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黄金纪念版)(全二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1 04: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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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夜茴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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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那年(黄金纪念版)(全二册)

匆匆那年(黄金纪念版)(全二册)试读:

谁是谁的匆匆 谁与谁的那年

代序 好年月,旧时光

去年《匆匆那年》电影上映时,这本小说的总发行量超过200万套,而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我在写一本小说。

那时我24岁,没有阅历,也并不懂得人生。我只是在记叙我感受到的我们年轻时的样子,似乎对世界给我们贴的标签很不服气,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人,看看,你们都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我们。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有种稚嫩的可爱。罗兰·巴特说,可爱是个呆板的词,但这可爱却令我勇往直前,抵达了比我最初想象要遥远得多的地方。《匆匆那年》的出版并不顺利,那种注定成功的传奇故事开头在我身上没有上演。虽然现在青春文学独成一派炙手可热,但在8年前的内地还没有专属于它的名词,那时没什么人去写这样的故事。一位出版商找到我,说要出我的书,但是她先泼了我冷水,她说她很喜欢我的作品,不过还是不能给我丰厚的稿费。“你其实写穿越或是盗墓可能会更火。”她很遗憾地跟我说。

我因此没抱什么特别的期待,唯一肯定的是,不管火不火,我都不会写穿越或是盗墓。

我那时的编辑也是个菜鸟,《匆匆那年》早上入库,我们俩用QQ互相祝贺,我让她帮着看看1万本书的库存怎么样,她看了下系统,说是零。她说可能是库存系统坏了。就在我们吐槽着0这个数字时,发行部门通知她要加印了,因为小说一入库就被订光了。

那年图书销售榜首不是穿越也不是盗墓,是《匆匆那年》,后来大家都把它叫作青春文学。

我突然感到,原来不只是我,有很多的我们想要另一种表达,不是被评判,而是去诉说,诉说我们最初的美好、最后的遗憾。

所以,《匆匆那年》才能在这么多年里一直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有一次我在餐厅里和朋友聊天,谈起关于《匆匆那年》的一些事情,隔壁坐了一对情侣,我们正说着话,他们走了过来。男孩问我,是不是《匆匆那年》的作者九夜茴,我诧异地回答“是”。他们很激动地讲了他们的故事,就像陈寻和方茴,他们曾经深爱又分开,但因为读了这本书,不想留下那么深的遗憾,男孩才去寻回了这个女孩。

我看着他们对望微笑,就好像越过了时光,看见了我的陈寻与方茴。

对于青春,我总是有一些执念,始终认为不管说什么大话,“有一颗年轻的心”都是一种托词。我们还是变老了,开始有了白头发和小皱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变得越来越固定。

慢慢地,我们离最好的年纪很远了。

一生中只有这么一个美好的阶段,那是上帝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

有时候,我会在家里翻出很多那时候的东西,比如上课传的小纸条、谁谁送的小物件,每个盒子打开都是一个故事。

这些故事在我们的记忆里扎根,即使我们可能会慢慢变老,离我们的青春越来越远,没关系,我们总有一段故事在那里,回头看看,我们的青春就是那样子,多好。2015年7月

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挺特殊的一代。

这种特殊不是说多值得炫耀,而是某种介于年代、历史、命运之间的特色。

我们在贫与富的边界上走过,在自由与约束的边界上走过,在纯良与邪恶的边界上走过,在闭塞与开放的边界上走过,在金钱与财富的边界上走过,在道德与道义的边界上走过,在世纪与时代的边界上走过。

甚至在我们出生之前,长辈们可能就先决定了我们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更加成就了这种特色。

小学时我们一边在老师面前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一边在伙伴面前唱“我去炸学校,从来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学校轰的一声炸没了”;

初中时我们一边学人体生理卫生,一边看《古惑仔》研究《满清十大酷刑》;

高中时我们一边传着纸条看着漫画,一边练习东西海三城模拟做四中黄冈试题;

大学时我们一边狂热世界杯看《哈利·波特》同居翘课,一边学邓论马哲毛概与时俱进的科学发展观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

我们吃过小豆冰棍喝过北冰洋汽水用过粮票,也吃过哈根达斯喝过Johnnie Walker用过信用卡。

我们穿过棉衣棉裤白球鞋,也穿过ZARA BOSS耐克阿迪。

我们读过《雷锋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也读过《神雕侠侣》《月朦胧鸟朦胧》《幻城》。

我们迷过《哆啦A梦》《七龙珠》《灌篮高手》《圣斗士星矢》,也追过《名侦探柯南》《火影忍者》《海贼王》。

我们学过唐诗宋词,也自学过三毛席慕容。

我们看过《渴望》《我爱我家》《新白娘子传奇》,也看过《还珠格格》《流星花园》《越狱》。

我们玩过魂斗罗刺猬索尼克超级玛丽,也玩过任天堂Wii PSP。

我们喜欢过四大天王林志颖,也喜欢过周杰伦谢霆锋Super Junior《超级女声》。

我们一边被人注目着,一边被人鄙视着。

我们一边任人宠溺着,一边任人声讨着。

我们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默默保护着,和男朋友女朋友同学发小网友偷偷长大着。

我们——八零年以后生人,被叫作80后,现在又多了一拨小孩跟着叫90后,大多数别称独生子女。

我们度过了没有电脑和综艺的童年,正经历着没有战争和饥饿的成年。

就这样不知不觉,当新时代偶像比我们年纪还小,当姚明退役小贝挂靴,当我们开始挣钱养家还房贷车贷,当周围同龄人已经有人结婚生子甚至有人结了又离,当一个哥们儿跟我说初恋那女生如何如何,遥想起当年怎样怎样,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然长大,也有了所谓的曾经,也有了故事可讲。

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青春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有遗憾,每个遗憾都有回味不尽的美。

我们也不例外。

如果你是八零年以后生人,那么看这篇文章的你,

16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那时同学少年的名字还能一字不差地念出来吗?

有喜欢的人吗?

那个人现在还有联系么?

是否还在一个城市?

交往过么?

分手了么?

是因为太小所以喜欢得太短暂,

还是因为根本不懂而无意伤害?

当初牵着的手如今握紧了谁?

偶尔还会想念么?

偷偷发过誓么?

实现了么?

还是……已经全部忘了?

问这些的时候,我又不自觉地想起方茴,想起陈寻,想起很多很文艺但很实在,很伤感但又很不想忘记的事。

这是个关于我们的故事,是转眼匆匆那年的事,如果一起经历,或尚有所感,如果正在怀念,或打算回忆,如果曾经落泪,或不曾忘记,如果已经不屑,或正要抛弃,那么,请坐下来,待上那么一会儿,听我慢慢讲述……

卷一 不忘

方茴说:“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01

之所以选择出国留学是因为大四那年的第一场招聘会把我吓着了。

其实我条件挺不错的,至少我自己坚持这么认为。

北Y大不算什么一流大学,但是足够我在写简历时不用遮遮掩掩。大一时曾借机混在学生会里,以帮忙搬桌椅之名和同系女生搭讪,所以在学校工作一栏,我理直气壮地冒充了下外联部长,把几个听上去挺响亮其实总共不超过50人参加的活动包圆在自己账下。专业课成绩虽然偶有岌岌可危的情景,但在我软磨硬泡百般讨好不择手段牺牲色相的努力下,老师们都很配合地在期末给了我60分的及格。所以成绩表不算亮眼,但至少一片蓝色。外加上我不够英俊潇洒,但还勉强风流倜傥的外貌,我还真比较自信。“月薪5000以下根本不考虑!单位给配车我还得问问索纳塔还是帕萨特!年终奖至少够万才能和我谈,否则,没戏!”

这是那天我去参加招聘会前跟同屋放的话。虽然比较搞笑,但还证明我曾经万丈豪情过。

我的自信在排了2小时队仍没能进入会场时已经几近消失。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地论述了一遍人口论、社会发展论、独生子女生存现状、中国就业问题等等。

想当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争床位,入幼儿园的时候争小红花,入少先队的时候争第一批,小升初争保送名额,初升高的时候1∶8,高考时1∶4,找工作的时候1∶N!真是在独木桥上成长,在战火中前进啊!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们真他妈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进到会场内,我以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哪想到挤身接近展台都困难。满地传单简历,满处吆喝叫喊,放眼望去各色人等纷纷使出绝招前进。

一男生鄙视身边某联大学生,递简历时大声说:“我是北科的!”

联大败退。

另一男生马上站出来:“我是北航的!”

北科败退。

又一男生推开他说:“我是北大的!”

北航败退。

就在他得意扬扬傲视群雄时,身后有一声音响起:“我也北大的,研究生。”

众本科生皆败退……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报菜名》那相声完全可以改为《报校名》来娱乐大众。

再往前走看见很多女生挤在一展台前,她们的简历封皮上最醒目的不是毕业院校,不是专业水准,而是几乎五寸大的靓照,让我以为自己误入《超级女声》选拔现场。

两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甲说:“你觉得有戏么?”

乙说:“悬,那几个二外的看着还行。那经理都对她们笑出皱纹了!”

甲叹气:“她们是弄得挺好看的。你知道一班××么?她提前三个月拉的双眼皮,看着就自然。×××前两天才拉,明显假。还描眼线,哎哟。”

乙说:“所以她才照380一套的那种照片,掩饰一下呗!”

我惊愕地看着她们,心想就业问题果然拉动内需,整容市场和写真市场就这么被扩大了。

终于找到一个我还符合条件的单位,就在我想介绍一下自己优势的时候,一个大叔走了过来,递上一份简历给负责人。“您看看我这个,我有相关工作经验!”他谄媚地说。

我上下左右地看都不觉得他是22岁左右的大好青年,于是打断他:“那个……叔叔,今天的招聘会不是面向大学毕业生么?您……”“我也是毕业的大学生呀!看看,这是证书复印件!比你没早几年!”他一脸义正词严。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跟孩子辈的抢饭碗,还排队加塞理直气壮,笑笑说:“您不能这么说,还是早那么几年的。您领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估计刚刚呱呱落地。你驰骋商场的时候,我正和泥拍画儿。您洞房花烛的时候,我刚戴上红领巾加入少先队。您壮志未酬和我相遇的时候,我刚正式成为八九点钟的太阳打算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怎么着我还得管您叫叔叔呢,是不?”

他叹了口气:“没错,所以我上有老下有小急得没辙的时候,你还溜达着边玩边找工作呢!”

这下我没的说了,看看他一脸沧桑,那也是天涯沦落人啊!“你在S公司做过助理?”负责人突然问。“啊对对对,”大叔点头如捣蒜,“所以相应业务还是很熟悉的!您可以进一步考察!”

眼看人家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顺势作出牺牲,要回了自己每份价值5.5元人民币的简历,在会场转悠了两圈就出去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条条大路通罗马,工作这事,看来要曲线自救!02

其实找找家里关系,安排个工作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只是当时我高估了自己,所以压根没想走这条路。现在感觉到形势严峻,又不想凑合了事。于是我选择了出国留学。

最近这几年确实很流行留学,留学回来身价就高了,先不管你之后是海归海待,总之带了个海字,比土特产就金贵点。不过说实在的,出国留学也不见得是多出息的事。家里有权的,孩子都当公务员了。家里有钱的,孩子都直接继承家族产业了。家里有权有钱的,孩子都在我根本想象不到的领域自由发展。家里没钱没权的,孩子都考研了,如果不争气点就去服务大众了。家里有点小钱小权的,不太缺孩子这份工资,又对未来有美好的设想,对未知的高级世界有憧憬的,就像我一样,漂洋过海了。

公平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的表现是残酷的。我们很幼稚,但我们明白事理。

后来我报了新东方,考了雅思,和同学吃了散伙饭,带上老爸老妈的血汗钱,收拾了大小行李箱,在鞋窠里装上黄连素和牛黄解毒丸,穿着羽绒服,所有兜都塞得满满的,飞向了地球另一边。

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看清未来,我想可能同代的我们都这样,从选文理科开始,一直到选专业留学,我觉得我没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是人生在掌握我,他蒙着脸向我招手,我就懵懂地跟去。因为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劫是缘。

初到澳洲的日子五味杂陈。我迷过路,丢过包,最惨的时候每天吃三个面包却不想再伸手向家里要钱。上课不敢开口说话,下课急匆匆地打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仰望蓝天,看着现代都市看着不同种族的人悠闲走过,觉得自己很茫然,很悲哀……

不过现在回想那时,我也不会去抱怨遗憾,至少我没趴下,没去骗别人的钱,没待在华人的圈子里沉沦,没被学校赶出去,没丢脸。有些矫情,但这也是一种Pride。

也许长大就在一瞬之间。

之所以认识方茴,是因为欢欢。

欢欢是我女朋友,比我早一年到澳洲。其实留学生谈恋爱挺简单的,异国他乡好像就更需要人陪伴,所以爱情也顺理成章地速食,从认识到同居,我们总共花了28天的时间。

欢欢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我的生活随之丰富多彩了起来。那天我们和她几个朋友一起去钱柜唱歌,唱到半截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Aiba!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欢欢说。“狗没拿伞!(日语,对不起)”那个叫Aiba的仿佛是日本人的女孩说,“塞车塞车!”

其实形容Aiba的这几个词当时我是拿不准的,因为她虽然头一句说的是很标准的日语,但后来的中国话也特别利索,还有,在她没张嘴之前,我还以为她是男孩呢!

Aiba个子很高也很瘦,穿了件大花T恤,工装裤,还戴着顶歪歪的棒球帽,不仔细看绝对认为她是个俊俏的小男生。以至于后来我看到李宇春,顿时觉得特亲切。“这就是你新找的那个啊?”Aiba坐到欢欢旁边打量着我说。“对,这是Aiba和方茴,这是我Darling,张楠。”欢欢笑着介绍。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Aiba身后进来的那个女孩。

第一眼看方茴的感觉,我其实并不能说清楚。

她长发披肩,耳朵上戴了一对大银环,不是漂亮得扎眼的女生,但仿佛又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天穿了件鲜红的长裙,裙摆很大,到脚踝,把她纤细的腰和完美的臀线尽显无遗。“你好。”方茴冲我笑了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风情。“Hi!”我挥了挥手。

她们没再理我,上另一边点歌去了。

Aiba插播了几首日文歌,方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因为方茴装扮特殊,我又偷瞄了她几眼,她身材姣好,眉目妩媚,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却有一种禁欲的味道。“嘿!看什么呢?”女生最敏感,欢欢很快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没。”我忙说。“看上人家啦?”她掐了我一把。“哪儿呀!”我搂过她说,“谁看上她了!有你我一生足矣!”

当时我真谈不上看上方茴,就觉得这女孩骨子里透着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劲儿。“切!看上我也不怕,你,没戏!”欢欢笑了笑,笑得很有内容,让我隐隐感到不寻常。“人家喜欢女的,她和Aiba是一对儿。”

欢欢得意地看着我。“啊?”我大叫一声。

方茴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我急忙别过了头。

就算我对她有点想法,在那一刻,也立马烟消云散了。03

方茴的事,本来我以为这就是我留学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这在留学生中不算什么稀罕事,比她邪乎的有的是。有不少出来的孩子岁数比我们小很多,他们甚至不能分辨是非,不知道年轻既是资本也是危险,所以总会发生些不可思议的事。对于方茴,我听听也就过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女同这种东西,虽然我不特别排斥,但心里多少有点硌硬。

哪承想没过多久,我们居然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起因是欢欢和我们的胖房东闹翻了。其实之前她们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欢欢经常背地说她又老又蠢,丈夫是酒鬼加色鬼,儿子长得像名人——《哈利·波特》里的达利。而胖房东也经常用一种侦探特有的目光从上至下瞄着欢欢,向她不怎么像正派人的老公耳语几句。

就这样,由一袋垃圾,彻底引发了中澳大战。欢欢操着一口带四川味的英语和胖女人骂了个痛快,可是她虽然痛快了,那胖女人却使出了撒手锏,坚决地命令我们“Go out”,所以我们只好卷铺盖走人。

正在我们踌躇懊恼的时候,上帝发威了,他特仗义地在关了一扇门的同时给我们开了一扇窗。恰巧Aiba和方茴的邻屋回国,我们月底就搬了过去,欢欢非常得意,说这叫天无绝人之路,让丫胖房东得不了逞。

而我就没有那么高兴,说实话我没觉得胖房东多可恶,她对我还挺好的,有时候欢欢的确太挑剔了,在人家屋檐下你就得低头嘛。而且现在这房子比我们原来的租金高了些,离我学校更远了。最重要的是,隔壁住着对蕾丝边,我还是有点障碍,生怕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看见什么特别的场景。

好在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Aiba很喜欢出去玩,打工也好几份,一般在家的时候少,出去的时候多,有时还趁方茴不在,带另一个女孩回来。让我大呼同性恋间也有第三者云云。

而方茴,很安静,甚至安静得让我产生隔壁没住人的错觉。她好像格外喜欢红色,总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裙子,还有披风。偶尔碰见她,那鲜艳的颜色和她淡然的神情总形成一种独特的对比,就像用色块分割了空间,猛然让我恍惚一下。

慢慢地时间长了,我觉得和她们在一块还挺方便的。她们来澳洲的时间比我和欢欢都长,哪买菜便宜,假期去哪玩的,哪个餐厅打工给的多,她们都知道。尤其是Aiba,其实这人除了性取向有点问题,哪儿都挺好,热心、爽快,还风趣。我和她是同一所学校的,所以早上经常一起上学。

有一次,我们坐车,检票的时候出了差错。她和我用的都是过期的颜色票,Aiba说,老外根本不怎么查,所以能省一澳是一澳,反正他们赚的都是侵略压榨我们先辈的,跟他们不用客气。结果没想到我们点背,让人给查出来了。

现在想想,那会儿我还是纯良少年,脸皮薄,在检票员的询问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用Aiba的话说,我当时就像初次偷腥的小寡妇,红着脸低着头玩命往后蹭,就差没揪起衣角抹眼泪了。

Aiba就不像我,她马上装出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双眼含泪地说:“I’m sorry……We come from Japan……We just leave in Austrlia two months.We can’t speak English very well.We can’t find the station.I’m very sorry……”然后她就一边鞠90度躬,一边操着她流利的日语“狗没拿伞”了,我则在她身边把嘴张成了O形。

那检票员显然被Aiba蒙晕了,他很热心地告诉了我们应下车的站台(我们估计比他知道得还清楚),也没让我们补票。Aiba挥着手“阿丽噶朵狗宰你妈死”(日语,谢谢)和他道了别,我也很配合地鞠了鞠躬。

走出站台,我拍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干吗说咱们是小日本啊?”

Aiba皱了皱眉说:“澳洲人对日本人都客气着呢,再说,丢脸也不能丢咱中国人的脸呀!”“你丫不哈日么?”我说。“你丫才哈日呢!”Aiba瞪了我一眼,“我呀,就是倒霉!人生简直是一出比莎士比亚还莎士比亚的悲剧!当年我是多直的女生啊,企盼能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嫁个男人养只狗,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结果好不容易喜欢个人,靠,她居然是日本人!更靠的是,她居然还是女生!我有什么办法,命运跟我开玩笑,我难道能说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奶奶我不玩了!?”“日本人?方茴是日本人?”我惊讶地问。

Aiba白了我一眼:“你们不是上次说过都是从北京来的吗!”“哦对对对!那你……你说喜欢的人……是日本人。”我声音越来越小。

Aiba白了天一眼:“欢欢个小娘皮就胡说八道吧!她跟你说我和方茴是那什么对不对?”

我猛点头。

Aiba笑了笑说:“你以为方茴真是同性恋?”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她什么恋都不是,看她的神情就压根没有恋谁的欲望。“她不是同性恋,她是爱男人爱惨了的,和我住一块就是省得再去爱谁了。”

Aiba望着窗外叹了口气。04

那天之后,我对方茴的好奇心又复苏了。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无爱无欲的境界,按Aiba的说法大概是失恋,可失恋就至于如此么?要真这样那世界人口早控制住了!我也就不用大老远地来澳大利亚镀金了。然而其他的原因,我又猜不透。

晚上我问欢欢:“我要把你甩了,你会不会一气之下去找Aiba那样的?”

欢欢掐了我一把说:“哼!如果你把我甩了,我就卧薪尝胆,早晚找一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气死你!”

我抓住她的手说:“就不会觉得身心俱疲,宁可和女同性恋一起搞同,也不想再爱男人了?”

欢欢把手抽出来,两眼一瞪说:“张楠,你要是有歪心眼了直说,不用把我往同性恋那推!告诉你,我就是找个有残疾的男人,也不会找女人!”

我赶紧搂住她说:“我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唉,看来想让你为我守身如玉是没戏啊,要是我哪天出师未捷身先死,估计我尸骨未寒你就红杏出墙了!”

欢欢扭了扭,咯咯地笑着说:“要不我明天找Aiba去试试,看有没有为你成为同性恋的可能?”

我翻身压上她说:“别别别,您大小姐还是别去同性恋的圈子里搅和了,老老实实在咱‘成人’的世界里折腾吧!”

欢欢的确没去同性恋的世界搅和,她上人家外国人的世界搅和去了。

简单地说,就是她跟一老外跑了。

分手的时候,欢欢还显得挺难受的,她说她其实更爱我,但是来澳洲以后才发现,有很多事特现实。比如华人就是低人一等,她就得被胖房东那样的人欺负。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改变整个华人世界,让同胞们挺胸抬头活出自尊,但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而什么能改变现状呢,那就是找个老外,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和胖房东吵架,不用害怕被轰走了。所以,作为一名华人为了能平等地在澳洲生活,她舍弃了和我的儿女私情,为中华的崛起而选择了一个她并不怎么爱的老外。

我沉痛哀悼了我们的爱情,并对欢欢的做法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支持,我也没办法不支持,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留学生拿什么让欢欢在澳洲立足?拿什么让她用四川味英语和澳洲人理论?

说归说,我还是懊恼了一阵,尤其晚上的时候,身边少了个人的感觉实在很不爽。

Aiba很同情我的际遇,所以虽然欢欢搬走了,我和她们还一样是朋友。不仅如此,我还多了与方茴接触的机会。

那天,是方茴主动找我的,在她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她敲开我的门,有些局促地说:“张楠,你……能过来看看么?”

我赶紧跟着她去了她们的房间,一进屋我就惊呆了,一股臭味冲门而出,整个地板被某种恶心的液体加少量固体侵占了。

她站在我旁边红着脸说:“我回来就这样了,好像是厕所的管道裂了,Aiba又不在,所以……你看怎么办?”

我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了两步说:“你快别在这待了!上我那屋等着去!”

她挣开我的手,疑惑地看着我。“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手背后说,“我弄吧,你甭管了,快去快去!这屋没法待人!”“那谢谢了。”

我以为方茴会有点感动什么的,没想到她又恢复了淡漠,扭头就走了。我琢磨着肯定是我刚才的一伸爪让她别扭了。

和租房中介联系了之后,我进行了短暂的抢救。那些澳产新鲜××总不能让方茴收拾呀!当然,我估计她也不会收拾,但凡她有办法,也绝不会来找我。

我趁机观察了下方茴的房间,想看看有没有她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一会儿我就放弃了。一是我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二是那味道实在不适合我继续搜索。

总算弄了个大概,我一刻都不想待地往外走,结果在马上走出门口的时候我滑了一下,顺手带翻了旁边一个小花瓶,一块小石头就转呀转地滚到了我脚下。

我捡起来看,那是某一年代北京小摊上随处可见的署名石,用金粉银粉在上面画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比如“贝贝”“帅帅”什么的,我曾经也有一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给我。”方茴大概听见了响声,走了进来。“啊?”

她的神色很严峻,莫名其妙的强烈压迫感,让我发愣。

方茴没再说话,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把抢过了那块石头,就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我还没来得及洗手,那石头必然已经脏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白皙的手染上了一些不洁净的东西,可是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攥着,呆立在我身边眼神飘忽。“那个……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她颤了颤,好像回过了魂,噌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挥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把它扔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要找的线索。

那块石头上有一个名字:陈寻。05

后来吧,方茴就没再搭理我。

但是我对那件事的印象很深。像她那样的人,你放一干干净净的澳洲大海螺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抬眼。可是她竟然会不顾一切地抢块脏了的石头,而且抢过来之后居然又给扔了,简直匪夷所思。光那个画着名字的破玩意就足以让她情绪失控了,可见陈寻对她而言很不一般。

本来方茴的神秘往事让我暂时缓解了失恋的痛苦,可是时间一长,我也就没什么兴趣八卦人家的生活了。转眼到了我生日,之前欢欢还兴致勃勃地说要送我限量手表,去酒店来个浪漫一夜,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落差产生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要猛烈。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蛋糕店,橱窗很漂亮,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花式蛋糕。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有一款樱桃芝士的,做得非常让人有食欲,是欢欢最喜欢的口味。但那会儿我们谁也舍不得花钱买,她说等我过生日时一定要买来尝尝。

里面胖胖的蛋糕师隔着玻璃冲我笑了笑,我咬了咬牙径直走进去,指指那个蛋糕说,我要这个。

和蛋糕师随便聊了聊,他知道是我的生日,便很慷慨地送了我蜡烛并以促销价卖了我一小瓶桃子汽酒。然而,独自拎着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蛋糕走出来,我却发现自己更加可怜了。那个谁说过,寂寞面前,温馨只是种苍凉的掩饰。

在公寓楼道里我遇见了方茴,若是平时我肯定迎上去说说话,可我那天情绪实在低落,仅仅点了点头,于是方茴脸上的奇妙表情,便在不经意间被我错过了。“今天你生日?”她看着我手里的蛋糕和蜡烛问。“嗯。”我一边掏钥匙一边说。“8月29日?”她仿佛不相信似的。“对,”我打开门,随口说,“进来坐坐?”

没想到方茴真的跟了进来,这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还有蛋糕掩护,我拆开丝带说:“一……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樱桃芝士?”方茴看着蛋糕眼睛闪了闪。“哈,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吧。”我笑着说。“也有男生喜欢。”她拿出蜡烛说。“嗯,我也喜欢。”我说,而她又用那种特别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那你还喜欢什么?”她笑着问。

她从未如此温柔待我,因此我也就来了精神。“我是万金油,永远跟不上潮流,不会来事儿,喜欢的都特土。当年看圣斗士,人家都崇拜星矢,可我就觉得他是打不死的小强,结果我们班女生都不借我书看了。再说男孩都不喜欢吃甜的吧,可我就喜欢,还老老实实跟别人说,经常被嘲笑……还有啊,现在特流行喝这种汽酒吧,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百事?”她挺认真地问。“那多洋气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摆了摆手神秘地说,“冰红茶,统一的。”

方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让我竟然有点不敢回望。“今天我也流行一把,桃子味儿,来点么?”我摇摇手里的小酒瓶,遮挡自己的忐忑,方茴的眼睛随着淡粉色的玻璃晃来晃去,终于还是盯住了我,那种注视让我茫然,我不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还是怎样,总之今天的方茴对我有些……特别。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却垂下了头,轻轻地说:“好,给我一杯。”

我拿出两只马克杯把酒倒了进去。其中一只是欢欢的,她没带走我也没丢掉,人原来对过去都有不可思议的执念。

方茴已经把蜡烛点燃,整个屋子被微微一点光晕笼着,浪漫而不真实。“不好意思,偷吃了樱桃。”方茴指了指残缺一小块的蛋糕俏皮地笑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幻象。

我也拣起了一只樱桃扔进嘴里,努力几下吐了出来,樱桃梗漂亮地打了个结,是我舌头的杰作。“如果能把樱桃梗打结,就说明很会接吻!”我不知所谓地说着,面对这样的方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因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可惜那根打了结的樱桃梗没能让我脱离尴尬,相反地,它起了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作用。

方茴平时略显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粉色,两只眼睛雾蒙蒙的,她透过樱桃结,看着我,举起杯,嘴唇一张一翕地说:“生日快乐!”

桃子酒一饮而尽,或许甜香的东西最易蒸发,她的眼角滑出了一点眼泪。

继而她哭出声音。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今夜的方茴,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每一次微笑、每一滴泪,都不是给我的。

我默默等她的肩膀停止颤抖,然后问她:“今天,也是陈寻的生日么?”

方茴抬起头,刚才存在的那副生动面孔已经消失不见,这才是在我面前真正的方茴。

奇怪的是,发现了这点之后,我有些难受。“你相信么?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就算时间再久,躲得再远,也不管用。心里放不下,只一点点,就够了。”她握着欢欢的马克杯轻轻地说,“你们一天生日,8月29日,处女座……”

后来,在我和陈寻生日那天,方茴在我的澳洲小屋里缓缓地讲了很长的一个故事,长得我站在海这一头却看到了那一头,长得我和他们一起重新过了那年那月,长得他妈跨越了足足十年时光,长得让我看见青春突然白发苍苍……

卷二 喜欢

方茴说:“那时候我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我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偷偷摸摸的。”01

方茴说,她是陈寻的所有红颜中最不像红颜的一位。如果非说个形容词,她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

我很明白,一般清秀可人都是礼貌性的夸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姑娘不漂亮,一般人,很一般的那种。

当然,我觉得她这么说比较谦虚。方茴虽然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但是很有味儿。不过我觉得她的这种美丽多是源于她的过往,那些情感沉淀下来,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上产生了幻化。我没见过她十几岁的样子,不知道在没经历这场恋爱之前,她是不是也这么别致。

而陈寻呢,据我分析就是一命犯桃花、祸水红颜的主儿。那时候北京的每个高中都可能会有这么个人,长得帅,个高,打球好,有点小聪明,你说什么他都知道,有的学习还不赖。他们为女同学提供梦想的空间,为男同学提供不错的玩伴。总之,就是危害人间来了。

陈寻的初恋就是方茴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方茴自嘲说以至于后来人们都会以一种奇怪的口气问:“啊?她就是方茴?”但我想这种事都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琢磨出因果来,那不是看破红尘,就是命不久矣了。

反正,方茴是陈寻爱过的女人,虽然这么说有点酸,但是结合我的切身感受,我认为他的确深深地爱过。

他们两人的名字第一次被联系在一起,是在90年代末《北京晚报》某版下面的一角公告上。当时北京有名或有钱的高中通常会在报纸上刊登中考入榜学生名单。他们都被F中录取,名字上下一排。

继而,他们同时分在高一(1)班,真正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大概十五六岁。

最先开始,陈寻根本没注意过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方茴太默默无闻了,属于那种她就是不来上课,也只有班主任和考勤员知道的人。

陈寻是本校直升上来的,因为成绩突出而且有过干部经验,所以被年级主任钦点当了班长。那会儿他正是前有老师垂青,后有同学追捧,左右逢源的时候,所以他没空观察这种女生。

陈寻之所以注意方茴还是因为好朋友赵烨和乔燃。赵烨是班里的篮球特长生,一米九几的个儿,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得跟樱木花道似的,一口白牙,笑起来特灿烂。按陈寻的话说,他不应该打篮球,应该去拍高露洁广告,那就不用每年都敲不同品种的贝壳了,可以随着他的成长直接往他牙上敲,效果一目了然,比贝壳真实可信多了。

乔燃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任班里的生活委员兼考勤员,他细心又安静,温和又周到,在男生女生里人缘都好。

陈寻、赵烨、乔燃三人个儿都高,一字排开,坐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经常说说话、搞搞小动作什么的。那天上课,老师点名叫方茴回答问题,赵烨捅捅陈寻说:“嘿,你和这女生说过话么?”

陈寻抬头看了看,说:“好像没有,记不清楚了。”“你呢?你呢?说过么?”赵烨又问乔燃。“说过吧,前几天和她们组一起做过扫除,怎么了?”乔燃说。“特绝!开学一个月了,咱们班女生就她没跟我说过话!”赵烨说。“哦,是吗?”陈寻扫了方茴一圈,这个女孩他仅仅有一点模糊的印象。那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然而也只看清楚了她瘦削的背影。

我们的高中时代,北京还没扩展得这么大,北四环是一片村庄土路,三环边上算住得远的,二环还是水泥铺的,开车在上面跑总是“咯噔咯噔”地响。基本不堵车,44路开快了,就跟过山车似的。而且那会儿生活水平也没现在这么高,私家车是少数家庭才拥有的奢侈品。所以不会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就围满了车等着接孩子。基本上大家都结伴骑车或者坐车上下学,学校里有自行车棚,按班级划定区域,每天有人值日负责码车,统一存放。

放学取车的时候,方茴的自行车正好放在赵烨和陈寻的中间,她看见两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就没凑过来。赵烨却很热情,他推开陈寻,主动错开了一块地,露出他的白牙,使劲笑了笑说:“方茴,你先取吧。”

方茴诧异地看了看他,轻声说:“谢谢。”“来来,我帮你。”方茴刚开完锁,赵烨就冲了上来,还没等她说话,把她的捷安特推了出来。“麻烦你了。”方茴很客气,客气得显示出了距离感。

可是赵烨仿佛没想客气,他问:“方茴,你家住哪啊?”“双安。”“这么远啊!出校门往东骑吧?我家住德外!咱俩顺路!”赵烨惊喜地说。

陈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想你们家什么时候跑德外去了?明明在朝外!整个一南辕北辙!“哦。”方茴好像没受启发,仍旧平淡。

陈寻歹毒地笑了笑,偷偷竖起了中指。他暗想赵烨,你小子折了吧?人家不吃那套!

不过他也瞄了方茴一眼,总体说来赵烨不惹人讨厌,也算半个帅哥,一般这时候,女孩都应该可爱点,说“是吗?好巧!”或者笑笑说“竟然顺路呢!”什么的,可她呢,就“哦”了一声,躲躲闪闪的,像是被惊吓的小猫,明显地不自在。“咱们……一块回家吧?行吗?”赵烨明显受挫,说话都没底气了。“那……好吧。”方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

赵烨如释重负,忙推着车赶了过去,临走之前还挑衅地冲陈寻挤眉弄眼了一番。

陈寻望着他们的背影,确切地说是望着方茴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他突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方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02

F中是开放式教学、封闭式管理的先驱。基本上北京的孩子都听说过这所学校。他们校长很有商业头脑,当年第一个高举素质教育的大旗,紧跟形势大步发展。通过各种宣传报道,一下子把沉寂很久的F中推上了教育界前列。

曾经流传一个关于F中校长的故事,他的爱车被学生不小心从楼上掉下的书砸了个大坑。他当时赶到现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砸得好!砸车没事,千万不能砸到我的学生!”从此之后,该校长名声在外,名利双收。现在所谓的那些推手炒作比起他来,那真是差了档次。

因为是封闭式管理,所以规矩也多,上学必须穿校服,女生不能留披肩发,课桌要带桌套,就连中午休息未经许可也不可以离校。所有学生都在学校吃午饭。统一订餐,各班每天分别领自己班的饭箱回去。然后大家自由组合,把课桌腾出来吃饭。

第二天中午,没经陈寻和乔燃同意,赵烨就把他们吃饭的阵容扩大为了五个人。“再搬个桌子!拿俩凳!”赵烨吩咐陈寻。“干吗呀?”“今天中午咱们和方茴、门玲草一起吃饭!”“啊?!”“快点啊!我和乔燃还得帮她们拿饭呢,别站着了。”赵烨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陈寻暗骂了赵烨的祖宗八辈外加子孙后代,不情不愿地码好了桌子。

门玲草,外号小草,是方茴在班里唯一熟点的女同学,但交好范围也仅局限于一起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她可不像方茴那么安静,是个敢说敢做、活泼可爱的女孩。刚开学的时候,她拿了个记事本,让每个同学把家里电话都写了下来。那会儿没有学生用手机,诺基亚均价6000,爱立信还没和索尼合并,出了一个翻盖型的就标价7200,不说手机,连BP机都上千。这根本是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学生们联系,都是用家里座机。因此她和班里同学自然而然就熟悉了。“既然你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了,赵烨,你以后得主动拿饭啊!”小草拿筷子点着赵烨说。“行行行!”赵烨点头。“陈寻,你就负责搬桌椅吧,乔燃负责吃完饭后擦桌子。”小草继续吩咐。

乔燃笑笑没说话,陈寻说:“那你……们干什么啊?”

说“们”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整顿饭方茴都没怎么说话,他还没把她归入这个团体内。“我们负责吃啊!”小草又笑了,两个酒窝闪了闪,很好看,“当然,可以顺便帮你们把桌套撤下来。”“你就吃吧!你看看你,现在脸就是人方茴俩大了,再吃小心变猪啊!”赵烨比画着说。“讨厌!”门玲草把刚擦完嘴的面巾扔了过去,她不服气地捂着脸蛋说,“方茴就是脸小占便宜,看着瘦,其实身上也挺有肉的。”

三个男生不自觉地往方茴身上看去,方茴脸腾一下红了,嘴唇动了动,愣没说出话。

乔燃赶紧收回目光,岔开话题说:“赵烨,你今天训练么?”“不训练!”赵烨转向方茴笑眯眯地说,“今天咱们还一起回家吧。”“嗯。”方茴点了点头。“啊?你们?一起回家?”门玲草惊讶地说,“赵烨你家……”“我家住德外。”赵烨咬牙切齿地打断她。

陈寻看了门玲草一眼,她会意地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笑得一脸奸诈。“哦哦,是德外!”

在回家的路上,赵烨很喧闹。

他没办法,如果他不说话,那两个人就会一直安静地骑下去,哦不,说一句话,最后分别的时候说拜拜……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不过他也不觉得辛苦,他最擅长的第一是打球,第二就是说话。“方茴,你冷吗?”“不冷。”“要不我把手套给你?没事,别客气,我不冷!”“不用了,谢谢!”“方茴,你知道么,你破了我一个纪录!”“什么啊?”“我吧,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绝对一周之内,和全班同学都混熟。可是你,居然一个月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是吗?”“是啊!你是不是讨厌我啊?”“没有。”“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高中生活就有遗憾了啊!”

方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赵烨也笑了笑,他觉得方茴很有意思,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虽然沉默,但是不做作。有时钝钝的,很可爱。“对了,你初中哪个学校的?”

方茴猛地刹住车,很警觉似的看着他问:“干吗?”“啊?”方茴的态度的转变让赵烨一时难以适应,明明刚才还和煦春风呢,转眼就寒风凛冽了。“就……就是问问……你初中哪儿的……”他有些结巴地说。“我不是本校考的,以前在很次的一个学校。”方茴大概也觉得不妥,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回应。“哦,哦。没什么,我也不是本校的,我们学校更次,我中考全校第一,总分才556,要不是体育特长,根本来不了咱学校。”

赵烨以为她有些自卑,忙开解她。

方茴抬起头,局促地笑了笑,恳切地说:“以后别提初中的事了,也别和别人说,好吗?”“没问题,咱俩一起保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赵烨信誓旦旦地说。

那天以后,方茴和赵烨真正地熟了。赵烨总是跟她开玩笑的,偶尔方茴也会回两句嘴。乔燃学习认真,人又温和,经常和方茴对对作业答案,借借笔记,所以也相处得很好。

唯独陈寻,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亲近。即使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大家吵吵闹闹的很开心,但方茴与陈寻仿佛永远绝缘。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在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03

方茴成为宣传委员了,是陈寻执意推荐的。

那天是每周一的例行班会,因为板报评比一班只得了第六,而全年级只有六个班……所以班主任侯佳特别进行了一番训话。

侯佳是刚毕业的师大研究生,第一次带班特别有干劲,总是希望班级能有些突出的表现。当然“突出”和“表现”这两个词是结合起来出效果的,如果没有表现,也就不要突出。可是这次呢,没什么表现,但是突出了,倒数第一的位置让侯佳很挫败。尤其是年级办公室里,那群有点资历的老师还半咸不淡地说:“侯老师,不应该呀,学生们是挺喜欢这种活动的嘛,下次要多做工作啊。”她更是有苦说不出。“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既然组成一个新的班级,就要事事想到自己是班集体的一员,”侯佳板着脸说,“这次的板报我不能说是某一个同学不认真,是全班同学都没有重视起来。板报虽然只是一张纸,但是它也代表了班级的形象。我想你们谁也不希望让其他班的同学笑话对吧。月底就是中秋节了,还要出一期板报,现在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创意,或者哪位同学在初中时出过板报学过画画,也可以一起帮忙出。”

同学们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时的教育虽然也提倡个性和独立,但往往更注重形式而不在乎实质。全都个性了独立了,老师们还怎么管?从手背后排路队,到举手发言向右看齐,我们都是貌似被放养,实则被圈养。私底下无论玩得怎样热闹,在老师们面前也都成了沉默的羔羊。像板报这样的事,任你老师说得再慷慨激昂,底下的学生也不见得有多大反应。所以班会和德育课,基本上大家都在装鸵鸟。

就在全班都安静异常的时候,陈寻举手站了起来。“这件事呢,首先我作为班长、何莎作为宣委,都是有一定责任的。但是我想大家也不想这样,何莎虽然是宣委,可是以前从来没出过板报。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画画好的同学协助她做这个事,才能得心应手。所以,我想推荐一个同学来和何莎一起负责出板报。”

侯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班长说:“你想推荐谁呢?”

陈寻仿佛胸有成竹,清晰响亮地说:“方茴。”

一直在鸵鸟状态的方茴猛地抬起头,她根本没想到陈寻会说出她的名字,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蒙了。“方茴以前学过画画,她出板报肯定没问题!”陈寻接着说。

侯佳点点头,望向方茴说:“我也有些印象,你入学表里填着学过美术吧。”

方茴站起来,全班同学都望向她,她很久没接受过这样的注视了,异样的紧张感让她很不安,脸不自觉就红到了耳根。

她小声说:“我是学过……可是……可是……”“那么下期板报就由你和何莎一起出吧,其他同学没意见吧?”侯佳询问。“没意见!没意见!”赵烨故意大声说。

方茴恨恨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陈寻,他却一脸淡然。

下课之后,方茴走到陈寻的座位前,这是她第一次和陈寻面对面地讲话,却仍旧半低着头。“为什么让我出板报啊,我……”“上次吃饭听小草说你学过画画,不是还得了区里二等奖么。”陈寻打断她说。“可是,我没画过板报……”方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样的事,上次聊天不过是插科打诨地一带而过。“简单,会画画就行,你看上次何莎画的那个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捆芹菜呢!”陈寻努力去看她的眼睛,却只看到细细的刘海,她的眼睛在下面一闪一闪地飘忽着,让人有想把她头发拨开的冲动。“可是……”“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乔燃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说,“我不会画画,但涂个颜色写个字什么的总还行。”

方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默默走回座位。

那一刻,陈寻终于看见她的眼睛,可是那个温和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这里停留。

陈寻是故意的。

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个女生面前,他落后了两个好朋友一大截。

好比说吃饭的时候,赵烨说喜欢吃土豆,每次盒饭里有土豆,方茴就会把自己的菜分给他一点。而陈寻也说过自己喜欢吃白菜,方茴却一次也没给他拨过。

再好比说,方茴有不会的作业题总是问乔燃,其实他物理学得比乔燃好多了,但方茴从来不找他。就算两个人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来答案,陈寻主动去给他们讲题,也会最终演变成陈寻讲给乔燃,乔燃再转述方茴的情景。

最过分的是,有一次英语测验前的课间,方茴和乔燃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卷子,难不难。”陈寻正好从旁边走过,于是停下来说:“刚才二班考完了,特难,正反四面的卷子,两节课根本做不完!”他本来是冲着方茴说的,可方茴却转过了身,只剩下乔燃一阵长吁短叹。一会儿她回过头,陈寻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哪知道人家拿出一个本递给乔燃说:“今天留的作业,放学别忘记还我。”然后就又转了回去,理都没理他。

那种被忽视的憋屈感觉,已经超出了他从小到大体验的极限……

因此他就决定,不管怎么样,好歹要让方茴正正经经地面向他一次。

其实当时陈寻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实在不能容忍方茴对他淡漠的态度,没什么太多的含义。

我很理解他,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还可以仅仅因为心里一时的想法就去努力地做,还可以随意地喜欢、厌恶、不服气,还可以独断专行不去想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什么。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任性和自私,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长大的我们,已经学会圆滑与世故的我们,已经在社会各个角落默默工作的我们,并不会后悔曾经用那么鲜明的态度去诠释自己的青春。

比如陈寻,对于他那时的这个决定,我想他从未后悔。04“你讨厌他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或者喜欢他,所以刻意地躲着?”

方茴摇了摇头,她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欢欢杯子上的小熊,指甲蹭过瓷面的声音和她轻柔的嗓音在变换的时空中形成了怀旧的调子。“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你知道么,有那样的一种人,身上会散发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下面会感觉温暖而舒适,但距离太近的话,就会有些刺眼了。而且在光的旁边,我会更加觉得自己黑暗。所以比起如此耀眼的陈寻,我可能是喜欢乔燃的。”

我没有说话,继续聆听了下去。然而,我想在那个年纪可以颠覆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没有成熟的思维去让生活符合逻辑,所以光亮的陈寻和黑暗的方茴一样可以通过化学反应产生沉淀或气体。

说到底,流年辗转,只因年少。

中秋节的板报整整出了三天。

第一天,何莎、陈寻、乔燃、小草都留下来帮忙。赵烨也趁机找了个理由没去训练,他对画画一窍不通,摸摸这个,玩玩那个,就是图个新鲜。好几次,不是弄折了铅笔尖,就是踩了画纸,一点忙没帮上,倒是添了不少乱。

方茴再一次拯救被赵烨不小心掰断的油画棒时,禁不住苦笑着问他:“怎么不去训练?不是说好多女生都围着看呢么?”

赵烨摆摆手说:“那帮小孩太小了,长得又那么爱国,没劲!我们队里都说,F中女生一回头,F中男生要跳楼;F中女生二回头,中东不再产石油;F中女生三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F中女生……”“嘿!你什么意思啊!”小草拿起毛笔使劲甩了一下说,“我们也都是F中女生,哪儿不好啦?”“啊!我的耐克!”赵烨望着背心上的大小水点一脸哀怨。

乔燃趁机把他支走,说:“快去厕所冲冲,万一小草那笔没涮干净,就留下印了,要不我对称着再甩一道?”

赵烨一溜烟跑了出去,方茴终于松了口气,陈寻好像看出了她的无奈,说:“你专心画你的,待会儿我去门口拦着,绝对不让他再进来了。要是他再捣乱,我就朝楼下操场喊他的名字,他们教练就在下面呢,他最怕教练,肯定老实了。”

方茴低头一笑,收拾了一下重新开始。她非常地认真,把自己家里能用到的颜料、画笔全拿了来,先用铅笔在图纸上画了草稿,然后再标明图文格式。就连涮毛笔的水也一遍遍地去倒,说是怕颜色花掉。

可是因为赵烨的折腾,外加上小草何莎连说带笑,陈寻和乔燃又总是商量中秋联欢的事,人虽不少但能真正帮她的一个没有。所以第一天下来,仅仅出了个底稿。

第二天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熬到第三天,赵烨和小草已经彻底放弃不来了,乔燃感冒,被方茴执意劝回了家,何莎因为有事也只待到六点就走了。最后,只剩下了陈寻和方茴两个人。

秋末天黑得早,陈寻把教室里的灯全部打开。在明亮的日光灯下,趴在拼搭的课桌前的方茴,在画纸上映下了小小的影子。校园一片静寂,教室里只有笔尖、橡皮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陈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方茴涂抹。

也许是交流太少,他格外地注意方茴的小动作。比如她用手背把头发别到耳后,比如她轻轻用小指扫掉橡皮末,比如她半低着头垂下眼说话。陈寻很喜欢看她这么做,虽然像小草那样梳着马尾巴,鼓起脸蛋把橡皮末吹走,微笑着一边比画一边聊天也很可爱,但是他更中意方茴的这种别致的清淡味道。“你看看这行字歪么?”方茴抬起头,恰巧迎上了陈寻的目光,她脸一红,忽闪着眼睛急忙躲开了。

陈寻走过来,端正地看了看说:“不歪,一点都不歪!这字真好看,怎么和你平时写得不一样?”“嗯,是仿宋字。其实我写得不好看,我爸爸写得很好,我跟他学的。”“挺好的啊,你爸爸也画画?”“不,他画图,”方茴拿尺子比了比说,“剩下再把铅笔线擦掉就可以了,这个我自己做就行了,你早点回家吧,都让你帮了三天忙了。”“不用,我不着急,等你一起走吧,”陈寻忙说,“你能画板报其实是帮我的忙,要不我真没法跟侯老师交差!”“那谢谢了。”方茴笑了笑说。

陈寻情绪很高,他拿出了自己天天带着的随身听,摘掉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当作录音机来放歌。效果并不好的小机器在教室里一直断断续续放着:“多想说声我真的爱你,多想说声对不起你,你哭着说情缘已尽,难再续,难再续……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

陈寻和方茴一边跟着哼哼两句,一边完成了板报。他们站在凳子上,一人拉住画纸的一角,互相对齐。把纸贴在墙上的那一刻,两人相视而笑。

走出教学楼时,他们欣喜地发现小卖部还没关门,于是一起买了汉堡和软包装的冰红茶,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吃了很简易的晚餐。月亮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他们身上,也许因为夜晚,所以方茴所谓的陈寻身上那耀眼的光也恬淡了下来,使她可以安心地这么坐在他身旁。“谢谢你。”方茴摇晃着腿说。“不用客气!都说了其实是你帮我的,”陈寻笑着说,“你画得真棒!这次咱们班肯定第一!”“也不一定,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方茴,”陈寻突然很正式地说,“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赞美,人们都是喜欢听的。所以面对陈寻的目光,方茴终于迎接了上去。她轻轻地笑,刹那芳华。

这一段方茴讲得非常仔细,她穿了红色的外套,陈寻穿了白色的,英雄牌的水彩笔装在西瓜太郎的笔袋里,随身听是爱华的,放的是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鸡肉汉堡三块五一个,冰红茶是统一的,月亮差一点点就很圆了,学校里的树是槐树,双杠是铜杆可以调升降的那种……

多年之后,听她眯着眼睛淡淡地回忆这些,我突然心动想流眼泪。文艺地说,是我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也闻到了悲伤的味道。粗俗地讲,是方茴那迷离的样子让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了。

我有点心疼她,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因为我很禽兽地对一心灵脆弱的少女有了龌龊的念头,而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05

天遂人愿,一班的板报在评比中勇夺第一。

结果公布,上到年级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学干部小组长,见到方茴都使劲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茴在诚惶诚恐了几天之后,也慢慢地开始适应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骑车来,遇见同学,不再是低头躲过,而是仰首唤声早。

最开心她这样子的人就是陈寻,因为作为同学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F中正式开始改革师资力量,于是从各大名牌师范类院校引进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新老师。F中那忽悠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见面会,他在会上激情发言,说F中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学们在底下笑,说F中也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华方言。

在当时,普通话尚未成为教师必修的功课,有这方面的测验,但糊弄一下也就过了。因此每当在上课时间从安静的楼道里走过,都能听见各种充满地方特色的声音。

有一天上化学课,任课的刘老师又开始了他娱乐全班的表演。“这个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这个涅,二四七噎第二题……这个涅,路哗啦……(大家把《化学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页,二十七页第二题,氯化钠……)”

赵烨在底下窃笑着弯下腰,转身问陈寻:“嘿,记啊!多少次了?”

陈寻在本上又画下三个杠,粗略数了数已经画好的“正”字说:“二十八次了!”

赵烨看了看表,笑得更厉害了。“牛逼!新纪录!上课六分钟二十八次‘这个涅’!”“别笑了,刘老师看你呢!”乔燃小声提醒他。“那边的同肖,这个涅,主役课堂纪录!(那边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刘老师皱皱眉头说。

赵烨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看书。“这个涅,路哗啦,这个涅……”

赵烨实在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这下可把刘老师给惹火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最后一排,很激动地说:“这个同肖你站起来!你这四什么态度?这题你会了?那你讲!”

刘老师把练习册一把塞给赵烨,气哼哼地看着他。

大家都回过头看,赵烨憋红了脸,半天抬起头,满脸纯洁天真善良质朴,好像是做不出题的小学生。

然后这个巨型小学生开口了,他说:“这个涅……老师,我不会。”

全班爆笑……

这件事的结果呢,就是刘老师把赵烨直接拉到了年级办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师的一通批评教育,普通规格的800字检查显然已经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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