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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1 13: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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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曲亭马琴 著,李树果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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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犬传·肆 八犬放浪

八犬传·肆 八犬放浪试读:

《八犬传》第九辑上帙序

在昔自室町氏走鹿,诸侯割据,不禀武断于幕下。大以并吞小,强以威服弱。是以蜗角力战,无所不勉。狼贪蚕食,各不知厌。当是之时,田夫植矛而耕耘;山妇挂弓而纺织。人情都贤勇悍,不厚于忠孝。好名忘死,屠城薪骨,以为愉快。且也每莅军阵,为勇名以知于敌,改姓异名,欲不与众同者间有之。所谓若鹈北六花氏、吉见八谷党、里见八犬士、尼子七马九牛十勇介、大内十杉党、上杉十五山党、朝仓十八村党,及山中鹿之介、野中牛助,不遑枚举也。其名所载军记,事实多不详。素是史阙文欤?以类想象此,则暴虎冯河之勇已矣。盖战国浇漓士风,武勇有余,而文学不足。徒倡异好奇,为俗如此。呜呼,野哉!野哉!文武犹花实也,未见其花,恶得其实耶?故孔子曰:有文备者,必有武备。若夫其勇有余,而一文不通,则其行侏离。譬如沐猴之戴冕,与彼楚人凶暴,又何异焉?由此思之,三纲无道乱离世,行似獍枭者,虽有记传实录,而不足见矣。是吾所以作《八犬传》也。然今之所传,非古之八犬士事也。非古之八犬士事,犹且曰里见八犬士,其故何也?野史用心,假彼名而新其事,于是乎,善可以劝,恶亦足惩。果乎,君子寻文外隐微,而解悟奖导深意。妇幼代一日观场,而不觉春日秋夜之长云。因兹刊行书贾,利市三倍。不思作者之闲与不闲,年征月责,所雕镂五十有余卷于此,既而至第九辑。意匠渐疲,腹稿有限,结局团圆且近。抑童蒙等身之书,于稗史所罕,阅者偻指,可复俟辑末之出焉。

天保五年长月之吉,题于著作堂东园,菊花深处。蓑笠渔隐

佐渡相川人,石井夏海氏者,予故人也。山海隔绝,不相见二十有余年于此。客岁偶有鸿翅,其书曰:尊著《八犬传》一书,新奇绝妙,世人所知。我孤岛亦年年流布,虽老圃、艄公、樵夫、工匠,而未阅为羞。如仆秉烛不知饱,爱玩与米石一般。因而为庶几附骥之侥幸,呈阅贱咏二三〔一长歌,三短歌〕,伏乞赐笔削,见许载诸后辑,则生平望足矣。于戏,故旧情愿不可辞,然若其长歌,无余楮可录,即取二三短歌以附载焉。歌曰:

司夜守门犬有责,保卫家国此栋梁。

昔有白犬鼻吐丝,今君执笔绣锦章。

金玉良言君之著,思读续篇佐渡人。

以上乃夏海氏之所咏。其第二歌乃取《今昔物语》所载:白犬吞蚕,而从鼻中吐丝之故事云。蓑笠陈人又识第九辑卷之一第九十二回二犬分路助一犬 孤忠携镖讼众恶

文明十五年癸卯春,正月二十一日黎明,犬阪毛野胤智的多年夙志如愿以偿,为父胤度报仇的时机终于来到。笼山逸东太缘连劝说其主君扇谷定正,派他做使节去那小田原的北条家进行密议,其副使除有灶门锅介既济、越杉骆三一岑、鳄崎恶四郎猛虎外,还有大石宪重的家臣仁田山晋五相随,带领许多人马,今朝从五十子城内列队启程,在旭日升起时已来到武藏州品革与大森村之间的铃茂林。毛野在岸边等着,见缘连等到来,便从路旁的树荫下跳出来,报名后拿着所带的火枪,先把走在前面的缘连的马击毙,然后跑过去杀了笼山的四名年轻卫士。缘连趁此机会提着短枪,择路向田间小路退去。毛野挥舞血刀追赶一百多米远。这些已见于第八辑的末尾,在此只略加叙述,以使故事衔接起来。下面便来详述,请看官悉心细览。

再说缘连,他虽然知道毛野骁勇,武艺高强,但恰好己方人多势众,身后前有鳄崎和灶门的人马,又有越杉和仁田山的队伍殿后,知道有他们来救应,所以只是为了拖延点时间往后撤离,而没有逃走。毛野则犹如老鹰捉田边的野鸡一般,喝道:“卑鄙,滚回来!”眼看到了缘连身边,突然缘连回头看看,以田埂上的榛树作盾牌,站住厉目高声说道:“喂,你这厮实在撒野!你已知道,我年轻时因石滨故主的密令不能抗拒,虽曾杀了粟饭原首胤度,但是胤度之独子,年少的粟饭原梦之助,据世间传说已与其母当年同被处决,因此那个胤度怎会还有孩儿?然而汝却诡称是其子,骂我是仇家,干这种蠢事实在荒唐。我想汝不是疯人,便是奸细,想杀我无术,且又不识时宜,实是螳臂当车,太愚蠢啦!”他虽然如此大骂,但毛野却不惊慌,拉开架势说:“缘连,你这个蠢货!我如不是胤度之子,为何不顾敌众我寡,偏偏要与你一决雌雄呢?靠近点儿听我说!光阴荏苒,瞬息多年,我母是父亲之妾,怀我三年后,在相模州足柄的犬阪村生下了我,取当地之名,叫犬阪毛野胤智,但很少有人知晓我的姓名。由于上天鉴察和神佛的冥助,多年的夙望今日总算可以实现。自我出生便有两个仇人,一个是千叶家的奸臣马加大记常武,已在己亥〔文明十一年〕夏,五月望夜于石滨的对牛楼,与其仆从们同被我杀死。剩下的一个仇家便是你。今天你跑不掉,这是上天的冥罚,无须狐疑,吃某这一刀。”毛野疾言厉色地进行谴责后,挥刀便砍。缘连听得明白,但已无暇回答,便捻动手中短枪进行交锋,一上一下地施展出他周身的武艺,频频向毛野的胸前刺去,枪尖犹如自云峰的山腰发出的闪电在地上掠过。然而毛野毫不在乎,连躲带拨,不断进攻,刀光好似洒在湖面上的月影,激起阵阵波澜。恰似二龙斗九霄,霏霏降金鳞;两虎搏幽谷,飒飒起狂风。双方虽好似都不含糊,但稍过片刻便见出武艺的高低。缘连哪里是孝义和勇敢胜过亿万人的毛野的对手,他很快便手忙脚乱,受了四五处轻伤,但还在顽强地战斗着。

却说在缘连的后方策马前行的那两个副使,灶门既济和鳄崎猛虎与缘连相距二百多米,从一开始就没走在一起。听到缘连的随从慌忙逃回来报告,既济和猛虎吃惊道:“方才听到远处枪响不知何事,原来是有了歹徒。士兵们赶快跟上!”他们这样喊着,拍马一齐向前,跑上去一看,缘连的四名年轻卫士,身首异处与马一同倒在那里。跟在这两个副使的随从后边的缘连的奴仆们,遥指那边的田埂说:“二位老爷请看!报名叫犬阪毛野的那个野小子,在那儿呢!”猛虎和既济听了,勒马回头看看说:“原来那个歹徒还没走,离得很近。不能让他伤了缘连。”二人厉声地命令士兵,想策马向前去救缘连,但是前边是很狭窄的水田的田埂,如独骑前进则安危莫测,不可冒进。然而若跳入田中,却是尚未犁过的田,上结薄冰,虽可见底,但不知泥泞有多深,人马无站脚之地。他们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一看可怜的缘连抵挡不住毛野的频频进攻,枪被压在下边,已是岌岌可危,大家都十分着急。猛虎怒不可遏,不觉高声喊道:“灶门你看到了么?左右两边的路虽然不近,但路宽可过大队人马。你同越杉、仁田山们商量,从左右大路带领人马,向这边包抄。我独自从中路去解救那里的危急。”说着从持枪从者的手中拿过枪来挟在腋下,策马向前。在宽不足三尺的田埂上,飞也似地跑上去,后边跟着的年轻侍卫和奴仆们,也都争先恐后地往前跑去。

再说那第三队人马,越杉骆三和仁田山晋五,听到前边发生事故,飞马赶来,与既济的人马相遇。既济向他们说了从三面捉拿歹徒的部署。因事情紧急,骆三和晋五都无异议,立即命令士兵,分左右两路,灶门既济从西方,越杉和仁田山从东方,各带士兵二三十名,走在前边的弯弓搭箭,吓得田中的野鸭和白鹭振翅飞起。他们心想犬阪面临这三方包抄的大队人马,他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以脱逃,以为机会难得,便仗着兵多势众,从左右呐喊着向前跑去。但没跑出多远,见东西两路前方的田埂上各有一垛稻草,突然从草垛后各闪出一杆枪来,把既济和一岑的马腹刺穿,两匹马都拼命嘶叫一声倒下了,马上的两个武士也翻身落马躺在田埂上。登时东西的两垛稻草被推倒,从中跳出两个武士来。这两个武士都身穿浅绿色的缀绳铠甲;系着细链条的护肩,裹着铁丝的护腿;腰上威严地挎着双刀,手提长枪,堵住前边的去路。从他们的神色就可看出,有无所畏惧的胆量和勇气,西边的那个一声恫吓说:“你这个装模作样的鼠辈,想仗着人多去救人,哪条路也不通。我们早已料到,埋伏在这里,是为了帮助我的异姓兄弟犬阪毛野报仇,我名叫犬田小文吾悌顺,听说过么?你大概是灶门锅介,从铠甲外衣上的袖徽就可以猜到。赶快起来,吃某这一刀!”他这样报名叱骂后,东边的那个武士也把枪一横说:“你是越杉?还是伏松?我不杀落马之辈。让后边的人马都过来,今有犬阪毛野的结拜兄弟犬川庄助义任在此。你如今是插翅难逃了,想前进更是寸步难行。赶快起来决一胜负。”既济和一岑面对这两位在众多敌军面前毫不畏惧、口出豪言的武士,虽已有些胆怯,但身未受伤也不便退却,便爬了起来与对手交锋。在东边勒住马的仁田山晋五也未因只有一个敌人而泄了劲儿,鼓励侍卫和奴仆们赶快与敌人短兵相接。在左右田埂上同时展开了战斗。五十子城方面虽然人多势众,但这两个犬士尚义骁勇,和汉罕见。他们的枪尖无人敢挡,东西两边的援兵都手忙脚乱,招架不住,更无暇放箭。有的枪被挑飞,人被刺倒在地;有的刀被打落,人滚进了水田。转瞬间已倒下十几个,其他人也多处受伤,所以都往后退,就如同山风扫落叶一般,拔腿往海边逃去。这时西边的头领灶门锅介既济正与小文吾交锋,虽然抵挡了一阵,但终不是犬士的对手,被刺倒在水田内,未待爬起来就丧了命。手下兵丁大吃一惊,慌忙溃散。小文吾就如同韩卢驱狐,紧紧追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再说东边那个头领越杉骆三一岑,先被庄助刺落马下伤了胳膊,强忍着疼痛,好歹爬了起来,和仁田山晋五一起迎击庄助,没想到又被庄助刺了一枪,伤势很重,被自己的人挤倒,并被晋五之马践踏,肋骨断裂毙命身亡。其中仁田山晋五从一开始就没离开马,而且又在后边督战,可以避开庄助的枪。他虽然频频让士兵们进攻,但好似用羊角去顶猛虎,冲上去的纷纷丧命,逃回来的也都满身是血,四处逃散。晋五也慌了神,想拍马逃跑。庄助焉能让他跑掉,高声喊道:“好个不知耻的胆怯武士,你前在户田河滩,曾砍了我的假首级,从你枪上刻着的姓,就知道你是仁田山晋五。正好为那时在户田河滩死难的十条力二和尺八报仇雪恨。滚回来!滚回来!”一边骂着一边飞也似地追上去。晋五更加吓破了胆,使劲打马拼命逃跑。

这且按下不提。再说缘连方才在毛野旋风般的太刀之下,正感到自身性命十分危险之际,鳄崎恶四郎猛虎一马当先走到其他副使之前,从狭窄的田间小路赶来救援,从远处就高声喊道:“龙山主公(龙山即笼山,缘连改名之事已见前集)!且放宽心,曾屡立战功扬名海内,被称之为万夫难当的五十子将军的亲属鳄崎猛虎来了。不管是仇人或是冤家,一个不知名的歹徒,只可供作虎饵的犬阪,宰他易如反掌。”他大言不惭地口出狂言,一边跑一边骂,气势汹汹地来到缘连身边。缘连一看有了帮手,频频挥动手中枪呐喊厮杀,但毛野毫不怯懦,斜眼看着来到身前的猛虎,躲开缘连刺过来的枪,回手就是一刀。他的刀法娴熟,缘连的枪被击落,正要去拔刀,说时迟那时快,毛野“噢”地大吼一声,刀锋闪电般地砍进了缘连的左肩头,只听他惨叫一声倒下了。就在这时,猛虎喊道:“我等的仇人,休走看枪!”怒气冲冲地狠刺一枪,毛野用刀把枪接住。这样枪来刀去,激战了十来个回合。猛虎使出周身的招数,唯恐被毛野高超的刀法击中,一时心急,刺出的枪尖被毛野躲过,接着收枪又刺,但因使劲太猛,枪刺空了,恰好刺在田埂边榛树的残株上。他惊慌地想往外拔,毛野赶快冲过来举刀便砍,但猛虎眼疾手快,丢下手中枪,往下一蹲,抄起犬阪的小腿就摔了他一跤,犬阪的刀“哗啦”跌落。猛虎心想:“这好极啦!”于是赶过去用双手抓住毛野高高举了起来。这个鳄崎猛虎虽然心术不正,但多年来在战场上从未输给别人,所以今天能把毛野的刀打掉并把他捉住。猛虎的膂力可敌三十多人,本事与背船的泉亲衡、破铁门的义秀不相上下;拿起器械不亚于义经之勇。他举着毛野不异于饥饿的老雕抓住了小猴儿。他想把毛野摔死,举着四下转了两三圈儿,“呀”地大叫一声把毛野摔了下去。毛野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轻落在地上,随即抬腿就是一脚。他那熟练的轻身术一下子把猛虎右边的肋骨踢断了。因被击中要害,猛虎呻吟一声便立即仰面栽倒。毛野登时骑上去,左手抓住猛虎的发髻想砍下他的头。这时鳄崎的随从八九个人,从后边跑来,见此光景,吓得惊叫起来,心想不能让他伤了主人,但路狭不能齐头并进,走在前边的一个卫士拔出刀来跑上去。但毛野并不畏怯,仍旧用左手按着猛虎,右手抓起个小石子“呀”的一声掷了出去,不偏不斜正中那个卫士的眉间,鼻梁骨被打碎,未待喊出声来便栽倒死去。众人都吓得不敢向前。毛野赶忙又拾起手边的一颗石子掷了出去。吓得目瞪口呆站在那里的另一个卫士,被击中咽喉,口吐鲜血倒下了。那些随从们被他的如此本领吓得逃之夭夭。毛野说:“果不出所料。”冷笑着拔出腰间的短刀,抓住还在挣扎的猛虎的发髻,把他的头割下来,擦擦刀带在腰间,提着首级待要站起来,躺在身后的缘连这时才苏醒过来,吃惊地拔出腰刀站立起来,一声不吭地从背后拦腰就是一刀。毛野看到刀光,忙一闪身,用猛虎的头把刀接住。没等他再举起刀来,便用首级把缘连的眼睛打了一下,当他惨叫一声步履蹒跚地摇晃不定之际,毛野拔出短刀往他脖子上一砍,未等再叫出声来,缘连已人头落地。这时猛虎的随从都已逃跑,身边已没一个敌人,所以毛野慢慢擦去短刀上的鲜血纳入刀鞘。又把与猛虎厮杀时丢掉的刀拾起来带在腰间。然后欣然向四下看看,见田埂上的一棵大榛树的残株长出长长的嫩树枝,他自言自语地说,这里甚好。先从怀里掏出个写着亡父法名的小条幅,把它举过头,然后打开,挂在那榛树的嫩树枝上,提着仇人的首级砸开水田表面的冰凌,把首级的血污洗净,放在那残株上,对亡父祷告说:“前在宽正六年冬十月,因马加常武的奸计,被缘连这厮杀害的先考如若有灵,请飨此供品。前虽杀死了常武一家,但尚有这个笼山缘连。他隐迹埋名至今已有十七年,天理循环,冤仇终于得报。希继母(指胤度之正妻稻城)及兄妹(兄粟饭原梦之助、妹玉枕等)也一同显灵,同来观此供品。你们生前之恨已雪,请与先父同登天堂。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念罢佛号又念其生母〔名调布〕之法号,诉说了复仇之事,表达了孝子之诚心,悲喜交加,不禁热泪纵横,合十祈祷经久不休。

这时有足声跫然走近身边,毛野急忙回头一看不是别人,而是二犬士庄助和小文吾。毛野急忙将小条幅卷起,站起来笑着迎接说:“真没想到与犬田兄和犬川兄相遇,二位没有伤着吧?你们二位怎么知道我今天报仇?方才仇家从东西两路来救缘连时,你们埋伏在途中拦阻截击,将其杀败并去追赶残党,我在远处都已看到。由于你们的帮助使我免于三面受敌。帮助仇人缘连的那个武士叫鳄崎恶四郎猛虎,只有他的枪法和力量非同一般对手,但他也被我杀死,终于取得了缘连的首级。那时虽有仇人的随从们赶来,但被我投石击中都吓得逃得一个不剩。因无敌人前来,正在将仇人首级祭奠亡父之灵时,你们来到这里。宿缘果然不错,不意今日得到帮助,不知是神仙显灵,还是佛爷搭救?让我不知感谢谁才是。实是意外的相逢,喜上加喜,一生的幸运何过于此?实在太可贵啦!”他这样反复地表达他的喜悦之情。小文吾和庄助含笑点头道:“你想得甚是,怀疑得也很有道理。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截住了分作东西两路竞相前来援助那个缘连之敌,杀死了叫灶门既济和越杉一岑的五十子的二名副使,接着去追逃跑的仁田山晋五。他骑着马,随从们跑得也很快,转眼不知去向。兵法曾告诫说穷寇莫追,所以便没往远处去寻,因想知道你的安危,就一同回来,又遇到七八个敌人。听

听你方才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们是缘连和猛虎的随从,因为你的投石他们站不住脚,从远处跑过来。那时虽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但这些家伙不能留,我们俩便将路截住,刺死他们三四个,其余的赶快逃跑了。虽然急于想回到这里来,但由于上述缘故,所以此时才赶到。从昨夜我们就安排好为你阻击他们的援军。这件事不只我们二人,还有犬饲和犬村二位勇士带领三十多士兵埋伏在险要之处,以防万一。因未出现意外,他们尚未与你见面。今天的行动是由犬山和犬冢策划的,而最早猜到的是出于犬山道节一个人的智慧。这里是开阔地,四方都看得见,不宜长谈,请退到那边林荫中,以便诉衷肠。快走!快走!”他们俩口齿伶俐轮番应答如流,但事情都出于意外,对这神出鬼没的巧妙安排毛野半信半疑;同时对刚刚听到的犬村那个人,还想再仔细问问,然而这里是水田之中,若敌人来攻,不便防守。因他们说得有理,哪里还会有异议,便点头道:“原来不只你们二位,其他犬士也为我协力作了部署,这就更奇了。那就且退到那边去,再互相详细谈谈。”他如此答应着,一同往铃茂林那边走去。这时东方泛白,已是辰初时分。

请看官熟思。这一日,毛野、庄助和小文吾等,在三处与敌人战斗,都是同时之事,作者并不想长话慢说,而只是说明各自在进行交锋,胜者捷、负者输;奔者跑、逐者追。虽都在很短时间,但缀之成文,有描述、有问对,又不能三方、四方合起来一齐写,想不到竟写得这样长,也许会有人以为不妥。如今并非罕见之事,有的文章将瞬息之事写成数万言;也有的将数百年之长故事压缩成数行文字。若不虑及于此,只推论眼前之理者,则诚如古语所云:胶柱而鼓瑟,岂不过于不善通融了?

闲话少叙,却说仁田山晋五被犬川庄助追得甚紧,已十分危急,幸好所乘之马脚力很强,因而得以逃脱,拉开很大一段距离。他想赶快跑回五十子城去报信,便继续打马往前奔跑。随从们只有一个人腿脚和马不相上下,喘息着跟在后边。当主仆们来到谷山山下时,从茂密的树丛间,不知是谁放了支冷箭射中晋五的左肩。晋五从马上“咕咚”栽下来。那个随从“哎呀”地惊叫一声慌忙逃跑,也未顾得回头看看。这时,突然又射来第二支箭,随从被射中腿部,翻身跌倒。与此同时,从树丛里跑出四五个士兵,还没等他们主仆爬起来,就被紧紧捆起来,拎着拉走了。其中一个士兵追上晋五惊走的马,扔出一端有钩的绳索,缠住马腿将马勒住。人马都被生擒,他们耳语说:“开市大吉!”急忙一同退至原来的树丛之中。

话分两头,在此之前,缘连和既济、一岑、猛虎等的随从,有几个跑得快的陆续逃回五十子城,禀报了途中之变。有司们吃惊地听着他们说:“方才在铃茂林附近,有个叫犬阪毛野胤智的歹徒,埋伏在树后,喊正使的旧名笼山逸东太,说他是杀父的仇人,休想跑掉,便用所带的火枪,击倒龙山老爷所乘之马,使老爷从马上掉下来。当他拔刀走上前来时,龙山的三四名侍卫将他拦住,展开搏斗保护老爷。可是那个犬阪毫不在乎,很快将四人砍倒。但龙山老爷幸免无恙,站起来提着枪退至水田的田埂上,待毛野赶来与之交锋时,远在后边缓步跟随的副使们听到消息,一同合力飞马赶来。但因路窄不便前进,便突然改作三路,鳄崎老爷从中路;灶门、越杉和仁田山的人马,从左右的田埂策马前进,急着去迎击敌人。没想到在左右的田埂上有两个帮助毛野的猛汉,一个报名叫犬田小文吾,一个叫犬川庄助。他们两个一齐从左右跳出来,持枪将越杉和灶门的马刺倒挡住去路,毫不畏惧我们的兵多势众。敌方虽只有三个人,但都是武艺高强的猛汉,在只能走过一骑的田埂上,而且分作三路,我方无法互相接应。因此想取胜很不容易。为了先赶快报告,便跑回来了。”他们这样喘息着进行禀报。虽然他们回来的有先有后,但都是异口同声,有司们都大吃一惊,急忙奏明主君。

扇谷修理太夫定正主君听了他们的禀奏后,毫无惊慌的神色,说:“这虽是意外之事,但不过是几个歹徒,纵然有凶猛的野猪之勇,岂能敌得过我方的众多人马。况且有鳄崎恶四郎猛虎,他有三十人的膂力,手持器械无人敢靠近;同时既济和一岑等也都是能领兵作战的,还有大石的陪臣仁田山晋五,因此一百多个士卒,不会被三个敌人吓倒。不会多久定能消灭敌人,再来禀报的。为了防备万一,可调一部分援军去接应。”他十分轻敌地如此命令着。有司们领命,可是忠于主君的人各自心里在想:“缘连既是那个犬阪的仇人,虽是以寡敌众,但神佛也许会暗中帮助。纵然不是真的报仇,而是邻国敌地的奸细,缘连若在那里丧命,他所奏请派使臣去与北条家议和之事也必将失败。如果是那样,实在是意外之幸,再好不过。愿犬阪能把缘连杀死。”他们在暗中祈祷己方战败。另外支持缘连的人则吃惊地吵嚷说:“那歹徒是三个人,还是另有许多伏兵尚不清楚,如拖延增派援军,错过时机将后悔莫及,应赶快下令。”不少人在如此抱怨。这时又有几名漏网的随从,都各自带着伤逃回五十子城。有司们向他们打听消息,听到来人说:“缘连和猛虎都被那个犬阪毛野杀死;灶门既济和越杉一岑也被犬川庄助和犬田小文吾杀死了。只有大石的家臣仁田山晋五,虽被庄助追得很紧,但由于所骑的马跑得快,拼命逃脱了。也许因为没脸回这里来,立即回大冢去了。关于这一点不大清楚。”有司们听到再次禀报,确知是吃了败仗,便立即传到定正那里。他听了勃然大怒,忽然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纵然笼山逸东太是那个犬阪的仇人,但他是奉我之命去小田原,而且副使们也被他的同党杀了,如若让他们跑到他乡,则是武门之耻辱,必被邻国耻笑。我料那几个小人纵然凶悍,经过几个时辰的苦战,也一定疲惫,不会走得太远。我要亲自去追,将他们捉住斩首。士兵们!赶快备马,快去!快去!”他怒气冲冲地下达命令,谁敢不听。应声:“得令。”赶忙穿好铠甲,一队大约二三百名的士兵,手持兵刃在院内列队等待出发。

当下大将定正身着绛紫色的锦绣战袍,下衬用紫线缀的新铠甲;头系龙头战盔;腰挎名叫卷藤的本家世传的宝刀和虎皮刀袋;另外插着九寸五分长的雕鞘匕首;腋下挟着三尺五寸长的小尖刀;下穿上好的宽腿裙裤,走起路来飒飒作响,为了行动方便,把它提得高高的,翻身上马,将待出发。这时后堂才听到缘连等的死信,蟹目夫人打发河鲤权佐守如前来探询虚实,听说定正要亲自去讨伐犬阪毛野等,就要去出征,赶忙勒住定正的马头,匆忙谏诤道:“这未免太小题大作了。难道主君疯了么?请主君息怒,且听臣禀奏。那个缘连是卖国图利的佞人,但我君却毫不知晓,犹如明月被浮云遮盖而失去了光辉,为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而偏听偏信。您这次与北条氏的议和,也许是千虑之一失,恐非良策。但您对反对此议者,虽是忠臣也拒而远之;而讨好缘连者,却无功得势。蟹目夫人对此事虽十分担忧,但因是女人怕别人非议不便谏言。更何况微末的守如,因不得进谏之机,而只有叹息而已。事已至此,如再不斗胆进言,则似乎有悖忠义之本意。您还不知道么?那个缘连,原是千叶家的旧臣,名唤笼山逸东太,那时曾受马加常武的唆使,用欺骗的手段在杉户松林,杀害了千叶家的忠臣粟饭原首,然后逃到下野躲了起来,在那里作了妖人假一角的徒弟,学了刀法,并在假一角的推举之下,去侍奉长尾景春,又因屡次犯罪而逃命来至我家。那个犬阪毛野是粟饭原首的遗腹之子,有数名结拜的义士。有人知道他为报父仇在悄悄寻找缘连。风声虽已传到这里,但自缘连来侍我家便得到主公的信任,闭塞了言路,不便向主公禀奏他的旧恶。无论有忠心者或善于用心思索的人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终日战战兢兢。可是我家的武运不衰,缘连被其仇人犬阪毛野胤智杀死;为虎作伥的猛虎、既济、一岑等也一同毙命。因此议和受挫,不致甘居他人的下风,实乃我家之幸。臣想这不是先祖多武峰神之助,便是因蟹目夫人的祈祷得到汤岛神的保佑而锄却了那个奸佞。应赶紧派使者前去,如犬阪毛野等离开那里不远,将其迎进城来表彰其孝义,以高禄将其留下,他们感我君之宽仁大度,必尽忠义。即使丧失缘连、猛虎等和数十名士卒,不但无损反而有益。请纳臣之所奏……”没等他说完,定正大发雷霆,厉声说:“守如,你太放肆啦!即使龙山缘连是那个犬阪的仇人,报仇也要分时机,我派缘连作为正使去小田原的北条家,他竟埋伏在距五十子城不远的铃茂林中,不仅杀了缘连一个人,其副使和随从们也被他杀了不少,如不将其制服捉拿,邻国会笑我家的威风扫地。汝是否忌妒缘连之功?汝既如此认为,何以不早日启奏?听到他现在死了,不仅诉其旧恶,并肆意夸他人之勇,非难主君,不义不敬。还不退下!”他怒气冲冲地举起鞭子狠抽两三下,打得守如血流满面。但守如还是不松开马缰绳,再次高声谏道:“这是主君之浅见,微臣虽素知缘连的奸佞狡诈,但因他受到主君的宠信,如奏其非反会受他的陷害,徒劳而无功。幸而今缘连被人杀死,忠臣虽无不欢庆,但我君还是执迷不悟,要为他亲去捉拿犬阪毛野等人,竟忘记了您乃千金之体,已面临危险,所以不得不出来谏阻。那犬阪等人是和汉罕见的盖世英豪,早就耳闻他们有几个异姓兄弟,形影不离,互相帮助。因此虽人马不多,但却是不可轻视的劲敌。您不知此情,乘一时之怒便轻举妄动,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难。微臣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可代替主君率领士卒火速赶到那里,倘若犬阪毛野等人还在,传达您的旨意,与之同来。即使离开那里不知去向,如火速派兵分头去找,也会找到的。请准奏。”他披肝沥胆,流泪陈词,一片孤忠之谏言,使定正更感到逆耳,怒不可遏厉声骂道:“现在没功夫听你唠叨这些废话。汝这个胆小鬼竟敢藐视我定正,统率三军也打不过那个犬阪等人么?真是咄咄怪事。如这般误某之大事,要汝尝尝某之厉害!”他这样骂着,忽然勒缰蹬马,可怜的守如胸被马踢,“哎呀”地苦叫一声,不知死活地摇晃了两下,“咕咚”一下跌倒。定正连头也不回地说:“士兵们,跟上!”扬鞭策马出了西门,随从的二三百名士卒,争先恐后地如脱兔一般在后边跟着。春天的朝阳已在高畷那边升起,不是汹涌的浪涛与海鸥一同飞舞,而是打着竹雀旗号的人马,所践踏起的尘烟,遮天盖日地往远方奔去。第九十三回守如坐轿救主 孝嗣隔河述志

再说扇谷定正,不纳河鲤守如的忠谏,趁怒扬鞭,踢倒守如出了西门,马前马后跟着一队三百多人的士卒,旌旗招展,刀枪闪闪,一窝蜂地匆忙前去。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虽然听说敌人骁勇,但心想只不过三个人,便不放在心上,争先恐后队伍乱糟糟地,很快来到高畷,遥望海滨约有几百米,过了品革便是大道。当来到铃茂林附近时,忽然喊声大作,响彻云霄,但见密林中冲出一队士兵,大约三四十人,拦住去路。虽是一小队人,但不喧嚷紊乱,犹如出自深山的雄鹰待与燕雀搏斗之势。其中的两个头领,身穿黑皮革的缀绳腹甲,系着细链条的护肩和十王头的护腿,腰挎两口长刀,十分威武,两手拿着柄九尺长双枪,威风凛凛,四下扫视一下,高声道:“来的这队人马的大将,可是扇谷管领定正吗?前在丁酉年夏〔文明九年〕四月十三日,于池袋之战中被汝消灭的炼马平左卫门尉倍盛主君的旧臣,犬山道节忠与今天前来准备报仇,与我的异姓兄弟犬饲现八信道和犬村大角礼仪作为前队,已在此等待多时。请过来决一胜负。”二人站在大路中间招手冷笑。定正听了说:“原来这里的歹徒不只是不久前杀死缘连的犬阪毛野等三人,还有丰岛和炼马的残党也混在其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小撮乌合之众,和我方的大队人马相比算得了什么?还不围起来把他们杀了!”他不住地挥动令旗,下令进攻。遵照将令,先锋地上织平和末广仁本太率领一百多名士兵,摆开人字形阵势,呐喊着拼命冲上来。现八和大角登时回顾自己的队伍大喊:“士兵们!不能让他们冲开。”他们一同捻动手中枪,眨眼间将冲上来的敌兵刺倒。勇将手下无弱兵,一队三十多士兵,无不一个人抵挡两三个敌人,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现八正与地上织平交锋;大角在同末广仁本太决雌雄。刚战几个回合,这时在定正的阵后,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为首的一员大将,身穿蓝色的缀绳甲,头戴凤翅形头盔,腰挎四尺三寸长的太刀,背上插着二十四只箭翎两端白中间黑的征箭,持一张重藤弓,跨一匹佩有云珠鞍的菊花青战马,用震撼天地的声音厉声喊道:“管领上杉定正听了,现有已故的炼马的老臣犬山道策的嫡子、犬山道节忠与在此。前在白井狙击汝,因受巨田助友之骗,我计未能成功,多年来耿耿于怀,直至今日。”边说边拔出刀来,高喊:“休走看刀!”骂着率队冲上前来。定正大吃一惊:“原来敌人有伏兵在此,快冲开一方撤退!”在他没下令之前士兵早已慌作一团,想撤退而后边有劲敌道节;欲前进,前边又有犬饲和犬村两雄。左边是茫茫大海,右边是一片树林,路窄难行,受前后敌人的夹击,死伤不少。在此之前,地上织平与犬饲现八交锋,战不到几个回合,胳膊一软已受了轻伤,想逃跑又脱不开身。这时听到喊声:“后边有敌人的伏兵。”前队也与后队一同发生混乱,织平更加心慌,意欲逃脱,谁知恰好被现八刺中咽喉栽倒身亡。与大角交锋的末广仁本太,见己方突然败走,地上织平已被杀死,吓得他心惊胆战也想逃跑,被大角一枪刺倒,士兵们上前将他斩首。

且说定正前后受到夹攻,已十分危险,但并非无为主拼命的士兵,所以能杀开一条血路,由跟随着的八九名近侍,在左右护着战马逃跑。当他们到品革附近时,道节却一马当先飞也似地追上前来,从远处高声喊道:“定正管领,让敌人看着后背往前跑,你不感到羞耻么?今天定要你受某忠与的复仇之箭。”他奚落地喊着,看看已进入射程,将弓拉圆,“嗖”的一声,箭不虚发,不仅射中了定正头盔的顶部,而且头盔带也伴随着箭声被拉断,头盔落到地上。定正吓得“哎呀”地惊叫一声,抱头伏在鞍上,拼命逃跑。道节哪里肯放,策马紧追,眼看定正已难以脱逃,这时定正的三四名近臣不得已将道节拦住进行抵挡。道节毫不在意,左手挟弓,右手挥刀,靠近之敌被他砍倒;纵横无阻,如同雄狮之势,哪怕是虎豹与之相遇也都无用武之地。那四个近卫虽非无勇,但因惊慌失措,有的头被砍落;有的身受重伤,前俯后仰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马蹄。定正因而幸得死里逃生,逃到了品革原。

闲话休提,却说落鲇余之七有种,前被道节说服,未得参加那伏击的行列,被留在高畷海边的船上,与四五个士兵共同负责造饭。见定正亲自带了许多兵,来到品革的铃茂林那边,有种明白原来敌人在那里很快战败,好似四处溃散纷纷逃回五十子城,他从远处望见,心里在想:“今天这一仗打得比预想的还漂亮,定正亲自出城,似乎我方已取得胜利。虽有犬山兄的告诫,但我安然留在这条船上,不杀死几个敌人,不是武士本色。哪管杀死一个像样的敌人,也可表示对亡君的一点心意。”于是便把自己心下所想的说给几个士兵和好战的艄公们,他们一同拿着武器,悄悄上岸。这一队共七八个人,躲在距路边不远的树林里,等待溃敌的到来。扇谷定正哪里知晓,仅仅带领几个侍卫,往品革原跑来,不料前方竟出现一队敌人,为首的头领,布好了枪阵,高声喊道:“来的可是定正么?从你的铠甲和战马就可知道。你听着!我要为先君丰岛勘解由左卫门尉信盛朝臣报仇雪恨!”他这样喊着,冲上前去挥枪便刺。定正主仆惊慌失措,不敢与之决斗,且战且走。有种这队人奋勇进攻,不给他们留下半点喘息的功夫,杀死了两三个身负重伤行动困难的敌人。然而定正却九死一生地逃到了高畷,略微喘喘气,从远处往后看看,跟随的侍卫们大部分在途中被杀死,只有二阶堂高四郎、三浦三佐吉郎两个近臣,他们虽然没死,但已数处负伤,满身是血。定正不觉嗟叹道:“方才我一时忍不住怒火,好事生非,不听河鲤权佐守如之忠谏,落得如此光景,实后悔莫及。快回五十子城,以免敌人追来。”又跑了二里来路,一看五十子城那边,黑烟升空,主仆们又是一惊,吓得停住了马。

再说现八和大角,为斩杀敌人之大将,带领猛卒十余人,抄捷路来到这里,一眼看出是定正主仆三人在这里站着,便团团围住要杀死他们。定正已处于难以脱逃的绝境,二阶堂高四郎和三浦三佐吉郎,一同站在定正的马前挡着敌人,但都被现八和大角杀死。这时定正杀死几个冲上来的敌兵,跑到路旁的山冈上正准备剖腹之际,忽然从山冈后杀出一队人马,大约三十来人。更使他感到吃惊的是,由四个士兵抬着一顶轿子,前边拿着个小旗,上面写着河鲤权佐守如六个大字。定正回头看见说:“原来不是敌人,我有命了。”于是心下不胜喜悦,骑马奔下山冈说:“定正一骑在此,守如救我!”他呼喊着跑到队伍中去。再说现八和大角杀死三浦和二阶堂后,又来追赶定正,见敌人来了援军,其中有十四五个人赶忙护着主君,跟着定正往柴浦那边逃走,只剩下那顶轿子,在小河前落轿,队伍整齐地等在那里。现八和大角并非害怕敌人援军的到来,而是因为援军的头领是早就闻名的守如,并且坐着轿子,心想其中必然有诈,便拦阻士兵且莫进攻,而对方也并不动手,所以二人一时犹豫不决。再说道节一个没漏地杀死了定正的四个侍卫,又射落了定正的头盔让士兵们拿着,还一直往前追杀,当他追到品革原时,恰巧遇到了落鲇余之七有种。有种猜到敌人已经败北,便从船上下来,想截住定正的去路,杀死他的随从,正在追赶定正,不期与道节相遇。还有犬阪毛野胤智方才与庄助和小文吾退到西边的小树林中,一问才知得到帮助的原因,是因道节昨日在汤岛社前窃听到毛野与守如的密谈;同时道节也想趁此机会为其君父报仇杀死定正,而作了这般安排;另外犬村大角礼仪也是有共同因果的犬士之一。毛野听到这些情况,感叹不已。这时在铃茂林的东边,遥远听到呐喊声,心想:“果如犬山之所料,从五十子城内派出援军,想同我们决一死战。我们赶快去合力杀敌。”待三人一同去到那里,己方已取得胜利,道节、现八、大角等去追赶逃敌,已不在那里。而且从五十子城来的敌军大将,并非管领的家臣,而是定正亲自带兵。有关战斗的情景,是从当地渔人那里得知,众人听了都十分高兴。他们朝着追击的方向赶来,己方的士兵也都聚集在那里。

再说道节和有种听到现八和大角说,定正得到援军,刚走不远,另外那里还有敌人,感到非常遗憾。道节愤怒地高声喊道:“那点敌人算得了什么?赶快将他们打垮,不要让定正跑了,快追!”骂着蹬马向前。现八和大角一同拦阻道:“犬山兄莫要性急。杀死还是被漏掉,都是天命。等待在那里的敌首是久闻其名的河鲤守如,从小旗的文字上就可知道。且临阵坐轿,其谋难测。进攻也要看时机才是。”他们这样地一同劝阻。道节报仇心切,哪里肯听,摇头说道:“话虽是这般讲,但即使是守如又有何惧?那顶轿子里所抬的好似昔日蜀汉的赵云(注:应是诸葛亮之误),对己方兵少毫不慌张,竟将城门大开,因而吓退魏国大军。此乃缓兵之计,机不可失,还不躲开,不要拦我!”他虽怒气冲冲,可是不但现八、大角劝阻,连庄助和小文吾也一同阻拦道节。正在百般劝说之际,毛野也凑到道节的马前道:“犬山兄!小弟是犬阪毛野胤智。昨日在汤岛社前虽偶然相遇,但因旁边有人,即使猜到是您也未能互通名姓便离开了。当时偷听到我同河鲤大人密谈的大概就是您吧?因有列位犬士的帮助,我得以杀死先父的仇人,这种喜悦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实不知如何感谢列位犬士才是。不仅我是如此,您也为了狙击君父的仇人定正,而施展神机妙算,把敌人杀得落花流水。事情来得十分突然,使小弟十分钦佩。但是你我都仔细想想,我之得以报仇自不待言,连您之所以能得到如此好的歼敌机会,不都是由于河鲤大人想清君侧铲除奸佞笼山缘连等的计谋之所致么?所以他的这片孤忠对我们来说不能不算是德。小弟虽不知您的军事部署,但是倘若与您同去追杀定正,则是欺骗了河鲤大人,而竟成了不忠之人。幸好小弟在您的战斗之后,现在才得以会面。因此不管怎样,小弟在今天的战斗中,也碍难前去追赶定正,更何况是河鲤大人。这并非对您的疏远和不敬。倘若能体察愚意,则定正现已逃跑,追之莫及。但也不便杀害河鲤大人,宜退避三舍全其孤忠,才是武士之气概。然而对方若向我们进攻就讲不了这些啦,那时即使与之决一雌雄,谁能怯懦?若按此议行事将不致后悔,切莫操之过急。”他这样地据理相劝,逞一时之勇的道节也迫于道理无话可说。庄助和小文吾感到毛野说得有理,尤其是现八和大角听到毛野的这番议论,感叹不已,不觉报名搭话说道:“犬阪兄!我是犬饲现八信道,他是犬村大角礼仪。适才按照犬山和犬冢的密议,为助您抵御敌人的增援,我们带领三十几个兵丁,埋伏在树丛中,姑且窥伺胜负,及至看到犬田和犬川二位勇士已将那些援兵击溃,便放了心,所以我们就没有动手。这时管领定正亲自领兵出城,来到铃茂林附近。于是便又帮助犬山兄击败敌兵,为追赶逃敌,是抄捷径刚刚到这里来的。”毛野听了恭恭敬敬地对现八和大角说:“您二位就是犬饲兄和犬村兄啊!我此次能够大仇得报,都是列位仁兄之所赐。闻听后实不胜感谢。这大概是宿缘之所致吧?实非一般人所能预料的。这等幸运确实难得。”他这样高兴地表示。有种也向前与毛野通名,辞简意赅地说了他不料得到各位犬士的关照。敌人就在眼前而他们毫没把敌人放在眼里,听到这六位犬士们的谈话,身旁的士兵们既赞叹又高兴,互相偷偷地说:“真是非同一般的英雄虎胆。”大家感到很有倚仗。这时敌我之间距离不远。中间隔条小河,河上仅架一座板桥。敌兵为数很少。但他们并未把桥板拆掉,只是互相看着。六位犬士的谈话和议论,那边也可能听到了,忽然从敌兵的队伍中,走出个年轻的武士,身穿用小樱花革缀的铠甲,腋下挟着一口长刀,来到河边高声喊道:“那边的队伍听着!犬阪毛野胤智在么?犬山如果也在的话,某则有话要对他们讲,请都到这边来!不肖是河鲤权佐守如之独子、河鲤佐太郎孝嗣。望他们快快前来!”他这样三番两次地呼唤。毛野听到敌人呼唤毫不犹豫,道节翻身下马,带了一个兵丁,与毛野一同站在河岸的这边,报名姓后与佐太郎孝嗣相见。

当下孝嗣毫无羞怯的神色,对毛野和道节说:“某不顾年纪尚在弱冠,今代替父亲与二位豪杰搭话。这并非为了争荣邀功,而是家父权佐今晨突然感到胸痛,行走不便,说话也不能自如,所以由人扶上轿子抬到这里来。事到如今也无须隐瞒,家父非常讲忠信,日前奉主君的夫人蟹目之命,苦思如何才能为本家铲除惑君卖国的大毒蛇缘连等奸佞之人,不料昨日在汤岛社前发现了犬阪义侠,以为是胜过剧孟和荆轲的豪杰,便悄悄向犬阪透露了自己的心事。说若杀死缘连,今天则是个极好的机会。哪里想到缘连竟是犬阪的杀父仇人,所以犬阪义士便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一重任。这件事某是从家父的秘密谈话中得知的,现在也无须细说。家父的谋划果然成功,借犬阪之手为主君除掉了奸佞,实可喜可庆,然而我主还未从宠信缘连的迷惑中醒悟过来,听到缘连被杀之事,怒不可遏,要亲自去擒拿犬阪,突然率三百多名士卒准备去追击。家父暗自担忧,向主君委婉地陈述利害,一再苦谏,因此君侯更加震怒,用马镫踢了家父,使他受了重伤,现卧在轿子内。我家主君出马后,败兵跑回来禀报被击败的情况,城内的士兵大哗,嚷着去救援,在毫无准备的一片混乱中,中了犬山的盟兄弟,犬冢信乃戍孝之计,五十子城遭受火攻,在狂风中使城池化为灰烬。这虽是一小股敌人,但我方因在大火中溃逃,伤亡很大,活着的都从后门逃跑不知去向。那时我父因胸部受伤,正躺卧在床,忽然起身将某叫至身边,告诉我他同犬阪是怎样密议的。家父说:‘我本以为胤智是侠义的豪杰,哪里知道他也是想仇杀我主,原来与丰岛、炼马的残党犬山忠与是同伙,我的机密一定是他告知忠与等而共同合谋的。这样主公将十分危险,连城池都已经陷落。因此我忠心反而落得个最大的不忠。纵然除掉了缘连等,主君如被敌人杀死,则恰如谚语所说,舍本求末,锯角杀牛。但是汝不要先急于杀身,即使一个人也要驰赴疆场,救我君之危。倘若没来得及解救,也要施展出你的本领,与胤智厮杀死在疆场上。如此庶几可稍事弥补为父之过。其他事情汝便如此这般进行。’某虽领会了家父的教导和嘱咐,然而不能把父亲丢在那里被火烧死,于是便赶快将他老人家扶上轿子,与三十多名忠义的士卒商议好,把轿子抬到这里来,救主公脱离险境。我们父子二人只带了少数兵丁,只是为了阻挡敌人,以便使主君能够得以安然逃脱,所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们并没有进攻。犬阪是后到的,未曾与谋,并不知道犬山的部署,你们初次见面的谈话我在这里也听到了,虽已稍解心头之恨,但还有许多可疑之处。犬山究竟是怎样得知家父和犬阪的密谈而进行部署的?如不知晓,是不会以寡敌众的。虽然事已至此,问也没用,但为了解除家父之疑,这一点且请示教。”听他这样一说,毛野很受感动,但未等他答话,道节便抢先点头说道:“你想的颇有道理,我昨日在汤岛社前徘徊,是偶然听到他们密谈的。那时我同犬阪尚未会过面,但因是有宿缘的异姓兄弟,有可以辨认的证据,所以将其复仇之事告诉了其他盟兄弟们,便让曾与毛野相识的犬田和犬川二人前去,悄悄抵御缘连的援兵。我想通过这个信息,让五十子城听到犬阪之事。定正必将派兵去增援,那时何不乘城内之虚,攻陷城池,杀死仇人,以将其首级献给亡君、亡父之灵!如此在胸中盘算已定,便同犬冢、犬饲、犬村等带了一部分过去手下的老兵,把队伍布置在适当地点,以便窥伺城内的虚实。但比预想的还走运,定正亲自率领士兵前来擒拿犬阪等,已经出了城。因此立即重新部署,让犬冢信乃去攻城;我同犬饲、犬村分作东西两路,出其不意突然夹击定正,果然大获全胜。我虽射中定正,但只射坏头盔,仇人丢掉头盔逃跑了。犬阪哪里知道我的部署?他只是杀了他的仇人,并未与河鲤大人爽约。我只是为了雪恨,尽忠孝而已,彼此之所求各异。只恨我的马疲劳了,竟让定正漏网。然而倘若立即追赶,也一定会将他杀死。可是敌人增援的头领,小旗上写着是扇谷的大忠臣、河鲤权佐守如,众兄弟和犬阪等对此有争议而误了些时间。所以今日本来可以报仇,而未能实现。定正已经跑了,无须杀害你们父子。赶快去寻找你们的主公吧!”孝嗣听了说:“义士的明辨虽已使其释疑,但是既然您深明大义,前因丰岛、炼马人的野心而被讨伐消灭,此事并非只是我主一人所为,而山内管领〔上杉显定〕也同意,是共同出兵讨伐的,而您却执拗地怀恨我君,只与他为仇,这是何道理?”道节听他如此责问,冷笑道:“你说得虽是,但是当时丰岛、炼马之灭亡是由于定正的策划,以巨田持资为大将。山内显定虽然也以千叶、宇津宫为将,出兵支援策应,但主客之势有所不同。因此丰岛和炼马以扇谷为主敌;以山内为帮凶。昔日唐山之赵无恤与魏、韩合谋讨灭了智伯。然而豫让为给智伯报仇,独以赵氏为仇,而不恨魏、韩,则因赵氏是主敌,魏、韩是次敌。我以定正为仇,而不怨山内,也与此事相似,你们哪里知晓?”毛野听了赶忙劝阻并对孝嗣道:“某未作犬山的内应您既已明白,其他好似没必要再说了。然而若不受守如大人之托,我焉能如此轻易杀死毫不认识的仇人?虽深感其德,但从今不得不站在犬山的一边。如不见令尊告知此意,恐后会无期而留有遗恨。他现在卧病虽多有不便,但望乞允诺。”他这样恳切说过后,孝嗣立即表示同意,急忙回头看看说:“把轿子往这边抬抬!”士兵们听到呼唤,立刻把轿子抬到河边放下。登时佐太郎孝嗣对犬阪毛野说:“对您的请求难以推辞,所以让家父到这边来了。实在是卧病不起,请恕某之不敬。”说着轻轻把轿子的门拉开。毛野和道节一看,可怜的守如已经剖腹,尸体的衣裳染满了鲜血。对这种意想不到的情景,毛野和道节都大吃一惊,想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但一时却未能说出口。河鲤孝嗣挥泪说:“犬阪君!我父的自杀是悔恨所策划之事发生龉龃。家父如今已自杀,蟹目夫人也因曾授命家父诛杀奸佞,而托付一个行踪不定的拔刀艺人作杀手,反而让敌人钻了空子,不仅使主君陷于危难之中,而且城池也被攻陷,实无颜再见我君。宁愿先死以表明自己的赤心而伏刃自尽。家父和夫人都死了,某本想也一同自尽,可是父亲的遗命难违,所以便将蟹目夫人的尸体先装进一顶轿子让几个忠诚的士卒护卫着,借着浓烟弥漫,好歹从后门逃出来了。不能将父亲的尸体扔在火中,所以又装进一顶轿子抬到这里来。即使是尸体,我们父子如能一同曝尸在主君的马前,也是家父求之不得的。事情与原来想的有所不同,得知犬阪君并无二心没有爽约,初恨已消;幸喜我君也已被救出危难,但这并非我孝嗣之功,而是家父死后忠魂竟挫败了敌人的锐气,虽不及传说中的唐山谚语,死孔明吓跑了活仲达,但对其子不能说不是个安慰。想说的都说完了,想听的也都听到了。虽遇劲敌,但能同这样深明大义的诸位交锋乃某之所愿,如能死在战场上,则既履行了家父的遗训;同时也无愧于圣贤之教导,君受辱时臣当死。是你们过来,还是我过去?咱们快快决一死战。”他言词壮烈,急于求死,这种既忠又孝的日本武士道精神,充分说明了他们是既有其父才有其子。这样勇敢可爱的好后生,怎忍得动手将他杀死?毛野和道节虽并非胆怯,但对这种不希望发生的战斗却不知如何摆脱才好,因而感叹不已。这一段虽未叙完,但因页数所限,所以只好留待下卷分解。第九辑卷之二第九十四回高板桥道节放战马 五十子城信乃留姓名

当下毛野愀然对孝嗣说:“令人钦佩的河鲤君,为报恩而舍命,为复仇而枕戈,此乃战国之习俗,武士虽然愿意死后留名,但也要看时宜。你自恃血气之勇以后退为可耻,但即使你想战死,犬山也不能那么没大丈夫气概而与你交锋。啊!可怜的守如翁,您的忠勇和智谋,都是盖世罕见的,为主君除奸的谋略虽好,但由于时机之变,被仇人得知而有了魔障。您忠君窒乱,为防患于未然,而善于除奸,此乃忠臣之义举。然而施展计谋非一成不变的,要善于随机应变才是。所以谋略虽奏效,却危及主君,而酿成了自己的杀身之祸。蟹目是位贤惠的夫人,也都未能得到善终,岂不是隐匿的心机在作祟么?盖天道所谓善得福,淫必得祸。淫就是过于隐匿其苦衷而密谋。在难以解除君祸之际,不得已而为之,在进行时如不能随机应变,就难以抵御众魔之祟。更何况是那样狡诈的对手,他既有处世之才,又善于施展计谋,一切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对付这样的佞人虽一旦得利,但由于时机的变化,最终也无不有所失算的。如不信守杨震的四知之诫,必然后悔莫及。道理虽是如此,但如蟹目夫人和令尊这样的人,只因时机之变而失算,他们毫无私欲,其苦节孤忠的所为,定将流芳于后世。因此可以说是死者有福,苟活而多耻,祸之所至皆是定正自己招致的。他好利无厌,只信任迎合其私欲的佞人,而不纳贤妻与忠臣之谏。虽有武、毛、信、越四国,却被只有百余人之敌攻陷城池,士卒逃散,贤妻和忠臣伏刃自杀。今后他若不能悔悟自己的劣行薄德,重用持资父子,则徒有管领之虚名,而家业必然衰败。你应善悟此理,不该在此战死,要爱护自己的宝贵生命侍奉主君,谏君悔悟前非,岂非忠孝两全之道?此乃良言相告。只因某与守如翁有一面之交,为其子不得不陈述此理,望你三思。”犬阪这样诚恳地据理相劝,孝嗣一时无言以对,沉吟片刻,才抬起头来点头道:“犬阪君!你之所言使我顿开茅塞。无论和汉古今,受敌人之骗而丧生者虽不罕见,但因受仇人之劝而不死者甚鲜。你之所言虽是前所未有的好意,但我还有难以从命之处。这里留下的这些士兵都是我的亲信,无不为我父的忠义之死而惋惜万分,所以对你我的谈话虽无须顾虑,但是你方才所提到的杨震的四知却不能忘记,我与敌人对阵彼此一箭未发,反而长谈闲语,这样就回去,如知之者禀报主君,便会立即受到怀疑,是要治罪的。倘若以无辜之罪死于狱卒之手,那还不如在此战死;否则,将悔恨莫及。”他依然拒绝。毛野还想说服他,可是道节已有些不耐烦,高声言道:“你的顾虑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定正若仍执迷不悟,那么你即使在此阵亡,又岂能称得上是义烈?我在今日战中杀死了不少敌人,唯独未能杀死定正,让他漏网了,所以就是杀死几千人也难解吾心头之恨。虽然跑了定正但我却得了他的头盔,胜似豫让仅刺到仇人的衣服。你如果想死就自己去死,我的刀只是杀仇人和世上的坏人,纵然你是仇家的家臣,我也没带着杀死孝烈忠义的后生之刀。你如能体察此意,就接受犬阪的劝告,现在我有东西给你。”他一摆手,士兵们会意,急忙牵过一匹马停在道节的身旁,然后他又对孝嗣道:“河鲤君,这是仁田山晋五的坐骑,适才他被射落马,马被士兵们捉到,对我军的行动有一定帮助。如今敌军溃逃,它已没有用处,你把它骑上去追赶主君,就说是夺回了被敌人捉到的马,也可以说是件小功。”说罢,他回头看看,让士兵轻轻举起头盔,说道:“这是换了你主之头的头盔。因爱你之忠孝,虽想把它给你,但目前还不能给。请你明天到高畷去取,它对你是有用处的,可以获取遮掩主君耻辱之功。不是胜似死在这里么?”说着将那匹马牵到板桥边,往马屁股上使劲一拍,那马忽然吃惊,向桥那边跑去。孝嗣将马捉住,对道节和毛野说:“对您的教诲不胜感谢,对仁义之敌心剑已软,难以交锋,那么就告辞了。”他说罢让士兵拿着长刀,左手拿着角弓翻身上马,士兵们会意,关好轿门把轿子慢慢抬起来,先走了。孝嗣回头看看,数次拍马转了个圆圈儿,急忙弯弓搭箭,说道:“犬山道节忠与!主君和夫人之仇、父亲之恨,还有我君的会稽之耻,待他日之战再雪,且受某孝嗣的发誓之箭!”嗖地一箭射去正中道节背后一棵狗椿树的树节上,毛野和道节不觉一同回头看看说:“射得好!射得妙!这树是象征忠与等之姓的狗椿,节即道节,如此机智的回答,实胜过歌人的风流举动,我们领教了,快去吧!”孝嗣听了在鞍上作揖告别说:“再会!”便策马向前去追赶已经走了二百多米抬着父亲尸体的轿子。庄助、小文吾、现八和大角以及这边的士兵,远望着扬鞭而去的武士雄姿,齐声赞叹说:“多么可敬重的高尚的敌手啊!”

却说毛野和道节回到原处,大家互道辛苦后,都称赞他们方才的谈话,其中庄助和小文吾对毛野和道节说:“自从在荒芽山遇难我们四处逃散以来,游历了各国,没遇到一个知音者,反而多是坏人。唯有越后长尾的家臣稻户津卫由充,此人甚是难得。还有长尾景春之母菔太夫人,由于传闻之误虽深恨我等,但并非奸诈邪恶的女人,威服北越数郡,是其子的捍卫者,庶可称之为女丈夫。除此主仆之外,无可称道者。而今在此又遇到了蟹目夫人和守如父子这些善良人,他们胜过那箙太夫人和由充。虽是仇人的眷属,可他们一旦知道过错,主仆便伏刃自杀,甚是可惜!”现八和大角听了一同点头道:“你们说得是。扇谷定正虽有内管领巨田持资作军师,却辞退而不用;另在后宫有蟹目夫人那样的贤夫人和忠诚的老臣河鲤守如,可是他闭目塞听,拒谏饰非,只信任缘连那样的佞人,因此武威逐年衰退,以致如此一败涂地,实应以为戒。日前甲斐国主武田信昌及其家臣甘利尧元想挽留犬冢和犬山,听说他们虽有爱贤之心,但还不足道。只有这个孝嗣使人难以忘怀,倘若与我们有共同因果和前订的天缘,当列入犬士之列,不然则甚感遗憾。”道节听了急忙说:“尚有要紧之事,且莫说这些闲话。”他这样加以制止后,态度严肃地对有种说:“落鲇君,昨晚我们已商定军令,要你守在船上,谁允许你上陆追击溃退之敌?我带领一百多兵丁,杀仇攻城,虽得到你的很大帮助,但是你随便违背军令,你可知罪么?”他怒气冲冲地严厉斥责。有种吃惊地急忙跪下说:“您说得有理,但在下并非忽视您的军令,放松把守,而是看到我方取胜,敌军败走,心想不能让定正漏掉,所以便同炊夫和艄公去品革原截击敌人。但因人单势孤,可惜只杀死两三个随从。这都是因为在下一心想为亡君报仇,不想让仇人跑掉,所以才忘记了军令,请饶恕!”他这样地低头认罪,庄助、小文吾、现八、大角都一同向道节说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是怕仇人跑掉才违犯了军令的。其罪虽不轻,但他昨晚很快带来一百多兵丁,帮助今天的战斗,其功也很大,就允许他将功折罪吧!”道节听了略微点头说:“某并非擅弄兵权欲显示自己的威风,而是如若忽视军令,士卒便因而松懈。倘若敌人想雪败北之耻,突然派重兵前来进攻,我们便会因士气不振,而束手就擒。现在整饬军令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然而众兄弟之所请也有道理,难以拒绝。只好听从众议。”说罢对有种说:“你之罪过虽然不轻,姑且听从众犬士之见,我今不治你的罪。速回船去等待众人,我同众犬士去五十子城,迎接犬冢凯旋归来。再不得有误!”有种听了非常高兴,领命退下。当下毛野忙对道节等说:“犬冢兄用奇计已攻陷五十子城,那里虽已没有敌人,但考虑到那河鲤之事,我不便与各位同去那里。愿同余之七君同在船上等待你们凯旋。然而各位要速去速归,以躲到海上为妙。我想扇谷管领〔指定正〕一定去投奔忍冈城,距这里不过十几里路。如立即从那里领兵前来,则非同方才之战。以我之疲惫军力抵挡新来的大军,是非常危险的。即使不然,在西北方有大冢城;北有赤冢、石滨的支援;还有鸳鸯、河肥等城,远见五十子城之兵火,近者只需二三个时辰;远者亦必星夜派兵去救援。此点切莫忽略才是。”他这样嘱咐着,道节听了频频点头道:“你说得甚是,一定告知犬冢,一同立即凯旋。你为了恪守信义愿意留在船上,这也是人所不及的。就请自便。”他这样回答,深深佩服毛野的智慧。庄助、小文吾、现八、大角也一同称赞毛野说:“亲疏恩仇虽然对待各异,然而一旦与人相约,便决不失信,而且知彼知己,懂得兵法,大有军师之才。因此他在仁义八行的八颗宝珠之中,得了一颗智字号的宝珠。”大家如此赞叹不已。

再说落鲇有种告别五位犬士,同毛野带领他的五六个兵丁赶紧去高畷海滨。他心里暗想:“原想在今天的战斗中,犬山之所以能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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