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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3 21: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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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史锡腾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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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全传

史可法全传试读:

史可法全传(上册)

  第一章 左光斗古庑识人才史可法诏狱探恩师1

明朝天启元年三月,虽然已经算是早春时节了,但位于北方的北京,仍然是一片隆冬景象。从前天开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两天,将整个北京城覆盖上了一片白色。今天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寒风仍呼啸不止,地面的积雪也结成了一层坚硬的冰壳。到了夜晚,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人来到户外就会感到寒风透入棉衣,直刺骨髓。因此,在这风雪严寒之夜,北京城内外大街上早就不见了行人,只有路旁低矮的民舍中偶尔会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突然,“得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与蹄下冰雪破裂的“吱吱喳喳”声混在一起,有规律地从崇文门方向传过来。又过了一会,就看到几位官员骑着马披着斗篷从崇文门外大街驰过,一直向位于南郊的天坛方向而去。

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街交叉路口,这几位官员停了下来,其中有一位扬起马鞭指着东面向后面随行者问道:“是从这儿转弯吗?”“是,是!顺着这条街,再往东走两三里路,就是法华寺了。”“好,前面带路。”

问路者旁边的一位官员却并没有急着赶路,他仍然站在路口,向身旁那位发话者询问:“教授先生,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大人有什么事请只管问!”“顺天府学生员主要来自大兴和宛平,这两个县都在京畿,为何将生员安排在这么远的地方备考?”

被问的顺天府儒学教授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却是顺天府儒学的主管,因此这个问题他最清楚。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启禀提学大人,我顺天府府学按例虽应有生员六十人,但加上增广与附学生员,已经超过百人。原府学所在地报恩寺已经安置不下,便只好又在法华寺另想办法。”

刚才问话的人是浙江道监察御史左光斗。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员,不过在朝廷中却是个举足轻重的言官,他们可以在殿上面对皇上参与议政,弹劾贪官,甚至可以对皇上的决定提出异议。除此以外,他们还经常奉旨外派,比如巡视军营、提督学校、监临乡试与会试等,因而权力很大。几天前,他被派往北直隶提督学政,过问京畿八府十九州一百一十六个县的儒学事务。上任伊始,三年一度的科考即将举行,左光斗不敢大意,他冒着初春的严寒,立即对辖区所有学校进行巡视。这两日,他走访了顺天府属下的各个儒学,从清早到黑夜,一时一刻也不曾闲着,把随行的教授与训导累得够呛。

听了教授的解释,他点点头,表示理解,说:“科考即将进行,这既将影响到儒生们的前途,也将影响到国家挑选栋梁之材,绝非是件小事。你等一定要精心筹划,不能有任何懈怠。”

按照明朝的规矩,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重要官员,主要是从层层科举考试中选拔出的人才,假如没有通过科举考试,是绝对不可能踏入仕途的。为此,各府、州、县都设立了公立学校,又称儒学。一般读书人无论老少,统称童生,都可以经过考试依次进入府、州、县各级学校学习,在学的学生称生员,就是平时所称的秀才。为了检验这些学生进学后的成绩,也为了从这些学生中选出成绩优秀的人才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朝廷采取向各省派遣提督学政的方法,按期到下属各府、州、县中去组织童生和生员考试。一般来说,派往各省的提学都用副使、佥事一级官员来担当,而对派往南北直隶的提学的要求却要高一点,都是用进士出身的侍郎、翰林、御史等部属官员。提学的职务是临时性的,一届任期是三年,这些官员在任期内要主持两次考试,一次称为岁考,一次称为科考。岁考和科考的方法类似,都是按考试成绩将学生从上至下分为六等:列于三等的学生不赏不罚,三等以上的受赏,三等以下的受罚。尤其重要的是,科考成绩列一、二等者,就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称为科举生员。有了这个资格,以后才能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在乡试中取得举人的功名后才能再进一步参加会试,取得进士的功名,才会有入朝为官的可能。

教授对这一切自然更加清楚,他连忙俯首称道:“提学大人说的是,在下一直在认真筹划这次科考大事,不敢有误!”

跟在后面的几位训导也纷纷表态:“我等谨记大人的教导,一定尽心协助大人将此次科考筹办好。”

左光斗听了众人的回话十分高兴,他双腿一夹,策马与大家一起向法华寺驰去。

法华寺在崇文门外,位于天坛的东北角,不知道建于什么年代。但到了明朝初年的时候,它就已经具备了相当规模,不但占地广阔,建筑宏伟,而且每年都有数不清的虔诚者前来进香,是北京城外有名的寺院之一。像大部分寺院一样,它坐北朝南,南面是一座三开间歇山顶的山门,门上悬挂着巨大的匾额,上面镌刻着“大兴法华寺”五个大字。左光斗一行人来到寺院门口时,慈眉善目的主持印光大师早已带着几位僧人恭候在此。见到来人,他向前一步,双手合十,以极诚恳的态度欢迎道:“贫僧欢迎众施主前来本寺指教!”

左光斗也合十回答道:“借用寺中地方办学,给大师找麻烦了!”

主持说:“太祖说得好,‘唯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这办学本是一件功德无量之善事,更何况是治国之大计?能助儒学一臂之力,可以说是贫僧之荣幸啊!”“大师客气……”

大家站在门口寒暄了一阵,全然忘记了冬夜的寒冷。还是主持先悟了过来,停止了这说不完的客气话,将客人们迎进寺门。一进门,迎面就是一座三层高的大殿,在大殿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镌刻着四个金色大字“大雄宝殿”。

在大殿前,主持回身问道:“施主是否先到贫僧禅房中稍坐?”

左光斗自然知道这是主持的一句客气话,便客气地回答:“时间已晚,还有很多事要处置,便不再打扰大师了。”“施主说得也对!恭敬不如从命,贫僧就先告退了。这位是寺中的监院,叫弘一,就让他为诸位引路吧!”“谢谢大师!”

主持告辞返回后院去了,在弘一的带领下,他们绕过大殿和西配殿,来到西边的跨院中,数十名府学生员就暂时住在这个院子里,为三年一度的科考认真做准备。

西院中有房屋数十间,原来大概是用来招待游方僧人与进香客人的。房间很小,地方狭窄,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就再没有多大空间了,但好的是,几乎每名学生都能单独住一间房。这里的生活条件不算好,但环境幽深、安静,没有外界因素打扰,很适合这些生员用功学习。左光斗在监院和训导们的带领下,依次到每一个房间中与学生见面。虽然已经接近午夜,天气又十分寒冷,但几乎每个人都在灯下苦读,没有一个偷懒的。左光斗仔细检查了他们所读的书籍,所写的文章,甚至连书法字迹也细细看过。在其中一些房间中,他还花了一些时间与学生简单交谈,甚至还随意考问了一番,结果十分满意。

又走过几个房间,他们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这间屋子里的灯光亮着,门也虚掩着,但是敲了几次门,屋子里都无人应答。左光斗想了一下,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屋里空空的,没有见到人,书桌上摊着四书五经这一类的应考书籍,还有几幅刚刚写完的书法铺放在那里,十分显眼。虽然字迹颇有功力,左光斗心中还是有些不悦,回头想要向训导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是退出门来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隔壁房间中的灯光也是亮着,门也是虚掩着,推门进去,书桌上虽然摊满了书籍,但椅子上也是空荡荡的,根本没见到屋子的主人。

左光斗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快,他指着空空的椅子,回头向身后的教授和训导看了一眼,意思是问:人呢?

弘一法师心里一沉,想:这两个学生有麻烦了!

虽然一场风雪让整个北京城乍暖又寒,但紫禁城内的乾清宫西暖阁内却是温暖如春。

乾清宫是紫禁城内廷的正殿,是天子所居之处,皇帝不上朝的时候,也常常在这里处理政事。宫殿的正中是一间高大宽敞的明间,这是皇帝平时处理政事的地方。由于此处空间很高,不便于保暖,便将大殿东西两边的次间分隔为上下两层,共隔成九个房间,置床二十七张,成了皇帝晚上与后妃就寝的暖阁。这时,西暖阁中最大的一间房中几个木炭火盆烧得通红,阁内温度堪比春天,以至于在此批阅奏章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只穿着薄薄的马褂,脸上还微微沁出汗珠来。

朱由校今年才十六岁,从去年九月开始,他就成了大明王朝的第十五位皇帝,年号天启,今年正月起称为天启元年。

说起来也有意思,还在几个月前,他的身份只不过是明神宗万历皇帝的孙子,不但不是太子,甚至连他的父亲朱常洛能否继承他爷爷的皇位都成问题。

其实朱常洛是万历皇帝的长子,从立储当太子到最终继承皇位,似乎应该是名正言顺的事。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在一个月前坐上这个皇位,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其曲折的经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首先,立谁当太子的问题,从他出生开始就有争议,一争就是几十年。万历十四年,那时朱常洛已经五岁,立储的事却还没有任何动静。这是因为朱常洛是一位地位低下的王姓宫女所生,而此时万历皇帝所宠爱的嫔妃却是郑贵妃。郑贵妃为了能将她所生的儿子朱常洵立为太子,便在神宗面前使尽手段,阻挠这件事的实施。也不知道是神宗一时不能决断,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便一直把立储之事拖延着。那些年,不断有大臣上疏,如大学士申时行、户部给事中姜应麟、吏部员外郎沈璟、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等,义正严辞地请求皇上将朱常洛册立为东宫。但疏请递入宫中后,就全部石沉大海,神宗对这些意见根本置之不理,实在逼急了,就在他们中找出两个不识相的家伙加以迫害,或贬官,或革职,都是常有之事。直到万历二十九年,由于朝臣的不懈坚持,加上他的亲生母亲慈圣皇太后对他施加了压力,万历皇帝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将朱常洛加封为皇太子,将郑贵妃所生的儿子朱常洵封为福王,并将福王的封地划定为河南洛阳。朱常洛好不容易坐上太子的位置,却又连遭郑贵妃的陷害和打压,虽然最后总算坐上了皇位,可是在位不足三十天,便突然得病暴毙,其长子朱由校意外地从皇孙一举变成天子。正因为这些原因,年仅十六岁的朱由校从小并未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便匆匆登位为帝,现在要出来掌管国家大事,也就只能依靠身边的太监辅佐。

一直陪在朱由校身边批阅奏章的太监叫王安。

王安曾经是给朱常洛在东宫伴读的司礼监老太监,不但对朱常洛忠心耿耿,而且在促成朱由校顺利继位一事上,也是功不可没。朱常洛死后,他的爱妃李选侍作为太后,本应该退出乾清宫,让新天子朱由校单独入住,可是她丝毫没有让出乾清宫的意思,而是继续赖在乾清宫内,让皇儿与她母子同宫,似乎有意要挟持这位年仅十五岁的新天子,好在以后的朝廷政治中垂帘称制。王安见此状况,心中深感不安。他连忙带出信来,与宫外的朝臣们取得联系,将此担心告诉他们,并向他们求援。因而便有了随后一帮正直的大臣们闯入乾清宫,带走小皇帝,逼迫李选侍退出乾清宫的“移宫案”,使朱由校能顺利继位。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还伺候在小皇帝身边,就是为了辅助皇帝阅读公文,处理政事。“启禀主子,这是一个刚刚来自辽东的折子,报告了沈阳、辽阳一带的军情。袁应泰虽率军奋力抵抗,但已回天无力,继沈阳被建虏军队攻下,现在辽阳也已经被攻破,袁应泰已经在城楼上用尚方宝剑刎颈自杀!”说话间,王安将这个折子双手递给朱由校。

朱由校听后,嘴巴动了动,最后只是干吞了一口口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安知道他对这些情况并不完全了解,便先将辽东的局势向他做了大概的介绍。

辽东是明朝的九边之一,它负山阻海,为京师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此地古来为各游牧部落势力范围,自清河以南一直到鸭绿江口地区,主要由女真人统治。永乐年间归顺明朝,明政府在此置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三个卫所,并委任各部首领为指挥使。这些首领受明政府册委,领奉明朝诰印,受明朝冠带袭衣;他们晋升官爵,更换书册,迁徙住牧地区等一系列变动,都须呈报明政府批准;他们的军队听从明廷征调,各级首领每年都还要去京师朝贡。到了明朝中叶,各部的强酋蜂起,“争为雄长,各主其地,互相攻战,甚者兄弟自残,强凌弱,众暴寡,争夺无己”。角逐的结果,建州部女真不断发展壮大,逐渐统一了女真各部。万历年间,明政府在辽东设总兵、巡抚、参将、兵备等官职,率领重兵防范建州等卫的内犯。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建州地区计有卫所二百零四个,城镇驿站五十八处,并不停地辟土开疆,扩展力量,终于对明朝构成了威胁。

万历四十四年,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国称“汗”,国号“大金”(史称后金),一个新的民族从此崛起,成为一支不可遏止的政治力量。当年四月,努尔哈赤所部军队一举攻陷辽东重镇抚顺,明廷震惊,这才意识到“辽左覆军陨将,虏势益张,边事危急”。万历四十七年正月,朝廷任命杨镐为兵部侍郎经略辽东,他兵发四路,准备去进攻后金的老窝赫图阿拉。他采取四路合围,向心攻击的战略,意欲使努尔哈赤不能首尾相顾。努尔哈赤面对强敌压境,在萨尔浒这个地方集中兵力,对明军发动了出其不意的袭击。战争从三月初一打到三月初五,历时五天,明军在这一仗中打得十分窝囊,他们四路出师,就有三路败北,将士战死四万余人,而努尔哈赤却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萨尔浒战役。

此战役之后,经过廷议,以熊廷弼代替杨镐成为辽东经略。

之所以此时对熊廷弼委以重任,是因为他在万历三十六年曾经巡按辽东,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当时他一到任,就立即进行了实地勘察,足迹遍及辽东的山山水水。在对辽东地理形势和敌我情况有了实际了解后,提出了完整的保卫辽东战略方案和具体措施。但是由于他不久后离任,这些方略和做法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实施。

这次他再次到任,情况已完全不同:辽阳已是一座空城,一些官绅均已离去,将领也备马准备逃跑,形势十分危急。熊廷弼果断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斩杀逃将,祭奠殉难将士,以此来稳定军心;接着他又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他还亲自巡视沈阳、抚顺,相形度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他的策略是以守为主,并联合朝鲜牵制后金。之后他任辽东经略三年,可以说是守备完善,固若金汤,建州军队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就在这种形势下,给事中姚宗文前去辽东阅兵。由于熊廷弼性格刚正,不肯趋炎附势,加上可能对姚宗文招待不周,引起他的不快,回来后便在朝廷散布流言蜚语,煽动一些人攻击熊廷弼。御史顾慥、冯三元、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等也先后弹劾熊廷弼,大有必欲去之而后快的趋势。熊廷弼听说后,立即上疏辩解,同时请求辞职,并上交尚方宝剑,席稿待罪。这时刚好是泰昌元年九月,也就是朱常洛刚刚驾崩的时候。

说到这里,朱由校想起来了。那时他刚刚即位,就出了这样的事,正是由他将熊廷弼免职,让他回老家听勘,十月,就启用巡抚袁应泰代替他出任辽东经略。到了天启元年闰二月,前往辽东勘察熊廷弼功过得失的大臣回来向朝廷回奏,说了不少熊廷弼在守辽期间的功劳。他当时虽然说“熊廷弼力保危城,功不可泯”,但那也是句敷衍话,并没有下令要为熊廷弼复职。

谁知才过不久,后金就派大军进攻沈阳。袁应泰虽率军奋力抵抗,但已回天无力,沈阳最后还是被后金攻破,后金政权便以此城为都城,号曰盛京。不久辽阳城也被后金攻陷,袁应泰无可奈何,只好用尚方宝剑在城楼上自杀身亡。至此,辽东附近五十多个城寨及辽河东岸大大小小七十余座城市,皆被后金大军占领,现在通往关内的道路就仅剩锦州一道屏障。

听到这里,朱由校问王安道:“说了这么多,你的意思是让朕做些什么呢?”“这是国家大事,奴才岂敢多嘴!只是消息传来,震动京师,大部分朝臣都说:‘假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他们的意思是让朕重新启用熊廷弼,再请他回来收拾残局?”“主子英明!”

朱由校沉吟良久,为难地说:“当时莫名其妙地将他撵走,现在又要请他回来。万一他拒绝了朕,朕岂不十分尴尬?”“主子说的也是。不过,这件事毕竟事关边关安全,主子受点委屈,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朱由校又想了一阵,才不情愿地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你让内阁马上为朕起草一道敕谕,一定要说动熊廷弼!”2

对于左光斗无声的询问,教授和训导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一起回头看着弘一法师,弘一法师一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便又向寺院派来负责安排学生生活的小和尚询问。小和尚见状,急忙挤上前来回话:“回大人的话,该生员叫史可法,隔壁的叫崔子忠。他们都是很用功的学生,每晚差不多要苦读到四更以后才稍睡一会,天不亮便又起床苦读。今天也是如此,在此用了一晚上的功。后因房间天气太冷,便才约在一起去庑廊里去舞舞剑,以此取取暖,活动活动身子。”

左光斗这才注意到,椅子边上的火盆显然已经熄灭多时,伸手试试,没有一点儿热气。与其他屋子相比,这里冷冰冰的,与冰天雪地的院子里没有多大区别。他不禁问道:“别的屋子里都生了火,为什么唯独这两个屋子里没有生火?”

弘一法师急忙上前解释道:“因为今冬寒冷的时间长,府学配发的火炭都烧完了。这些时天气骤冷,只好让学生自己带些火炭来用。不知这两位是因家中贫寒买不起火炭还是什么原因,这些天来便一直在这冰冷冷的屋子里熬着,坐久了,常常冻得鼻涕直流。”

左光斗听了十分心痛,他用责备的口气对教授说:“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穷苦孩子读书不容易,必要时,这饥寒冷暖的事还是要关心一些。”“是,是,大人说的是!由于事杂人忙,在下竟将这点小事给忽略了,回去后会立即差人去办!”

说话间,左光斗走到了书桌边,只见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拿起来看了看封面,是欧阳修的《五代史》。左光斗又是老大的不高兴:科考就快到了,还有时间看这些闲书,岂不是主次颠倒?他又翻开扉页,一行文字跃然纸上,看来是这个学生看后批上去的:

欧阳文忠公文章引物连类,折之于理,辨明而曲畅,峻洁而舒迟,变动往来,有驰有止,而皆中于节,使人喜慕而不厌,天下翕然扒服以为宗师。

左光斗点点头,十分赞同这段话,说起来,他对欧阳修的文章也是十分钦佩的。欧阳修是北宋卓越的文学家、史学家,且在政治上负有盛名。他的一生著述繁富,成绩斐然,诗、词、散文均为一时之冠,著名的作品有宋词《踏莎行》、散文《醉翁亭记》等。他在史学方面成就尤伟,除了参加修订《新唐书》二百五十卷外,又自撰《五代史》一部。他去世后谥号文忠,世人尊称他欧阳文忠公,后来人们将他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为“千古文章四大家”,又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等人一起被世人称为“唐宋散文八大家”。他的文章读起来确实是“使人喜慕而不厌”。

再翻到摊开的那一页,只见其中还夹着一小片纸张充当书签,看来这篇文章正是这名学生刚刚读过的,文章名为《朋党论》: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

再看看书页的空白处,上面密密麻麻地批满了蝇头小楷,尽是读者阅读后的体会。他又随手翻了两页,几乎页页如此。这上面有对写作技巧的分析,也有对具体内容的评论。再看看书桌旁边,还有一篇刚完成的文章,所谈内容也与这篇《朋党论》有关,涉及道德、经世、政治、教育等,虽然出言相当谨慎,但也处处看得出该生活跃的思想。看到这里,左光斗的脸上才慢慢露出了些许笑意。没想到,这个学生不但对历史、政治有研究,而且对“朋党”这件事也能说出自己独特的看法。

朋党,是指一些人为共同目的而互相勾结在一起形成帮派,后来泛指士大夫拉帮结派,形成利益集团。宋仁宗时,范仲淹、欧阳修等大臣因议论朝政,又因反对吕夷简要废除郭皇后之议,被吕夷简诬为朋党而加以贬谪,自此朋党之争,延续多年。庆历三年,仁宗重新起用范仲淹,政敌再次以朋党之罪名攻击他,于是欧阳修作《朋党论》一文呈献给宋仁宗,对他们的诬陷给予驳斥。文中直言不讳地承认朋党之说自古有之,但有君子与小人之别。文章进一步指出:小人并无朋党,他们勾结在一起只是为了他们的共同利益,只是“伪朋”;而君子间有朋党是因为他们要守道义,要行忠信,要惜名节,才是“真朋”。君主只需要分清这些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就行了。文中提出,应“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只有这样,才会出现天下大治的太平局面。

历史过去了差不多六百年,目前的形势与当年又何其相似!从万历年代中后期开始形成的东林党与其他党派的纷争,就与欧阳修这篇文章所提到的情况差不多。东林党是以江南士大夫为核心的一个政治派别。当时万历皇帝长期深居宫中,不理朝政,造成宦官专权,政治腐败,同时派大量矿监、税官到各地搜刮民财,鱼肉百姓。为此,一些正直的大臣在朝中互相声援,冒死上疏万历皇帝,反对横征暴敛,要求停止掠夺民间百姓,减轻赋役负担,惩治乱政宦官,抑制贵族特权。后来在旷日持久的“立储”之争中,他们又与万历皇帝针锋相对,坚决主张按照儒家礼法,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反对郑贵妃“废长立幼”的无理要求。万历二十二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直言不讳被神宗革职,回到家乡无锡,与高攀龙、钱一本等人士讲学于无锡东林书院。讲学之余,他们仍然用委婉的语言议论朝政,褒贬品评执政大臣的品德,用“君子”和“小人”去区别朝中的忠、奸两派。顾宪成还在东林书院门口写了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以表达他们忧国忧民的政治态度。当朝的一些官员,如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等,也与东林书院遥相应和,互通声气,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势力,被政见不同的一派称为东林党,并受到其他派别大臣们的攻击。可是这个叫史可法的年轻人却读通了《朋党论》这篇文章,对东林党人的所作所为大加肯定,显示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潜藏的远见卓识和治国之才!

史可法与崔子忠在庑廊里挥舞着刀剑对杀了一阵,身上渐渐沁出汗来,刚才冻僵的身体又恢复了力气,这才收住步子,停止了对练,收剑回房。他们走到门口,才发现满屋都是生人,正围在史可法的书桌前说着什么。就在他们愣在门口时,左光斗手中拿着史可法喜爱的《五代史》,边翻看封面上的名字,边问崔子忠道:“你就是史可法?”

崔子忠见此阵势,知道来人身份非同一般,连忙小心回答:“回大人话,学生名叫崔子忠。这一位才是史可法。”

崔子忠的回答多少让左光斗感到有点意外,或者说让他有点失望。按左光斗的推测,这个才思活跃,文章写得好,而且字也写得不错,并已在他心中有了好感的学生,一定是那个身材壮实、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而不是另外那个身材矮小,面貌也不出众,甚至可以说长相不怎么对得起人的人。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短短的旧棉衣,连件棉袍都没有,看来家境确实比较贫寒。

史可法这才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对左光斗拱着手轻声道:“学生史可法拜见大人。”

左光斗细想想,不觉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现在选的是治国之人才,何以会出现以相貌取人或以穿着取人的念头。即使是再明智的人,有时也不免会落入俗套呀。想到这里,他转向史可法问道:“一切应考事宜你都准备好了?”

史可法本来就言语木讷,加上突然间被问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了一会才小声回答道:“小生不敢说准备妥当,幸好还有几天时间,定当加倍努力。”“如此紧张之时,你还有时间看这等闲书?”“……”史可法紧张得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左大人见史可法紧张,连忙转了话题:“你的字写得不错,拜过师傅吗?”“曾向米万钟先生学过一阵。”

米万钟是当时有名的书画家,号称“南董北米”,与董其昌齐名。难怪这个学生的书法如此刚健有力,好似宛平大米,吃在嘴里嚼劲十足,让自己爱不释手。“哦,原来如此!不错,你的字确实写得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又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崔子忠说:“你的字也写得十分有功力,以后多练练会有出息的!”

二人听后齐声谢道:“谢大人夸奖!”

听完二人的话,他这才沉下脸来,严肃地对他们说:“但是离科考的日子不远了,你们都要抓紧时间好生准备。愿你们都能被推举上,将来能有机会为国家为朝廷出力。”“学生明白!”

左光斗走后,崔子忠十分郁闷地对史可法说:“我只喜欢书法和绘画,对那些《四书》《五经》和八股文没有一点兴趣,若不是家父逼着,我早就不在这儿待着了……”

史可法知道,崔子忠其实十分痴迷于画画,常常抽空练上几笔。说来也怪,就那么寥寥几笔,他就能画得传神,画什么像什么。但是他并不爱苦读书,拿着那些四书五经,他看着看着瞌睡就来了。这段时间,他完全是在这里苦熬。

史可法正要规劝几句,安排他们生活的小和尚又来到他的小屋中,是弘一师父吩咐他给这两位生员送来了生火的木炭,并热情协助他们生火。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小和尚只听见崔子忠在一旁悄悄地问史可法:“道邻,刚才与我们说话的那位大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府学的什么要员吧。”

小和尚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他说:“他就是监察御史,现任提学左光斗大人啊!”“他就是左光斗大人?”“是啊。”“他就是那位敢说敢言,刚直不阿的铁面御史左光斗大人?”“是啊。”“他就是那位上疏让李选侍搬出乾清宫的御史左光斗大人?”“是啊,难道还有另外一位御史左光斗大人不成。怎么啦,你莫非与他有什么关系?”“不……不,只是常听大家传颂他的故事而已。”

说到左光斗这个名字,史可法其实是早有耳闻的。

左光斗,字遗直,号苍屿,安庆桐城人,是万历二十八年的举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两举都刚好位列第十一名,入仕后先出任中书舍人一职,后又擢升为监察御史。

实际上,明万历、天启两朝年间,上至达官显人,下至平民百姓,又有谁不知道忧国爱民的东林党,又有谁不知道东林党的主要成员,如当时朝中有名的给事中杨涟、御史大夫左光斗等人呢?特别是前不久刚刚发生的“移宫”事件,虽是深宫中的权力斗争,但在京城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事情回溯到前一年,也就是明万历四十八年。

这一年实在是明朝历史上的多事之秋。在短短的两个月内,竟有万历和泰昌两位皇上接连驾崩,也因此在一年中两次改朝换代,从而生出许许多多的无头案件,生出许许多多的宫廷是非来。

七月二十一日,在皇位上坐了四十八个年头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在乾清宫宾天,终年五十八岁,庙号神宗。神宗死后,太子朱常洛于八月初一即位,年号泰昌,是为光宗。

万历皇帝朱翊钧十岁继位,在位四十八年。他即位之初,在高拱、张居正等顾命大臣的辅佐下,倒也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社会形势,改善了百姓的生活。首辅张居正死后,他开始亲政,开头也做了几件好事。但是由于立储问题使他心烦,他开始深居禁宫,以回避与大臣们的分歧。日复一日,不是吸食鸦片,玩弄女人,就是贪财好货,纵情淫乐,简直是腐朽透顶,无所不为。这三十年来他从来不理朝政,下情难以上奏,上谕也不见下达,朝政大事堆积如山,官员升迁几近停滞,造成整个国家官僚失职,政治腐败,太监当道,恶霸横行,加上横征暴敛,人民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特别是立储一事,由于朝臣的不懈坚持,万历皇帝不得已将朱常洛加封为皇太子,郑贵妃所生的儿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封地为洛阳。这个结果自然引起郑贵妃的不满。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一名不速之客手持一根木棍,居然闯过重重警卫,直闯太子朱常洛所居住的慈庆宫,逢人便打,猖狂无比。被禁军校卫拘押后,这个男子供出他名叫张差,这次闯宫的背后主使者是郑贵妃的内侍庞保、刘成。这个消息使朝野哗然,都以为这是郑贵妃欲加害太子的阴谋。于是一些大臣上疏请求追查此案,但神宗却无意深究,只是令郑贵妃向太子解释。在父皇的压力下,朱常洛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不再追查,不必株连。最后,神宗下令将张差处死,了结了这件事。这就是被称为“明末三案”之一的“梃击案”。

神宗在世时,郑贵妃恃宠拼命排挤朱常洛,反对立朱常洛为太子;朱常洛即位后,郑贵妃又深恐他对自己记恨报复,挖空心思对他百般讨好,其中做得最明显的事就是从宫里挑选了八名最漂亮的侍女,然后将她们进献给朱常洛。这八名美人个个明眸善睐,纤巧动人,郑贵妃又令她们穿着特制的轻罗彩绣,戴上名贵的金银珠宝,沐上薰香傅粉,送与朱常洛受用。朱常洛虽是朝臣、百姓、东林党人寄予莫大希望的皇位继承人,但好色贪欲之心一点儿也不比他的父皇逊色,见了这八名美姬,当下命令她们轮流侍寝,快活异常,早就将往日旧隙忘得一干二净。郑贵妃又设法巴结最受朱常洛宠爱的后妃李选侍,向朱常洛请求立李选侍为皇后;作为报答,李选侍则在朱常洛前面请求立郑贵妃为皇太后。在李选侍的一再要求下,朱常洛只好以神宗皇帝遗命为由,命令礼部尽快为郑贵妃举行册封皇太后礼,后因众多大臣们反对,事情才一拖再拖,直到朱常洛死的那天也未能成功。

朱常洛从小就聪明好学。他十三岁时就出阁讲学,读书成诵,作字有法,即位后,虽然时间短促,但也进行了一系列革除弊政的改革。他发内帑犒劳边关将士,罢除了万历朝的矿税,将得罪万历皇帝的官员全都释放,并让他们官复原职;他还重振纲纪,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吏,补足了官员的缺额,使朝政有了些起色。

但是由于他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每天晚上都要对付郑贵妃进献的八名美女,更是掏空了他的底子,不久,他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

朱常洛病后,命内医崔文升入宫为他诊治。可是崔文升本不是个国医高手,无非粗读过几本方书,便自以为精通医术。诊断过后,崔文升便说朱常洛是邪热内蕴,应下通利药品,遂将大黄、石膏等类药物开入方剂。朱常洛将这服药饮服下去以后,顿时腹痛肠鸣,泻泄不止,一日一夜,竟达四十三次,接连数日,致使病情更加严重。

后来,鸿胪寺卿李可灼拿来自己炼的一种红色药丸,将它说成是仙丹,可以治皇上的病,欲将其进献给朱常洛,但是遭到内阁大臣们的反对,没有进献成功。到了八月二十九日,朱常洛知道了李可灼欲进献红丸这件事,便将李可灼召来诊视,见李可灼所说的病情根源及治疗方法甚投自己之意,便坚持要使用这种药丸。在服下一枚红药丸后,他感到舒服了许多,并开始思进饮食。见效果不错,下午便又服了一丸,不料第二天凌晨,泰昌皇帝便突然驾崩了。

朱常洛于八月初一登上皇帝的宝座,天下臣民,方殷殷望治,不料刚刚到九月初一,他竟然就一命呜呼了。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总共才坐了一个月的金銮宝殿。

众大臣对光宗之死疑窦丛生,在下面不由得议论纷纷。给事中杨涟等认为,这件事与前些年梃击青宫一案出于同一奸谋,是郑贵妃一伙人背后主使,由崔文升、李可灼出面加害。但因查无所据,也就无可奈何,只好将崔文升发往南京,将李可灼遣往边疆戍边,不了了之。这件事即“明末三案”中的第二案——“红丸案”。

光宗死后,光宗的宠妃李选侍觉得机会来了,立即以皇后自居,将朱由校从慈庆宫带到乾清宫居住,欲将皇长子朱由校控制在自己手里,准备演出一场争权夺利的后宫丑剧。

司礼监老太监王安给宫外的朝臣们带信联系后,给事中杨涟马上对大臣周嘉谟、李汝华说:“社稷之事事关重大,李选侍为人奸险,不是可以托孤的人。新君年纪幼小,又无亲生母亲依靠,万一宫中有变,吾辈即成天下罪人。现应即刻进宫面见嗣君,拥立他马上登基,以防不测,并让李选侍移居哕鸾宫。”

众臣均认为有理,立即联合在一起,要求进入乾清宫哭临,并请见皇长子。

但是李选侍派太监持棍棒守住乾清门,不让大臣入宫。杨涟大声喝道:“皇上大行,你们还要阻挡群臣入临,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太监们被气势所撼,只得放大臣们入内。哭临礼毕,内阁大学士刘一燝不见皇长子在场,便大声求见。此时李选侍将皇长子阻于暖阁,不准大臣入见。刘一燝等不依,齐聚宫内,高呼要见新天子。这时王安入禀李选侍,说:“大臣入临,皇长子应该出去与众臣见面,见面后即返回就是了。”

李选侍无言以对,只得让朱由校出去与群臣见面。但是朱由校一被扶出乾清宫,立即被众臣拥至文华殿,旋即又送往慈庆宫,准备让他先在此暂居,再择日登基。

李选侍失去了对小皇帝的控制,首先输了一招。但她仍不甘心,干脆就住在乾清宫内赖着不走,使得登基大礼无法按时举行。

吏部尚书周嘉谟首先上疏进奏,请求李选侍移出乾清宫,另居别处。接着,御史左光斗也慨然上疏,指斥李选侍将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疏中说,内廷的乾清宫,犹如外廷的皇极殿,惟皇上御天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嫔,虽以次进御,不得恒居,非但避嫌,亦以别尊卑也。今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尊居正宫,而殿下乃退居慈庆宫,不得守几筳,行大礼,名分倒置,臣窃惑之。选侍既无服侍先皇脱簪戒旦之德,亦无抚摩养育殿下之恩,此其人,岂可以将圣上托付与她?且殿下春秋十六龄矣,内辅以忠直老臣,外辅以公孤卿贰,何虑乏人,难道还须乳哺而襁负之哉?况睿哲初开,正宜不见可欲,何必托于妇人女子之手?及今不早断决,将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窃恐武氏之祸,再现于今,将来有不忍言者。

李选侍看到左光斗在疏中要她搬出乾清宫,还把她比作有野心的武后,气得柳眉倒竖,立即下令召左光斗进宫,企图借机杀掉他。

然而左光斗根本不接受召唤,他义正严辞地说:“我天子法官也,非天子召不赴。若辈何为者!”

朱由校当时毕竟才十五岁,在众臣的劝说和李选侍的诱逼之下左右为难,始终拿不定主意。直到登基那日,他才下诏命李选侍移出乾清宫,迁往仁寿殿。

在王安、杨涟和左光斗等一帮正直大臣们的帮助之下,新天子朱由校才得以如期即位,年号天启,这是一个月之中更换的第二个皇帝,这件事也就成了“明末三案”中的第三案——“移宫案”。

不久后,“铁面御史”左光斗的名声便在民间不胫而走。

史可法听到这朝政轶事,早就对这位不避权贵的左御史景仰于心,只恨瞻谒无由。谁知事有凑巧,这些时来,居然能与他不期而遇,并成为自己的考官,确实让史可法感到突然。左光斗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更让他铭记于心,第二天开始,他就与崔子忠丢开其他与科考不相干的事情,认认真真苦读起四书五经来。3

一转眼就是四月了。由于今年有个闰二月,四月的北京已经很暖和。此时,街边的树木均已吐绿,有些开得早的花也在枝头含苞欲放了。此时,史可法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春风和煦,艳阳高照,好像有一朵看不见的花蕾在心中绽放。他背着行囊,走进东四牌楼东南边的一条胡同,恨不得一步飞到家。他已经有几个月时间都在住学,好久没有与父母兄弟见面了,真是十分想念他们啊!再说,他在这次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他要将这个大好消息马上告知父母,让他们好好快乐一下。

在两扇斑驳脱落的黑漆大门前,史可法停了下来,按住那门上的铜门环使劲敲了敲。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大院,高高的院墙全由青砖砌成,从东到西沿街一字摆开。一个还算气派的门楼,一对用汉白玉雕成的石门墩,一条高高的被踩得中间凹进去一块的门槛,加上那对沉重的铜门环,给人的印象是个大户人家。

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家人史书出现在门口。见到是史可法,史书一边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一边高兴地说:“啊呀,是大少爷回来了!刚才夫人还在与老爷讲,说科考好像已经结束了,大少爷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考试的结果如何。”“是啊,考试后,又有点事耽误了一两天。怎么样,父母亲最近都还好吧?”“好,好。就是天天在想你。特别是前些时天寒地冻的,天天唠叨说你受苦了。你快去吧,他们都在正房里等你呢!”

史可法笑了笑,抢在史书的前面跨进了大门,直接向后面走去。走进门厅,迎面而来的是一堵照壁,照壁后面两侧各有一个通道,通向东、西两面的院子。原来这两个院子虽然共用大门,但里面互不连通。走进西院,只觉得里面十分宽敞幽深,几进正房的门窗都嵌着雕花格子,两边还有一排厢房,从建筑物的规模看来,这里的过去无疑是辉煌的。但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无论是房屋,还是厅堂的家具陈设都很陈旧,明显与建筑的规模很不相称。

家族的辉煌早已是过去的事了。

正德年间,史可法的七世祖史镛由祥符移居顺天,当时他就已经官居锦衣卫百户,而且官职一直世袭下来。到了祖父史应元一代,他作为曾祖史德芳的嫡长子,有袭替军籍的权利和义务。但他却不愿坐享祖宗余荫,放着内廷亲军六品武官不当,而是精心练武习文,一心要自己走科举这条路。但当时朝廷所订的袭替制度是很严格的,规定“大小武官亡殁,悉令嫡长子孙袭职,有故则次嫡承袭……”所谓“有故”,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并不是凭本人意愿就可以私相授受,将本应该由自己承袭的官职让给弟弟。如果他确实不愿因袭这个职务,准备弃武就文,也必须于本人考取举人以后,才有资格向朝廷申请。直到万历二十二年,史应元考取顺天举人,才由其二弟史应亨继承军籍。现在东院中住的,就是史可法的叔祖史应亨一家,从他们家房屋现在的状况来看,生活条件明显比西院要好得多。“父亲,母亲,我回来了!”等不及跨进大堂,史可法就在门外大声呼叫。“哎呀,老头子,快,宪之回来了,宪之回来了!”这是史母尹氏的声音。话声刚落,她就迎了出来,将史可法上看下看,看完后,不禁有些心酸地说:“瘦了,半年不到,就瘦了不少……”

父亲史从质速度虽慢一点,但也跟在尹氏后面迎出门来。见到儿子的面,第一句就问:“怎么样,科考……”

史可法高兴地说:“孩儿这次考试是第一名!”“太好了,我儿考了第一名!我儿明年就可以参加乡试了!”

父亲史从质,字叔彬,号成章,性格温和,是出名的孝子。还在他小的时候,父亲——也就是史可法的祖父对他也是充满希望:希望他聪明过人,希望他武艺高强,希望他仕途平坦,更希望他为人正直。然而,一转眼已过而立之年,他除了在为人正直这点上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其余似乎都不太顺当。入泮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大的造化了,直到今天,他依然还是一个秀才。因此,他的一颗心,就完全转到儿子的前途上来了。早在史可法六岁的时候,史从质就作为儿子的启蒙老师教儿子读书,现在儿子已经通过了科考,而且明年就可以参加乡试了,他又怎么能不高兴、不自豪呢? “老头子,站在这里瞎叫什么?还不快让宪之进屋坐下说!”“对,先进屋,喝点水,再把你考第一名的经过给我们好好讲一讲!”

史可法被父母迎进堂屋,坐了下来,将这次考试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向父母道来。

这次考试的内容是要求考生根据题目撰写一篇议论文章,其题目来自朱熹的《四书集注》,内容也要根据《四书集注》中的内容来组织,不允许自由发挥。文章要遵照八股文的文体,即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部分来写。不过这道题对大家来说都易如反掌,只需在前朝历史中找到一段政事,不痛不痒地议论一番,而且千万不可涉及当朝的时政,更不允许在试卷上妄加评论。这样的题,只要熟读四书就可以找到答案,做起来就像玩文字游戏。关键是看你能不能多堆砌一些华丽的词句,将它写成一篇前后排比的骈体文,让人读起来有对仗工整、文字优雅的感觉。

史可法没有像一些才思敏捷的考生那样,早早就完成了大作,早早就交了卷;也没有像一些慎重的考生那样一再斟酌,一再修改,以至于拖到最后。他先花了些时间对文章构思了一番,然后就连续不间断地写了下去。正是因为平时读的书多,基本功扎实,此时只觉得才思敏捷,笔墨酣畅,文理、词句从脑子里滚滚而来,不多会,一篇文章就完成了。由于认真的习惯使然,他还在书法上也花了点功夫,加上仔细地检查,交卷时,也差不多快到午时时分了。

卷子由在场的学官们当场判阅,然后再提请巡视的学政复核。史可法在收拾笔墨时,无意中与左光斗的目光相遇了。此时左光斗已经提前阅读了他的卷子,正用满意的目光看着他呢。

午时一到,这场考试的时间就结束了,没有交卷的考生急急忙忙交卷。有个别没有做完的,更是手忙脚乱,还想再赶几句,无奈监考官已经站在前面,也只好留恋地在卷面上看了一眼,交了上去。

很快,学官们将卷子粗阅了一遍,并且按一二三等归纳,排好了顺序,然后全部集中到左光斗面前。左光斗认真地翻了翻面前一卷卷的试卷,并将其他学官们推荐上来认为比较好的文章浏览了一遍。最后,从中选出了几份,挥笔在上面署上名次,将它们摆在靠前一点的桌面上。

决定学生们命运的时间到了,此刻间他们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考官。只见左光斗站起身来,对着下面拱了拱手,说:“本官现在宣布这次考试的成绩,第一名,史可法,第二名,梁以樟,第三名,王琦……”

学生们应声而起,答一声“学生在”后,就走到前面监考官的座前依次跪下,前三名自然跪在最前排。按规矩,他们和其他考进前二等的学生都已经取得了次年乡试的资格。几年寒窗苦读下来,能走到这一步,自然是十分高兴了。不过,此时谁也没有将这些喜悦露在脸上,只是低着头暗暗高兴,至于考官们后来又讲了些什么,他们自然都没有好好听进去……“这么说,这次考试,你受到学政左大人的器重?”父亲听完后满意地问。“是!左大人确实是比较器重孩儿,不过……”“不过什么?”“不过孩儿有些奇怪……”“奇怪什么?”“他在考试后私下对孩儿说,要孩儿明天到他的府里去一趟。”

史从质与尹夫人互相对望了一下,以为听错了。他用略带疑问的口气问道:“要你到他府上去一趟?为什么?”“孩儿不知道,也许他要再考考孩儿,也有可能有什么事情要问孩儿吧。”

这天左光斗一回到府中,就立即来到后堂。他边解开身上的披风,边向从卧房迎出来的左夫人打招呼:“夫人,我回来了!”“啊,老爷今天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吧?这么兴高采烈的。”

左夫人一眼就看出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也笑吟吟地迎上前去,一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披风,一边召唤家仆福生给老爷倒茶。“是啊,今天我把可法带回来了。来,快进来拜见师母。”

左夫人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立着一位少年。听到左大人招呼,史可法才怯生生地走进来,对着左夫人行了跪拜礼:“学生拜见师母!”

其实早在几天前,左夫人就听左光斗回来谈起过这个孩子,说这个孩子颇有才气和抱负,不仅熟读四书五经,在科考中名列第一,对于时政也有独特的看法。除此以外,他还自幼谙习弓马,精拳术,通书法,可谓是文韬武略。最后他以商量的口气说道:“哎,只可惜他家中比较贫寒,假如能收为学生,接到我们家中来读书,对他的成长不无补益啊!”

当时夫人撇撇嘴:“瞧你瞎操心,自己家里放着四个儿子不管,别人的儿子与你有什么关系?”“谁说不管啦?我天天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可是他们确实不如人家,说起来都是你平时惯的。”“你……”“好啦,好啦!我们不要扯远了。我还是要说,史可法这个孩子不但学习刻苦,而且聪颖过人,假如我的眼力不错的话,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见夫人沉默不语,他又接着说:“那天晚上我去府学巡视,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旧不说,而且很单薄。这么冷的天,连生火的木炭也没有,在寒冷的冬夜里,就在像冰窟窿一样的屋子里秉烛夜读……”

经过一番劝说,夫人也有些同情:“哎,也真难为他了!可是,有些苦出身的孩子反而比富贵子弟更能潜心学习。我们家除了老大国柱爱读书一些外,国棅、国林、国材都不如人家啊!”“是啊,这正是老夫的心病啊……”

任凭左光斗怎样说,夫人当时并没有明确表态,因为她还没有亲眼见到这个少年,不好发表什么具体的意见。不过她也知道,丈夫平时一般不会如此随随便便表扬一个人,他看中这个孩子,一定是有道理的。另外,既然他已经开口提出要把这个孩子接到家中培养,那就表明他主意已定,这件事就是要这样办了。

果然没几天,丈夫就把史可法带回家中来了。

左夫人连忙扶起史可法,将他让到一边坐下。史可法这才有机会打量了一下后堂的环境。在厅堂正后方,左右两个门直通后院,当中一张黑漆长案靠墙而立,案上仅放着蓝花花瓶一对,分别插着粉红色的月季和殷红色的石榴花。墙上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书:

俸薄俭常足,官卑清自尊。

从落款来看,好像这是左光斗自己题写的。可能这就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吧。

今天史可法按照与左光斗的约定时间来到左府,左光斗也正好走到了家门口。在带他进门之前,左光斗向他讲明了要他前来的本意:愿意收他为自己的门生,并希望他能住到他的府中,给他一个相对好一点的环境学习,以迎接明年的乡试。

史可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用略带疑问的口气问道:“住到老师的府上来?”“是啊,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既可以在学业上给予你一定指导,也可以在生活上给予你一定照顾。再说,我还有四个儿子,你们在一起读书,可以互相激励,互相提高。”“这样岂不是要给老师添太多的麻烦!”“谈不上麻烦。不过你先要回去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我也要……,嘿嘿,我也要与夫人商量一下。要不然这样吧,你先随我进去见见夫人,然后再回家商量?”“全听大人安排!”

这时福生端上来一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茶。第一杯先给左大人敬上,第二杯准备端给左夫人,夫人却示意先给史可法。

趁着上茶的工夫,夫人在一旁仔细端详了史可法。说老实话,对他的印象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好。他身躯矮小,不称其衣冠,相貌平平,北方人生出一副南方人的长相:脸庞过于狭窄,下颚向前突出,即便用“相貌丑陋”这个词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但是他炯炯有光的两只眼睛,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听老爷讲,好像史公子祖籍不是顺天府?”“回师母的话,学生祖籍是河南祥符。据家父讲,是七世祖官居锦衣百户时,迁到顺天的。”“哦,听说锦衣百户这一官职是可以世袭的啊,尊祖父若是长子,现在也应该官居六品了吧?”“家祖确是曾祖父的长子,按朝廷袭职规定,他本有袭替军籍的权利。但他不愿意坐享祖宗余荫,于万历二十二年考取顺天举人后,就由叔祖继承了。”

史可法的祖父史应元中举以后,在次年春闱应试中未能成功。按明朝规矩,三次应试不中,或五十岁以上的举人一试不中,就不能再考。因此于第二年出任河北邑县教谕,后又改任满城教谕,直到万历四十二年他远离京城,到千里之外的贵州出任黄平知州,而此时已年近花甲,将近致仕之年。“啊,这么大的年纪还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做官,真是不容易!”

左光斗插话说:“我有意打听了一下,他的祖父千里迢迢外放任职,也是朝廷对他的信任。他上任后,在黄平清徭役,简词讼,以教化为先,用怀柔政策,改善了民族关系,很受苗民尊重。另外,他的祖父是有名的清廉俭朴,除月俸外,囊无一钱。加上他父亲一直未能中式,所以家中一向拮据,有时冬天连生炉子取暖都困难。可法生在如此清贫之家,又受到严格的家教,所以学习格外上进,此次才能录为第一。”

他沉吟了一会,又说:“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们的几个儿子养尊处优惯了,还是太缺少磨练,我看将来做不成什么大事。能继承我的心愿的,恐怕也只有可法这样的孩子了!对了,快叫他们过来,与可法熟悉熟悉。”

夫人立即到后院将他们的四个儿子叫到了堂屋。此时老大左国柱与史可法差不多年纪,二人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机,日后便成了知己;下面几个孩子虽然小一些,但见家中突然来了个哥哥,自然也欢喜不已,围着史可法说这说那,全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正当大家谈得高兴,福生匆匆走进来,对着左光斗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左光斗立即吩咐:“快请前厅伺候,我马上就来。”

他又起身对夫人说道:“缪大人来了,我去陪一下,可法的事就有劳夫人给安排了。”

来访者缪大人就是左赞善缪昌期。缪昌期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检讨。后因梃击案遭人上疏诬陷,即托病归里。天启元年他得到光宗朱常洛的重新启用,还朝为官,迁左春坊赞善。最近天启皇帝又晋升他为谕德,官秩正四品,专门负责给太子上道德课,随事讽赞。若太子接见大臣,谕德就在左边站着,暗中进行指导,太子出入宫廷,也要紧紧跟从。不过当时天启帝还没有太子,因此,“谕德”这个职务基本上就是个闲差。

当时在朝中的一些东林党人,如赵南星、杨涟、左光斗均属于强毅之人—— 正直刚毅,以道德自律;但也常常以自己的道德观念要求其他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有时不免行为过激,对不顺从者,或有火爆责备。但由于性情相投,政见合一,缪昌期与左光斗、杨涟都是知心好友。

现在他一见左光斗进来,便起身打恭道:“恭喜左大人!”

左光斗诧异道:“西溪兄见笑了,我何喜之有?”“左大人收了一名得意门生啊,怎么不是喜事?”“这就怪了,我前脚刚把他领进门,你后脚就知道了。看来什么事也瞒不了你啊!”“嗨,这件事早已不是新闻了,阁僚中谁不知道为左大人所赏识的史可法这回科考中了头名。”缪大人笑道。他又神秘地附过头来,在左光斗耳边悄悄说:“外面还有说法呢。”“哦,什么说法?”“说有一天风雪交加,左大人率领数骑,冒着严寒视学京畿。骑马来到一座古寺时,从走廊外隔着窗户见到史可法伏案而卧,桌上放着刚刚写成的文章。你左大人拿过这篇文章细阅了一遍,连连叫好,见到他衣着单薄,又解下身上的貂皮大衣盖在他身上。还为他关上窗户。后来庙里方丈告诉你,这个年轻人是史可法。所以……”“哈哈……所以呈卷以后,我立即就给了他第一名,是吧?”“啊……哈哈……是啊!就是这样。”“此言不实,此言不实!”左光斗连连否认,他解释说:“这孩子我是在寺中见到过,但不是伏案而卧,我也没有给他盖过什么貂皮大衣。不瞒你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穿过貂皮大衣呢!不过这个孩子确实才华出众。我看了看他读过的书,上面的批注确有过人之处。而且他还兼通武艺,当时我去时他正在院子里与另一个孩子舞剑。这次除史可法外,录取的还有梁以樟、王琦、郭良时、崔子忠、王崇简……对,崔子忠就是我见到的两个舞剑孩子中的另一个,两个舞剑的孩子我都录取了。”

他说完这些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派人叫史可法来拜见缪昌期。缪昌期见了史可法,有意无意问了几个问题,史可法倒也回答得头头是道,缪昌期自然满意。

待史可法走后,左光斗又接着说:“我自从督学京畿,便常在留心武备,办学要立文艺、骑射二科,有闲暇之时则应率诸学生练习射箭、骑马之功,并选拔其中优秀者进入兼材录。直隶真定、顺德、广平、大名四府都办有武学堂,文武两类人才均有储备,而顺天、永平、保定、河间独独没有,以后要改过来才好。其实这也不难,只要像收录文秀才一样收录一些武秀才,将来不就可以储备一些将帅之才了吗?”“浮丘兄所言极是,朝廷目前将帅之才难得啊!据说皇上可能要派我去湖广主考,假若当真,我也要注意招收文武兼备的人才才是。”虽然左光斗要比缪昌期小十几岁,但由于关系密切,大家都以“兄”相称,刚才左一个“左大人”,右一个“左大人”,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是啊,是啊!”

缪昌期顿了顿,朝着左光斗身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说到将才,我倒听说了一则消息,好像辽东的形势不好。沈阳已经失陷了,辽阳又在围困之中……”“前两天就好像听说辽东形势不好,但是还没有听说沈阳失陷。要不是熊廷弼辞官,辽东绝不会弄成这个样子!”“是啊,熊廷弼辞去辽东经略后,接任他的袁应泰文略有余,武备不足,将熊大人三年来定下的规矩,设下的防务,任用的将领全都改变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招降了大批满洲饥民,让他们进到沈阳、辽阳城内来住,殊不知这里面混有大量由努尔哈赤派进来的内应。满人一攻城,内应就在城中起乱,一下就把沈阳攻下了。现在袁应泰退守辽阳,辽阳防线也岌岌可危。”

显然,缪昌期还不知道辽阳已经陷落,袁应泰已经自杀身亡。“啊!事情竟然弄成这样?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唉……熊大人任辽东经略三年,守备完善,固若金汤,建州军队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轻举妄动。皇上怎么就听信了那些人的鬼话,竟随随便便撤了他的职,将那么一个重要的地方交给那个没用的袁应泰防守。”“现在朝中大臣在私下议论,都欲劝说皇上复启用熊廷弼,接替袁应泰重新经略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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