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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4 00: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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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曲

出版社:鹭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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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等待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等待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等待作者:顾曲排版:KingStar出版社:鹭江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11-01ISBN:9787545910353本书由福建鹭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All good things are worth waiting for

你来人间一趟,要去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大街上。——海子

你是怎么样的人,世界在你眼中就会呈现怎样的颜色,而眼界越是宽广看到的就会越多。

其实我一生所追寻的,不过一个情深意重的爱人,还有写作的梦想,从来不是环游世界,这是真话,我去那些国家有时只是因为受到严重失眠的困扰,想换个地方睡觉。

当我写情书的时候,我会假装给你打电话,假装你在电话的那头,微笑如昨,笑意盈盈。我会假装你我之间的一切安然无恙。

我走过动荡的日子,追过梦的放肆,穿过多少生死,却假装若无其事。每日回到我的院子,只能想象你的样子,就算有朝一日,万人为我写诗,而幸福却是此时,静静地想着你曾经微笑的样子。

我心中曾经执剑的少年,此刻也混迹在市井之间。推荐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畅销书作者 小春

前几天顾曲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出版一本不是游记的书。

我知道这家伙一直为旁人在她身上贴着旅行作家的标签而耿耿于怀,就像我不喜欢被定性为言情作家一样,我们都觉得自己能写的不止这一类,我们还有其他本事有待开发。但心底里,我还是觉得顾曲最擅长的是游记,直到我开始读她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等待》。从最初只关心她笔下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损我,到看遍每一篇并自己感同身受。因为她写的每一篇,我都或多或少见证甚至一起参与过。

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曲的情形。我们在一家跟写作没半毛钱关系的外资公司是同事。几年后各自离开,可友情却一直延续至今,一晃已是十年之久。

没想到,我和她都放弃了白领生涯,迈进了一条鲜花与荆棘并存的羊肠小道——以写作为生。这种选择究竟是对是错,现在委实难下定论。但就如顾曲所说:“哪条路都不容易,区别只在于那条路你是否心甘情愿去披荆斩棘。现在的我们,已经过了当年追求多少年薪的阶段。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心甘情愿而已。”换句俗话: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第一部我们都是灰姑娘每个人都说过爱,也都听人说过爱我们,但是我们谁都不等。我们总是急着爱,急着确定,急着结婚,要么急着分手,再急着平静,随即几个月后就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开始新的一轮恋情,我们从来不知道等待为何物,我们没有耐心,我们冷酷坚强转头即忘,我们从不等待,也从来没有被人等过。然后我们抱怨,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浮躁,没有温柔,没有欲说还休。第1章欠你的,不还了

很多男人女人言辞灼灼,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不存在纯洁的友谊,我总是撇撇嘴,那是你们点儿背,这一生没有认识杰尼。

十年前闺密说:“杰尼一定喜欢你。”

他要是喜欢我倒好了。

五年后,我摸摸自己的脑袋,幸亏他没有喜欢我,喜欢我的那些男人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十年后闺密说:“顾曲,你怎么那么有福气,有这么好的男人当闺密?”

我笑眯眯地说:“他不是我的闺密,他是我的兄弟,我的家人,我们说好要为彼此送终的家人。”

我们的生命中都有这样一个人,你甚至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事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出现之后就会驻足不去,那么多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可是来了又去,蓦然回首,只有他不曾离去。

于我来说,杰尼就是这样的人。偶尔听到他生活起伏,耳朵嗡嗡叫,心脏狂跳,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是几点,直拨其手机,听到对方喂一声,才一颗石头落地。那一刻幡然醒悟,他早已经不是友人,而是家人,这一世自己为自己选的后天家人。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杰尼会成为我的家人,他那来自火星般的冷艳气场,和我这种平凡的地球人完全没有任何共通性,似乎怎么都不可能成为家人。

杰尼最初出现在我生命中时,我只当他是过客,那种笑眯眯,你好我好大家好,然后拍拍屁股转头忘记的过客。我自小平凡如每个路人甲,却自有一股骄傲,对于所有需要仰视的物种敬而远之,因为我不喜欢仰视之姿。后来机缘巧合需要整天和他在一起混,我在他的教导下变得嬉皮笑脸,因为他说,女人要学会示弱。

好吧,我示弱,无论他说什么我都点头,无论他干了什么,都称赞:棒!后来演变成称赞的话随口就来,而且表情十分真诚,在后来的岁月里,每当看到被我称赞的男孩羞红的脸,我就万分思念杰尼。杰兄,徒儿出山了哈。

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每当我满嘴跑火车地说杰尼帅酷厉害,他是有多么不耐烦,很多话都当不得真,说过就算了,但在所有的胡说八道中,有一句是真的:“我欠你的,杰尼,反正已经还不清了,就欠着吧。”

他的回答是一个简短的“好”。

愣了三秒后我加重语气:“我不还了啊!”“本来就没有要你还。”他说,语气波澜不兴。

十年来,这句话我已经记不清说了几遍,只知道我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等我缓过来后,我就会咕哝:“怎么还?”他的答案永远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忘掉!”如果是古代,我恐怕早已经是他的丫头,阿弥陀佛,幸亏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一套。

第一次见到杰尼,是在研究生的班上,那个班级有十几个同学,也许是因为专业的关系,个个非富则贵,我当时被惊到了,没有看到坐在墙角的他,也没有和他说话。

一周后,老师将全班分成了若干个学习小组,每组三到四个人不等,我、杰尼以及艾丽丝一组。我正想着谁是杰尼,就看到有个男同学抬头朝我看过来,他很帅,紫色头发,身上那件衬衫颜色非常明亮,却褶皱且吊儿郎当,那是那年当季的流行款。哐当,我脑中瞬间闪出的第一个反应是:糟糕,这门课会当掉。

大家起身换位,教室里嘻哈声四起,乱作一团,我在一片嘈杂中问紫发帅哥:“上周的课后作业完成没有?”对方理所当然地答:“我抄你的。”我的额心已经忧愁成川。“报告老师,可以换一个学习小组不?”老师看了我一眼,温柔且坚定地拒绝了我。

上帝的每张牌都精妙绝伦,给你关掉一扇窗的时候一定会给你留一个门,与我和杰尼这种末等生配合的组员艾丽丝居然是学霸级别的,其成绩不要说在我们班了,就是在整个学院都数一数二。

谢天谢地!

于是突然之间所有枯燥的课后讨论时间都变成了茶话会,杰尼会满杭州找一个高大上的地儿,务求每次艾丽丝同学都能开开心心地做作业。

大约是因为太闲了,杰尼从那个时候开始教我人生的哲理。“如果你没有力就要出钱,”他语重心长,“还有,喂喂,顾曲,同一盘菜不要连续夹两筷,很土好不好。”“可是我饿怎么办?”“回去关起门吃泡饭!”杰尼瞪我。

好吧。我父母是老百姓,一生傻呵呵,我所有的精怪启蒙教育都来自杰尼。

艾丽丝做作业的时间里,我和杰尼通常双腿盘在松软的沙发中凑头私语着诸如柳下惠坐怀不乱,估计那个女人长得实在是难看云云的话题。我坚信“女人丑就没有未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诸如此类的话题还有:为什么男人要嫌弃女人爱钱,这和男人喜欢美女有什么不一样吗?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杰尼的父亲是编剧,母亲是大家长女,家传渊源,搞得他小小年纪已经是火眼金睛,对于世情,对于女人,理智得叫人切齿。我那个时候还远没有打通任督二脉,从穿衣到人生,从男人到爱情都处于亘古初开一派混沌的阶段,常常被他教育得目瞪口呆,如今回想,杰尼那个时候正年轻,还很好为人师,若是现在,他顶多微笑着反问一句:“你自己怎么想?”一个皮球踢回去。

那几年我和杰尼窝在沙发里一边喁喁地谈着人生谈着理想谈着顾曲你个傻妞,那个男人对你没兴趣好不好的话题,一边看着不远处艾丽丝伏案疾书的勤勉模样,觉得这日子真是太完美了。

日子如白驹过隙,胡吃海喝中我们这个三人学习小组的关系逐渐变得坚不可摧,无论其他组的组员如何变化,我们三人始终在一起,就这样挨到了毕业季,全班飞往剑桥修习最后两个重要的学分。

在伦敦的时间不过就一个多月,却要修完两门学科,可想而知压力很大,每天上课的时间从早上八点半直到下午五点半,课后作业动不动要求写五千字,还是全英文,每周都有小考,三周后就是大考。每个同学都迅速地消瘦下去,不要说什么爱丁堡、湖区了,我们连大本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最熟悉的是剑桥的厕所,剑桥的食堂,还有整整一个月温度都在五摄氏度徘徊的康河。如今回想,那真是颜值爆表的年代,虽然天气寒冷,但剑桥的女孩都已经换上了露臀裤,走得顾盼生姿,还喜在发髻边别上一朵大大的粉色花朵,男孩们则个个身材修长,至于那些教授,个个风度翩翩,一口华美的伦敦腔简直迷死人。

我头晕眼花,每天上课都像上刑。剑桥的食堂极少有绿色蔬菜,除了土豆就是黄油,除了黄油就是土豆,艾丽丝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奇葩吃法,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把黄油一片片地塞进土豆白白的膏体中,用勺子搅拌成糊状,在我面前吧嗒吧嗒地吃,空气里全是土豆和起司混合后的浓郁味道,我嘴里发满了火烧火燎的白泡。“我们逃课去玩?”杰尼建议。

或者是我建议:“杰兄,你带我去玩吧,我想自杀!”

我们在考试前一天逃课了,艾丽丝驻守阵地。清晨时分,空气清洌似水,我和杰尼攀着康河边纷纷扬扬的樱花树越墙而出,犹如刚出笼的土拨鼠,兴高采烈地跑向地铁,历时两个小时,冲过《哈利·波特》里著名的十字车站,去往伦敦附近一座拥有温泉和罗马角斗场的唯美小城。

去这座小城是杰尼选的,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座小城,而不是伦敦,大约是怕被学校发现。

那是个周四,人烟稀少,天空一直下着绵绵的细雨,于是绿草更是如茵,落英更是缤纷,恢宏的角斗场足有十几层高,将湿漉漉的天空利落地一分为二。我缩在兜帽里,啾啾地打喷嚏。杰尼看我一眼说,走,请你喝热巧克力。

我给他看嘴里的泡,一二三四五。“那吃香蕉。”

我摇头,那个年代的英国香蕉论根卖,一根一点五英镑,折合成人民币二十多元,我吃不起。杰尼掏出一把硬币,哗啦啦地倒在我手心里,叫我去买。我沉默了,见我犹豫,他突然很嗲地推了我一把,叫我顺便替他带一块奶油蛋糕来。我有个毛病,遇到嗲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只有投降的份儿,于是打消了顾虑,哒哒地跑出去买,杰尼遥遥地指挥我,叫我买香蕉,买蛋糕,买薯片,叫我把硬币全部花光,一分别剩。

看着买回来的一大堆零食,他兴高采烈地说:“啊,春游!”

我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时杰尼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预备CEO,他往那边一站,所有中层高层小高层,无论年纪不分男女,全部要滴灵灵地打个战。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而他那时不过二十多岁,身居高位,形势所逼,只能不苟言笑,鲜少有人能见到他孩子气的一面。

我却有幸见识到他的这一面。彼时他怀抱薯片,手拿蛋糕,嘴里还哼着歌,歌声慌腔走调,不知所云,我屁颠颠地跟着他。

在英国的小城走路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况且我们一路都在吃,吃完香蕉吃薯片,吃完薯片吃蛋糕,路上他买了一个气球给我,没多久觉得累赘,就放飞了,又去找厕所,又去吃炸鱼,然后突然想起得给艾丽丝买礼物,又跑回公园去买娃娃,如此一通折腾下来,我们在回程的时候错上了一列地铁。

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车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三十分。五点二十五分一辆列车呼啸着进站,我们就蹦了上去,二十分钟后发现上错了车,火车早已远离伦敦,正朝着陌生的黑暗狂奔,眼见着陌生的灌木越变越高,代表着大都市的灯光相继泯灭,我开始慌乱,转头看杰尼,他也是满脸茫然。那次去伦敦,是我们第一次出国,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上网,资讯也不发达,完全无计可施,唯一的盼头是火车没多久后就会停靠,结结巴巴地问了邻座,结果如惊天霹雳——这是辆国际列车,将要开往苏格兰。

苏……苏格兰?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学会淡定坚强,没办法了只晓得哭。

杰尼呆了,他没想到我会哭,我哭着开始翻口袋,全部的钱加起来不过八十英镑,怎么办?这个巨贵无比的国家,买根香蕉一点五英镑,吃顿饭二十五英镑,地铁动不动二十英镑,剩下八十英镑去苏格兰,那是要讨饭的节奏。“我有三百英镑,”杰尼手忙脚乱地安慰我,“不管到哪里,我们都可以打车回剑桥。”

可是三百英镑也不是很多,足够从苏格兰打车打到剑桥?我很怀疑。“旅馆里还有一千英镑,”他被我哭得乱了阵脚,开始语无伦次,“我还有信用卡,还有房子,还有股票,喂喂,你不要哭!我还开了一家公司。”

我笑了起来,然后哭得更厉害,“你个死杰尼啊,原来你这么富有。”

终于,哭声惊动了列车员,他问明情况后临时决定火车在距离伦敦两小时路程的某个车站停靠一分钟,让我俩下车,说半小时后会有另一辆路过的火车临时停靠,拉上我们,重返剑桥。

车站里空无一人,温度降到了零摄氏度上下,窗户在北风的撞击下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和杰尼孤零零地坐着,脑袋齐齐左拧,盼着火车早点到。就在这个时候,杰尼突然开口:“顾曲,以后有事情就告诉我,不要哭。”

我愣了一下,然后在兜帽里点头,“哦。”

他转头看我一眼,唇角是一贯的讥笑,却似春风拂面,“嘿嘿,我还当你是男人呐。”

其实我也以为他只是个花美男而已。

等我们赶回剑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艾丽丝震怒,老师震怒,连系主任都震怒了,我和杰尼被点名批评,这门课程都只拿了D,就是不及格,幸亏有其他成绩撑着,才不至于沦落剑桥刷厕所。同学们看我俩的目光变得无限暧昧起来,我处之坦然,杰尼喜欢娇媚动人的姑娘,而我最多只能算清秀。

然后就毕业了,他的事业开始腾飞,少了联系,只是偶尔通一个电话,他会说:“请你吃饭!”但总是找不到机会。我的生活变得动荡不安,冲上一个高位又迅速坠入谷底,上苍开始对我狰狞地笑,母亲气病,我神思恍惚间和一辆卡车迎头撞上,车头挤压,车门整个飞了出去,我倒在血泊中,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

还有一口气,还知道打电话,我不敢告诉父母,拨了杰尼的电话,他赶到。

我说:“杰尼,我会不会死掉?”“不会,我在呢,我是个富豪。”他咬着牙,似乎想要安慰我,却出了满额头的汗。

我放心了,“那你替我送终,还有每年过年去看看我爸妈,给他们买一只老母鸡。”“你放屁!”他终于破口大骂。

手术很顺利,我醒过来以后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曾经帅到惨绝人寰的杰尼,怎么看怎么是个大叔,兴许是我老眼昏花,杰尼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叔?我被惊到了,往外赶他,“你走,我是病人,我要看帅哥,你不要在我旁边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吓我!”“顾曲!”他咬牙切齿。

四个月后,我接受了一份强度高到崩溃的工作,连根拔起去了上海。

杰尼送我上车,“你租的房子一定要离超市和菜市场近点啊,诶,顾曲你会不会煮方便面?”“我会,我还会做番茄蛋花汤。”“还有呢?”“没有了。”

我在上海的生活冷清得令人发指,头发大把地掉,整夜失眠,我在短短几个月内失去的不仅是体重还有一直颇为清秀的容颜。我沧桑得好像一夜间老了好几岁,整日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妈妈心疼得在电话里不住地哭。

一年半后,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了,辞职飞往中东和非洲,漂泊了几个月后,在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非洲某小国被偷得精光,惶恐地跑去QQ发消息,发完看看是凌晨,应该不会有人搭理我,就去睡觉了。睡醒一看手机上有一条短信:“要不要帮忙?”——来自杰尼。

我看着那条短信半晌,然后把手机扔一边儿去。

十几分钟后手机又叫,还是杰尼:“有困难讲,不要哭。”

我把眼睛眨了又眨,眼眶还是慢慢湿了,我在一个水清沙白,天空蓝到无边无际,远离家园几万里的陌生地方,默默地落泪,眼泪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一滴一滴,无声无息。

我的生命是一场战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如此,一直孤军奋战,心底深处也觉理应如此,谁不是如此?从来没有任何可以仰仗依靠的人和事,即便是那些爱过我说会护我一辈子的男人,也还是离开了我的世界,留下我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重整山河,面对扑面的冷风。

于是在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始终牵挂关心我后,心中酸楚,头皮发麻,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孩子们都只在家人在身边时才会号啕大哭,我也一样,杰尼就像我的家人,让我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还是没有对杰尼说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我冲到了警察局报警,要求警局出具正式的被偷报告,拨打国际电话给保险公司告知出险,还找到旅馆老板据理力争。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有条不紊,已经和前一天的彷徨无助截然不同。

有人在身后挺你,你就会腰板笔挺。

如果那个人是因为爱,那就是真爱,如果那个人不是因为男女之爱,那就是仗义,这样的人,一生何求。

这个故事和爱情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心知肚明。有些人一定会嗤之以鼻,男人和女人除了有暧昧有爱情怎么可能还有其他?那只能说明你们不够幸运,没有碰到杰尼。

如果有一天,等到我即将寿终正寝,或者等到他寿终正寝前,我会将那个放在肚子里好多年的问题拿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他回答因为我是个女汉子,我想我会笑。

如果他回答因为欣赏我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勇气,我想我会点头,只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我何德何能,这十年能得其眷顾,杰尼。

从非洲回来后,我们碰头,还是他请我吃饭,在一家昂贵的餐厅。这么多年,我似乎只请过他吃过一次东西:一碗片儿川。

他说他从来没有让女人掏腰包的习惯。

杰尼,我不禁感慨,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男人早已经是珍稀物种,我都不明白为何偏偏是我碰到你。

酒足饭饱后,他还是那句话:“自己还撑得住吗,有什么困难?”

我先摇头,再点头,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杰尼,我欠你的,不还了。”

他说:“忘掉好了。”

初秋的日头下,他的头发有了一点点的白,位居高位,他其实比我们绝大部分人更累。

我盯着那一点点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笑了笑说道:“嗯,不还了,反正也已经还不清了。”

但我会用我所有的能量,所有的仗义,所有的理解永远站在你的一边,和你共同进退,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在所不辞。

杰尼,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的生命颠沛流离,每次坠到谷底,幸好有你在。

幸亏有你在。

请保重身体,你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脸上也有小小皱纹了,别忘了做面膜。

我还有句很重要的话要再过四十年问你呐。

就这样。第2章等待是最长情的告白

盛夏,周一,办公室,我作为新同事第一天报到上岗,中外老板齐齐聚面的例会现场,她穿着粉色印花若隐若现小吊带,露出雪白的胳膊。

老板叫:“林嘉嘉,开会!”她懒洋洋地站起身,还不忘斜着眼打量我,我穿着白衬衫一步裙,标准的职业装。我们的目光在拥挤逼仄的空间撞上,一瞬间噼里啪啦,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我觉得她举止轻漫,她觉得我土得掉渣。

多年后,再说起那件粉色印花若隐若现小吊带,她鄙视我,“那是慕诗的啊,顾曲,你个土人!”

林嘉嘉一季的置装费就可以抵一般姑娘的三年,包括我,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这个故事其实和灰姑娘无关。

灰姑娘是指无权无势,各方面都平凡到路人甲,却爱上白马王子的姑娘,而林嘉嘉是个公主,当然我不认为她是个公主,我觉得公主应该很优雅,林嘉嘉和优雅这个词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她钟爱大摆,花哨,到处都有流苏的衣服,至于颜色,最好能刺到眼睛痛。

她压根就是个吉卜赛女郎2.0版,那天晚上我们在上海的酒吧,她就穿着一身这样的衣服。寒冬腊月,她袖子如花蓬蓬地开,只要一抬手,就退到胳膊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在迷离的灯光下皓白如雪。她左手抓扎啤右手抓红酒,仰天狂笑,“哈哈哈,我是六六六,你输了,喝!喝!喝!”如果林嘉嘉此时脑袋上戴个绒球帽,酒吧改名为井冈山,就与她此时的雄赳赳更匹配了。

桌子上的酒瓶呈放射状,我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受吉卜赛女郎2.0版影响,我也已经玩疯。

为什么像我这样别扭的姑娘会和她一起在酒吧里发疯,已经完全不记得,只记得随着夜越来越深,晕乎乎的脑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个PPT要做,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这个时候旁边有个好听的男声问:“小姐们,拼桌一起玩好吗?”

我抬头,好听的男声来自一个好看的男人,不过好看的男人看的是林嘉嘉。“他好看?”后来林嘉嘉怪叫着反问我,“两尺一寸的小蛮腰,好看?”

刘卷卷同学到底是否两尺一寸小蛮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林嘉嘉最讨厌的就是男人玉树临风一朵花似的清秀,她喜欢孔武有力的男人,身高必须要在一米七七至一米七九之间,体重必须要在七十公斤到七十五公斤之间,肩要宽,腿要长,摸上去要有弹性,棒棒哒。

我说:“啊,不就是舞男嘛。”

林嘉嘉叫我滚。

而刘卷卷目测大约只有一米七,体重在五十五公斤至六十二公斤,一笑露出一颗不怀好意的小虎牙,还长着叫林嘉嘉无法忍受的两尺一寸小蛮腰,总而言之,他不是她那盘菜。

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人群的壮大让情绪更高涨了,摇骰子,划拳,拼酒。等大家终于熬不住各自四散已经是凌晨,每个人都看出刘卷卷对林嘉嘉的那点小心思,撤得毫不犹豫,只有我留在最后,我头很晕,眼昏花,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提醒着自己不应该走。刘卷卷说,他和林嘉嘉顺路,他会负责将她送回去。我傻呵呵地点头,等出租车绝尘而去,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顺路?这次上海出差,我和嘉嘉明明住在同一个旅馆同一个房间!

不过刘卷卷才两尺一寸的腰,应该坏不到哪里去,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嘉嘉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开……开房了?”我连话都已经说不利索。

她“嗯”了一声。“怎么……怎么?什么感觉?”我本来想问怎么样,话出口发现不对,临时改口,但好像改了仍旧不对。“想什么呢你,两个房间!”

好!刘卷卷不错,加一分。后来我又把这一分扣掉了,真实的版本是,车快开到酒店门口时,刘卷卷拍醒林嘉嘉,要她的身份证,酒醉的林大小姐瞬间醒来,大惊:“你要带我开房?”

刘卷卷从鼻子里往外冷哼:“你做梦,两个房间!”

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温柔呵护调调,而是霸道总裁爱上小白兔的调调,可惜林嘉嘉不是小白兔,她是吉卜赛女郎2.0版。一回到杭州她就把这事忘了个干净,一门心思地筹划史上最浪漫情人节。

嘉嘉有个男朋友,其时已经走到感情的尽头,不过林大小姐反射弧比较长,还在一门心思想着和办公室其他女生别苗头。

办公室里有一大半都是未婚姑娘,这天谁收到的花最大最美丽是可以炫耀好久的事情,但这天从上午等到中午,再等到下午,日头都西斜了,嘉嘉的男友并没有送花来。

时钟跳过17:30,大家开始取笑她,嘉嘉同学平时太过嚣张,好不容易落下把柄,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正在我想着怎么替她解围时,有小哥手捧一大束蓝色妖姬敲门进入:“谁是林嘉嘉小姐?”

蓝色妖姬!情人节的蓝色妖姬已经炒到天价,办公室里立即炸锅,这束横空出世的蓝色妖姬瞬间秒杀所有的红玫瑰白玫瑰黄玫瑰。

这束昂贵的蓝色妖姬就是刘卷卷送的,他留言说已经在外面等着,要接嘉嘉去吃晚饭。“他怎么知道我的办公室地址?”嘉嘉变色,接着愤怒:“他怎么知道我今晚没人约?”

我觉得嘉嘉更气愤的应该是后面那条,男友无故失踪的委屈,等待一天的焦躁,此时全部幻化成对狂蜂浪蝶的杀无赦,嘉嘉赴约时的脸色好比屠夫上刑场,杀气腾腾。

我很担心刘卷卷的小蛮腰,很担心。

两个小时后,接到嘉嘉电话说已经到家。“啊,他送你回家了?”我诧异,这么乖?“我说我和其他男人还有约,”嘉嘉得意洋洋,“还有我和他说我已经不是处女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血压瞬间升高百分之二十:“你说你什么?”“我已经不是处女,”嘉嘉完全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我已经要羊癫疯发作,“我告诉刘卷卷我交过两个男朋友。”“一个!”我咬牙切齿。“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已经不是处女啦。”

我捧着头,多少有点明白这姑娘的心思了,她大概想把自己说得烂一点借此打发掉所有不入眼的两尺一寸小蛮腰。“刘卷卷逃掉了?”我的声音已经不像是自己的,难怪两个小时就把她送回家,能撑这么久已经实属不易。“没,他说‘哦,才两个啊,不多嘛’。”嘉嘉的声音里全是茫然。

我一愣,然后放声大笑,好,刘卷卷,再给你加一分!

第二天我接到刘卷卷的电话,不要问我他是怎么搞到我的联系方式,一个男人如果真心想要找一个女人,翻遍全世界都找得到她,刘卷卷说他已经知道嘉嘉有男朋友,他不会再打扰她,但是他会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系,如果嘉嘉有任何难题,叫我立马拨他电话,最后他说,他会等下去。

什么叫等下去?我当时想,等下去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我赌刘卷卷撑不过三个月。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三个月已经很长了。

但挂掉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坐立难安,虽然我还是觉得刘卷卷说那句等下去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可还是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种风吹草动,煞气从远远的天边席卷而来的不对劲,就觉得收复林嘉嘉这只吉卜赛2.0版妖孽的天神已经横空出世。

后来的事实证明,刘卷卷等了嘉嘉十年。

十年!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十年基本就是个等同于一生的数字。

那年的2月14日,刘卷卷在得知林嘉嘉已经不是处女,交过两个男朋友,并且还讨厌他的小蛮腰后说:“你一定会是我的老婆。”“他脑子一定有问题。”后来的十年间,嘉嘉但凡谈到刘卷卷都会以这句话严肃地结尾。

刘卷卷开始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嘉嘉的生活里,每隔一个月从上海来一趟杭州,请嘉嘉吃饭,听嘉嘉骂老板骂同事骂男人,然后撤退,隔一个月再过来,保持着不远不近,如沐春风的节奏。

半年后,林嘉嘉知道其男友一直脚踩两条船,两人分手。分手一周后,林嘉嘉胃出血从床上跌落,打电话给前男友,那人冷血地说:“胃痛,去医院啊,我又不是医生。”

很对,所以姑娘们要记住,再是浑身是血,只给在乎你的男人打电话!

嘉嘉打电话给我,我在出差,一个电话直呼刘卷卷。

刘卷卷赶来杭州,冲进嘉嘉的房间,将已经胃疼好几天,浑身脱力的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负在背上,一步步背下五楼。

背下五楼!

据说相亲市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方请女方吃三次饭,两人就该上床!

而他将她背下五楼,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担心因为种种原因她会从自己的背上跌落。

两相比较,你会明白什么叫珍若拱璧。“都是骨头,他的腰就那么点,”嘉嘉后来嫌弃地告诉我,“疼得很。”可是她从此再没取笑过刘卷卷两尺一寸的小蛮腰。

嘉嘉动了手术,他在医院陪了她一周,做了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所有事,把屎把尿,陪夜吊点滴。嘉嘉这个神经病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居然依旧张牙舞爪:“嘿,怎么又是你,我和你说过了,我已经不是……”“处女,”刘卷卷一口截断她,“张嘴啊……”他正吹凉了粥喂她喝,粥的味道香喷喷,他的表情也是香喷喷,就是那种最无辜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和善表情,她只能先闭嘴。

这个世界是有情比金坚的男子的,很多很多,只是他们总是长着不讨姑娘们喜欢的外形,比方说两尺一寸的小蛮腰。

嘉嘉出院后就和刘卷卷在一起了,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然后呢……然后的事情属于真实的成人世界。两年后,林嘉嘉提出分手。“为什么?”我大惊。“我这个类型始终不是她倾心的。”刘卷卷说。“我只想忠诚于我内心的感觉。”林嘉嘉说。

屁个感觉,你就是喜欢舞男款而已,我在心中说。

但有位先贤说,所谓一见钟情,钟情的是脸,这是生物本性,也是最诚实的感受,除了叹息望天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分手四年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刘卷卷的电话,扯过所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废话后,他终于艰涩地问:“顾曲,你说我还要再等下去吗?”“别等了,”我清晰地说,“去过自己的日子。”

去过自己的日子,让那个姑娘看到没了她,你也可以过得很好。“没了她,我不可能过得好。”刘卷卷如此说,说的时候心平气和。我恻然,他们说所有真正的爱情都是一个模样,他不会大吼大叫,他永远心平气和,因为他不需要说服谁,更加不需要说服自己。

刘卷卷终于有了新女友,对此林嘉嘉长长吁出一口气:“太好了,这样我可以少歉疚点。”游戏人间的嘉嘉公主也终于等到了一直想要的那种高大威猛的男人。

男人会开着跑车带她飙车,会包下整个沙滩掐着时间点燃漫天的烟火,甚至会在初雪时跑到她楼下堆一个雪人,我对此很不屑,堆个雪人?又不是十六岁——还有没有更做作的戏码?你以为演八点档肥皂剧呐。

男人和嘉嘉天雷勾地火般地烧了八个月,然后突然烟消云散。这个结局我早料到,但我没料到的是这次嘉嘉重创,分手时她的脸像猪头一样肿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形了。

医生说激怒攻心,引起内分泌紊乱,轻则三个月,重则不知道多久,且会有并发症。

嘉嘉浑身无力,我没办法整天陪她,她的父母又远在其他城市。“给卷卷打电话?”我建议。“不!”她一口拒绝。“没脸?”

她诚实地点点头。

我跑去走廊给刘卷卷发短信:“她生病,但拒绝见你,说没脸。”

回复只有四个字:“我马上来。”

他马上来——从嘉嘉和他初遇,如今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七八年,嘉嘉早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但他待她自始至终,永远放在首位,一个电话,万水千山地扑过来。

卷卷再次赶来杭州,他露面后对嘉嘉郑重地说:“我说会等你,但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你不用有负担。”

我爱你,与你无关。

我决定等你,与你无关。

至于你爱不爱我,我不介意。

嘉嘉扬起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想要冷哼,哼的同时泪水落下。

又过了两年,他向她求婚。

为什么又再等了两年?卷卷说是等嘉嘉平静,他将一切都包容掉,包括她的情绪、她的沧桑甚至包括她没有对他一见倾心。

求婚的那天,他穿上大白兔的服装,屁股上有个球的那种,包了一辆快要退役的206路公共汽车,将她哄上汽车,然后他戴上硕大的兔子头套,拍拍两手,一蹦一跳地出现,从公车的前头跳到后头,后头跳到前头,嘉嘉愕然,她的手放在心口,脚掌向外,完全是个要逃跑的姿势。

刘卷卷扭着两尺一寸小蛮腰慌腔走调地唱:“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他踩着节拍往前蹦跶两下:“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爱……”他踩着节拍往左面横跨一步,再收回来,半蹲下,两手呈绿叶状,托着胖胖兔头继续唱:“快说Yes,Yes,Yes。”

林嘉嘉指着刘卷卷开始哈哈哈地笑。

能让你笑的,就是爱。

能让你笑的,就说Yes。

林嘉嘉笑眯眯地说了Yes。

我们都不会去等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十年,所以我们都不是刘卷卷。

每个人都说过爱,也都听人说过爱我们,但是我们谁都不等。我们总是急着爱,急着确定,急着结婚,或者急着分手,再急着平静,随即几个月后就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开始新的一轮恋情,我们从来不知道等待为何物,我们没有耐心,我们冷酷坚强转头即忘,我们是21世纪的产物,我们从不等待,也从来没有被人等过。

然后我们抱怨,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浮躁,没有温柔,没有欲说还休。村上春树的爱情,只存在小说里,我们从来不找自己的问题,其实我们缺少的只是刘卷卷的勇气,一个人,明知道不可能,但就是等下去,那种名为“单纯”的勇气。

卷卷露着他的小虎牙,嘿嘿地笑:“除了嘉嘉,和其他姑娘在一起才需要勇气。”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叫你温柔相待,对于刘卷卷来说,他所有的温柔名叫:林嘉嘉。

青春如刀,等待始终是其中最长情的告白。第3章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我一直记得展颜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的声音,她看着我一字一顿:“顾曲你不知道,小乌鸦说,他宁可撞死,也不想要再见到我。”

小乌鸦姓乌,是我高中的同学,我愕然,她爱上他的那年,是高一。

小小的女孩其貌不扬,略有婴儿肥,习惯性动作是皱眉,只有一双眼睛黑乌乌,在老师问谁的视力好时傻乎乎地举手,于是被发配到了最后一排,原本按照她的身高不是第一排就是第二排,结果要坐在全班最高的男生后面,两只脚点不到地,再怎么伸长脖子,也无法透过男生高大的背影看到黑板,那个男生就是小乌鸦。

她叫他低头,他不肯,他即使低了头也不能解决问题,她又希望他躲开,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远未长到体贴女孩的程度,而且只要他一让,全班的目光全都滴溜溜地转过来,他抵死不从,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再后来,他们开始大战。

不是娇滴滴连蚊子都拍不死的打情骂俏,两人是真的大战。一开始是你给我一道笔痕,我绊了你椅子的小打小闹,再然后突然之间展颜就用老厚的物理书重重一下拍在男孩的肩头。

所有的冰冻都非一日之寒,真乃至理名言。

课堂上,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他们的小动作早已经让后三排的同学们侧目,此时更是全班震动,少年人脸皮薄,小乌鸦涨红了脸,回头一掌扫去,正中后头展颜的下巴。

展颜拿起桌上的铅笔盒兜头向小乌鸦扔去,同时从椅子上跳起闪避,行动之敏捷,反应之迅速,叫人瞠目结舌。一瞬间我知道了,这姑娘并不像表面那样的安静无害,她那瞬间所表现出的攻击力简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只是再敏捷,再动如脱兔,面对一个比自己高出十五厘米的青春期男孩,也是没什么胜算,况且众目睽睽,小乌鸦绝对不能输给个丫头片子,那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生存的问题。只一眨眼,他就再次掌控全局,高高地握住她张牙舞爪的双手举过头顶。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后几排的男生反应过来应该去劝架,他们的四周早已是书本铅笔尺子各式东西撒落一地。而他和她,以董存瑞炸碉堡之势定在那里。

五秒后物理老师如丧考妣的尖叫响彻云霄,成功惊醒面面相觑的整个班级。

两人被叫去了办公室,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但那是表面上,我们才不相信。她一定喜欢他,一定是,否则怎么会定在那里五秒?五秒哎,不小心碰到胳膊都会脸红的十六岁,五秒已经是吓死人的长。

人人都在猜,那五秒里面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董存瑞炸碉堡。

董存瑞炸碉堡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另一人在干吗?——在看着他。

在看着他?——哇呜。

事实上,她当然会看着他,他们在打架,她想要反击,想要脱身,怎么可能不看着他。那么近的距离,她仰着头,而他低着头……

高中真是个人人都喜欢八卦的年代,有关他们的各种传闻开始甚嚣尘上,尽管那场战役后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传闻有板有眼,任何芝麻绿豆的事情都被放至无限大:比如他和她报到第一天是一起迟到,比如她说自己视力好让老师调到他后面是早有图谋,还有她给他写小纸条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她等他放学,在食堂截住他……总之她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灰姑娘,暗恋他到不能自拔,否则小乌鸦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对她拔拳相向?

可惜据唯一和两个人都有交集的我所知,这些都是杜撰,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再到高中,我和展颜一直是同学,就没看到她纠缠过任何人,什么围追堵截,这种事情谁都会做,展颜?不可能。

展颜独来独往,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安静得犹如一尾在深海吐泡泡的鱼,她顾自上学放学,努力地和微积分、英语、中国近现代史抗争,努力地维持着中等偏下的成绩。周边的同学再怎么起哄,怂恿,使坏,故意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打扫卫生,或者推小乌鸦跌在她身上,都没能打破僵局。她总是轻蹙起眉,推开他。推开他的姿势像是拨开一堆垃圾,高一接下来的日子,暑假,然后是高二,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正眼瞧过他一眼。

在这个过程中,小乌鸦的个头从一米七五蹿到一米七六,然后是一米七七,一米七八,一米七九,并且没有任何要打住的迹象,本就秀气的五官变得棱角分明,他开始光华四射,而展颜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没有长过一厘米,面色灰暗,平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是偶尔扫到,叫人屏息的黑白分明。有时我会朝那两人所在的角落瞅瞅,莫名觉着随着小乌鸦越长越高,越来越阻挡视线,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

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展颜常常一手捂着肚子,垂头趴在桌子上,她并不是好看的姑娘,成绩中等,家境低如尘埃,有关她的一切都是乏善可陈,而这个时期的其他女生都在一个赛一个地拔个子,肌肤一日比一日晶莹,头发一日比一日乌黑,只有展颜按兵不动,时光在她身上好像凝固住,永远都是初中女生的气场。这样的女生在十六岁的花季里,几乎等同于路人甲,只除了她和小乌鸦打架的事一直被众口相传。

小乌鸦越来越受人瞩目,挺拔的身材,舒朗的笑容,还有一曲MJ的《Beat It》艳惊四座,他耀眼得如一道闪电,拨动多少少女的心弦,学校里都是他的绯闻,自行车后面载的是谁,踢球后喝的是谁手中的水,他固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爱穿什么牌子的运动鞋。

高二下半年,展颜突然转学。这姑娘连转学都转得不起一丝涟漪,上午她还有气无力地趴在那边,小乌鸦支支吾吾地问我:“女生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喝热水?”

我完全不晓得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所为何来,呆半晌问:“谁生理期,你姐?”

少年的脸红得像只烤熟了的鸡。

下午,展颜扛着包就离开了,她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包括我,包括小乌鸦,好像我们谁都不会记挂她,就像她也不会记挂我们一样。她略略抬着下巴看着远方,不疾不徐地走出校门,连停顿都不曾,她的背后是初夏的操场,正被光与影分割成鲜明的一大块一大块。

她走了,没有再回来过,一次都没有,包括各种名义的聚会,包括高三那年的毕业照,包括毕业典礼,甚至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会,我们明明用电话通知她,但接电话的永远是她的父母,答应我们会转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乌鸦脸色铁青。“你喜欢她?”“谁喜欢她,谁是王八蛋!”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将书本狠狠地扔在地上,怎么会在所有她有可能回来的聚会前一遍一遍地提醒:“顾曲,去打电话。”可是她没有回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知为了什么,这个女孩下定决心要从这个她待了四年半的地方消失,千丝万缕,一刀斩断。

于是最应该其乐融融的高三毕业照上,没有展颜这个人。

多年以后,我面对面劈头盖脸地骂她:“瞧不起人是吧,连话都不屑说是吧?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要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因为我心比天高,”展颜答,“可惜资质平庸。”

是谁说的,人所有的愤怒,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愤怒并不一定会大呼小叫,愤怒也包括从不露面,一手抹去所有渺如尘埃的过去。

展颜出身糟糕,父亲是个小混混,母亲瘦弱多病,传闻她的家犹如贫民窟,初一时全市展开“灭四害”的活动,有同学建议去展颜家捉老鼠,捉蟑螂。“保准一抓一个准。”那同学说。说者或许无意,但听者是怎么样的悲愤和屈辱?

唯一的一条消息来自老师,说展颜也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末流的大学。至于是哪所大学,不清楚。中国的野鸡大学,多如牛毛。

再见到展颜是大学毕业后的冬天,其时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杭州说大不大,说小也着实不小,但是偏偏就这样碰上。

碰到的地方是在迪厅。

旋转的灯光,一会儿亮如白昼一会儿黑如浓墨,还时不时地冒出一大片白蒙蒙冒着香气的白烟,天知道二楼的小乌鸦是如何分辨出挤在群魔乱舞中的姑娘的,反正他不会再让她溜走。我们正在聊天,突然就见他神情呆滞了,然后发疯般地奔下楼,挤入疯狂的人群中,站到她面前,局促地招呼:“嘿!”

她仰头瞪着眼,音乐太吵,她什么都听不见。

小乌鸦直着喉咙喊:“展颜,展颜?”

她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身边的朋友围了上来,以为他是来找碴的,他干脆拉起她跑,跑到迪厅外,才讪讪地放了她的手:“嘿,我是,我是……”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完全。“小乌鸦,”她微微笑,“好久不见。”

他的脸红了,她还记得他,还记得。“她高了,不过也就高了三四厘米,还是很小只。”小乌鸦后来说,言语中全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她是他的初恋,我们不知道的是他却不是她的初恋,那个冬天她刚刚才从一场失恋中九死一生地逃出来,所以才会去迪厅放肆,否则像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去迪厅?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那两年小乌鸦的笑无限接近蒙娜丽莎,只要我对他的爱情略微表现出不耐或鄙视,他就瞪着眼睛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满满的后怕语气。

大约爱一个人后就会这样,最恐惧的就是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那两年他们很幸福。

小乌鸦买了婚房,然后带她回家见父母,再然后他们分手。事情急转而下,已经超出我的理解力,所以我的反应是:“又搞什么呐?”这两年他们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分分合合,分一周,好三五七八个月。“这次是真的。”展颜说。“为什么?”“因为小乌鸦有了其他的女人。”

我愕然,这不可能。

小乌鸦真的有了其他的女人,就像所有不入流的言情小说,那个女孩是朋友的朋友,来参加聚会,恰逢小乌鸦和展颜冷战,于是她乘虚而入。

展颜发了疯,这样冷清的女孩一次次地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给他写邮件,不回。去他家门口堵,绕开。发动所有的朋友去挽留,无果。

从3月到4月然后是5月,展颜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癌症和失恋,世间最强的减肥药,真乃至理名言。

5月19日是展颜的生日,她一个人等在他家的楼下,一夜,凌晨返家。

5月21日,展颜在湖州出差,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接到小乌鸦电话:“请不要再来找我,我宁可被汽车撞死也不想再见到你。”

展颜答:“哦。”

5月27日,展颜飞泰国,参加公司为期半年的培训。

7月20日,小乌鸦打我电话问展颜去了哪里,答他“不知道”后我好奇追问:“咦,你的新女友呢?”

新女友原来是为杜撰,是有人给他出的馊主意,说这样的分手干净利落,其实最干净利落的是绝情绝肺的话。“为什么你要杜撰一个新女友?”我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因为有人将展颜初恋的事情捅了出来,包括她如何为那个男人衣带渐宽终不悔,如何做饭如何陪读如何一往而情深,这些都是展颜从未替小乌鸦做过的。而更叫小乌鸦羞辱的是,展颜并非那个男人的正牌女友,男人另有相交了好几年的正牌女友,展颜是横刀夺爱,还输了。

8月2日,小乌鸦砸掉了半个克拉拉酒吧。

8月9日,从拘留所出来后,小乌鸦拉着我直飞曼谷,带着求婚的钻戒和九十九朵香槟玫瑰。

8月10日,我们在展颜下榻的酒店门口堵住她,小乌鸦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了下来。

他说对不起,展颜。

他说我爱你,展颜。

他说我们结婚吧,展颜。

展颜让小乌鸦先出去,然后看着我一字一顿说:“你知不知道,顾曲,小乌鸦对我说,他宁可撞死,也不想要再见到我?”

有冷汗自我的额头冒出来。“他只是生气,生气时说的话做不得数,”我结结巴巴,“你和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他……”“他妈妈给我吃水饺。”“啊?”对方突然更换话题,我有点跟不上。

展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目无表情:“我第一次去他家,阿姨只准备了水饺,而小乌鸦来我家时,我妈妈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

我挠头,这个?“吃水饺的时候,阿姨问像我这种大学的毕业生,工厂要不要?”“阿姨还说现在杭州的监狱条件可好了,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展颜的父亲正在蹲监狱,这件事情展颜一直守口如瓶,不知道乌妈妈是如何知道的。

我辩解:“反正你是和小乌鸦在一起,不是和他妈。”

展颜抬起小小的脸:“可是我不想把我未来所有的智慧和精力都用来对付一个老太太,我没有这个耐心。”黑乌乌的眼,倔强到让人不寒而栗,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去。展颜和我对视,直直的,毫不畏惧,她说她没有这个耐心,多么狂傲的语气。

多年过去,直到我开始写小说才幡然醒悟,她不是狂傲,她是自卑。“你会后悔。”我说,这是我在曼谷对展颜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毫无震慑力。

从曼谷铩羽而归后,我和小乌鸦很久没有碰面,我听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年轻有为的乌总有个很诡异的习惯,只要下雨他就会失踪,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看展颜家的灯火。

下雨的时候,下雪的时候,刮风的时候,只要是任何天灾人祸,遮挡视线,屋子里的人看不清外面,他就会去展颜家的楼下远远地守着。

他说展颜睡得越来越晚,总是午夜十二点后才关灯。

他说展颜出差越来越多,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不在家。

他说展颜今天没带伞,从马路那边跑过,最近的时候,距离他只有五米。

两年后,他说展颜搬家了。“也许只是出差,”我拼命安慰,“过几天,她就会回来。”“她不会回来,她搬家了,”小乌鸦的声音平静得好像来自外太空,“我看到有工人在拆空调。”

再过了两年,小乌鸦结婚。

结婚前去订酒席,和展颜迎头碰上。

他们友好地寒暄,互相问好,然后道别。

那天晚上小乌鸦丢下未婚妻一个人去了苏州,苏州是他和展颜定情的地方。他在苏州最火的夜总会一掷千金,要求每个姑娘都唱柏林乐队的《带走我的呼吸》,谁能唱完整首歌,给一千元,那个晚上一个个姑娘排着队压着嗓子支离破碎地吼:“注视着你,我无法呼吸,宝贝。”

注视着你,我无法呼吸,宝贝。

这一年,距离少年和少女大打出手,刚好一个轮回,十二年。“去追,把她追回来!”我咆哮。“可是她已经结婚!她结婚了!”小乌鸦叫,叫的时候泪如雨下,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哭成那样过,不是一点点湿润,而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这么滚落。

再过了一年,展颜离婚,然后远走他乡。“我后悔了。”展颜对我说。

这次碰到是在广州,我去出差,展颜难得地赶过来替我接风。“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我困惑地问。

她眯眼看着我,盛夏的南国,光与影将外面的马路分割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几何状,微风拂过,恍若多年前初夏的校园操场。“那年在苏州的郊区,小乌鸦开错路,撞了人家的车,对方呼啦啦出来好多人将他拖出驾驶座,”展颜说,“他被带走的时候大声叫我关上车门,叫我就在车里等他。半小时后他被放回来,身上全是伤。”说到这里她停住,半晌后才接下去:“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他被欺负的时候我都不在他身边,我很后悔,顾曲。”

她是后悔没有和他同仇敌忾还是后悔始终将他的深情放在自己的尊严之后?我不明白。“你知道小乌鸦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吧?”我再问。“知道,”她笑了,“在苏州,他被放回来后我大哭,他就亲我了。”

一声叹息。

很多年前,有个少年遥遥地看着课室,忧心忡忡地问:“肚子疼是不是要喝热水?”

很多年前,这个少年有一个绰号叫小乌鸦,但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叫,直到坐在他背后的女孩子拿着一本老厚的物理课本狠狠敲下去,口中怒喝:“小乌鸦,闪开!”

所谓青春,就像大乔小乔在《消失的光年》中唱的:“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第4章那些没说的,就算了吧

2011年年末,我在小区的咖啡吧招待高中同学余安安。

我特意要了一个角落的小包厢,酒足饭饱后将一个信封推过去,信封里是存着十万块的银行卡。

十多年的朋友,余安安并没有任何尴尬,她只是歪着头嘴里叼着汤匙诧异,“你不是刚从南美回来,还有钱?”“棺材本,”我大言不惭,“一旦你飞黄腾达,要连本带利地还我。”

一旦飞黄腾达,这句话的意思是其实我们都觉得她飞黄腾达的可能性非常小。

余安安哽咽,“顾曲……”

无视她起伏的情绪,我强调:“记得涌泉相报。”“好。”她爽快地收下,其时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和余安安分开后,我给司徒打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收下了。”

司徒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吁了口气,隔片刻问:“她看上去怎么样?”“很糟,”我清晰地回答,“但还是余美人。”

在余安安以余美人之号响彻南方某城市的房地产圈前,她只是一个面貌模糊的微胖姑娘,我们叫她余墩墩,后来叫她余二二,“余墩墩”是嘲笑她矮胖结实,“余二二”是指她千年老二的排名。升上高中后,几次大考的成绩她都是全校第二名,怎么努力都冲不上去,生生压她一头的那人名叫司徒聪。“司徒聪?”余安安对着墙上的名次排行榜讥笑,“这是江湖红黑榜吗?我还唐门三少咧!”她的声音虽然轻,可是阴阳怪气,身边一个男生闻声回头,从上向下扫视她。余安安回瞪:“干吗?想打架?”男孩慢吞吞道:“我就是司徒聪,复姓司徒,单名聪。”

安安愣住了。“没听说我家有任何人上过江湖红黑榜,”对方严肃地说,“至于唐门三少,三班确实有个姓唐的,是女生。”

余安安已经完全傻了,她趁着上课铃声响起后溜出教室,是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撕榜单,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分冤家死对头会站在身边,更加没有料到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对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她的心就会沦陷。

余安安落荒而逃。

我听说后哈哈笑:“你应该说司徒少侠慢走,司徒少侠不送。”“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愣了三秒后才回魂:“你喜欢他?”

她抬起眼看着我。

早恋是个禁区,更何况那个时间点,距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实在是个痛心棘手的时间点。

我朝四周看看,将声音压得更低:“那怎么办?”

安安轻声:“我会控制。”

如果爱情可以控制得住,也就不叫爱情了。

而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旦你开始注意某个人,就会发现生活里每时每刻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司徒所在的二班和我们的班级错位相对,中间隔着一条走廊,司徒的座位是在最后一排,而安安是我们班的最后一排,当两个班级都将前门打开时,安安的位置和司徒的位置正好是一条对角线,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想要隔着三十米眉目传情,只要抬起头就可以了。

司徒喜欢课间趴在拐角的走廊上看风景,走廊正对安安的窗户,还有一班二班原来所有的晨间操都在一起,再还有司徒习惯将自行车放在东车棚,那儿也是安安放自行车的地方。“疯了!”我喃喃。

余安安抬起头来,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原来圆圆的脸变得拉长凹陷,曾经无忧无虑的表情消失殆尽,代之的是压抑和难过,就是那种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的难过。“有人好像知道了。”我悄声道。

少女们总是敏感,况且她的目光怎么都掩饰不住,几天前当她再一次痴痴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司徒突然回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在无数或嘲笑或看好戏的同学的目光中对上,一秒后司徒的唇角微微一翘,他转回了目光。

他的表情居高临下,犹如看着猎物,我背上出了一层汗,不由自主地去握安安的手,她的手在微微抖。“安安?”“他笑起来真好看。”她垂下睫毛神情恍惚地低语。“下个礼拜就高考了啊!”“嗯。”

安安在这次高考中不出所料地考砸了,连三本的分数线都没有到。安安的家境并不好,还有一个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弟弟,她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她想要复读,家里不支持,安安阳光灿烂的十八岁人生突然间乌云密布,只剩下了一条路:打工。

她去了杭州一家百货公司当营业员。

知道消息后我沉默了。安安本来是打算考上大学后去和司徒表白,但是现在……

我不知道的是,其实安安已经表白了,她给他递了小纸条,得到了一个字的回复:“哦。”“哦”的意思是我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对安安来说,更为残酷的是,她的生命从此后不仅和他分道扬镳,更是云泥有别。很多年以后我问安安那个时候是怎么撑过去的,她说忘了,忘记弟弟是怎么一夜离开,忘了父母崩溃的脸,忘了谁对她说了再见,忘了如何告别,忘了命运为何突然变得狰狞,也忘了自己怎么会突然间低若尘埃。

听说人世间所有的分道扬镳都是死掉一点点。

等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是他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哦。”

所有的暗恋都是你没有错,是我飞蛾扑火。

安安开始上班开始新的生活,只是退出了所有的同学聚会,偶尔她会来看我,陪我在学校里走一走,也是在晚上,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百度说在中国,每天出生的新生儿有五万个左右。”有一天晚上,在学校的小径上,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语气平静。

我张了张嘴巴。“所以同年同月同日生,什么也说明不了。”她抬脚将一颗石子“咚”的一下踢得老远。

从上个月开始同学中有一条小道消息传得如火如荼,人称唐门三少的唐晓正狂追司徒聪,知道司徒夜夜赶功课后,炖了一只老母鸡亲自端去司徒的寝室。“老母鸡?”我哈哈笑,看看安安的脸色,自觉地改口:“男人吃什么老母鸡?神经!”

安安不语,她现在在读夜校。

我问:“下月的圣诞舞会你来不来?”

她再次摇头。“你不来,司徒少侠和唐门三少就要真的在一起了。”“我来,他们也不会不在一起。”

但她终究还是来了,苍白面容,消瘦的身材,远远地站在舞会一角半小时,然后离开,却惊艳了整场,余美人的名号开始响彻Z大,但是她终究是晚来了一步,圣诞舞会前司徒和唐晓便已经正式成了一对。

一切都抵不过时光。

一年后,司徒聪带领的Z大登山小分队在衢州的无名山谷中坠崖,他摔断了一条腿。接到通知的当天,安安立即请了假赶往衢州,衢州的医院里是满满当当哭泣的队友,还有神情憔悴的司徒父母。

十天后司徒被转往杭州的大医院,陪同的只剩下几个死党还有队员,再过了半个月司徒还是昏迷不醒,陪他的只剩下年老的父母,以及安安,唐门三少从头至尾,踪影全无。“你是唐晓吧?”司徒的爸爸见她一直相随,过来问。

安安答得斩钉截铁:“是。”“一定会被戳穿,”我说,“到时怎么办?”“如果司徒会醒来,唐晓回头,我被戳穿也无所谓,”安安平静地答,“如果他不再醒来,那么被不被戳穿,更加无所谓。”

可是我指的不是戳不戳穿,我是指难堪和尊严,这样鞍前马后,却是冒着其他女人的名号,无论司徒是否会醒来,她都永远抬不起头来,永远卑微。“永远是个假设词,我才不关心这种问题。”安安耸肩。

又过了大半个月,司徒脱离危险,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唐晓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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