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拉特在行动1:催眠之眼(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1 19:5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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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吉莲·克洛斯

出版社:青岛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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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拉特在行动1:催眠之眼

斯普拉特在行动1:催眠之眼试读:

关于《斯普拉特在行动》

刘绪源

我曾看到不少小学生手捧国内原创的某“超级畅销书”,读得津津有味。我有点郁闷。因为我很知道这些书吸引读者的妙招:充满惊险和悬疑,文字中透着诡异,主角和小读者年龄相当,也正为单调而紧张的功课所苦……但无可否认的是,故事很无聊,它们完全是为投合少年的阅读心理而写,一切是为了吸引眼球,从而获取商业利益。我把这些书称为“商业童书”。

当然,哪怕是真正的大科学家、大艺术家,也不可能一生不接触“通俗文学”,在他们的少年时代,很可能有几年也非常喜好侦探小说或武侠小说——这种喜好和一定的年龄阶段是有关的。所以我并不反对中小学生读通俗文学,只是通俗文学本身也有高下之分。以我自己有限的阅读来看,在侦探小说中,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在武侠小说中,金庸和梁羽生的作品,品位的确要高一些。

现在,在部分家长中有一种误解,觉得孩子读书就好,至于读什么书他们是不管的。其实儿童读课外书的时间非常少(因而极珍贵),不同年龄段又有不同需求(这就是理论家常说的“儿童本位论”),所以在学龄前,该多读“有意味的没有意思”的书,让他们纵情想象,让头脑得到快乐的释放;而到了小学阶段,书可以渐渐地“深”起来,书中的“意思”也可以丰富起来,不能被无聊的书占据了全部可用的时间。

同样,在知识界和评论界也有一种误解,觉得推荐中国原创的书就是好,如积极推荐外国作家的书,那就多少有点问题。前不久,我还看到一篇文章,对国家图书馆的“年度少儿图书类推荐书单”里有多种“洋童书”表示愤慨,说国外从来不会有这种事。我不知道这样说的依据何在,国外的图书馆难道只准推荐本国作家写的书?按此原则,是否一切翻译类作品(翻译类其实也是“中国书”的一个大类)国内图书馆都该不闻不问才对?以此类推,上海图书馆是否只能推荐上海作者写的书(上海译者译的也不行)?浦东图书馆是否连浦西的书也该充耳不闻?我从这样的观念里闻到了“晚清”的气息,而且还不是晚清的康有为、梁启超那样的改革之士,却是更为保守的“辫子党”的思路。我们不妨想想鲁迅为什么要提倡“拿来主义”,要把国外的东西大胆“拿来”,甚至还多次强调“翻译比创作更重要”。我们也该想想改革开放的“开放”指的是什么,现在应更加对外开放,还是应走回头路?其实我很理解那种希望保护本国作者利益的心理,但这实在太小气,也太缺乏远见,按此思路非但不利于本国文学的发展,还将小读者们的利益做了牺牲。原因很简单:童书不仅有原创和翻译之分,更有高下优劣之分。如果翻译的书确实更好,而我们就是不准推荐,却只准孩子看那些无聊的书,原因只因为它们是中国作者写的,这难道是为了儿童?显然不是。这不是文学思维,更不是儿童文学的思维。

也许我说了太多题外的话,现在赶紧来说《斯普拉特在行动》丛书。这是一套非常精彩的系列书,虽然它也属于“通俗文学”,即“类型文学”。为什么说“通俗文学本身也有高下之分”呢?就因为世界上无数作家在通俗文学创作上已经有过大量实践,走出了一条有趣而曲折的路,自然形成了境界的高下之分。我且用最简易的笔墨勾勒一下那发展变异的线路——

通俗文学大潮往往是在市场高度发展时,由出版商推动的。许多作家本来只写“纯文学”,纯文学追求的是“好”,而通俗文学追求的是“好看”——它有大众性和商业性的要求,所以要有抓人的故事,以故事性取胜。于是,作家们海阔天空,放手编起故事来。但在无拘无束编了一阵故事后,大家忽然发现,故事的套路相当有限,能吸引眼球的题材只有那么点,大家纷纷落进了相近的故事中,仿佛游乐场中的“碰碰车”,很快就你碰我,我碰你了。相反,不是那么容易创作的纯文学,因为要真诚反映各自的灵魂,又自觉地追求独特性,反倒不容易雷同。这就涉及通俗文学存在的“复制性”的问题了。为避免复制带来的审美疲劳,大家形成了一种共识(很像一种交通规则)——相类似的作品,相互靠拢,自觉比较,取长补短,推陈出新。靠拢了不更看得出雷同吗?正好相反,干脆放在一起,反倒不怕了。你想,推理、破案的小说放到一起,作家们坐下来研讨比较,评论家们作一个综合评述,高下新旧,不是马上看出来了?于是,去掉一批最低分,淘汰出局;过得去的见贤思齐,更上层楼;那些写得最好的被尊为“大师”,从此信心十足,新作迭出,行情看涨;那些准大师们也有了奋斗目标,急起直追……一种兴旺景象,不就形成了?——这就是通俗文学要走类型化之路的道理。但世事进一步显示了它的诡异。既然形成了类型,类型中的作品要相互比较,就又有了突破的需求。向哪里突破?文学终究是文学,通俗文学也还是文学,所以,真要比高下,到头来,还得到文学性和思想内涵上去找出路,还得到纯文学中去汲取营养。走了一个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但其实这不是回到纯文学,而是通俗文学自身的螺旋形上升。《斯普拉特在行动》丛书正是这样一套螺旋形上升之后的高品位作品(相比之下,我们的一些“商业童书”还只在起步的阶段)。作为通俗文学,它的故事非常抓人。恶势力(一开始以校长的身份出现)有他的绝招,既能给人催眠,又有他的疯狂的追求,即让全校的人受他控制,进而让全国上下都受他控制,他为此不择手段。一群孩子自发组成了反抗恶势力的“斯普拉特小组”,但他们哪里是强大的恶势力的对手,于是惊险丛生,九死一生,最后还是战胜了邪恶的势力。除第一本外,恶势力已不再是校长的面目,他以不同身份出现,不断变换手法,让孩子们出其不意陷入他的阴谋。所以,它属于侦探与冒险的类型,每集都是全新的故事,人物和对手则依旧。那一次次剧烈争斗所围绕的,不是电视直播的智力竞赛,就是电脑游戏或高科技人工智能等,总之都与学生所关注的新技术有关,这又使故事充满了时代气息。值得注意的是作品的思想内涵,本来这在通俗文学中并不重要,但在这套书中却十分突出:恶势力不允许学生有任何童心的表现,只强调秩序和效率,要大家绝对服从,不许独立思考,甚至要彻底消除情感和个性,使人异化成机器。他打着“为国家”的旗号谋求不可告人的目的,上个世纪希特勒的“国家主义”正是这样的东西,这已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因而,作品中孩子们在反抗时所体现出的正义感,正是全人类以血的代价换来的精神遗产,这体现了作品的思想深度。同样,在文学描写上,作者也大量动用“纯文学”的手段,在吸引你的同时悄悄感染你,在渲染紧张气氛时不忘给以淡淡的幽默。小主角迪娜是个孤儿,她初出场时,小心翼翼,说话有如机器人,校长对她进行测验时,她也故意错几道题,这些细节都给人留下悬念,到她终于出手为哈维解卷子中的超级难题,我们才明白她的能力有多强——她是为自我保护才时时掩盖自己的聪明。在第一本结尾处,当大人问孩子们迪娜是否要留在家中,劳埃德说:“我觉得她真是棒极了,除了——”他朝她笑了一下,“——除了稍微有点笨。”

迪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她一直没说话,直到威尔伯福斯小姐轻轻地问她:“那么,迪娜,你觉得呢?”

迪娜的声音有点哽咽,好像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她说:“请把我留下吧。”

读这样的文字,心会变得很软,孩子之间的反话和微妙的反应,都给人以会心的美,仿佛自己也进入了这样的生活。这是一种纯文学的审美效果,这样的通俗文学虽仍以故事好看为第一要义,但品位已和纯文学相当接近了。

这样的书,我以为可以成为“浅阅读”和“深阅读”之间的很好的桥梁。(作者为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文汇报》副刊“笔会”原主编)主要人物表

孤儿迪娜进入了陌生的亨特家,进入了奇怪的新学校。学校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完全一致,除了亨特兄弟在内的五个孩子。而最奇特的便是,校长那双深绿色的眼睛……

劳埃德

亨特家的长子,高个儿,很在乎斯普拉特小组领袖的身份,爱指挥别人,关键时刻也颇有领导风范,善于拿主意

哈维

劳埃德的弟弟,矮胖墩,性格温和,斯普拉特小组成员

迪娜

亨特家收养的女孩,拥有过人的机智与聪慧,在数学与电脑方面特棒,冷静,不爱张扬

伊安

高个儿男孩,斯普拉特小组成员

英格丽德

矮胖女孩,小个子,有个性的姑娘,斯普拉特小组成员

曼迪

红发女孩,有时比较害羞,斯普拉特小组成员

校长

瘦高个,白发下是苍白的脸与嘴唇,深色眼镜后有双绿色的眼睛,会催眠

罗丝、杰夫、萨拉、西蒙等六人

担任年级长的学生,校长的帮手

亨特先生与亨特太太

劳埃德和哈维的父母

维纳布尔斯先生

迪娜的班主任

威尔伯福斯小姐

儿童之家的老师

艾迪·海尔

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

露茜

劳埃德的同学,被校长催眠的学生之一

·1·陌生女孩来家里住

“这是我们最后的自由时光了。”劳埃德闷闷不乐地说道。他用带点怨气的目光环视着游戏室破败的墙壁,看着从墙纸上剥落下来的摩托车海报,看着哈维那些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顶部的飞机模型。“等她一到,准会贴上花花草草和芭蕾舞演员之类的图片,我敢打赌。”

他沮丧地四下里踱着步,时不时地朝家具踢上一脚。“妈妈叫我们要照顾好她,妈妈指望我们怎么做?拉着她的手跟她讲睡前故事?”

哈维蜷在椅子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读他的《航模爱好者》杂志。“嘿!”劳埃德气呼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不吭气啊?”

哈维抬起头来,微微咧嘴一笑:“你的脸怎么涨红了?”

这话让劳埃德更来气了:“脸涨红了?我还嫌红得不够呢,涨成猪肝的颜色才好呢!你怎么一点没意识到这事儿有多可怕呢?要有个女孩子住到这里来啦!”“可这事儿你都知道好多年了,”哈维不温不火地说道,“妈妈不是一直想要再收养一个孩子吗?”“我以为她说的是小毛头呢,”劳埃德急急地说道,“小毛头我可无所谓,最多也就是晚上吵点罢了。可现在要来的是个女孩!多可怕呀,而且竟然还和我一样大!从此以后她要整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了,我们还得带着她去上学!”“那又如何呢?”哈维耸了耸肩,“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她或许会站在我们这边,班上又多了一个正常人。”

劳埃德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可能吗?我问你。整个学校里我们这伙儿总共才五个人。不可能,她肯定会跟他们成为一伙儿的。我们这伙儿里其他几个呢?他们会怎么说?”“只能等着瞧喽,还能怎么办?”哈维又拿起了他的杂志。劳埃德气得跳到他跟前,一下就把杂志从他的手中打掉,“哈维·亨特,你这个大白痴!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家里要整天有个小乖乖跑来跑去了,她会说学校有多棒,校长有多了不起。我实在受不了这个,这就像家里来了个间谍一样。”

哈维的脸上短短地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多云转晴了。“也许没那么糟。她要是看着我们,我们也可以看着她呀。”他的脸上挂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有些事情是很难预料的,说不定这样一来我们反倒能发现点什么,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劳埃德停止了踱步,冷冷地望着他。“我跟你说过一百遍了,”他咬牙切齿地说,“这简直是在发疯,我们会惹麻烦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我可不想让谁给搅和了。”“可你有没有瞎琢磨过呢?”哈维用略带向往的口气说道,“我就瞎想过,下午没事的时候。我坐在那里望着对面的礼堂,脑子里就在瞎琢磨,想其余的人都在干吗,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住嘴!”劳埃德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着,“自从你到学校来了之后,我好不容易才没让你卷到真正的麻烦里去。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整整四年,我一直在留心观察,小心翼翼。我可不想让你现在把一切都给毁了。你给我好好管住你自己——”“好好好,”哈维被摇得脸都涨红了,他伸出一只手把劳埃德推开,“把你的头发好好拾掇拾掇吧,你不想等她到的时候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怒发冲冠的魔鬼吧。”他冷静地拿起杂志重新开始读了起来。劳埃德满是厌恶地望着他。“我倒巴不得自己看上去像个魔鬼呢,这样说不定还能把她吓跑呢。”说完,他重又怒气冲冲、没完没了地在房间里转开了圈。

汽车在红绿灯前突然停下。“他们是又好又正常的一家人,”威尔伯福斯小姐用充满鼓励的语气说道,“我敢肯定,你会喜欢跟他们一起生活的,迪娜。那两个男孩,劳埃德和哈维,都很懂事,没什么怪癖。你没能在这之前和他们认识实在是有点遗憾,不过我肯定你们会合得来的。”“好的,威尔伯福斯小姐。”迪娜木然地回答道。“当然喽,转校对你来说的确挺不容易的,我希望你不会觉得功课太难。不过你得全力以赴啊。”“好的,威尔伯福斯小姐。”

威尔伯福斯小姐叹了口气,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对她说道:“你看上去不是很放松的样子,亲爱的。你,呃,是不是稍微有一点点害怕呀,啊?”“我不害怕,威尔伯福斯小姐。”

威尔伯福斯小姐又叹了口气。“嗯。好,我们到了,”她把车靠路边停好,“进去见见他们吧。”“好的,威尔伯福斯小姐。”迪娜从车子里面钻了出来,僵僵地站在人行道上。威尔伯福斯小姐从后备箱里把她的箱子拎了出来。然后两人顺着小径来到了亨特家门前,威尔伯福斯小姐按响了门铃。“刚开始要是感觉有点陌生不用怕,”她低声对迪娜说道,“他们会尽力让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家的。”

门开了。“迪娜,亲爱的,真高兴又见到你了。”亨特太太招呼道。她伸出双臂,给了迪娜一个友好的拥抱和亲吻。迪娜的身体还是有点僵。“你好,亨特太太。你好,亨特先生。”迪娜面无表情地喊道。“进来吧,把大衣脱了,男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呢。”“噢。”迪娜应道。“我敢肯定迪娜也急着想见到他们呢,”威尔伯福斯小姐很快地插了一句,“但她肯定有点害羞,是吧,亲爱的?”“没有。”迪娜反驳道。

亨特先生朝她露出了笑脸:“至少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来,到客厅里来吧,我把男孩子们叫来。”

迪娜进了屋,挨着沙发的边坐着,膝盖并得紧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屋子。这里跟她想象的一模一样。三件套的家具,电视机,摆满装饰品的架子——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等到大家都进来的时候,她把身子坐得笔直。“他们来了,”亨特太太骄傲地说道,“劳埃德的个头高些,那个胖乎乎的就是哈维。”“切!”哈维笑眯眯地抗议道。

迪娜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们:劳埃德个子比她高,一头乱发,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哈维是个矮胖墩,一脸喜滋滋的表情。两个人看上去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迪娜伸出一只冷冰冰、紧绷绷的手去。“你好。”她的声调里没有丝毫热情。

·2·闭嘴,别提学校

“你好。”劳埃德用同样冷淡的口气应道。

他朝下看着她的手,但是没有去握。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张苍白而又扁平的脸,两根绳子一样的细辫子。老天爷啊,她的样子活脱脱是个木头玩偶。

她拘谨地盯着他们俩看,他们俩也同样瞪着她。“听我说,”亨特太太用活泼的语调说道,“我觉得要是没有我们这帮大人在旁边站着,你们肯定能谈得更投机。孩子们,你们为什么不从厨房里拿几杯茶,把迪娜带到游戏室里去呢?那样你们就能更好地相互了解了。去吧。”

客气了半天之后,劳埃德替迪娜开了门,而哈维则跑到厨房去准备食物了。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在游戏室里围桌而坐,默不作声地吃起了三明治。“再来一个奶酪三明治吗,迪娜?”劳埃德端着盘子问她。“不要了,谢谢。”“那要不要花生奶油三明治呢?”哈维热情地问道。“不要了,谢谢。”“要再来一杯可乐吗?”说着,劳埃德拿起了瓶子。“不要了,谢谢。”

劳埃德突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开始爆发了:“这就是你到目前为止说过的话。‘好的’‘不要了,谢谢’。你到底怎么啦?难道你是个机器人吗?”“也许她是害羞。”哈维好意地说道。“是吗?”劳埃德望着她,“你是害羞吗?”“不是。”迪娜回答道。“那就说话呀,”劳埃德拿话激她,“随便说什么都行,跟我们说说你自己。”

迪娜吸了口气,然后连珠炮般地说道:“我的名字叫迪娜·格拉斯,今年十一岁,我一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去世了,此后我在‘儿童之家’里住了十年。”说完她的嘴巴又紧紧闭上了。“要命的疯子!”劳埃德又揪了揪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她真是个机器人!”

哈维则对她微笑着,笑容中满是鼓励:“不,她不是疯子。接着说,迪娜,再说点什么吧。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吗?”

迪娜坐着思忖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着。然后她开口说道:“跟我说说学校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哈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劳埃德夸张地把眼珠朝上一翻,然后拍着桌子说道,“她感兴趣的就只是这个。学校!哼!糟糕的还在后头哪!”

迪娜冷冷地望着他,问道:“怎么啦?”“还怎么啦?”劳埃德噌地跳起身来,把椅子都碰到了一边,“怎么啦?姑奶奶,我人都不在学校,为什么还要我谈学校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是很乐于从学校逃开那么一两天,不用去想——”他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他不喜欢我们的学校。”哈维说。“看出来了,”迪娜说,“为什么不喜欢?”

劳埃德用狡黠的眼光望着迪娜:“猜猜,你在学校里能想象得到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迪娜一边思考,一边用一根手指摸着自己的鼻尖:“混乱,孩子们到处跑来跑去,大叫大嚷,没有一个人遵守秩序。”

劳埃德爆发出一阵大笑,哈维也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再猜猜。”

迪娜皱起了眉头:“破坏公物?孩子们把所有东西都砸个稀巴烂?”

哈维轻声笑了起来,劳埃德则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你压根儿就想不到,想不到。等到了星期一你就知道了,会和你期待的截然不同。”说着,他伸出手去打开了电视。“你不准备公布答案喽?”迪娜问道。“不,”劳埃德厌烦地说道,“我再也不想谈论学校的事了,再说,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迪娜朝墙上的钟扫了一眼:“六点了,但这又怎么啦?”“不知道星期五晚上六点意味着什么吗?”劳埃德鼻子里哼哼着说道,“你待的那所儿童之家从来不看‘艾迪·海尔秀’节目吗?”“噢,对了,”迪娜耸了耸肩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幸亏劳埃德记着,”哈维说,“我们可不想错过节目最后的‘了不起的学校智力问答’,因为——哎哟!”

劳埃德结结实实地踹了他一脚:“你就不能闭嘴吗?别提学校,哈维!”“这么说我连问问他也不行吗?”迪娜语调僵硬地问道。

劳埃德脸上露出一丝让人见了来气的笑容,朝着迪娜摇了摇手指:“选好答案了吗?我就喜欢这样!”

电视机的屏幕亮了,一个画面跃入他们的视野:一个披着紫色长发、脸也涂成紫色的男人正倒立着朝摄像机摆动着双脚。“选好答案了吗?”他的声音如小鸟般尖厉,“我就喜欢这样!”

迪娜朝屏幕扮了个鬼脸,想道:“我觉得艾迪·海尔是个蠢蛋,而你,劳埃德·亨特,你比他还要蠢。等到了星期一,我会发现你那个傻瓜学校是怎么回事的。”

在周末剩下的时间里,迪娜躲避劳埃德与哈维比他们哥俩躲避她还厉害。每次亨特太太派哥俩上楼来找她玩儿,她都蜷在床上看书,不想让别人打扰。一直到星期一早晨他们才有机会和她再次说上话。那是在早饭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噼里啪啦地狂奔下楼,却发现她早就坐在桌边了,穿戴得整整齐齐,白衬衫、蓝裙子,外面罩了件运动背心。劳埃德怔怔地望着她。“你穿的这是什么呀?”“校服啊,”迪娜平整了一下裙子,“是我以前学校的。”

哈维看上去很不安。“校长不会喜欢的,”他坐了下来,把糖撒在粥上,“他喜欢满眼看出去都是绿色的,所以我们都得是绿的。”“否则,哼哼。”劳埃德意味深长地说道。

迪娜吃完了最后一勺满满的粥,然后把餐巾整整齐齐地折好:“否则怎么样啊?”“你会知道的,”劳埃德用阴郁的声调咕哝道,“请把糖递过来,哈维。我们可不想迟到。”“否则怎么样啊?”迪娜甜甜地说道。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眼睛从茶杯上边望着兄弟俩,“你们被吓住了吗?”“我才不怕谁呢,”劳埃德咆哮道,“就算是校长我也不怕。”“你肯定怕。”迪娜说。“肯定不怕。”

迪娜故意摆出微笑来刺激他。“我怕,”哈维平静地说道,“我要是不怕那才是个傻子呢。他——”“住嘴!”劳埃德厉声说道,“什么都别跟她说,让她自己去发现一切。”说完他继续喝他的粥。

哈维一勺一勺飞快地把早餐舀到嘴里,可还没等他吃完,亨特太太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快点,快点,”她迅捷地绕着屋子走着,“五分钟内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迪娜,亲爱的,可修煤气的人要来,我又不敢离开。要是不快点把中央供暖修好,我们全都会冻死的。”“没事儿。”迪娜很有礼貌地说道。“我给校长写了封信,两个男孩子会照顾你的。他们明白——噢,哈维,快把大衣穿上!”

她一边嘴里不停唠叨着,一边把他们都推出了前门。三个人别别扭扭地挤在一起,走到了大街上。迪娜走在最外侧,所以当他们经过别人身边时,她只能踩到排水沟里,在结了霜的落叶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劳埃德和她尽可能保持着最大的距离,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开始看见三三两两的孩子,全都穿着整齐的绿衣服,配着白衬衫和条纹领带。他们迈着稳重的步子走在人行道上,没有人大笑,也没有人打闹。迪娜满是好奇地看着他们。“有意思,”她说,“他们在上学路上难道不打打闹闹什么的吗?”“从来没有。”劳埃德简短地说道。学校已经在望了,他和哈维的步调一致了起来,目不斜视地大步朝前走着。“快点,”哈维焦急地说道,“我还得去收点名册呢。记得吗?校长上星期五关照过我的。”

劳埃德闻言不禁呻吟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你个大白痴?你要迟到了。”“我们可以跑呀。”迪娜轻声说道。“不,不能跑,”劳埃德厉声说,“没有人能跑的。”

她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又闭上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的孩子全都停下了脚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梳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把帽子摆得端端正正,又把领带抚得平平整整。迪娜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一切。劳埃德正从他那头乱蓬蓬的卷发中朝外拽着梳子,而哈维则紧张地拽着运动夹克的领子。“我这样子还行吗?他不会说我吧?”“你的样子很不错,”劳埃德拍了拍他的后背, “棒极了,我觉得你刚够时间去收点名册。进去吧,别闹出什么动静来,这样就没人注意到你开始得晚了。”

哈维点了点头,迈着沉重而又迟缓的步子绕到了学校背后的操场,沿着台阶走进了教学楼。迪娜和劳埃德跟在他后面进去的时候,迪娜朝他的背影望了一眼。“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觉得他的样子在梳头之前就已经很整齐了。”“你慢慢会明白的,”劳埃德低声说道,“现在你还不懂。我只希望他能太太平平地拿到点名册,不要惹出任何麻烦来。”“拿个点名册会有什么麻烦呢?”迪娜不屑地说道,“真傻。”

劳埃德张开嘴想答话,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一个个子高高、满头金发的男孩穿过操场冲他们走来。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可就在他走近劳埃德的时候,迪娜却听到他用万分焦急的语气对劳埃德轻声说道:“快!哈维干什么去了?进学校了吗?我想和他对上目光来着,可他没看见我。”“没事儿,伊安,”劳埃德说,“他进去点名了。”“点名?”伊安的脸上仍是那副随意、开心的表情,可他的声音里却带着极大的恐惧,“天哪,完了。罗丝刚刚出来叫萨拉去点名,因为时间已经晚了。她说在开始上课以前,校长不允许任何人到那里去。”“哦,天哪!”劳埃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啊!我最好马上进去,趁还没人看见他,赶紧把他叫出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迪娜说,“要是有人看见他了,他们不是也会叫他出来的吗?”

劳埃德和伊安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她。“你就等着看吧,”劳埃德边说边从口袋里费力地把妈妈的信夹了出来,“喏,拿好,我得进去找哈维了。”

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步履匆匆地进了学校。伊安也转身走了,把迪娜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操场上,在冬日的寒风里打着哆嗦。她若有所思地朝学校望去。在一扇窗户后面,她看见一个呆立不动的人影,穿着件绿色的运动夹克,一只口袋上绣着个大大的、白色的字母P。那人正在朝窗外凝望,但不是在看她。那人的眼睛盯着的是哈维和劳埃德相继快步走上去的台阶。迪娜朝那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耸了耸肩,转身回到了操场上。

·3·校长的眼睛

这是一个很大的操场,站满了三五成群的陌生孩子。没有人像迪娜一样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这让迪娜感觉很尴尬。但她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她那抿得紧紧的嘴巴一刻也没有放松。她朝四下里看了看,想找找有什么游戏能加入。在她的想象中,操场上应该有人踢足球、有人蹦蹦跳跳、有人玩捉人游戏,还应该有许多人大叫大嚷着谈论周五晚上艾迪·海尔秀里提到过的笑话。

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所有的孩子都站成小小的、整齐的圆圈,分布在操场各处,低声说着话。迪娜悄悄地挨近身边的一个圈子,想要听听大家在说些什么。等她终于听清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乘以二十一等于一百八十九,

十乘以二十一等于二百一十,

十一乘以二十一等于二百三十一……”

这可真是从来没见到过的怪事!她撇下这个圈子,又来到了另一个圈子跟前,想看看他们做的事情是否稍微有趣一点。可看来他们也在背诵,只不过他们背的是国王的年表。“威廉一世,1066—1087,“威廉二世,1087—1100,“亨利一世,1100??—1135……”

迪娜在他们旁边站了一会儿,但他们既没有向她招手,也没有朝她这边看,只是带着真诚的表情继续背诵着。她还听到在她背后有一组孩子在低声念叨着世界各国的首都。“法国的首都是巴黎,

西班牙的首都是马德里,

美国的首都是——”“纽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道。“露茜!”一个比她稍大点的女孩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你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来吧,快点,美国的首都是哪里?”“我……我不记得了,”露茜用满是恐惧的声音说道,“我刚才有点走神了。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朱莉。”“要是你没学会的话,我们是不可以告诉你的,你知道这点,”朱莉故意刁难地说道,“好,接着说,美国的首都是——”

露茜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那样子真是好可怜。“我不记得了。”

整个圈子里的孩子都用责难的眼光盯着她。迪娜忽然对他们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感到深深的厌恶,她朝前迈了一步,附在露茜耳边轻声说道:“是华盛顿特区。”“美国的首都是华盛顿特区。”露茜急忙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感激的笑容。

圈子里其余的人顿时用冰冷的、非难的眼光瞪着迪娜。永远不要表现得太聪明,迪娜暗想道,我怎么把这条给忘了。她重新把脸绷得紧紧的,朝后退了一步,听到圈子里的人重新开始了问答。“俄罗斯的首都是莫斯科。巴西的首都是——”

迪娜绕着操场木然地走着,等着铃声或者哨音响起。

但半天也没有铃声,没有哨音。什么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操场上所有的声音在突然之间停顿了下来,孩子们全都转过身去望着学校。

在校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排六个孩子,三个男孩,三个女孩。他们全都个子高高,身强体壮,运动夹克的口袋上绣着个大大的、白色的字母P,因而与众不同。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列——队!”在一片寂静中,她高声叫道。“是,罗丝。”所有的孩子完美一致地应道。他们走动起来,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犹疑,简直就像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组成了横跨操场的一列列队伍,整齐而又笔直。每个孩子正好离前面的人有一英尺的距离,每列队伍正好和旁边的队列保持三英尺的距离。迪娜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自顾自地站着,成了万绿丛中的一点蓝。

台阶上个子最高的男孩也向前走了一步。“进——校!”他大声吼道。“是,杰夫。”孩子们齐声应道。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他们朝前迈开了步,一列列鱼贯而行,走上台阶,穿过校门,进了学校,眼睛全都直直地盯着前方,步子整齐划一。没有人嬉闹玩笑,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推来搡去,整个过程秩序井然,唯一的声响就是整齐的脚步声。

迪娜依然呆立着,观望着这一切,转眼间操场就快要走空了。等最后一列队伍齐步走的时候,她跟在队尾朝学校走去。走到台阶顶端时,罗丝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姓名?”她用活泼的语气问道。“迪娜·格拉斯,”迪娜回答道,“我是新来的,我——”“问什么回答什么,”杰夫打断了她的话,“你穿的这是什么啊?”“这是我以前学校的校服,我——”“问什么回答什么。”他又用这句话打断了她。在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友好的迹象,而且在跟迪娜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并没有望着迪娜,而是望着迪娜的身后,“这可不行啊,这里所有的学生都应该穿绿色校服才对,请务必做到这点。”

他的举止如此傲慢,说话态度如此僵硬,不禁让迪娜心里有了火。“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横,”她冷冷地说道,“你这样子别人见了还以为你是老师呢,可实际上,你不就是一个和大家一样的普通学生吗?”“所有的学生都必须服从年级长的命令,”罗丝用同样僵硬的语气说道,“年级长就是校长的喉舌。”

迪娜有点弄不大明白,可她决定不让人看出这点来。她扬起下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好吧,我想你们应该带我去见校长,我有一封信要给他。”

几位年级长带着疑惑面面相觑。稍后,杰夫走进学校去了,其余几人依然站在那里挡着迪娜的路。天气越来越冷了,刺骨的寒风把她的手指都吹得发紫了,她把双手举起来呵着热气。“手放到两边,”罗丝一见马上斥责道,“良好的举止是健全头脑的标志。”

迪娜固执地依旧朝双手呵着热气。罗丝马上喊道:“萨拉!西蒙!”

话音未落,迪娜的双手便被另两个年级长给抓住了,然后给用力按到身体两侧。他们就站在她两边这样用力按着,直到杰夫重新出现为止。“校长要见你,”他说,“跟我来。”

迪娜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进了学校,顺着一条笔直的走廊走着。在她以前那所学校,所有的墙上都挂着学生们画的图画,但这里的墙上除了在走廊中段的地方有一幅镶在镜框里的标语,其他地方都空着。迪娜路过的时候侧过头去读镜框里的字。

遵守秩序的人可以统治世界。

迪娜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跟着杰夫朝前走去,一直来到一扇只写着校长两个大字的门前才停下。

杰夫敲了敲门。“请进。”

杰夫推开门,招手示意迪娜进去,然后在她身后把门拉上。

进来之后,迪娜很快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这是她见到过的最整洁的办公室,没有纸张、没有文件,墙上也没有挂画,房里只摆着一张大大的、上面没放任何东西的办公桌,一个档案柜和一个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的书柜。

她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便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可当她的眼睛落到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身上时,却把先前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净。那人个子瘦瘦高高,穿了一件纯黑的西装,从他的肩头垂下一件长长的、教师的袍子,袍子满是褶裥,就像翅膀一样,这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乌鸦。他浑身上下只有头发白得晃眼,而且几乎是白雪的那种纯白,包裹着苍白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他的眼睛藏在深色眼镜后面,如同一片白色当中的两个黑洞。

迪娜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好,我叫迪娜·格拉斯,我是——”

他抬起一只修长的、象牙色的手,对迪娜说:“没人问你的话,请不要开口说话。无聊的闲谈是对精力的浪费。”

他又朝迪娜注视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把迪娜看得有点全身瘫软的感觉。迪娜希望能够看到那藏在黑色镜片后面的眼睛。由于看不见眼睛,校长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

终于,他朝一把笔直的椅子挥了挥手,那把椅子被稍微拖出来了一点,正对着办公桌。“坐下。”他自己也坐了下来,面朝着迪娜,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迪娜·格拉斯,”他一边口齿清楚地说道,一边用工整的字迹把名字写在纸上,“你现在是由亨特太太收养了吗?”

迪娜点了点头。“请回答我的问题。”“是的,先生。”“她为什么不到这里来对你进行介绍呢?”“她不能来,但她有一封信给您。”

校长越过办公桌,从她手中把信拿了过去,用一把小小的不锈钢裁纸刀把信封裁开。趁他读信的时候,迪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做好了回答一连串问题的准备。

可是没有问题,相反,校长把一张纸从办公桌上推到她的面前。“这是一个测试,”他说,“新来的学生都要接受这样的测试。”“你难道没有关于我的报告吗?”迪娜问道,“从我读过的其他学校转来的。”“别人的报告对我毫无用处,”校长说,“请安静,做你的测试题。”

他的声音低沉,却很摄人心魄。迪娜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目光朝纸上看去。

题目相当难,绝大多数都是加法题,夹杂着一些语文题,还有一两道脑筋急转弯。她知道,这些题对于绝大多数孩子来说都是偏难的,所以她先停顿了一会儿,算好了准备在哪些地方故意卖点破绽。这样的地方不算太多,正好够让她避开麻烦。

然后她拿起钢笔开始写了起来。在写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校长正在望着她,每次她抬头瞄一眼,发现都是如此。他肤色苍白,一动不动,在应该是他眼睛的地方挡着两块黑色的圆镜片。迪娜紧张得出了一两个错,把原本想要故意做错的题给答对了。为了平衡,她只好把最后三道题都故意答错。这样做不是太好,因为不像原来那样可信了。在把答题纸顺着桌子推回去的时候,迪娜的手不禁有些微微发抖。

校长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迪娜的心往下一沉,好不容易才没有在脸色上显露出来。她抬起头,稳稳地接住校长盯视她的目光。最后,他开口说道:“可你错了好多道题,我想——”他咬了一会儿下嘴唇,然后耸了耸肩:“不过这也不要紧,我敢说我们马上就会对你有个彻底的了解的。”

迪娜重新把眼睛望向地板,努力不让人看出她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就等着听她该去哪个班。但校长看来并不急着要把她打发走。他把考卷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然后,他慢慢抬起一只手来,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迪娜发现自己在发抖。说来滑稽,她希望他的眼睛是粉红色的,因为他脸上的其他部分都那么缺乏颜色。也许他根本没眼睛呢……

可他的眼睛不是粉红色的,它们很大,炯炯有神,而且是一种很特别的海绿色。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睛,于是就不由自主地朝他的眼睛凝望着,凝望着,不停地凝望着。“真有意思,你居然会这么疲倦,”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现在还是大早上呢。”

她张开嘴想说她并不疲倦,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竟然打了个哈欠。“真困啊,”校长一边用歌唱般的声音低声说道,一边用他那大大的、不同寻常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你的手和脚几乎都动不了了。你真困啊,真困啊。你感觉你的脑袋就要耷拉下来了,慢慢地、慢慢地,你的眼睛就要合上了。真困啊,真想睡啊。”

他准是疯了,迪娜蒙蒙眬眬地想道,整个学校的人都疯了。可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合上了,尽管她在内心里竭力抵抗着。她飘了起来,飘了起来……她所能看见的只有两汪水潭,碧绿深邃得仿佛大海,她飘着飘着就坠了进去。

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紧张地干笑了一声:“真对不起,您说什么啦?”“你睡着了,”校长冷冷地说道,“你睡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把眼镜戴上。“睡着啦?”迪娜瞪大了眼睛问道。“把整个早上都睡过去了。”

迪娜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校长,然后朝墙上的钟瞥了一眼。令她吃惊的是,钟的指针指着十二点。“可我不明白。”“也许你晚上该早点睡,”他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说道,“现在去吃午饭吧,餐厅就在走廊的尽头。吃过午饭以后,你跟七年级一起到大厅去。”

迪娜依然懵懵懂懂的,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校长有些不满地望着她。“你的校服,”他说,“不符合我的规定。”“这是我以前学校的校服,是我在‘儿童之家’的时候穿的。”

校长把嘴唇嘬了起来:“我不喜欢有人跟我顶嘴,这样做是毫无益处的。下星期一的时候请务必穿正确的校服来上课。我会给亨特太太送一份清单去,让她购买正确的东西。我喜欢看见我所有的学生都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他的声音升高了一点:“我绝不容忍出格的行为,这样会影响集体的效率。现在去吃午饭吧。”

迪娜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就在她伸手去拧门把手的时候,校长又说话了。“我把你和劳埃德·亨特安排在一个班,但我希望你尽量与劳埃德和哈维少有瓜葛。他们不是什么好榜样,根本不适合这个学校。”“这——”迪娜本来准备要说这可真不容易,但就在话将出口的时候她想起校长不喜欢有人跟他顶嘴,还是先闷声不响地服从吧,等有时间了再把所有这一切好好地琢磨一下,搞明白为什么这所学校会这么奇怪。“好的,校长先生。”她轻声答应道。

等她关上门走出来之后,头脑里被各种各样的想法挤得嗡嗡作响。睡着了?还睡了整个早上?没道理啊。难道校长就坐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看,而不来叫醒她吗?她感到一阵战栗,然后把一根手指伸进嘴里一边吸吮一边思考着。

突然,她的手指感到一阵刺痛,她赶紧把手指拿了出来。原来,在一个指头尖上有一片小小的红块,就像被图钉扎过一样。可她不记得自己的手指什么时候被扎过了。她皱了皱眉头,沿着走廊朝餐厅走去。

·4·“我上过的最好的学校”

在餐厅的门口,迪娜停了下来。她想自己肯定是来得太早了,因为从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丝毫没有她一想到吃饭就会联想到的那种满屋子嗡嗡嗡的说话声。可等她把门推开以后,却看见整个餐厅都坐满了。一桌桌穿着绿色校服、表情严肃的孩子正在吃着满满一盘盘的香肠和薯条。她来到柜台前,拿起一个餐盘,开始四下张望,寻找劳埃德和哈维。

结果很容易就看到他们了。虽然整个餐厅很拥挤,但他们俩坐的桌子却有一半儿空着。和哥俩分享一张餐桌的是伊安和两个女孩儿,一个是红头发的高个子,另一个则矮矮胖胖。剩下的五个座位全都空着。迪娜走了过去,在其中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人跟她说话。哈维给了她一个怯怯的微笑,可劳埃德却只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望向了别处。其余的人都充满敌意地盯着她。迪娜平静地细嚼慢咽着,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然后,她转向了劳埃德。“我到你班上来了。”“哦,好啊,”劳埃德用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那你一早上都到哪儿去了?”“去见校长了。”她边说边吃完了第一根香肠。

劳埃德和哈维交换了一下眼色,而伊安则充满好奇地看着她。“你觉得他怎么样?”他问道。

迪娜张开嘴想要说她觉得他鬼鬼祟祟、怪里怪气的,可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是一个很棒的人,这是我上过的最好的学校。”她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啊哈!”那位矮胖女孩粗鲁地叫道。红发女孩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安静,英格丽德。”“可是,曼迪——”“安静!”

五个人继续机械地吃着饭,而迪娜则仔细观察着他们的面孔。他们全都打定主意摆出了一副漠无表情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曼迪用不经意的口吻,仿佛这个问题不曾被问过似的问道:“你觉得校长怎么样?”

迪娜发现自己自动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他是一个很棒的人,这是我上过的最好的学校。”“啊哈!”英格丽德毫不收敛地又喊起来。其他人只是鼻子哼了一声,便又接着吃他们的饭了。“可我真是弄不明白。”迪娜朝他们几个扫了一眼。“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劳埃德耸了耸肩,“他们所有人。”他用手摆了摆,指了指餐厅里除了这桌之外所有其他的人:“以后你不妨也问问他们,他们也和你一样,觉得他是一个很棒的人。我能看得出来,你会对这里适应得很好的。”

迪娜扭头朝穿绿色校服的孩子们望了一眼,然后重新回过头来看着对面那些充满敌意的脸。她不太习惯有她弄不明白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状态。“我敢打赌,他说你要在吃完饭后到大厅里去。”英格丽德满是不屑地说道。“嗯,对,他是说过。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去吗?”“不是,”曼迪平静地说道,“我们不去。其他所有人都要去。”

伊安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我们有额外的工作,专门有一个年级长看着我们。”“你可别以为我们是蠢蛋什么的,”劳埃德吧唧着嘴吃完了最后一点布丁,在安静的餐厅里,这个声音大得简直有如灾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罢了。”“哦。”迪娜应了一声。她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可她打定主意不说出来。她想静观其变。

劳埃德站起身来。“当心,去大厅快要来不及了,”他用恶劣的腔调说道,“你不想在进校的第一天就惹麻烦吧?”

他转身走了,其他四人都随他而去。走在最后面的哈维轻声说了句“祝你好运”便匆匆跟了上去,好像唯恐被那几个人听见似的。他们五个沿着长长的餐厅一路走去的时候,有两百双眼睛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又有两百副牙齿在有节奏地咀嚼着。

十分钟以后,就像有人给了个信号一样,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然后,果然如迪娜所预料的那样,孩子们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条长龙,没有任何推推搡搡的情况,开始静悄悄地朝餐厅外走去。

等差不多所有人都走光了,迪娜才发现自己走在露茜的后面。露茜就是那个说不上来美国的首都是哪里的女孩。迪娜伸出手去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露茜猛地回过头来,见是迪娜,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微笑。“谢谢你,”她轻声说道,“我是指操场上那件事。”“没什么,”迪娜也回以微笑,“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你。”

露茜耸了耸肩,准备要把头转回去了,不过迪娜忽然想到了点什么。“你到这所学校很久了吗?”她轻声问道。“从五岁就来了,”露茜轻声答道,“嘘!我们不可以说话的。”她紧张地扭头看了看。“可这里没人啊,”迪娜鼓励道,“我们是最后两个了。你喜欢这所学校吗?”

她对答案已经有所预料了,可真的听到时,还是感到震惊。露茜转过头来看着她,用一种相当机械的声音说道:“他是一个很棒的人,这是我上过的最好的学校。”“可你只上过这一所学校啊。”迪娜说。

但露茜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然后把手指放到了嘴唇上,示意迪娜不要说话了。迪娜静悄悄地走着,瘦削的脸庞因为思考而起了皱纹。这里有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一些根本不像是学校的东西。也许,等她见到在大厅里开的会是什么样子的,她会对学校的情况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她跟着露茜走进了大厅,在后面找了张椅子坐下。大厅里坐满了孩子,老师们坐在周边的椅子上,跟学生们一样板着脸,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校长出现了。他从椅子中间的走廊悄没声儿地走过,长长的袍子在身后飞舞着,看上去似乎比迪娜记得的还要高大。他慢慢沿台阶走上舞台,转过身来,朝下望着坐得满满登登的大厅。他根本没有必要叫大家安静,所有的人,老师们和孩子们,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伸手摘下眼镜,用他那大大的、绿色的眼睛望着大家。

迪娜觉得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她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盯视中移开。这时,校长开始讲话了。“真有意思,”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们居然都这么疲倦,下午才刚开始呢。”

这话他曾经说过,迪娜闻听此言不由得悚然一惊,这就是我在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对我说过的话,这可真奇怪。

她所感到的惊奇使得她没有像别人那样,被校长的声音拖入昏昏沉沉的境地。突然间,她感到自己对此有了一股强烈的抵触。在这一天之中,她已经受够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她努力想要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台上那个黑色的身影上转移开,这样她就能思考问题了。可这真是很难,那双眼睛似乎令人无可逃避。然后,突然之间,如同一道闪电掠过夜空般,她开始有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就是这么回事!她想着,心中满是胜利的喜悦。当他把眼镜摘下的时候——也就是我看见他眼睛的时候——我就会有想睡觉的感觉。而正是从这时开始,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带着一种顿有所悟的喜悦,迪娜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把大厅、一排排打着哈欠的孩子和那给人压迫感的盯视全都屏蔽在外。这次,她可不会被那眼神给捕获了。“你们看上去都好疲倦啊!”校长用他那低沉而又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

不,我可一点也不疲倦,迪娜躲藏在她紧闭的双眼背后,在心里充满抵抗地说道。“太疲倦啦,”校长仍在继续,“你们的手和脚好沉重啊,你们的眼皮就像铅做的一样。”

不,才不是呢,迪娜在心中激烈地反驳道。她把头转向旁边,极其小心地睁开了一只眼。在她身边,她看见好多脑袋都在朝下坠了,不少孩子都在揉着眼睛,老师们都在难以控制地打着大大的哈欠。然后,慢慢地,眼皮都合上了。迪娜重新闭上了眼睛留神听着。“你们都睡着了。”校长对着台下柔声说道。

哈哈!我可没睡着,迪娜心里的声音狠狠地、得意地说道。她现在要采取行动了,她就要在和校长的较量中占到上风了。“等你们醒来的时候,”他如丝绸般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会记得你们看了一部关于蚂蚁的电影。如果有人问你们,你们会说:‘这是一部关于蚂蚁的电影,电影有趣极了,我们看到了蚂蚁是如何筑穴、如何照顾它们的卵以及它们的蚁后是怎样生活的。’如果有人还要再问的话,你们就说,‘我不记得了。’好了,请重复一遍,你们今天开大会都做了些什么?”“这是一部关于蚂蚁的电影……”孩子们开始说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全都那么木然,整齐划一。迪娜也加入其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其他人那样了无生气。但整个过程中,她都在凝神观察着,因为她知道她正在说的话是个谎言,虽然她并不知道说这样的谎是为了什么。

等孩子们都停止说话以后,会场里出现了一段静默。迪娜抵挡不住冲动,把眼睛睁开了一道小小的缝,看了看一排排像是睡着了般的孩子们。他们的脸全都朝着前面,双手紧紧抓着大腿,整个景象透着一股邪气。这时,她突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战栗。她马上闭紧了眼睛,把头朝前低下,模仿着别人的样子。可是已经太晚了,她听到从大厅前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沿着走廊朝她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皮鞋的鞋跟在木头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脚步声就在迪娜的身边停了下来。“迪娜·格拉斯,把眼睛睁开。”校长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迪娜机械地把眼睛睁开,让自己的目光越过校长,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希望校长会认为她已经睡着了。她看不见他的脸,但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他给骗倒了。校长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盯着她看。

然后,她听见他说:“你的左臂已经完全麻木了,你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我能感觉得到,她在心里固执地说道——然而半秒钟之后她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朝前俯下身子,接着她就感到一阵剧痛钻入了她的左前臂。她来不及忍住就朝后一缩,低头看见他把一个图钉从她的手臂上拔了出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尖声说道,“是在装。在我说话的时候,迪娜,请看着我。”

她继续固执地盯着地板看。“看着我!”这次他的声音更响了,而且充满了威胁。迪娜被吓得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抬了起来。

他正在直直地盯着她看,一缕苍白的头发滑落在前额上,绿色的半透明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们的办法还不是很习惯,”他用稍微平静一点的声音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成为一个不愿意与我合作的人。”“那得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迪娜冷冷地说道。“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从他的声音听来,他好像被迪娜逗乐了,“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我想要?我想要什么?”“对,”他用歌唱般的声音低声说道,“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睡觉,因为你太疲倦了,实在是太疲倦、太疲倦了。”

太晚了,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了。这次,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她也无法闭上自己的眼睛,或是把它们从那两汪绿色的深潭上移开了,而那绿色的潭水朝她越游越近、越游越近……“你好想睡觉啊,”校长低声说道,“你觉得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要把这一切全都忘掉,迪娜拼命地想着,我要把我所发现的一切都忘掉。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就在她的眼皮开始往下耷拉的时候,她把所有的力量都集聚到一起,试图在脑子里把某些东西固定下来。

记住点什么,记住点什么!催眠,催眠,催眠!她倔强地挣扎着集中意念。记住点什么,记住点什么!催眠,催——催……

但她头脑里的这些词儿全都飘散到了沉寂之中,随着一波巨大的倦意而飘走了,她慢慢地在椅子里蜷缩成了一团。

这次,当校长把图钉扎到她手臂里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5·大会疑云

哈维从算术习题中抬起头来朝窗外望去,心中感到烦乱不安。在他身边,其他人都在认真做着题。伊安正用他那优雅的、略微倾斜的笔迹不急不慢地写着,曼迪正对着一道难题皱着眉头,英格丽德正一遍遍用手挠着头,用嘴嚼着铅笔头。就连劳埃德也没有注意他。但哈维就是集中不了心思,因为迪娜又让他想起了大会。他们都在这里的时候,大厅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哈维!”罗丝从她正在看的书上抬起头来,朝他尖声叫道,“你怎么不做题啊?”“我正在思考呢。”这话倒也没说错。他一直等到罗丝重新低头看她的书去了,才用胳膊肘捅了捅劳埃德。“你说说他们正在干吗呢?”他无声地用口形对劳埃德说,一边指了指大厅。

劳埃德朝他皱了皱眉头,同样用口形回答他:“当然是看电影喽,继续做你的题吧。”

哈维看着远处的大厅,皱起了眉头。那里,遮光的窗帘当然拉上了,看起来的确像是在放电影。但就在窗帘的一圈边上,他看见有一道道窄窄的光透出来。每天都是那样。他经常在应该做题目的时候朝那里张望,可从来也没有见到灯熄掉过。一次也没有。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在看电影。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他被得不到满足的好奇心折磨得在椅子里扭来扭去。“哈维·亨特,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好做你的题!”罗丝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哈维看得出来,他这回非得要小心了,不然就会有讨厌的事情要发生了。他正准备要收敛心神去做算术题,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可我没法集中注意力,罗丝,”他拖着长腔抱怨道,“我想要上厕所。”

罗丝的表情更生气了:“你应该学会让自己的新陈代谢不要这么紊乱。”“求求你啦,罗丝。”他知道自己听上去很傻,可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非得跑到大厅那边去看个究竟。“求求你啦,我憋不到放学了。”

有好一会儿,罗丝的表情很恼火,年级长只要碰到有人提出意料之外的请求时就总是这个表情。然后她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哦,好吧,不过一定要快去快回。”

就在哈维一跃而起的时候,他发现其他人都在看着他。曼迪那张温和的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她已经猜到他出去是有所企图了。可哈维还不等她用口形向他提出问题,就已经轻手轻脚地从门口快步溜了出去,然后沿着走廊踮起脚尖一路小跑,一口气来到了大厅的门口。

大厅两扇门的上方有着玻璃嵌板,上面拉着厚厚的门帘。哈维把门帘掀起一条缝朝里望去,隐隐约约正好可以看到大厅的一侧,于是他就站在那里看了起来。

舞台上根本没有银幕,没有放映机,没有任何要放电影的迹象。不过,大厅里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和孩子们,全都眼皮不眨地望着舞台。

舞台上站着的是校长,他上身微微前倾,像一只巨大的秃鹫。哈维吃惊地看见,他已经把他的墨镜摘下了。可我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哈维想道,除了我刚到这儿的第一天。他把身体又朝前探了一点,鼻子都顶到玻璃上了,尽力想弄清楚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校长似乎正在从他手里拿着的一本书里大声念着什么。就在哈维看着的这会儿,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扫了一眼,然后说了几个词儿。马上,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开始有规律地用呆板的调子吟诵了起来,好像是在根据记忆复述着校长刚刚讲过的话。这段话肯定有好几页长,因为大家一直在不停地吟诵着。不过,就算他拼了老命,也只能听清几个词。他听到“系统”这个词儿被重复了好几遍,还听到过一次数字“……负二十六点九……”,可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大家的声音还在无休无止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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