子里也不安全。你听说没有,陈建兰把两岁的儿子关在家里,被她家的母猪出来,将孩子的耳朵咬掉了。”“没听到说,那么严重?”

刘梅芳和陈建川正说着,杨召珍从灶屋里走了过来。

刘梅芳看了看杨召珍,说:“兄弟结婚,把你这嫂子忙坏了哟。”“哎呀,也没啥忙的,等他们都收心结缘了,我的责任也就没了。”

突然一阵骚动,不知谁大喊道:“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那里。新郎陈建良陪着两组抬盒走在最前面,每一组抬盒是前后两个人抬着,跟在他后面的是媒人贾瞎子、新娘赵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