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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4 03: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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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翟之悦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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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之落泪蔷薇

狄仁杰之落泪蔷薇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狄仁杰之落泪蔷薇作者:翟之悦排版:KingStar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5-01ISBN:9787539656953本书由安徽教育网络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1章充当卧底的绝色红颜

神都洛阳,太初宫。

正是后宫掌灯时分,夜色温柔,灯火迷离,丝竹之声若有若无,宛若仙乐飘飘。若是以往,这个时段定是后妃们百媚千娇、曲意承欢的绝好机会,可武媚娘自从再次入宫,成为唐高宗李治的昭仪继而封后之后,以雷霆手段震慑后宫,帝王的三千佳丽形同虚设。如今,武媚娘改名武曌登基为帝,成为至尊女皇,后宫更是成为妃嫔美人们的地狱。倒是原本被视作下贱的掖庭宫人们,境遇比以往有所好转。女皇是低等女官才人出身,在此位分上原地踏步了十多年,后又成为太宗皇帝的贴身侍女,日夜辛劳自不待言;太宗皇帝驾崩之后,女皇被送入感业寺修行,若非高宗李治搭救,她就得青灯黄卷了此一生。或许正因女皇前半生坎坷多舛,看尽冷眼受尽屈辱,她才对奴婢们的艰辛感同身受。与李唐皇朝前几任君主相比,武则天对待宫女的态度可谓最为宽和,这就给了上官婉儿等因上一辈获罪而罚入掖庭的官员家属出身的宫婢们逃出生天的机会。这当然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大理寺丞狄仁杰和助手裴行笕立在掖庭宫北院的一座假山后,专注地观察着出入掖庭宫的妙龄女子们,鼻腔里充斥着胭脂粉香。他们在等候女皇的贴身宫女楚楚,她将带另外一位美女同来。“啊嘁!”裴行笕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他警觉地四下张望,幸而有大树和花丛遮蔽,不易被人察觉。“女皇陛下最讨厌宫女花枝招展、狐媚惑主,怎么这群宫女还不知收敛?”裴行笕揉揉鼻子,悻悻地说。

狄仁杰微微一笑:“先皇已逝,女皇再无隐忧。而她年事渐长,越发喜欢花哨的扮相,显得喜庆热闹。众女不过是迎合罢了。”“嘿,我听过朝臣们议论女皇到底是并州乡野出身,品位低俗——”

狄仁杰虎目一瞪,吓得裴行笕立刻噤声。

狄仁杰时任大理寺丞,正当盛年的他健硕挺拔、俊朗精干、武艺超群,眉宇间一股正气呼之欲出,显得不怒自威。他曾考中明经科,历任汴州判佐、并州都督府法曹,因刚正不阿得罪权贵下狱,幸得朝中阎立本尚书相助,才得以再度为官。他入大理寺不久,便连破奇案,声名大振。女皇陛下亦对其赏识不已,屡次召见,委以重任。但是,盛名之下,亦招来不少怨毒嫉恨,除却他得罪过的朝中权贵、官府中人,江湖上亦有不少黑道人物欲杀之而后快。据江湖传言,有人悬赏五百两黄金取狄仁杰人头。幸而狄仁杰机敏过人、身手不凡,不仅屡次逃脱,还揪出了幕后黑手。

裴行笕是北方人士,性格耿直、不甚圆滑,从长相来看,五官略显粗糙,实在不算帅哥,但胜在高大威猛极具男子汉气概。唐朝风气开放,每当裴行笕阔步走在神都洛阳的大街上,总会遇到怀春少女、春闺怨妇主动投怀送抱。不过,他自控力强,美色当前亦把持得住。这也是狄仁杰选中他为助手的原因之一。裴行笕精于骑射、擅长使剑,伴随狄仁杰身侧,两人长久以来并肩作战,默契日增。“目标出现。”狄仁杰压低嗓门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门洞里闪出一位素衣简妆的窈窕宫女,她就是女皇的贴身宫女楚楚。说是宫女,其实是女皇秘密豢养的保镖兼刺客。或许因为自幼习武,楚楚看似纤弱,实则健美,玲珑有致的身材惹火非常,长相不算美艳也属清丽,配以环状发髻、玉质钗簪,薄底便靴隐藏在宽身大袖的浅色宫装中,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楚楚脚步轻捷、神色如常地靠近,用眼角余光观察下环境,随即快步绕到假山背后,轻轻击掌三下——这是她与狄仁杰约定的接头暗号。“大人!”楚楚见狄仁杰带人从假山后闪出,惊喜地喊道。“嘘!”狄仁杰示意她噤声,见她只身一人,问道,“楚楚姑娘,你不是说会带上官姑娘前来?怎么只有你一人?”

楚楚见他语气生硬,心中颇为不快,要知道她可是女皇的心腹,旁人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见她常伴在女皇身侧,只好都对她礼让三分。狄仁杰的态度令楚楚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她现在是奴婢身份,梳洗一番才能来见大人。女皇有令,本次任务绝密,所以我并未告诉上官姑娘详情,只说大人仰慕她的诗才,设法一见而已。”

狄仁杰见她振振有词,便没再说话。前几日,女皇召他入宫,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两名宫女的配合。女皇指定楚楚前来协助狄仁杰,而楚楚则向他推荐另一宫女作为她的搭档。狄仁杰对女皇的安排心知肚明,楚楚表面上是协助,暗地里是监视。毕竟,此事涉及皇亲国戚和整个社稷安危。恰是因为事关重大,狄仁杰才不能轻易确定人选,便提出先见那位宫女一面。“楚楚,大人只是随便一问,你何必介怀?”没等狄仁杰发话,一旁的裴行笕忽然说道。

狄仁杰一愣,直觉告诉他裴行笕和楚楚的关系不同寻常。要知道,尽管女皇手下像楚楚这样的女保镖不少,可她们平日以宫女身份混在女皇的贴身侍婢之中,并不轻易出面。纵使女皇的亲属近臣亦鲜有人知晓她们的存在,遑论无甚机会面圣的裴行笕了。然而,裴行笕面对楚楚居然如此随意,那么他们何时相识?

当然,纵使满腹疑问,狄仁杰也不便开口询问,只得默默思索。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依稀记起裴行笕曾提过,他少时随村里一位长者习武,师傅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师傅全家为躲避仇人的追杀,不告而别离开了村庄,成为裴行笕心头之憾。如今看来,这位楚楚姑娘很可能就是裴行笕的那位红粉旧识,从他激动的神态不难看出,他对她依然大有情意。且不知这位楚楚姑娘想法如何,但他们这种关系,对此次的任务大为不利。不过,狄仁杰不想点破,他不愿对属下苛求太多,眼下,只求他们懂得自律,共同达成目标就好。

楚楚不愧是女皇的心腹,她向裴行笕点点头,妙目扫过狄仁杰,瞬间恢复了常态。突然,假山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纤秀的身影飘然而至。狄仁杰和裴行笕不禁屏住了呼吸。“她来了。”楚楚说。

上官婉儿正当豆蔻年华,身材虽不似楚楚那般凹凸有致,却胜在娉婷优雅,清纯中透出撩人的风姿。迷离的月光洒在她美妙绝伦的脸颊上,一双会说话的凤眼水光潋滟,却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哀愁。

狄仁杰在为她的美丽所倾倒的同时也暗自心惊,上官婉儿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刚毅之气,在这女权至上的时代,未来的她恐非池中之物。不过,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不让众人捕捉到他内心的悸动。可血气方刚的裴行笕却不如狄仁杰如此善于自控,从前,他只道像楚楚这般姿容已属上乘,再加上青梅竹马的情分,自认今生不会再为其他女子动心,可乍见婉儿,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继而热血上涌、心如撞鹿:乖乖,以前读到书中“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类字眼,还以为是古人瞎编乱造、夸大其词,如今眼见为实,天下居然有此等美女!要是能一亲美女芳泽,真是人间极乐之事,难怪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裴行笕满脑子绮思杂念,浑然忘记身处何方,更将楚楚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见裴行笕瞪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绝世美人,楚楚眼中寒芒一闪,月光下却看不分明,只听她温言要婉儿见过两位大人。“见过二位大人。”上官婉儿乖巧地俯身施礼,慌得狄仁杰和裴行笕忙搀扶不迭。狄仁杰心念一动,不着痕迹地拂开裴行笕,手上施力扶起婉儿,试探她是否身怀武艺。他目光炯炯地观察着上官婉儿的反应,只见她浑然不觉,显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女。他急忙撤力,掩饰道:“久仰上官姑娘芳名。在下狄仁杰,这是我的助手裴行笕。”

上官婉儿欠身道:“狄大人客气,以后还请大人多多提点。”“这就是上官仪大人的孙女上官婉儿。”不用楚楚多言,对上官婉儿的身世来历,狄仁杰和裴行笕早已打探清楚。当年,女皇还是皇后之时,触怒了唐高宗李治,他召来臣子上官仪撰写废后诏书,不料消息泄露,武皇后及时赶到,阻止了皇帝。懦弱的高宗将责任全部推到了上官仪身上,上官家随即被抄家灭族,只留上官仪的孙女——四岁的上官婉儿和母亲郑氏没入后宫充当宫婢。郑氏在掖庭宫内将婉儿抚养长大,教婉儿读书填词。或许是因为遗传基因良好,婉儿尽管从未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却在十四岁便显示出非凡的才华。她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且词句绮丽深邃,让人回味无穷,由此名动掖庭,更打动了女皇武则天。据说,女皇曾经动念释放婉儿,只是天威难测,不知为何迟迟不曾付诸行动。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女皇很可能是希望婉儿戴罪立功,尽管她所谓的罪行子虚乌有,充其量算是“原罪”。

楚楚察言观色,见狄仁杰虽未表态,但眼神已说明一切,不由得对上官婉儿的把握又多了一分。楚楚初进宫时亦住掖庭,为不让人起疑,她们这批宫女虽身负特殊使命,生活上却不会受到任何优待。她们暗中习练武艺,表面上与普通宫婢同吃同住、操持杂役,并无二致。她与婉儿曾同住一室,婉儿对她诸多照拂,令她十分感激。楚楚同情婉儿的遭遇,希望她们母女早日逃离掖庭无望的灰暗的日子,因此大力推荐婉儿参加此次行动。不过,此刻裴行笕对上官婉儿不可抑制的好感令她感到隐约的难堪和嫉妒。狄仁杰暗暗观察着楚楚的情态,见她虽极力掩饰,但复杂的眼波和难掩的细微表情出卖了她此刻难言的心境。狄仁杰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楚楚正是裴行笕的红颜知己。

楚楚的父亲实为镖师,那年镖局内讧,巨额镖银被劫,父亲被诬监守自盗,无奈之下携全家出逃。途中,楚楚的母亲被仇人杀死,父亲带楚楚流落到裴家村才安定下来。父亲在裴家村收了不少徒弟,教授武功糊口度日。原本,楚楚早已视父亲的爱徒裴行笕为自己未来的夫婿,期望成年之后嫁给他安稳度日。不料十一岁那年,仇家打听到了父亲的行踪,追杀而来。父亲带她连夜逃亡,仓促之间来不及与裴行笕告别。年迈体弱的父亲经受不了逃亡之苦,很快病故,沦为孤女的楚楚只能靠街头卖艺和乞讨为生。机缘巧合,她被为武皇后训练女保镖的嬷嬷相中,带回宫中加以训练。楚楚武艺高强又聪颖绝顶,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受到了武皇后的器重。出于感激,楚楚为武皇后尽心尽力,在保护她安全的同时,还为她暗杀过怀有异心的妃嫔、监视皇帝行踪,为女皇登上皇位立下汗马功劳。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她与裴行笕重逢,彼此爱火重燃,却因身份差异,只得将情意压抑于心头。不想这次女皇派她带人协助狄仁杰办案,有幸与裴行笕并肩作战,楚楚对此忧喜参半,喜的是可经常与心上人相见,又担忧任务艰巨、前途凶险、祸福难料。

狄仁杰见楚楚目光闪烁不定,知她自有盘算,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上官婉儿吸引,无暇顾及楚楚的心意。不懂武功的女子执行任务虽有危险,但好处是不怕敌人的试探,更不会引起敌人的防范。他对上官婉儿非常满意,她正是他急需的人选。心意已决,狄仁杰不愿拖拉,开门见山道:“此处说话不便,我们到凉亭一叙。”

尽管狄仁杰目前只是区区大理寺丞,但他说话行事自有一股霸气的说服力,令人无从抗拒。楚楚虽感不快,但不得不服从他。

凉亭位于不远处另一假山之上,同样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虫豸唧唧,树影筛下细密的月光,又有两位佳人相伴在侧,若不是身负重任,此情此景堪比仙境。

四人在亭中石桌边坐下,大家心境都不轻松。上官婉儿更是紧张,她预感自己的奴婢生涯将遇到一个重大的转折,虽然逃离掖庭是她从记事起便怀有的憧憬,但从眼下局面来看,未来是福是祸很难料定。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气,希望自己拿出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狄仁杰斟酌一下,开始切入正题:“女皇密令,要我和裴行笕侦破一起大案,需要两位姑娘的协助。”

楚楚嗔道:“这个我们早已知晓,但具体是何任务,大人不妨开门见山。”

上官婉儿目光清冷,静静凝视着狄仁杰,令他心头泛起难言的复杂滋味。

狄仁杰干咳一声,道:“此项行动凶险非常,动辄有性命之虞。是这样的,自女皇登基之后,不少怀有狼子野心之徒一直密谋叛乱,幸而女皇圣明,屡次将反贼荡平。但是,这些宵小之徒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居然制作出大量假通宝,流入市场,意图扰乱我大周经济秩序,动摇国之根本,令我大周不战而亡。”

裴行笕蹙眉道:“此事我略有耳闻,据说神都街头已发现假通宝。但属下不解的是,朝廷制作铜钱,都有固定的规格和模具,若是假通宝,只需仔细辨别就可瞧出端倪,怎会流通得如此猖獗?”

狄仁杰和楚楚对视了一眼,均感意外,心知原来彼此都未把实情向裴行笕和盘托出。

楚楚不得不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寻常假通宝,女皇断不会如此重视。如今市场上流通的这批可谓超级假通宝,外形、重量甚至色泽都与真钱一模一样,就连行家也难以辨别真伪。”

见裴行笕和上官婉儿表情惊异,狄仁杰急忙道:“当然,假通宝毕竟还是留有破绽。制作者为了尽量降低成本,每枚假通宝的含铜比例少。我们只需取一碗碱水来测试,假的会浮在水面,真钱却会沉下,这是我屡次试验得出的结论。”

楚楚流露出叹服的神情。裴行笕对狄仁杰向来敬佩,因此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唯有上官婉儿柳眉紧蹙,低头不语。

狄仁杰问:“上官姑娘有何计较?但说无妨。”

上官婉儿回过神来,忙道:“大人何须客气,以后唤我婉儿便是。刚才听大人一说,婉儿倒是有个想法,只是未免大逆不道。若是那假通宝真是如此逼真,那负责制钱的部门定是藏有内奸,偷制了真正的模具。”

三人眼睛同时一亮,狄仁杰更是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他鼓励道:“你继续说。”

上官婉儿明知自己是戴罪之身,不便对此事多加置喙,但自知这是唯一的翻身机会,此刻若不充分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对方未必有信心交托给她如此大任,更遑论戴罪立功了,唯有豁出去搏一回。心意已定,婉儿朗声道:“即使拥有了模具,大量制作铜钱也非常人所能做到。另外,制作场所断不会是在神都附近,必然十分偏僻隐秘,否则人声鼎沸,早已被周围的居民觉察。若是长途跋涉运送模具,再将大量假通宝运回城市,一路上匪盗横行、关卡重重,并非易事。因此,婉儿斗胆判断,有能力私制假通宝者若非李唐皇族遗属,就是当权的王公贵族。”“妙啊!”裴行笕不禁拍案而起。楚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狄仁杰心中再次掀起波澜,叹服上官婉儿的冰雪聪明。

上官婉儿受到鼓励,充满期待地注视着狄仁杰道:“我相信大人应该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否则不会将婉儿这样一个掖庭奴婢招来此处。”

狄仁杰正色道:“上官姑娘所言极是,在下佩服至极。其实刑部已经秘密调查多时,我朝的通宝模具也已多次做过微调,但是假通宝依然源源不断,可见对方不仅财力雄厚,权势也不可小觑,否则如何能够第一时间复制新的模具?但是,每次调查均无功而返,女皇为此大为震怒,这才责成属下与楚楚姑娘彻查此事。”

狄仁杰见楚楚目光炯炯,暗忖该将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她这个女皇身边的红人,便向她拱拱手,示意她继续。

楚楚果然领情,还礼之后继续道:“据我调查,此事与二皇子,也就是曾经的章怀太子李贤脱不了干系。”

00  “什么?他不是已被女皇赐死了吗?”裴行笕失声叫道。

楚楚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二皇子自幼文武双全,女皇陛下还未登基之前曾命他监国,希望他有所作为。谁知二皇子夺权心切,又误信小人谗言,认为自己并非女皇亲生之子,而是女皇之姐韩国夫人与先皇之子,利令智昏之下妄想谋反,被女皇识破赐死。不怪女皇心狠,若太子因身份特殊而得以赦免其谋反之罪,那女皇将威信扫地。更重要的是,万一日后有人效尤,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虎毒不食子’,女皇还是不忍杀死亲生儿子,便命我悄悄为二皇子找了个替身,赐死之后下葬。”“那真正的二皇子呢?”裴行笕急急问道。“事有凑巧,二皇子的远房族弟李慕白刚巧病逝,他的身量、年龄与二皇子相仿。女皇命我知会对方秘不发丧,让二皇子顶替了他族弟的身份留在世上,只是派人严加看管,防止他再次作乱。”

此时,夜已深沉,月光被棉絮状的乌云遮蔽。凉亭周围草木深深,漆黑一片,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聆听匪夷所思的宫闱秘事,在场之人心中无不生出森然寒意。

不知是心冷还是身冷,受尽后宫冷遇的上官婉儿忍不住牙关咯咯作响,哆哆嗦嗦地问道:“你的意思,幕后主使是、是二皇子?”

楚楚一凛,缓缓点头道:“可能性很大。我们事先加强了宫门和城门的门禁,往来人员都需正式文牒、令牌,若有嫌疑就会被仔细搜身。尤其是与制钱相关的人员,搜索更是仔细,连他们家属近亲的背景也排查得一清二楚,终于被我们找到了传出模具的内应。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结果发现内应与二皇子的亲随频频接触。但二皇子长期生活在宫廷,凭他一个人,难以成事。我们想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同伙。”“或许,他背后还藏着更大的人物。”狄仁杰补充道。“比二皇子的实力更为雄厚,那是?”裴行笕不禁问道。“狄大人,现在您可以明言,究竟需要我做什么了吗?”上官婉儿不失时机地问道。

狄仁杰顿了顿,缓缓道:“我们发现二皇子经常利用遣散出皇宫的宫女为其千里迢迢运送模具。他的手下最近刚刚物色到两个新的人选,但被我们布局擒住。听过他们的交代,我们决定将计就计,由你和楚楚假扮被放出宫的宫女。楚楚的真实身份自是绝密,绝不可能泄露。而你是,咳,得罪了,你是罪臣之后,自幼为奴为婢。从常理来看,即便不能算是与女皇仇深似海,至少不会效忠于她,所以就算二皇子着人调查,亦不会对你们产生怀疑。当然,我会制造机会,让你们接近二皇子,取得他的信任,然后顺藤摸瓜,找出主谋。但是否能够成功,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哼!”楚楚一声冷笑,插口道,“这些大龄宫女,在深宫寂寞难耐,好容易被放出宫去,只需施以小恩小惠甚至打着爱情的旗号略施男色,她们便肯以身相许,到时候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照办。”

狄仁杰闷哼一声,略显尴尬:“楚楚姑娘言之有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宫女长期处于深宫,对宫外环境不甚明了,容易被人操纵;她们与家人长期隔绝、不通音讯、关系疏远,出宫后的行踪很难为家人所知。事成之后,奸党只需将她们灭口,便神不知鬼不觉了。所以,此事风险甚大,你们再仔细考虑考虑。两位姑娘风华正茂、貌美如花,狄某亦不忍置你们于险境。”

上官婉儿听罢冷汗涔涔,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祸。然而,只要想起幽深漆黑的掖庭深宫,她便不寒而栗。她曾经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带着母亲逃离那个地方,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轻易放过?她银牙紧咬、星眸闪烁,使劲掐住自己的掌心,厉声道:“我去!”

楚楚大为满意,她瞥一眼婉儿,柔声道:“你不用如此紧张,我们不会孤军奋战,狄大人和他手下几十名精骑会暗中保护我们。稍后我教给你一套与自己人联系的暗号。”

见上官婉儿容色稍缓,狄仁杰虽于心不忍,但为了大局不得不硬起心肠,正容道:“那就这样定了。从今晚开始,我们便不再与两位见面,以免被宫里的奸细发觉而功亏一篑。明日,女皇陛下便会下旨,将尔等一批宫女释放出宫。记住,三天后午时,杏花街的绸缎铺,就是他们与你们约定接头的地点。随身的行李和盘缠由楚楚姑娘备妥。两位姑娘,千万小心谨慎,遇到危险不要硬拼,保住性命要紧。狄某在此预祝两位马到成功。”

狄仁杰长身而立,慌得裴行笕也陪着站起,一起向两女作揖告别。00第2章二美初探虎穴

三天后,换上民女装束的楚楚和上官婉儿依约来到接头地点绸缎铺。她俩的右手小指上都套了个李贤心腹赠予的铜指环,作为凭证。杏花大街是神都最为繁华的长街的分叉,这里店铺林立,可货品品质甚高,价格自然不菲,并非寻常百姓能够消费得起。唐朝风气开放,豪门千金或贵妇抛头露面、逛街购物乃是常事,此处顾客均为达官贵人,身价较高的风尘女子也会前来光顾。不过,富贵中人毕竟少数,因此这里的行人并不甚多,更鲜有闲杂人等。路边常有马车停驻,来人可躲在车内。如此既不露行藏,又可观察周围环境,选择此处作为接头地点颇为明智。

两女进门时,恰有一富豪公子带着新纳的美妾在铺中挑选绸缎,与上官婉儿和楚楚打了个照面。公子眼见两位美人儿虽布衣荆钗、不施脂粉,却气度悠然、容颜动人,自有一股纯情的醉人风韵,不禁看直了眼。

楚楚见对方紧盯不放,显然是个好色之徒,怕他坏了大事,不由得杏眼圆睁,狠狠瞪了他一眼。谁料这个富家公子以为楚楚故作姿态,意在引他入彀,便大着胆子嬉皮笑脸凑了上来。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公子抛了个媚眼。公子大喜,慌忙凑近。只见婉儿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公子脸色立刻“晴转多云”,拉着美妾悻悻离开了。

与此同时,绸缎铺楼上的厅中,坐着一位面如冠玉却虎背熊腰的公子。他年纪三十左右,衣着考究合体,腰悬古玉,帽檐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夜明珠,身份显然非富即贵。他正透过地板上的暗格和铜管观察楼下的动静。他就是女皇武则天与先帝李治所生的二皇子李贤。此地正是他的秘密据点。

两位姑娘是李贤留在神都的心腹朱能所挑。按理李贤贵为主子,不必亲自接见她们。可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幕后主脑要求李贤亲自护送假通宝模具,因此,李贤准备亲眼见见两女,考察一下她们是否值得托付重任。为安全起见,李贤与朱能并不经常联系,所以他并不知道朱能已被狄仁杰策反,更不知宫女也被调包。李贤注意到铜指环,确认了她俩的身份。两位姑娘的容色气度令李贤很是中意。适才,他很是反感那个登徒子对猎物的挑逗,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早已命手下取那人性命。后见登徒子落荒而逃,李贤才会心一笑,同时对心腹挑选猎物的眼光更为确信。虽然妻妾成群,可精力旺盛的李贤依然对美色孜孜以求。若不是肩负重任,他真想马上与这两个俏娇娃共效于飞。他并不担心对方不肯就范——对于自己的调情手段,李贤向来自信。“王爷!”冷眼旁观多时的属下飞燕见李贤眼神迷离、表情暧昧,便知这位风流英俊的皇子对楼下两位美人动了心思。飞燕不满李贤如此,便出声提醒。“说了多少回,不准再叫我王爷,叫公子!”李贤厉声道,他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春梦中,冷不防被飞燕打断,很是不快。“是。”飞燕自知身份,不敢太过强硬。唐代风气开放,妇女习武属于平常。飞燕出身寒门,自幼练武傍身,后被父亲许配给李贤的户奴赵道生为妻。当年,李贤被立为章怀太子期间,与赵道生的暧昧关系传得满城风雨,飞燕却不以为意,反而暗喜夫君能够攀上太子这样的靠山。后赵道生为李贤暗杀明崇俨而获罪被斩,她便投奔李贤成了他的禁脔。不料,武皇后设计血洗东宫,李贤太子之位被废,中间历经种种波折。对李贤情根深种的飞燕不离不弃,一直陪在他左右。李贤待她亦不薄,不仅为她购置田产,还赐给她大量财物。贪恋物质享受的飞燕因此对他越发死心塌地。后来,李贤铤而走险,插手“制假”一事,企图东山再起,武艺不凡的飞燕更是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可是,飞燕深知李贤冷酷凉薄的本性,这种半妾半奴的生活虽然惬意,但充满危险,一旦东窗事发,李贤很可能杀她灭口,因为她知晓他太多秘密。所以,无论李贤如何行事,她亦不敢僭越自己的本分。

李贤站起身来,颀长匀称的身躯令飞燕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她深深迷恋着这个男人。李贤毫不理会飞燕的表情,招来另一手下,要他将两位姑娘请上楼来。这样的事他本不用亲自出马,但是随着朝廷对各个关口往来人员的审查越发严格,加之大批假通宝被没收,损失惨重,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狄仁杰估计得没错,李贤正是看准退役宫女的特点,才放心将模具交给她们运送。当然,他不可能对当事人言明。又有谁会想到,假通宝的模具藏于这些弱质女流的身上呢?

李贤为自己的精明窃笑起来。转眼间,两位美人儿已来到面前,他一整衣襟,露出富有诱惑力的微笑,亲切地招呼道:“两位姑娘,让你们受惊了。在下李慕白。”“好大胆,要是在宫里,刚才那个好色之徒早就被杖毙了。”楚楚装出余怒未消的样子。

李贤呵呵一笑,转向婉儿问道:“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刚才姑娘对他说了什么,吓得他落荒而逃。”

上官婉儿轻笑道:“公子真想知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对他说,我们是主人家的婢女,主人身染瘟疫,即将不治,所以差我俩到城里来选块绸缎,好做寿衣。”“啊——”李贤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姑娘真是机智,在下佩服佩服。”“客气了。对了,朱大爷说您有些首饰需要我们捎带?”婉儿不失时机地切入正题。“啊,是啊。有几样首饰想托付两位姑娘带到唐岭山区,交给我的一位旧识。”

两女对视了一眼,楚楚故作疑虑道:“李公子,看您的排场像是富贵中人,若想托人捎送首饰可谓寻常之事,为何要重金找到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这一路山高水远,您就不怕我们遇到山贼?若真如此,到时候您就血本无归了。”

李贤一拍额头,装作羞惭道:“姑娘所言甚是,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和盘托出了。说来惭愧,我赴京赶考之前在家乡与一位女子私订了终身,但考中之后却被朝中权贵看中,做了乘龙快婿,如今不算青云直上也算薄有功名。想起家乡那苦苦等待我归去的薄命女子,常怀内疚,唯一能做的就是物质上的补偿。可是,家中有位河东狮,管我甚严,不准我回乡。岳丈家里又财雄势大,我很难避开他们的耳目接济旧情人。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找到二位帮忙,当然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二位姑娘。万望二位不负所托。事后,我定有重酬。”

嘿,你这些托词骗骗别人尚可,想骗本姑娘,简直做梦。楚楚心里想着,嘴上却装作被李贤的诚恳言辞打动,连连表示定会尽心尽力,将他的一片情意带到。

上官婉儿柔声问道:“唐岭山区范围很大,那位姑娘具体是在哪座山、哪个村落呢?”

李贤转向婉儿,正待回答,但见她肩若刀削、腰若绢束、肌肤胜雪、目光清澈,几缕乌黑的碎发覆在额头,文弱中透出书卷气息,不由得心神荡漾、想入非非:飞燕自幼习武,再是小巧亦难免稍显精壮粗鲁,而楚楚外貌秀美却嗓音粗糙,举止更是如同男性一般大大咧咧,这内外兼修的婉儿姑娘可一下子将铿锵玫瑰一般的飞燕和楚楚比了下去。

飞燕见李贤神情有变,忙咳嗽一声。李贤觉出自己失态,急忙收敛心神,正色道:“这个,明日飞燕姑娘自然会告诉你们。”

飞燕见李贤提到自己,忍不住插口道:“以后我们合作机会甚多,加深了解十分必要。飞燕尚有一事不明,请两位赐教。两位姑娘品貌如此不俗,并非其他庸脂俗粉可以相比,既然好不容易脱离宫中劳役,为何不趁姿容正盛时回乡嫁人,过点安乐日子?岂不好过为人带货、奔波劳碌?”

李贤虽不满飞燕自作主张插话,但一想她言之有理,笑容立敛,凝神等待二女回答。

楚楚暗叫不好,她进门时眼观六路,早已瞥见飞燕神情有异,知是女人嫉妒之心作怪,越发小心谨慎应对李贤,估摸只要李贤首肯,谅飞燕也不敢造次。可眼下她见飞燕手握剑柄,虎视眈眈,知道若答案不合飞燕心意,飞燕便会趁机发难,这个任务就此泡汤。楚楚担心功亏一篑,尽管恼恨也只得打起精神,字斟句酌道:“小女子何尝不想嫁个良人,生儿育女?无奈遇人不淑。我在家乡早有意中人,家人却嫌弃男方家贫。我一咬牙和家人决裂,进宫操持杂役,每年都将积累下来的月例银子带回家乡交给他。进宫之前,我俩海誓山盟,约好待我出宫后就成亲。谁知,这负心汉却卷走我的银子,和别的女人私奔了。如今,我身无长物,无处可去,只好先接下这份散工,赚点银两,待日后有机会定要找那负心之人算账。”楚楚心中恼怒飞燕刁难,眼中不禁露出愤然之色,而李贤等人却以为楚楚深恨那负心人,飞燕更是感同身受,不再出声。

李贤见楚楚的解释合情合理,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上官婉儿。婉儿不禁在心中叹服狄仁杰未卜先知的能力,若非他早已想到此节,又与她对好“口供”,说不定慌乱之下就会穿帮。婉儿定定神,叹息一声,幽幽道:“婉儿乃罪臣之后,与母亲在掖庭相依为命,此生原不作他想。谁料武皇后登基为帝后大赦后宫,我与母亲侥幸有机会逃离掖庭,真是千恩万谢。可是,宫内虽苦,却衣食无忧,如今有了自由,衣食住行却都需金钱。所以,婉儿才……”

婉儿初次与李贤、飞燕等人过招,内心不免惶恐,然而她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机智应对。尽管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可也并非都是假话,女皇虽恩准婉儿出宫“戴罪立功”,可婉儿之母郑氏却被作为人质扣押在宫中,若是婉儿此次无法圆满完成任务,郑氏便从此身陷深宫,再无半分指望。想到此处,再加上说起往事触动愁肠,上官婉儿不禁泫然欲泣。楚楚在一边悉心观察李贤等人,看他们并无疑虑,才暗自松了口气。

李贤早已派人摸过两女的底细,因先入为主的想法,加之上官婉儿真情流露,令他更为放心,就连多疑的飞燕亦因两女的凄惨身世勾起愁肠,唏嘘不已。李贤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再多加逗留,吩咐过婉儿和楚楚明日戌时到杏花街尽头的珠宝铺子接头,便携手下匆匆从后门登车离去。“大人,您真打算让这两个女人带货?”飞燕问道。因她身份特殊,得以与李贤同车。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李贤对两女尤其是那个上官婉儿另眼相看,这让飞燕心里颇不是滋味。

李贤阴沉地打量一眼飞燕。今天她一身男装打扮,丰腴的胸脯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但此女居然有本事将这种制服样的武士服穿出风情——一条腰带就勾勒出了她火辣曼妙的曲线。他承认,飞燕是个漂亮女人,尽管她年近三十,魅力却依然不减当年。但是,李贤身边青春靓丽的美女多如牛毛,相好多年的飞燕除却年龄偏大,新鲜感更是大不如前。当年,他贪恋飞燕的美色,也顾念与赵道生的情意,才将她留在身边另眼相待。可如今,他对这个女人已经厌倦透顶,时时产生摆脱的欲望。不过,他迟迟没有付诸行动,这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异。其实,对李贤这样皇族出身的男人而言,奴婢的生命如同草芥,除掉一个知情太多的属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对飞燕,他似乎还残存着一点内疚或是其他复杂的情绪,所以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00第3章章怀太子身世之谜“去把她俩带来!”大理寺卿李籍听罢狄仁杰的报告,命令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李籍的职位比狄仁杰高了几个等级。狄仁杰万般不愿,却不好意思开口反驳,瞥眼见站立一旁的裴行笕在朝他挤眼睛,知他有话要说,便垂首向李籍行礼,嘴里唯唯诺诺胡乱应着,借故退出厅去。果然,不一会儿,裴行笕也跟着跑了出来。

而李籍,此刻满腹忧虑。方才,李籍听完狄仁杰的汇报,对两个弱质女流是否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充满疑虑,毕竟她们面对的并非一般的江湖宵小。伪造通宝是灭九族的大罪,对方若非拥有强大的背景和实力,怀揣不可告人的阴谋,绝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李籍是山东寒族地主出身,当年因为战功显赫,被唐太宗李世民赐“李”姓。可唯有李籍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看似显赫,实则一直被关陇贵族集团排挤在“外”。所谓关陇贵族集团与李世民有着共同的渊源,祖上同属关陇八柱国。事实上,以任人唯贤著称的唐太宗,在晚年也依然倾向于与自己同气连枝的关陇集团,因此,他贬谪李籍,重用长孙无忌等人。唐高宗即位至武则天立后之前的宰相,于志宁、柳奭、宇文节、韩瑗、来济、崔敦礼均属关陇贵族集团成员,当然唯太尉长孙无忌马首是瞻。为了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他们不断干涉政务,排除异己,典型的例子就是立李忠为太子和力保王皇后,打击当时还是昭仪娘娘的武则天。幸而,以许敬宗为主的出身较为低微、被长孙一派打压的官员组成了“拥武派”,他们借助支持当时的武昭仪登上后位来改变朝廷的政治格局,谋求新的发展。而老谋深算的李籍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支持着武昭仪,为其登上皇后的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女皇虽已登基,改国号为大周,但李籍明白,李唐皇族和女皇之间无时无刻不在斗争博弈,女皇的雷霆铁腕固然让李氏一族心惊胆战,然而这又怎及得上万里锦绣江山的诱惑?

几年前,假通宝刚刚试探性地流入神都,便引起了李籍的警觉。为探究竟,他曾派人乔装打扮,明察暗访,希冀能混入制假集团,查出幕后黑手。可是,派出的探子几乎无一生还,假通宝却愈加泛滥,这才引起了李籍的重视。他命令心腹会同最为精干的旧部下,乔装成布匹商人,翻山越岭四处查访,才稍稍掌握了一点线索。从神都一路往西,穿过长安城,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其中以焦炉山最为著名,那里地势险峻,加之常年干旱,几乎是一片不毛之地,却是盛产铜的好地方。而长安恰恰是李唐皇族发迹之地,就连女皇也为远避李唐在长安周边的势力而在神都洛阳称帝并长居于此。李籍估计,假通宝一案与李唐皇族脱不了干系,而如今神都集市上多数假通宝最大的来源应该就在焦炉山。然而,焦炉山由群山环抱,只有条羊肠小道出入,一路上有重兵把守,寻常人休想靠近。即便到了山脚下,上山之路亦颇为险峻,真是一夫守关,万夫莫开,更可怕的是山上时有猛兽出没。身负绝世武功、能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或许能够避开守卫、翻过大山、爬上崖顶,否则除非是插了翅膀才能上山一探究竟。事实上,就算真探出了真相,能否活着逃回神都见到女皇,还是个未知数。李唐皇族虽屡次遭到杀戮,却依然盘根错节、实力雄厚,恐怕还没等探子回到大理寺,满腹的秘密情报就已随其一起被李家派出的刺客送去了西天。当然,李籍承认,狄仁杰的办法有一定道理,与武孔有力的男人相比,纤纤女流更容易令对手放松警惕,也更容易达到目的。只是,堂堂七尺男儿、朝廷命官要两个弱质女子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卧底,于情于理都令李籍难以接受。更何况,此举未必有多少胜算。一旦失利,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受辱丧命那是必然的结局。可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假通宝肆虐,扰乱市场秩序,进而动摇国之根本,破坏李籍他们这些寒族官员好不容易盼到的稳定政局?

门外,裴行笕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直冒,看样子在李籍面前憋得甚苦。一出门,他便竹筒倒豆子般爆发出来:“这算什么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人,他要横插一脚?”

狄仁杰瞪了他一眼,示意隔墙有耳,不要多言。其实,此次行动狄仁杰只需向女皇陛下交代,可李籍是狄仁杰的直接上司,掌管着整个大理寺的人员调度,不但是狄仁杰办案的后勤保障,必要时狄仁杰还需依靠这位长官协调刑部和地方官员,配合自己的计划,所以,对李籍的要求,狄仁杰不得不买账。然而,大理寺人多眼杂,各路势力交错,分不清是敌是友。否则的话,假通宝案也不至于迟迟不能告破。若是听从李籍命令,将两女带来,难免走漏风声,万一如此,岂不是害了两位姑娘?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成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狄仁杰下定决心,向李籍阐明利弊,就算得罪李籍,也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主意已定,狄仁杰劝说裴行笕少安毋躁,继而回到厅内,面见李籍:“大人,按理卑职应该听从您的指示,但若是将两位姑娘带来,势必多生枝节。卑职虽上任不久,但也清楚大理寺内人事情况错综复杂,不少官员原是李氏皇族旧部,对本案本就虎视眈眈,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些人与此案是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打草惊蛇,恐怕此案更难侦破,到时候女皇雷霆大怒,你我性命不保事小,天下百姓遭殃事大。您看?”

狄仁杰的顾虑何尝不是李籍的担忧?他紧紧盯着这个精明能干的部下,似乎想从狄仁杰脸上读出些什么。可狄仁杰毫无畏惧,坦荡直率地望向这位年长却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老上司。末了,李籍长叹一声,移开视线,让了一步:“好吧,年轻人,我相信你,你只管放手去干。不过,”他沉吟一下,声调柔和了不少,“我一生征战无数、杀人如麻,天天刀口舔血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如今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反而变得心慈手软起来。两个姑娘还年轻,还有大把好时光没有享受,实在不忍心她们枉送性命。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俩周全!”“卑职定当遵命!”狄仁杰恭恭敬敬地说,心下暗道:楚楚若不是女皇的贴身保镖,不知您是否还会对她们的安全如此上心。

李籍缓缓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一旁的侍从赶紧上前搀扶。李籍摆摆手,示意不用。尽管两鬓飞霜,可这位曾经的老将如今依然坚持每天练武,因此看起来英武依旧,走起路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风采。狄仁杰在心中暗自喝彩。他走到狄仁杰身旁,解下自己的佩剑,交到狄仁杰手中:“年轻人,我老了,未来的大理寺要靠你们!这是先帝赐给我的龙泉宝剑,我把它转赠给你,一路上斩妖除魔,还我清明世道。”

狄仁杰诚惶诚恐,拜倒在地:“大人何须如此?下官自会尽职尽责,此剑是大人心爱之物,下官不敢掠美。”

李籍剑眉微皱,一把将他拉起身来:“何必扭扭捏捏做妇人状,拿着吧!此战凶险万分,全仗你去打前锋。从此地出发往西北,关卡重重,老夫会与各地长官协调,要求他们调兵遣将配合你办案。另外,老夫还将启奏女皇陛下,加派人手给大理寺,为你们做好后勤保障。”“多谢大人厚爱!”狄仁杰心中好似放下一块巨石,有了李籍的全力帮衬,不愁大事不成啊。

出得厅来,焦急守候在门口的裴行笕急急上前问道:“怎么样?大人答应不见她们了吗?”“放心吧!”狄仁杰一笑,挥挥手中的龙泉宝剑,“大人允诺全力配合我们办案。现在就看她俩的表现了。”“太好了!”裴行笕喜上眉梢。“楚楚是个老手,自不必说,只要婉儿姑娘能够发挥如常,不愁李贤不入咱们彀中。待到她俩摸进他们的老巢,了解清楚里头的具体情况,咱们便——”狄仁杰挥手做了个“砍”的手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或许是关心则乱,裴行笕一听到楚楚的名字,适才的笑容倏忽而去:“大人,我有点担心她俩的安全。女人终究是女人,再怎么足智多谋、武艺高超,一旦动起真格的,恐怕也斗不过那群亡命之徒。”

狄仁杰情知裴行笕关切楚楚安危,说实话,他又何尝愿意上官婉儿亲身犯险?尽管只有区区一面之缘,狄仁杰却从此不能忘怀。这几日,上官婉儿哀怨的眼神、曼妙的倩影时时刻刻萦绕在狄仁杰眼前,令他心头发痛。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的滋味。可是,一切都得让位给现实,他不得不承认,眼下他已无从选择,楚楚和婉儿是执行这项任务最适合的人选。

狄仁杰瞥一眼裴行笕,裴行笕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诉说此去的危险性,令狄仁杰颇为不满。裴行笕什么都好,就是热情冲动,容易感情用事,这可不是做大事的性格。狄仁杰几乎后悔让裴行笕参加这次行动,可又怕临阵换将,会影响士气,更担心楚楚姑娘发难。要知道,楚楚可是能够直接与女皇陛下对话的人物,得罪不得。幸而,待到策马走出大理寺,狄仁杰的心情已然平复,想来任何一项任务总会发生各种问题,关键是如何解决,这点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第二天晚饭后,李贤早早带了随从等候在与两女约定的珠宝铺。他特意换了一身布衣公子装扮,以拉近与两位平民姑娘的距离。为了惩罚飞燕昨天的僭越,也为了令自己与两位姑娘的相处更为和谐愉快,李贤将飞燕留在府中,不让她跟随。戌时将至,杏花街不设夜市,各家店铺早已打烊,街上空无一人。李贤一边踱步,一边把玩着下面进贡的玉龙。若是往日的这个时段,他正拥着娇妻美妾观看歌舞、喝酒取乐,而此时,他不仅无半分惬意之感,还隐隐有几分焦灼。他出身皇族,自幼娇生惯养,原本倒也与世无争,可哥哥李弘的去世让他忽然发现了埋藏自己心底的出人头地的愿望,对皇位生出了指望。可是,上天除了赐给他尊贵的身份似乎再也没有别的眷顾——唾手可得的皇位被母后抢走了。他被无比的恨意和不甘冲昏了头脑,再加上身边人的挑唆,从此走向了母后的对立面。可是母后太强大了,杀得他措手不及、一败涂地。是的,母后留下了他这条命,可他并不感激她,他坚信她只是害怕后世的骂名、害怕良心的谴责才放他一马。他活着,却是顶着别人的名头,她甚至不让他以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她对他的仁慈被他视作一种嘲笑和践踏。李贤发誓,他有生之年一定要扳倒她,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所以,当李氏皇族的亲人们找到他,要他一起共襄盛举之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是,朝廷很明显对他们的计划已经有所防范,制作通宝的模具又一次做了修改。族人花了巨大的代价才辗转从宫内复制到最新的模具,因此,本次任务非常重要,不容有失。这一点,皇叔已经向李贤强调了很多遍,同时,族内还派出重金聘请的高手,沿途协助李贤。

然而,李贤明白,此次任务的关键还是两位姑娘。尽管昨日已经谈妥,但他始终担忧她俩回去商议过后,感到此事可疑,决定爽约。要知道,朝廷已经在各地关卡加派人手,对过往客商详细盘查搜索,之前接受任务的女子一看这架势就临阵退缩,被李贤派出的刺客即时狙杀以保万全。模具固然没有失去,但是却也无法准时送到目的地,令李贤大为头痛。楚楚和上官婉儿似乎很是聪慧灵巧,姿容亦是不俗,十分适合完成这项任务,尤其是那个上官婉儿,天生丽质又带着书卷气息,李贤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比她更为赏心悦目的美女。唉,想到哪里去了!还是大事要紧!李贤用玉龙敲敲自己的额头,自责道。

戌时到了,楚楚和上官婉儿准时到达,李贤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放下。他满面春风地迎向前去,请她俩上楼。二楼是个套房,第一间是会客室,一堂红木桌椅很是气派,桌上早已备好精致的茶点,等待贵客休息品尝;第二间是雅室,用屏风一格为二,墙上还镶着豪华的铜镜,用于招待特殊贵宾试戴珠宝;第三间看似是个卧室,供夜晚看店的掌柜休息,其实是个秘密库房,设有暗格和密室,用于储藏珠宝,轻易不让闲杂人等入内。当然,这个珠宝铺亦是李氏皇族的秘密产业,从前是供皇孙公子与民间女子幽会使用,当年李贤常有光顾,如今他看中其隐秘,便充作接头之用。今晚,他将两女招来此处大有深意。

李贤微笑着邀请两女入座:“这里是神都最为高级的珠宝铺子,经常招待达官贵人,糕点做得非常出色。小生特意交代店家为两位姑娘准备了茶点,请品尝。”

楚楚警惕性较高,疑心食物被下有药物,不敢轻易尝试。她倒是不怕李贤下毒,只怕对方使些迷失心智的药物控制她俩。要知道,江湖上旁门左道的施药手法根本防不胜防。不过,楚楚不愿让李贤看出端倪,便娇嗔道:“公子,我才吃饱饭又吃点心,你想让我变成个大肥婆吗?到时候嫁不出去,你收了我?”

李贤一愣,拊掌笑道:“像姑娘这般腰肢纤细、楚楚动人的美人儿,只要是男人都会动心,又何来嫁不出去一说?若是姑娘不嫌小生家有河东狮,此事一了,小生定迎娶姑娘进门,如何?”

楚楚虽一直待在深宫,却因身份特殊比一般宫女更为见多识广,再加上她年方十八,情窦已开,是以颇通风情。她知李贤故意与她调情,好拉近关系,便凑趣道:“可以啊,官人,小女这厢有礼了!”说罢,上前行了个礼。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李贤边笑边偷眼观察上官婉儿。她虽不似楚楚这般活泼,却并无甚心机,对茶点亦无半分疑心,正静静坐在桌边,缓缓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对李贤而言,他身边并不乏像楚楚这般活泼又有风情的女人,反倒是婉儿这静若处子的清冷神态,激起了他欲探究竟的好奇心。“公子,今晚我们如约来到此处,不知现在阁下可否告知究竟需要我们帮忙将首饰带往何方,又如何能够找到您当年相好的姑娘?可有什么信物与她相认?”上官婉儿眉头微蹙,盯着李贤。李贤贪婪地看着婉儿露出袖口的一段白如莲藕般的手臂和水葱般修长纤柔的手指,再听得她如莺啼一般甜美的声音,整个身体像是酥了一半。他赶紧定下神,咳嗽一声,笑道:“姑娘放心,这些我自有安排。不过,既然姑娘问起,那我就简单交代一下。”

两女交换一下眼神,知他开始切入正题。楚楚停止了嬉闹,坐到桌边,听李贤有何指示。李贤打开第二个房间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两女随着他的脚步进入里间,立刻有随从捧来两个托盘,盘中尽是珠宝钗环,金光闪烁,几乎晃花了眼睛。“公子,这是?”

不等楚楚发问,李贤挥挥手,道:“你们只要安心为我做事,像这样的珠宝,你们要多少有多少。现在你们先挑拣几件合意的,把自己装扮起来。喏,边上还有两套衣服,是昨天那家绸缎铺的掌柜根据你们的身材连夜赶制的,你们一起带走好了,务必把自己装扮得漂亮、贵气。”

上官婉儿好奇道:“这是何故?公子不是说,让我们带几件首饰给相好的姑娘吗?为何要我们如此做?”

楚楚接着道:“是啊,我俩普通装扮不会引人注目。可如此打扮,公子就不怕引来蟊贼强人觊觎,到时候首饰不保不说,连我俩的性命也堪忧啊!”

李贤并不打算告知太多内情,一来不安全,二来会将她俩吓倒。他微微一笑,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回答:“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两个是弱质女流,若是就这样上路,就算蟊贼强人不出现,亦难免有登徒子之流觊觎你们的美色,对你们不利。况且沿途关卡重重,你俩若是普通百姓装扮,难免被官兵欺凌,多加刁难,反而不美。所以,我欲将你们扮成富贵人家的小姐,坐在轿中由家丁护送回乡祭祖,路上帮你们打点一切,这样才万无一失。”“啊?”上官婉儿假装惊愕,伸出玉手捂住樱桃小口,“公子,你该不会让我们运送什么犯禁的东西吧?我、我可不敢。”

李贤见婉儿俏脸失色,眸子里闪动着又惊又怕的神情,宛若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不禁怜惜之意大生。他从自己颈间摘下一只金锁,走近婉儿身侧,帮她戴上,又挥手要属下取来铜镜给婉儿。他一边欣赏着婉儿开始泛红的俏脸,一边温言劝道:“上官姑娘,李某虽不才,没有一官半职,但有的是钱财,根本不需再做任何以身犯险的事情,对不对?你们放一百个心吧,我的手下会在路上照应你们,没人能欺负到你们头上。只要你们完成任务,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这个金锁是我的贴身之物,赠给你保平安用。你切记要贴身佩戴,不可丢失,否则便是大凶之兆。”婉儿惶惑地点点头。

楚楚善于拿捏分寸,知道此时不宜再问太多,否则李贤会起疑心,便装作被他说动,走到珠宝跟前精挑细选,故意露出一脸贪财的表情,问道:“我真的可以随便拿?”

李贤仰天长笑,他最欣赏别人贪得无厌的神情,贪图钱财的人一旦上钩,其他的事就好办多了。他当即颔首道:“当然,这点东西算什么,只要你们专心为我办事,华服美饰、仆婢男侍任你们享受。”

上官婉儿虽不为所动,却不想表现得太过清高惹人怀疑,便站起身来,靠近楚楚,在珠宝堆中草草翻检了几下,挑了几件金饰和一个玉镯。她素来不喜金银,但考虑到路途遥远,需要有些硬通货傍身,便挑了携带方便又较为值钱的金饰。

李贤不住口地劝说两女多挑些体面的首饰替换着戴,还在一边为两人做参谋,借着这个机会在婉儿身上挨挨擦擦,大占便宜,婉儿为博他欢心,只得委曲求全。所幸她在掖庭成长,装模作样是生存之道,根本不是难事。一时间,三人相谈甚欢、笑声连连,而这两位明眸皓齿、美态各异的可人儿也令随从妒忌李贤的艳福。

转眼亥时将至,李贤不便再多加逗留,便叫手下拿出两个木匣,递给两女,柔声道:“这里有些银两,你们去备些零碎物件路上使用,剩下用作零花。当然,路途中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你们就当是游山玩水即可。三天以后,我们于卯时和辰时之交在老城隍庙后门碰面。”

楚楚代婉儿接过匣子。两个匣子分量不轻,压得她双手一颤,她适时做出一副欢喜万状的情状。李贤看在眼里,暗自得意,继续道:“两位姑娘请回吧,我的马车停在门口,让车夫送你们回家吧。神都的夜晚并不平静,我害怕有人打你们的主意。哈哈。”

李贤口气轻佻,看似玩笑,两女却很明白,李贤此举是想探知她俩的住处。狄仁杰早已料想到此节,让人在城西租下房屋,又安排一农妇模样的中年女子扮作守寡的房东住在隔壁,以应对李贤的盘查。因此,楚楚和婉儿没有推托,顺从地带上钱匣、首饰和衣服跟着李贤的随从上了马车。00第4章阴谋的制造者

李贤目送载着两女的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马上绕到店铺后面的竹林中,坐上隐匿在此多时的另一辆马车,赶往城郊的一家客栈。族中派来协助他的武林高手关中一点红,被李贤安排在那里住下,而李贤府中的一个美姬,正在陪着这位贵客。

关中一点红是前朝著名刺客团伙无机门首脑卞无机的关门弟子。卞无机依附隋朝朝廷,无机门的主要任务就是为隋朝皇帝暗杀异己。隋朝灭亡之后,卞无机遭到朝廷通缉,不得已带领门人四海流亡。江湖中的仇家伺机报复,几乎将无机门人杀戮殆尽。一次卞无机遭人追杀,遍体鳞伤再无还手之力,便跳水逃生,被一渔夫所救。卞无机醒来,害怕渔夫泄露其行藏,便痛下狠手杀死救命恩人。渔夫之子才三岁,卞无机以为稚童不懂事,也因对渔夫心存愧疚,更怕一手绝技失传于世,便将渔夫之子带在身边授以武功。天长日久,卞无机眼见唐朝声势日隆,而自己渐渐老迈,知道大势已去,这才安心隐居于山野,不再心存妄念。但是,他生性残忍,又好享受,山野中的粗陋生活时常让他憋屈愤恨,无处宣泄便发泄在徒弟身上。关中一点红长到六七岁,就得每天挑水砍柴洗衣做饭;他再长大一点,卞无机便要他进山打猎给自己打牙祭,稍不如意就对他辱骂毒打,甚至不给饭吃。关中一点红粗生粗长到十一二岁,俨然已是个人高马大的粗豪好汉,他对武功的领悟力非同寻常,把师傅的本事学到了七八成,再加上日日打猎干活练就的蛮力,山中猛兽都惧他三分。关中一点红十四岁踏入江湖,干的是师傅的老本行——刺客,一手暗器百发百中,且皆中要害,由此得名“关中一点红”,而他的真名,反而无人记得。据他自己说,就连师傅卞无机都是他手下败将。李贤推断,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卞无机很有可能已经命丧在这个关门弟子之手。固然,卞无机与关中一点红有深仇大恨,但毕竟是他恩师,此人冷血无情可见一斑。不过,孰是孰非对李贤而言根本无所谓,他只关心对方是否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枉他将自己的爱姬拱手让出。

关中一点红下榻的客栈原是隋炀帝时代专门用来接待往来粮官的专属驿站,因此,位置偏僻、屋舍宽敞,后院还有很大的仓库和场地用来暂存粮食以及骡马、车辆等运送工具。到了李唐皇朝,驿站已经作废,却被李氏子孙占为己有。女皇登基之后,李唐皇族失势,此地的主人将这里装修一新,改造为客栈赚点外快,不想李贤却在此地建立了一个秘密据点,专门招待族人请来相帮的各路江湖豪杰。

李贤熟知客栈地形,从后门悄悄进入客栈。店小二是自己人,早已候在此处,待李贤露面,便在前面引路,直奔关中一点红的房间里。只见关中一点红的门前站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李贤心中暗笑一声,关中一点红武艺超群、威震江湖,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却还弄了两个保镖做摆设,看来即便江湖草莽之徒亦是在乎脸面,这家伙才刚得了一点好处,便讲起了排场。当然,也可能是时局真的混乱如斯,就连一点红这样的高手,亦需要有人保护在侧,才能安心寻欢作乐。保镖不认识李贤,见他长驱直入,便上前阻挡。李贤根本没将两个粗人放在眼中,略施内力,袖子一拂,避开了他们的阻挡。其实李贤的武功并不高明,只因身份尊贵,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将两个保镖震慑住,任由他长驱直入,否则以他们的身手又怎可能阻拦不了李贤?

只听一声尖叫,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瞬时分开。一位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美女抓起被子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匆忙之中露出粉妆玉琢的香肩和雪白修长的玉腿,一双凤眼露出兔子般忐忑不安的神情。一个光着膀子、上身黝黑、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一咕噜滚下床榻,抄起一把椅子扔了过来,随即爆发出令人掩耳的粗俗咒骂。“大胆!不得对公子无礼!”店小二见情势不妙,抢步进房内。李贤借机避过袭击,袖手站立一边,他见一点红如此情状,而美人儿翠儿亦是罗衫半褪,料想是自己搅扰了他的好事,不由得半是好笑半是吃醋。可他不愿和这种粗人多加纠缠,也怕一点红发起狠来影响大局,便找张椅子坐下,安抚道:“一点红,你跟翠儿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我既然来了,自是有重要之事相询。你要是不识相,莫怪我们翻脸。”

翠儿趁此间隙用锦被裹住自己,跳下床榻跑到了屏风后面梳洗去了。翠儿本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因家乡遭遇水灾,随父母一路要饭逃往长安。父亲在路上因病去世,母亲为保住弟弟,将十二岁的翠儿卖入青楼。十五岁那年,翠儿偶遇李贤,甚得其欢心。不久,李贤便出钱为翠儿赎身,安置在府内。翠儿虽不够聪敏,但胜在温婉柔顺,凡事对李贤曲意逢迎,也令他迷恋过一阵子。可是王府的美女多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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