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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5 06: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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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茂吕美耶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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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日本Ⅰ:时间的滋味

战国日本Ⅰ:时间的滋味试读:

大事篇

战国史揭幕起源

室町时代中期1441年,室町幕府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遭暗杀,使得原已飘摇的幕府名存实亡。讨伐暗杀者的守护大名——山名宗全逐渐扩张势力,成为九国守护大名。守护原为统率各地武士团的大帅,日后演变为拥有一国或数国统治权的领主,室町幕府可以说是各国守护大名的联合政府。日后,这些守护大名有些成为新兴战国大名,有些则渐趋没落。

六代将军遭暗杀后,年方九岁的长男足利义胜继位七代将军,但在位八个月即过世。接位的义政是义胜的同母弟弟,年仅八岁。当然兄弟俩都是傀儡将军,真正的掌权者是幕府三管领(地位相当于宰相)斯波氏、畠山氏、细川氏。

由于八代将军这宝座有名无实,义政打小就对政事灰心丧意,在位十五年便逼迫异母弟足利义视(义寻)还俗,收他为养子,打算让他继承将军之位。不料义政的正房日野富子竟于翌年产下一男义尚(日后的九代将军)……这下有戏可看了,四周的守护大名为了争权不打才怪。

日野富子的后台是上述的山名宗全派,而山名的女婿是名门管领细川家嫡子细川胜元,这两位翁婿起初关系很好,后来成为死对头,因此义视的后台自然而然便由细川胜元派坐镇。加上斯波家和畠山家也因为继嗣问题而鸡飞狗跳,于是各国守护大名干脆分裂为东军、西军,在京都燃起战火,名为“应仁之乱”,亦是战国时代开幕式(对应仁之乱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1994年NHK大河剧《花之乱》看看,万屋锦之介饰演山名宗全,野村万斋饰演细川胜元)。应仁之乱遗址纪念碑

1467年5月,东军二十四国十六万兵员,西军二十国十一万兵员,在人口只有二十二万的京都喊杀连天,害得后土御门天皇和后花园上皇紧急逃难至足利将军宅邸。同年3月,四十七岁的日本水墨画画圣雪舟搭乘遣明船自博多港出发,一路往浙江省宁波航行。两年后回国时,京都和大坂均因战乱尽为焦土。

1473年3月,西军大将山名宗全过世,享寿七十;5月,东军大将细川胜元也暴卒,享年四十四。12月,九岁的义尚正式登上九代将军宝座。此时,各国守护大名因经不起长年开销,双方士兵也陷于厌战情绪中,开始陆陆续续撤离战线,返乡人潮不断。至于长野县、静冈县以东的东日本则因内战频繁,没空顾及西日本的战乱。日本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北条早云,正是在这时期登上历史舞台。

1477年11月,长达近十一年的大乱才终结,然而,战火早已蔓延全国各地。当时具有影响力的守护大名通常兼任幕府要职,必须住在京都,领地只能托守护代管理,守护大名和家臣、乡民之间的主从信赖关系极为淡薄,导致守护代或家臣下克上地跃升为战国大名。

首位战国大名北条早云

明治维新之前是德川幕府的江户时代,江户时代之前是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掌权的安土桃山时代;安土桃山时代之前是战国时代,正式名称是室町时代后期。室町幕府维持了二百四十余年,直至织田信长驱逐了十五代将军后,室町幕府才正式灭亡。

初期的室町幕府是一个稳固的执政组织,卓越将军辈出,但是传到第八代将军时,制度完全松懈,将军只顾享乐,不顾庶民生活。当时全国各地均配置守护大名,相当于现代的县长,由于一手包揽行政、立法、司法,因此也可以说是独立国。

守护大名必须住在将军所在的京都,实际在领地掌权的是守护代(代理之意),守护代底下则是地方豪门。这些守护代以及地方豪门在烽火连天、弱肉强食的时代中,逐渐演变为日后的战国大名。战国大名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由守护大名发展而成,另一种是典型的“下克上”大名;前者的代表是武田信玄,后者的代表是上杉谦信。银阁寺的东求堂是足利义政创建留存至今的唯二建筑之一,另一栋即是别名的来源观音殿(银阁)

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不顾政治,热衷土木工程,现今京都银阁寺正是他别墅内的建筑之一。义政起初没子息,又讨厌执政生活,二十九岁那年费尽唇舌,终于说服已入沙门的弟弟义视还俗,日后继承将军地位。不料义政夫人竟于翌年生下儿子义尚,如此一来,夫人当然想让亲生儿子接班。因此全国各地的守护大名便分为拥立弟弟与支持夫人的东、西两派,1467年聚到京都打了起来。

东军兵力约十六万,西军兵力约十一万,总计二十七万大军汇集在京都人喊马嘶,且持续了十一年,这正是日本史上的应仁之乱,也揭开了战国时代序幕。当时关东地区内乱频繁,众大名没有余力参与这场战乱,因而造就了日本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北条早云。

根据最新研究得知,北条早云并非来历不明的流浪武士,他其实是名门伊势家之后。父亲是备中国(冈山县西部)高越山城主,北条早云则是俸禄三千石的领主,后来被拔擢为京都室町幕府引见人。生于1432年,殁于1519年,享寿八十八。

室町幕府的礼节仪注原本只限弓箭、驭马、骑射等武艺,没有宫廷礼仪,以至于诸大名在拜见将军时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毫无上下之分。因此第一代将军的弓马师傅小笠原贞宗便制订了宫殿礼仪。小笠原曾跟随来自元朝的临济宗禅僧清拙正澄(大鉴禅师,1274~1339)学习清规。

清拙是福州人,俗名刘氏,1326年来日,先后驻留镰仓建长寺、圆觉寺、京都建仁寺、南禅寺等,并将唐代《百丈清规》改编为适合日本风俗的《大鉴清规》。小笠原正是参考《大鉴清规》而编排出幕府宫廷仪注。三代将军时,再度由小笠原氏、今川氏、伊势氏三家合力重整节文,其中伊势家专门负责宫廷礼节规范。现代日本人的行仪规矩与庆吊仪式都是在此时奠立的。京都银阁寺正式名称为慈照寺,图中为银沙滩

备中伊势家与京都伊势家是远亲,北条早云能够登上将军引见人地位也是很自然的事。北条早云原名伊势长氏,通称新九郎。当时的将军没什么实权,主要工作是评判各国大名的领地纠纷,因而引见人的存在非常重要,大名能不能进谒将军全看引见人喜恶。话虽如此,新九郎是那位还俗和尚弟弟的引见人,地位却轻如鸿毛,而此时代的天皇地位相当于神社主祭总管。

应仁之乱爆发后,还俗和尚义视逃到伊势国(三重县),新九郎当然也陪同流亡。第二年,战况有点好转,义视又回京都,然而新九郎却辞掉官职隐居伊势。说是隐居,实为无职浪人。正值壮年的新九郎为何会辞官甘当浪人呢?原因不详。或许是不想卷入骨肉相残的丑剧,也或许是看清了还俗和尚的气量,更或许是收到妹妹的“到骏河国来玩”之邀约。

新九郎的妹妹是骏河国(静冈县)守护大名今川义忠宠妾,宅邸位于骏府(静冈市)境内北川河畔,通称北川夫人。新九郎与还俗和尚分道扬镳后,似乎立刻动身前往骏府。这时新九郎召集了六位好友,扬言曰:“现在正是立身扬名的好机会。关八州古来便是群雄割据之地,只要掌控此处,定能夺取天下。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开创新天地吧!”“关八州”是“关东八州”简称,八州是相模(神奈川县)、武藏(东京都、埼玉县、神奈川县东部)、安房(千叶县南部)、上总(千叶县中部)、下总(千叶县北部与茨城县西部)、常陆(茨城县)、上野(群马县)、下野(栃木县)八国。

六位武士分别是荒木又次郎、荒木兵库头、山中才四郎、多目权兵卫、在竹兵卫尉、大道寺太郎。七人于前往骏河国途中特地到伊势神宫参拜,喝了神水,并在神前立誓:“无论发生任何事,七人绝不能反目不和。彼此摩旗相助,努力建立军功,砥行立名。如果有人幸运当上大名,其他六人必俯首称臣,协助该人治理国家。”

以上典故出自《北条记》、《名将言行录》等古籍。不过,我个人认为这可能是后人添枝加叶。新九郎此时三十七岁,经历领主、将军引见人身份,又亲自目睹豆箕相煎所引发的战争惨状,很可能已看破红尘,想到妹妹那儿养性修身,毫无夺取天下的欲念。这可从他日后的行动看出。北条早云

事实上新九郎一行人在骏河国始终是客卿身份,即使妹夫终年奔波战场,七武士也仅是偶尔参加一些小阵仗而已,毫无“努力建立军功”的迹象。新九郎在这段期间完全没有留下足迹于史料。直至1476年,四十四岁的新九郎才再度登上历史舞台。或许应该说身边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令他不得不跃上舞台。

此时,应仁之乱的东、西军已交锋九年,京都四处断垣残壁,荒烟蔓草,民不聊生,一片凄凉。天皇为了赚取外快在皇宫大门外摆地摊,卖和歌、诗笺、绘画;公卿贵族也放下身段去当家庭教师或药剂行商;宫女则为了筹措宫廷内三餐米饭,不是变卖服饰便是客串流莺,情况比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更惨不忍睹。

1476年某日,骏河国守护大名今川义忠平定了一场叛乱,凯旋途中竟被叛军余党杀死。失去主君的家臣乱成一团,因为守护大名正室没有孩子,只留下宠妾北川夫人所生年仅六岁的一子,幼名龙王丸。若处在太平盛世,六岁幼儿也可以登上大名宝座,无奈时值乱世,上头若没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君主撑家,国土随时都有可能遭瓜分。于是家臣一分为二,一派拥立龙王丸,另一派则坚持让今川义忠已经成人的堂弟嗣承。

今川家祖上是足利幕府之祖足利尊氏的三男,权势相当于副将军,而且是直系子孙,如果京都将军无后,今川家有资格继承将军地位。如此重要的家系一旦闹起后继问题,中央幕府当然不会作壁上观。然而此时的中央幕府也正为了后继问题打得尸横遍野,哪有闲情来管地方的事?

这时期的关东地方内情相当复杂。由于离京都太远,幕府无法直接管辖,于是幕府之祖足利尊氏派儿子到关东地方当管领,世代相传下来,势力逐渐与京都抗衡,自成一个王国。京都将军向来自称“公方”,势均力敌的关东管领也跟着自称“公方”,表示自己是关东地方的将军,而本来在管领底下的行政官便跟着自称“管领”,这个管领正是上杉家。

上杉家日后分成两派,立场敌对,一派是住在镰仓扇谷的上杉,通称“扇谷上杉”;另一派住在山内,通称“山内上杉”,日后的“越后之龙”上杉谦信所承继的姓氏正是这一家。

由于关东公方气焰太嚣张,幕府终于派兵歼灭关东公方,如此一来,剩下的二位管领更是恣心所欲。八代将军只好再度派儿子足利成氏到关东地方当公方,但是足利成氏不争气,被两家管领逼到下总国(千叶县北部)古河,于是人们通称足利成氏为“古河公方”。将军见状,只好再派弟弟足利政知过来,可是政知也无法攻进镰仓,在伊豆堀越定居,通称“堀越公方”。简单说来,这时期的关八州有两位公方、两位管领。

今川家为了后继问题而闹得天翻地覆时,新九郎身边的六武士也惶惶不可终日,轮流向新九郎建议,要他出面解决问题。但新九郎却从容自在地答道:“为时尚早。”“可是,万一北川夫人母子被人暗害,咱们也不得安宁。”“放心,拥护龙王丸的重臣戒备森严,母子俩不会有事。”“话虽这么说……”“别慌。目前的今川家等于是刚长出一个肿包,要让这个肿包完全化脓后才能对症下药。如果我现在出面调解,恐怕效果不彰,且会弄巧成拙。反龙王丸派一定会认为我偏袒自己人,要我别多管闲事。记住,我们现在只是客卿身份,没资格插嘴。”

六武士听后,只得作罢。事情果然越闹越大,堀越公方风闻此消息后,派武将前往骏河,而关东管领之一的扇谷上杉也同样派出武将太田道灌。二大将各自率领三百兵力前往骏河。

听到风声的今川家重臣慌了手脚,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每日逐朝召开会议,却都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妙计。磨磨蹭蹭之余,二大将已然在八幡山(静冈市)布阵安营,今川家重臣更是慌得脸都绿了。“完了!完了!骏河国将会被管领吞没!”“谁能担肩此责任?诸位重臣到底都在干什么?”

万一今川家真的为此而破家危国,就算所有重臣都引咎切腹也无法扭转乾坤。话虽如此,却也没人敢自愿前往八幡山进行谈判。这时期的地方大名与重臣依旧保有浓厚的封建思想,阶级观念根深蒂固,根本无法与贵族平起平坐,更别说是谈判了。“我来试试看。”

六武士听到新九郎总算肯出面,个个笑逐颜开,宽下心来。“先前我说过为时尚早,现在应该正是时候。如果诸重臣亲自来恳求,当然最好,可事情已经不允许我装聋作哑了。现在出面,是拔刀相助,不是多管闲事。”

诸重臣哪敢说是多管闲事?谢天谢地都来不及了。况且新九郎本是贵族出身,又曾任将军引见人,理所当然熟谙一切贵族礼仪。这么适当的人选恐怕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是呀!你虽是客卿身份,说到底也是今川家的亲族之一,当今川家代理一点都不失体面。那就万事委托你了。”

明明迫在眉睫,某些重臣依然想保住权威,故意提起新九郎在今川家的客卿身份,之后再攀亲引戚,以表情非得已才会让新九郎担负此重责。新九郎只觉得好笑,懒得在重臣面前卖舌。不过,新九郎出发前,没忘记对重臣打开天窗说亮话:“交涉能不能谈妥,完全看老天爷帮不帮忙。既然今天我代表今川家去和对方谈判,请各位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切都等谈判结果出来再说。”

言外之意,是要诸重臣在新九郎前往八幡山进行交涉期间,不准动龙王丸母子一根毫毛。“那当然!那当然!”诸重臣均满面赔笑连连点头。

六武士伴随新九郎来到八幡山。引见人带领新九郎到客房,六武士则在休息室静候。二大将大模大样地坐在客房床柱前。新九郎则坐在二大将面前,恭恭敬敬道了礼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方派出的大将高傲问道。

新九郎出发前已有心理准备,万一谈判失败,大概无法活着回去。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对眼前的人卑下地摇尾求食。于是新九郎先报出身份,再沉稳回道:“这回完全是今川家重臣与家臣因担忧家门没落,杞人忧天,事情才会闹大。不过,他们也颇有自悔之心,问题已逐渐收束。还望两位大将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你真的可以平息纠纷吗?”“往后若再发生类似问题,在下就算交出小命一条,也定会居中调解。”“好,”始终不言不语的太田道灌打破沉默,“我相信你,也相信今川家重臣不会再度惹事,更相信你的能力。再说,我也不想因这种事而坏了名声。”

太田道灌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问题。新九郎感激不尽地双手伏地施礼。二者不但年龄相同,也都具有识英雄的慧眼。“龙王丸殿下还小,就请新九郎氏暂且担当未来守护的监护者,直到守护成人。有关这点,我会向所有相关人士申令,以免风波又起。”太田道灌

太田道灌正是建筑江户城的那位名人。当时的城堡都类似山寨,没有防卫设计,但太田道灌建筑的江户城却是平地城,深沟高垒,内部城廓组合也很复杂,在当时被称颂为筑城名人。除了江户城,埼玉县的川越城、岩槻城也出自他手中。

太田道灌亦是“足轻战法”创始者。“足轻”是应京都应仁之乱而生的步兵。平常是农民,每逢战乱,各大将为凑人数会临时征召他们打仗。想当然耳,这群乌合之众缺乏武术与功夫,更欠缺武士阶级的军法观念与律令知识,因此战乱平息后往往沦为土匪。太田道灌将这些农民步卒编排到自己手下,加以培训锻炼,成为训练有素的军队。日后的新兴战国大名均仿效他的手法。

太田道灌最有名的逸闻是“山吹之里”(“山吹”指棣棠花)。话说年轻时的道灌,某天放鹰捕鸟归途巧遇大雨,到附近某农家借蓑衣。农家女儿一语不发,捧出笊篱,上面搁着一朵棣棠花。道灌很不高兴地说:“我要借蓑衣,你给我棣棠花干嘛?”道灌回城后愤愤向家臣抱不平,有一位古典和歌造诣深厚的家臣向他解释:“那姑娘是假借《后拾遗集》中兼明亲王的和歌,诉说她家穷得连蓑衣都没有。”

兼明亲王的和歌意思是“山吹花开得五彩缤纷,却没结任何一个果实,实在很悲哀”。和歌内的“结果”与“蓑衣”同音,所以少女才会递出一朵山吹花表示家中穷得没蓑衣可借。道灌听后捶胸顿足,愧汗连一个农家姑娘都具有古歌素养,自己竟因才疏学浅而错怪对方。自此道灌便奋发图强,力学不倦,成为能文善武的武将。日后江户时代诗人以此轶事为题,作了一首《太田道灌借蓑》汉诗:孤鞍冲雨叩茅茨,少女为遗花一枝。少女不言花不语,英雄心绪乱如丝。

话说回来,新九郎成功解决今川家危机,让龙王丸顺利承继守护地位,诸重臣开始对新九郎另眼看待。而且既然由客卿身份升至守护监护人,总是要有个名实相称的禄位。骏河国内有许多今川家的直辖空城,除非有战争,否则这些空城平常只有几个人留守。重臣请新九郎挑选喜欢的地方,岂料新九郎竟然选了最偏僻的爱鹰山南麓兴国寺城(今日的静冈县沼津市)。

据说太田道灌日后听闻此消息时,曾苦笑道:“那小子果然不是凡夫俗子。”左:山吹之里石碑;右:山吹之里铜像

新九郎为何选中兴国寺城,大概只有同是英雄的道灌深知细底。关东与关西之间隔着一大片箱根山脉,形成天险。而从关东通往关西只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相模国足柄山道,另一条正是箱根山道。当时的道路非常狭窄,行军时常成一列纵队,必须分成几队同时进军。而无论走足柄山道或箱根山道,二者都会在富士川附近会合,要不然就在爱鹰山南麓的根古屋附近齐集,然后再循着根方街道(古道)往骏府前进。

当全军将抵达根古屋时,必须通过一处左边是沼泽、右边是高地的地方。兴国寺城正是在这个高地上傲睨所有欲西行的军队。换句话说,兴国寺城是关东军队西行时必经之路的要塞。此要塞也能牵制关东两位公方与两位管领。然而除了太田道灌,没人识破新九郎的意图。坐落在埼玉县川越市的太田道灌铜像

未来的守护龙王丸与其母则迁移至离骏府不远处的山中,以免遭谋杀诡计。龙王丸改名为今川氏亲,正是今川义元之父。德川家康自八岁起便成为今川义元家人质,直至织田信长于桶狭间之战取得今川义元的首级后才恢复自由身。

新九郎虽擢升为兴国寺城城主,却没有立即接收城乡,又离开今川家四处游荡去了。他这段期间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完全没有史料可稽查。总之,他是在龙王丸十七岁时才回到今川家。由于代理龙王丸执政的人一直不肯让位,新九郎只得再度从中调解,待龙王丸正式当上守护后才移转至兴国寺城。换句话说,新九郎是五十六岁才当上城主。兴国寺城址

兴国寺城领地仅有十二乡,且不是沼泽便是湿地,算是不毛之地,全部收入顶多可养二百至二百五十个手下。这位新城主完全不端任何架子,成天戴着斗笠,穿着破旧,马不停蹄巡视领地各角落。只要发现可以排水的地方,便召集农家次男、三男等壮丁,让他们开垦新田。更亲自深入农村排解田地纠纷,发现有年轻寡妇苦苦撑家时,还会代她找个夫婿。租税是四公六民,这在当时是极为宽厚的税率。如此,新九郎一方面忙着经营自己的领地,另一方面也公私两尽地辅助龙王丸。

太田道灌则在前一年7月遭主君计谋,于入浴时被暗杀,享年五十五。道灌临死前吐出一句:“当方灭亡!”意思是说,扇谷上杉家将自取灭亡。新九郎听闻此消息时痛心道:“太不公道了,身边有个德高望重的臣子,理应是主君的荣幸,岂能妒贤嫉能而加以谋害?”

与道灌同年的新九郎这时才刚开始踏上他的人生之途。1491年春季,堀越公方病逝。这一年,新九郎五十九岁。

堀越公方有三个儿子,长男茶茶丸是嫡子,次男与三男是侧室之子。侧室为了想让自己的幺儿继承父业,有事没事便在公方枕边告状,灌输茶茶丸精神异常的谗言。可怜的茶茶丸,十六七岁时就因继母的奸计而被关进牢房。父亲病逝后,茶茶丸于某天暴风雨夜晚逃脱出来,当晚杀死了继母与幺弟。次男义澄这时已入法门,侥幸逃过一难。义澄正是日后室町幕府的第十一代将军。

茶茶丸性格乖僻,且用非常手段继位,家臣当然无法心服,于是内讧频繁。再且,这时代的管领、守护大名等官衔早已失去实质意义。以上下关系来看,是天皇-将军-管领-守护大名-守护代-地方乡豪-地方武士团-村民,而天皇和将军已失势,管领也就有名无实了,守护大名更是徒负虚名,实际掌管村民的是地方乡豪,对最底层的劳动阶级来说,守护代以上都是寄生虫。新九郎大概前半生看过众多浮名虚利的例子,因而年过半百拥有领地时,深知必须掌握民心才能巩固领主地位,他的作风在当时算是别创新格,许多后起之秀的战国大名均加仿效。

堀越公方病逝后,新九郎时常化身为僧侣到伊豆修善寺泡温泉。兴国寺城的地理位置虽属骏河国,也就是今日的静冈县沼津市,离伊豆很近。堀越御所位于三岛,抄近路的话,兴国寺城距离三岛仅十六公里。沼津市则离骏府约八十公里。对新九郎来说,只要除去有名无实的公方,眼前这个伊豆半岛相当于无主领地。

伊豆半岛多半是山,与关八州隔着高山峻岭的箱根山脉,算是东海十五国之一。大概是地理环境使然,无法耕农,致使此半岛国家没有强劲有力的乡豪,只有零星几个贫弱头目。然而,半岛三边是海,海产丰富,最重要的是面临骏河湾有一块名为土肥的小平地,可以取得沙金。只要用心经营,不要说是民生国计,或许还可以培育出杰出水军。

新九郎和近侍不时抽空短期逗留在修善寺,与来修善寺泡温泉疗养痼疾的当地居民谈天说地。当然主要目的是密察民情,居民均异口同声抱怨食不糊口。“为什么?因为伊豆是瘠土?”“也不全是这样,所有谷类都被公方征收了,我们老一辈的就算有心想开辟新田,饿着肚子怎拿得动锄头?家中壮丁都被召集去打仗,剩下的老小和妇道人家只能吃小米山菜……早知有今天,当初不如学捕鱼……”位于修善寺(地名)的修禅寺“听说目前是少爷继位了?”“哎呀,根本不是什么少爷,是非人!狂人!不但杀死继母和胞弟,动不动就滥杀忠臣……想到我们辛苦种的谷类都被那个狂人吃进肚里,实在不甘心!听说邻国兴国寺城主税收是四公六民,很多人都想逃过去,可想也没用,除非一族人全摸黑连夜潜逃,不然会连累到留在村里的亲人呀。”伊豆半岛骏河湾的壮丽风景

北条早云能够赤手空拳跃升为关东霸者的原因,在于他非常注重天时地利人和,绝不因一时冲动而铸成大错。这跟日后的德川家康有点类似,但也可能与年龄有关。那时代的六十岁男人应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鲜少有人会在这把年纪还妄想出人头地,更何况是争夺山河。或许新九郎只是想留点资产给孩子?因为晚婚,当时六十岁的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男未满五岁。

1493年秋季,京都管领细川政元拥立茶茶丸的异母胞弟义澄。革命成功,义澄当上室町幕府第十一代将军。这时期的将军都是傀儡将军,没有实权。而关东二管领扇谷上杉与山内上杉又在上州(群马县)打得鸡飞狗跳,堀越御所的兵力都被召集到战场。伊豆是山内上杉的管辖区,新九郎便暗地与扇谷上杉联手举起“打倒诛杀新将军胞弟”的义旗,筹备渔翁得利计划。

新九郎手下只有二百兵力,再向骏府今川氏亲借了三百,总计五百。战国后期由于稻米收获量大增,武将可以动用大规模兵力,但这时期的兵力规模都很小。况且此时的“兵力”通常是农民,不但要自备甲胄、弓箭等战斗武器,连马粮、兵粮都必须自己随身携带。

在墨守成规的守护大名眼里看来,所谓“兵力”并非武士,而是老百姓,地方乡豪才勉强可称“野武士”。而地方乡豪在非常时期,到底能筹集多少兵力,就看他平常如何对待农民了。以此类推,守护大名或管领一旦想召集兵力,全看他平常如何对待以及战后又如何奖赏地方乡豪,否则没人肯干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新九郎的五百兵力虽不多,若走陆路还是会引人注目,因而整个队伍花了三天陆续聚集在清水港。袭击兵分乘十艘船后,天未亮便起航,船队在伊豆西海岸登陆。沿海村落与渔民看到大批武装部队登陆,惊惶失色疾声大呼:“海盗来袭!海盗来袭!女人小孩快逃!”

跑得动的人都一窝蜂逃进山里,沿岸村落只剩病人与老人。堀越御所由于毫无防备,只一天工夫便被新九郎占据。当事者茶茶丸逃到伊豆东南方深根城,再搭船横渡相模湾,投奔相模国(神奈川县)三浦半岛名族三浦氏居城。占据了堀越御所后,新九郎马上命人四处竖立布告牌,声明不准任何兵士做出趁火打劫的事,如果有人违规,村民可以越级上诉,直接到堀越御所找新九郎。

几天后,新九郎又亲自巡视各个村落,发现大部分均人去楼空,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病人。细问之下,原来最近流行热病,加上海盗(新九郎等)来袭,村民都逃进深山了。

没有村民,哪来的领主?于是新九郎下令让五百名兵士分散至各村落负责看病与维护田舍。新九郎经营兴国寺城领地时极为节俭,连一根缝线针也不轻易丢弃,总是以“积少成多”这句话训诫家臣。但碰到出征或类似上述例子时,往往一掷千金,不惜挪用库银。这回也是,不但免费提供医药,连伙食也照料得无微不至。消息传到躲在深山的难民耳里,起初大家半信半疑,几次哨探后才欢天喜地回到住居。

既然村民甘心服从新领主,几位地方乡豪也就争先恐后前来投诚。古籍中记载,新九郎大约只花三十天便平定整个伊豆半岛。不过事实上应该更久,毕竟半岛内还有几位固守坚城的堀越公方家臣,他们不可能立即见风转舵。

总之,六十一岁的新九郎在堀越御所附近修建了韭山城,终生以此城为扩大版图的据点。这座韭山城固若金汤,百年后,丰臣秀吉的家臣率领四万四千兵力包围韭山城时,城内仅有三千六百兵力,却死守了整整三个月。这时的韭山城城主是小田原第四代城主、北条氏政的弟弟北条氏规。氏规的母亲是龙王丸今川氏亲的女儿。

氏规幼时在骏府今川家当人质,与德川家康比邻而居,两人情同手足。丰臣秀吉攻伐小田原时,氏规作为交涉使者到处奔波。小田原城开城前十二天经德川家康力劝,加上秀吉答应保全北条家后代以及领地,氏规才开韭山城。没想到秀吉不守约,还让氏规当两位哥哥的介错人。氏规于事后原本打算自杀,却被德川家康阻止。

不过秀吉还是极为敬佩氏规当时死守城池的精神与毅力,封给他河内国二千石领地。后来氏规又继承了侄子遗下的七千石领地。江户时代,氏规的儿子成为河内国(大阪)狭山藩一万石藩主,一直延续到幕末时期。明治维新后,北条家被封为子爵。那位名满一时的明治天皇近侍北条氏恭正是氏规后裔。

新九郎六十一岁那年,三男于兴国寺城呱呱落地,他正是日后的北条五代长老北条幻庵。幻庵身份虽是僧侣,却是关东数一数二的文人,更是智谋武将。活到九十六岁才过世,就在秀吉攻打小田原的前一年。幻庵可说是北条五代百年历史的唯一见证人。

同年10月,扇谷上杉管领过世,继位的养子是一介庸才。然而庸才底下有两位名臣,一位是小田原城城主大森氏赖,另一位是三浦半岛新井城(神奈川县三浦市油壶)城主三浦时高。太田道灌遭暗杀以后,大森与三浦便成为扇谷上杉的双璧。巧的是,老顽固大森氏赖也在同一时期病逝,继位的是次男藤赖。这位不懂世故的少爷,在新九郎眼中看来相当于手无寸铁的赤子。

机运,再度来临。“枯山水香炉峰”据传为北条幻庵建造的庭园,位于箱根汤本的早云禅寺内

大森氏赖生前极为戒备新九郎,时常告诫家臣与藤赖说:“伊豆那个新九郎是窃贼,专门偷窃别人家的山河国土,无论他派人来说什么甜言蜜语或送任何奇珍异宝来,通通不准接受!”

事实上自从新九郎平定伊豆半岛后,为了与邻邦结盟,时常派使者送礼物到小田原进行邦交。但顽固老头子就是不肯答应,也坚决不收新九郎送来的礼品。老顽固过世后,继位的藤赖少爷大概想在旧家臣面前显示自己的权柄,一改父亲旧有作风,不但全数接受新九郎的赠品,更时常邀请新九郎到箱根、小田原游山玩水。而新九郎也尽全力争取藤赖的信赖。如此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

1495年秋季某天,新九郎遣使者向藤赖申诉:“最近伊豆群山内的野鹿繁殖过多,造成村民生活上的困扰,敝国计划举行一次大规模狩猎活动,届时若围猎者误闯贵国领地箱根山脉,还望贵国多多包涵。”

藤赖一听,喜出望外。他想,至今为止新九郎也曾多次送来鹿肉、熊肉、鹿皮、熊皮等珍品,这回既然是大规模狩猎,事后理应又会送来厚礼。“小事,小事,请转告新九郎大人不用如此客气,就把箱根山脉当自家院子,随时都可以进行狩猎。”

新九郎听使者带回的口传,马上派人传呼居于小田原西方金时山风间谷的“乱波”集团头目——风魔小太郎。

乱波,忍者也;关西方面称伊贺、甲贺集团为“忍者”,关东方面则惯称“乱波”。忍者或乱波是一种特殊技术集团,专门为雇主收集战线情报、搅乱敌方后援基地。他们没有君臣的观念,只要交易条件谈妥,任何人都可以是雇主。而一旦交易谈妥,他们会尽全力完成工作,不会因贪生怕死而中途背叛雇主。

新九郎吩咐风魔小太郎在箱根山脉内布下结界。所谓结界,意思是不准其他忍者或敌方兵马闯入箱根山脉。另外又召集五百名壮丁与一千头牛。全体士兵与牛各自出发,最终聚集地点是芦之湖。

芦之湖位于箱根山上,海拔七百二十五米,三千年前火山爆发时形成。背倚富士山,四周环列二子山、驹之岳、神山、冠岳、屏风山等。湖畔有历史悠久的箱根神社。新九郎在芦之湖畔过了三夜,等全体部队聚集后再举行祀神仪式,向箱根权现祈求战事顺利。第四天早朝部队分成两队整装起程,打算以火牛阵上下夹攻小田原城。

从芦之湖湖畔到小田原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须云川、早川溪谷道下山,途经海拔一百米的汤本,至小田原约二十二公里,普通旅人都走这条路;另一条是足柄山道,从海拔一千零四米的鞍挂山出发,途经海拔一千零一十米的大观山、九百三十三米的白银山、八百二十五米的圣岳……一路沿着山脊,最终来到小田原城西方海拔二百六十一点五米的石垣山。新九郎与主要兵力走溪谷道,五百名壮丁与一千头牛则走山脊道,一千头牛的牛角上均绑着两支沾油木棒。新九郎吩咐山脊道领队说:“抵达石垣山山顶后先别妄动,等风魔小太郎一票在城外放火后,再于每头牛的牛角上点火,一口气冲进小田原城。另外,下山时,两队只能每隔十人举一支火把。”

火把太多,会招惹疑惑,十人一支的话,敌方仅会认为是新九郎在进行狩猎。金石山山顶望去的芦之湖水芦之湖从小田原城望去的石垣山

石垣山山顶离小田原城仅三公里,一在山顶,一在小丘,彼此都能够以肉眼察看对方动静。百年后,丰臣秀吉正是在同一处建造了“一夜城”,每天笙歌鼎沸、饮茶进酒,静待小田原城无血开城。俗语说,“风水轮流转”,历史果然是一连串的循环与重复。

这时代的贵族或守护大名的居城与非战斗员的一般住居差不多,完全没有防卫设施,甚至连历代天皇御所也一样。主要原因是日本列岛的地形与民族构成令统治阶级无须防备。战国时代虽然各地霸主你争我夺,却鲜少出现滥杀整个城镇居民的例子。只要城主投降或引咎切腹,通常不会连累当地居民。要是将当地居民全杀光,谁来负责农作物?霸主又要向谁征税?总不能从海外带移民过来吧。正因为如此,当时的小田原城是一座孤零零坐落在小丘的平房建筑,小丘下方四周只零星分布着几个小部落而已。北条早云占据了小田原后,日本的筑城技术与城下町文化才逐渐兴起。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话说回来,当天午夜,藤赖在酣睡中醒来,发现城内人相喧嚷,马尽嘶鸣。“失火了!失火了!”“不是!是地震!是地震!”“什么事?来人啊!到底发生什么事?”藤赖大喊。

藤赖万万也没想到,时代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冠履倒置。他只听见远处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隆声,城外亦传来有如千军拥沓的嘈杂声,整座城不停震动且摇晃不止。待他奔到窗前一看,西方石垣山一片火海,且随着轰隆声直泻而下,城外远处也四处燃起火焰。难道是火山爆发了?“藤赖大人!藤赖大人!不好了!是夜袭!夜袭!”依江户时代图面重建的小田原城天守阁“夜袭?谁胆子那么大?”“伊豆的新九郎大人!”

藤赖听后,茫然自失。竟然是那个时常送珍贵礼物来的新九郎?时常讲述京城趣事给自己听的老人?他不是还在箱根山脉猎鹿吗?为什么?“藤赖大人!逃命要紧!逃命要紧!”

如此,东方天空还未发白,小田原便落到新九郎掌中。

这一年,新九郎六十三岁,日后的战国群雄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人都还未出生;而有“蝮蛇道三”之称的斋藤道三于前一年方来到这世上,之后又过两年,统领关西十国的霸主毛利元就才呱呱落地。

掌握了伊豆与小田原后,新九郎依然据守在韭山城,不过会经常到小田原监督筑城工程。他打算在小田原建造一座关东最坚固的城堡。小田原城的特色是“城邦都市”,可以说是日本独一无二的建筑方式,类似欧洲或中国中世、近世的城池。除了城主住居、守卫兵团,工商业居民也一并住进城内,四周农民则在危急时逃进城内避难。根据《北条五代记》记载,小田原城在最繁盛时期的规模是东西宽五千四百五十米、南北长七千六百三十米,周围二十公里。

新九郎虽占据了小田原,但相模国东半部仍是三浦时高养子三浦道寸的势力范围。以新九郎目前的军力来说,绝对打不过历代是三浦半岛雄豪的三浦道寸。事实上三浦道寸于第二年便率领大队人马来攻打小田原。所幸是第二年,否则新九郎肯定不堪一击。三浦攻打小田原时,新九郎禁止众人与敌方正面交战,以致三浦军只能在城外谩骂叫嚣,而新九郎则在城内巡视,叮嘱众人说:“不能出去,千万不能出去。我们目前打不过人家,只能忍。”一出小田原车站便有北条早云铜像相迎小田原城模型

三浦军没仗可打,干脆在城外收割起农作物。新九郎见状,依然冷静地告诫大家:“不要冲动,不要气愤。要打,就要打胜仗。稻米可以重新播种,失去的性命却无法挽回。”

六十四岁的新九郎耐性强韧得令人几乎以为他知道自己的寿命。因为这一“忍”,足足忍了十五年。

每年逢农作物收割时期,三浦必定会带着万马千军到小田原来。其实三浦的目的并非专程来收割稻米,他是想收回小田原领土。然而每次来包围,都不见有人出来对打。这种仗一点意思都没有,只好于回程时顺便收割敌方稻米当作战功,聊以自慰。左:铜门为二丸的正门,有铜板装饰因而得名,1997年重建;右:小田原城二丸

要说新九郎耐性坚韧,三浦也不落新九郎之后,竟然不厌其烦地每年定期来报到。过了几年,三浦军一听要攻打小田原,无不雀跃万分,反正新九郎的军队绝对不会出城,他们的工作只是在城外骂街、游山玩水一番后,再收割稻米“凯旋”而已。

第十五年的1512年,三浦军宛如来会见想抛弃又觉得弃之可惜的老情人,浩浩荡荡来了。归途中按惯例在河川游泳、刷洗甲胄、让马匹休息喝水时,远方冷不防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厮杀声。就在大家丈二金刚地愣在河中时,新九郎的军队已冲到眼前……

小田原军已忍了十五年,军容当然不比往昔,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典型例子。当三浦领悟“老情人”的厉害时,为时已晚,小田原军一路追杀到三浦居城冈崎城(神奈川县伊势原市),不过半天光景,便将冈崎城据为己有。三浦只得落荒而逃,躲进三浦半岛新井城。如此,将近八十岁的新九郎再度掌握镰仓以北及以西的大半国土。四年后,新井城也陷落了。

新九郎自六十一岁攻打伊豆半岛以来,二十多年岁月里,不但赤手空拳成为二国之主,也在封建时代狠狠划下一刀,为日后的战国时代辟出一条路。当然新九郎本身在当时毫无自觉,“日本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是后人封给他的称号。左:箱根汤本的早云禅寺,北条五代之墓都在此寺中;右:墓碑上的俗名是伊势新九郎

1518年,新九郎将城主地位让给三十二岁的长子氏纲,退位隐居。

无论在当时或现代,八十六岁才退位,说得好听点是老当益壮,说得难听点是恋栈权位。然而,以身为人父的立场来看,老蚌生珠,年过半百才得长子,老爹怎能说走就走?拼了老命也要给儿子留下一点东西吧。六十岁掌握伊豆半岛时,或许新九郎也认为自己来日不多,后半生就当成是老天爷赏赐的,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老天爷对新九郎情有独钟,让他活到八十七。退位后第二年,新九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人世。

虽说战国时代的社会原理是“下克上”,而后人也封北条早云为“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但严格说来,新九郎始终没有真正“克上”过。新九郎的“上”,是兴国寺城以西的今川氏亲,也就是当年的外甥龙王丸。新九郎直至晚年,除了专心经营自己的国土,还充当外甥的军师兼战友,每逢外甥派人来求援,他都有求必应。与其说新九郎是第一位战国大名,毋宁说他是第一位体现实力主义的人物。

有段小插曲非常有趣。话说某年韭山城行政官在审讯盗马贼时,新九郎躲在邻房听审。盗马贼大概自知无法抵赖,干脆豁出去了:“大人,您说俺是盗马贼,不过,真要比的话,早云老爷才是大盗。俺只不过偷了匹马,老爷却偷了整个小田原。俺这种小角色,算得了啥?”

行政官气得怒发冲冠,新九郎却扑哧一声笑出。由于盗贼说得也有三分理,新九郎便命行政官放了盗贼,只是不准他再犯而已。

莲如与一向一揆

“一揆”本义为团结一致、同心协力、志同道合,后泛指武装起义的武士与老百姓集团及其行为,目的在于冀求统治者减轻租税年贡,或威胁高利贷业者、地主取消借贷。“一向一揆”是本愿寺信徒发起的武装起义,而本愿寺是净土真宗流派之一。净土宗创始人是法然(1133~1212),但当时净土宗有四支流派,法然的弟子亲鸾(1173~1263)遂另创净土真宗,加个“真”字表示“真正”继承了法然的教理精髓。

亲鸾不设立寺院,只在全国各地开设简陋道场讲经说法,主要经典是《佛说无量寿经》,尤以阿弥陀佛四十八愿中的第十八愿为重:“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

净土宗教义很简单,主张五浊恶世的众生难以自力解脱,若乘佛的愿力,一心持念阿弥陀佛名号,死时便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不再轮回。信徒的主要修行方法为念佛,以往生极乐世界为目的,这正是“他力本愿”。亲鸾还强调“恶人正机”,意思是被其他神佛抛弃的恶人也是救济对象之一。此处的“恶人”并非吾等凡夫俗子以现代一般常识所判断的恶,而是神佛眼中的恶人。

净土真宗跟其他佛教宗派的最大差异,是僧侣可以食肉并娶妻生子。日本直至明治时代,僧侣不需持戒的佛教宗派只有净土真宗,毕竟“他力本愿”的目的是普济众生,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剃发出家吃素。亲鸾过世后,曾孙觉如(1270~1351)虽然建造了京都西本愿寺,但直至莲如(1415~1499)登场之前,教团势力始终非常薄弱。京都山科别院长福寺的莲如铜像

莲如四十三岁时成为第八代宗主,是亲鸾的十世孙,亦是净土真宗中兴之主。当时的本愿寺已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关门大吉,莲如登上宗主位子后,大胆进行改革,把教义简化为“只要口诵南无阿弥陀佛,任何人均可以往生极乐净土”。他又设立说法结社组织,开放门户提供场地让一般群众自由参加法会,这对弱势族群来说是一种精神救济,于是信徒便如小雪球越滚越大。

莲如的传教根据地是京都右邻的近江(以琵琶湖著名的滋贺县),而近江原本是位于京都府与滋贺县交界的比叡山延历寺的地盘。就组织构造来说,本愿寺是延历寺的分寺;以企业组织来比喻,就是小职员的名气比老总旺。身为老总的延历寺当然很不爽,认为莲如这个小职员想造反离职另立公司。

1465年1月,延历寺派出一百五十名(也有三百名之说)僧兵袭击本愿寺,莲如好不容易才逃到近江金森。两个月后,延历寺再度攻击金森,致使莲如的信徒不得不拿起武器应战,这正是日本史上首次的“一向一揆”。“一向宗”是其他佛教流派对本愿寺信徒的别称,并非莲如自创。莲如在写给信徒的法语中便说明:“我们可以不理会其他流派称呼我们是一向宗,但自己人不能自称一向宗……我们是净土真宗,简称真宗……自称一向宗的人绝非我门下信徒。”

树大招风的莲如二度遭延历寺欺压,只得在近畿(京都四周各国)辗转流浪,1469年才回近江。这时期,京都众多文人、知识分子、宗教人物均因应仁之乱纷纷逃往外地,莲如也决定另选新天地继续传教。他选中的新天地是越前(福井县北部)吉崎。

莲如在北潟湖吉崎山建立了“吉崎御坊”,积极传教。由于没有繁琐的宗教仪式和戒律,吸引了众多老百姓,北陆(富山、石川、福井、新潟四县)一带信徒骤增,香客全汇聚在吉崎。如此一来,对当地现有的佛教势力来说,本愿寺便成为一种威胁;但对本地土豪来说,这些信徒的团结足以成为政治工具。

聚集在吉崎的信徒不计其数,但其中夹杂当地土豪和武将,另有经营信徒道场兼宿舍的商业组织,这些半吊子信徒经常倚仗莲如的权势做出反体制破坏行为。莲如一而再再而三劝诫,然而他们屡劝不听,导致莲如曾一度隐遁越前,只是最终仍抵不过信徒强力恳求,再度回吉崎。吉崎山

前面说过应仁之乱的影响波及全国,因此各地守护也分为东军、西军打得鬼哭狼嚎。北陆加贺(石川县南部)、越前当然也分为东西两军不停打来打去。莲如移居吉崎时,北陆地区是东军占优势。这时加贺国有两位守护,北加贺守护是赤松政则(1455~1496,既是一流文化人也是一流日本刀刀匠),南加贺守护是富樫政亲(1455~1488)。富樫政亲因与弟弟相争守护继承权,败给了参与西军的弟弟而被逐出加贺。当时富樫的弟弟幸千代才十多岁,按理说不会篡位,总之战国时代的“下克上”,很多例子都是家臣为了私人权益而挟天子以令诸侯。

富樫的主战场是京都,听闻莲如在吉崎的风声后,马上整兵归国。富樫自京都返国后,为了从弟弟手中夺回守护地位,向莲如本愿寺教团求援,条件是“绝不诛伐净土真宗信徒”。由于新守护和同为净土真宗支派的高田门徒联手镇压本愿寺门徒,莲如才答应同富樫联手。1474年7月开战,战役情况不详,但据说本愿寺门下牺牲者多达二千名。同年10月,富樫终于夺回加贺守护地位。然而,重新登上守护地位的富樫发现本愿寺是无政府主义教团,富樫等于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完全收不到年贡,于是马上翻脸不认人,跟莲如断交,并于翌年3月和本愿寺教团交战。门徒军败北逃到越中(富山县)井波瑞泉寺。

这些败北门徒遣使者前往吉崎,恳请莲如出面与富樫和谈,应对使者的人是莲如的亲信莲崇。莲如本来就反对门徒与守护抗争,所以同意和谈,但莲崇是主战派,他不但没传达莲如的意见,反而向使者说谎:“上人坚持交战。”

收到谎报的主战门徒于6月再度发起暴动,依旧被富樫镇压了。心痛不已的莲如不仅开除了莲崇,并决定同长男顺如(1442~1483,比父亲莲如早逝,第九代宗主由四弟实如继位)离开吉崎。据说8月21日早上,莲如父子搭船欲离开吉崎时,莲崇也躲在船上,结果被顺如发现,把他推出船外。起航后,莲崇一直趴在海岸哭泣,直至看不见船影。二十四年后,莲如临终时才原谅了莲崇。

离开吉崎的莲如始终在近畿地区传教,从未再返回北陆。只是北陆地区的本愿寺门徒因失去莲如这个刹车片,逐渐往大规模的“一向一揆”前进。

富樫军和高田门徒烧毁吉崎御坊,北陆本愿寺门徒只得投靠上述的瑞泉寺。瑞泉寺是本愿寺分寺,整个越中均为其地盘,院主是莲如的次男莲乘。因加贺本愿寺门徒陆续拥进,当地掌权者遂与富樫联手打算攻打瑞泉寺;而位于加贺、越中境界的天台宗巨刹惣海寺,也因众多分寺均改宗为净土真宗,早就嫉恨得咬牙切齿,于是趁机插一脚。

瑞泉寺得知消息后,召集四周的农民信徒,包括五箇山(世界文化遗产合掌集落)农民,总计约五千名;加贺本泉寺(石川县金泽市)也召集了二千名信徒赶来助阵。结果瑞泉寺旗开得胜,实质掌握了政、教权势。

加贺门徒眼见瑞泉寺马到成功,也决心重振旗鼓,目标是打倒守护富樫氏。1488年5月,加贺规模最大的一揆爆发,富樫军只有一万,一揆军据说有一二十万,以人海战术包围高尾城(金泽市)。一个月后,高尾城被攻下,富樫也自刎而亡。

当时京都朝廷与幕府都称高尾城的一揆为“土一揆”,即以农民为中心的起义,而且此次的一揆大将是富樫政亲的伯祖父。自此以后,加贺便成为由僧侣、豪族、农民代表组成的自治国,将近百年都不受任何大名统治,直至织田信长登场。

另一方面,莲如离开吉崎后,1478年在京都近郊山科兴建寺院,两年半后御影堂竣工。八年后,加贺一揆爆发,莲如发出“斥责御文”,禁止本愿寺门徒参与这场战争。翌年,莲如将宗主位子传给五男实如,隐居山科本愿寺南殿。1497年,石山御坊(大坂本愿寺)竣工。1499年,莲如圆寂,享寿八十五。五箇山合掌集落

“蝮蛇”斋藤道三的悲剧

战国时代有不少号称枭雄的人物,然最符合枭雄形象的人应该非斋藤道三莫属。“一代枭雄”、“美浓之蝮”、“蝮蛇道三”……光别称便不止一个。

想当初柴田炼三郎于1969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斋藤道三残虐谭》中,将道三描述为“牺牲骨肉、出卖恩人、诛讨主君……战国时代中,没有任何其他武将如他那般祸稔恶盈,残虐毒辣,不顾廉耻爬升至战国之雄地位”。再往前推,中山义秀于1956年发表的《战国史记斋藤道三》中,也将道三描写为典型恶汉。这些形象的嚆矢很可能是直木三十五于1932年刊行的《斋藤道三杀生传》。

当然各位大作家在小说中并未百分百丑化道三,让他成为大逆不道的人物。不过,上述几位作家却不约而同地塑造出道三原为京都妙觉寺僧侣,日后还俗,入赘京都油商奈良屋,再到美浓国以花言巧语取悦守护代长井氏,逐步以阴谋诡计放逐守护大名土岐兄弟,并夺取守护弟弟土岐赖芸(1502~1582)爱妾,又杀害主君长井氏,最后掌权美浓一国的枭雄形象。

1952年及1955年,坂口安吾与山冈庄八先后执笔连载《信长》、《织田信长》两部大作。两位作家均把道三与信长描写为情投意合、互托肝胆的翁婿。而司马辽太郎于1963年连载的《国盗物语》,可以说是各种道三形象的集大成之作。他甚至把明智光秀也拉进来,让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成为道三弟子。这位大作家在小说中主张织田信长继承了道三的革命精神,明智光秀则承袭了道三的古典文化教养;前者为统一天下而极力破坏一切固有传统,后者却是典型的传统主义人物,日后才会发生本能寺之变的悲剧。

1973年,NHK播出《国盗物语》大河剧(平干二朗主演),斋藤道三的枭雄形象更坚如磐石,不可动摇。然则,史实真是如此吗?

1964年,岐阜县在编纂“岐阜县史”过程中,发掘出《六角承祯条书》,文中详细记载斋藤道三与其父新左卫门尉父子两代如何篡夺美浓国的来龙去脉。简单说来,原为京都僧侣,日后还俗入赘油商奈良屋,再前往美浓国谗谄长井氏继而成为重臣的人是道三之父。道三在父亲过世后继承了重臣地位,之后逐步掌控整个美浓国。

六角承祯(1521~1598)是近江守护大名,也是土岐赖芸的妹夫,于道三死后第四年,为了阻止儿子跟道三孙女成婚,写下《六角承祯条书》寄给家臣。而江户时代《江浓记》战史中便已明确说明道三与其父两代合力夺取美浓国的过程。现今,所有与岐阜县有关的县史或岐阜城内外的说明书、看板,均采用“二代父子夺取美浓国”说法。

虽然道三赤手空拳成为一国之主的形象破碎了,但他的人气指数依然不减,主要原因在于他的悲惨下场。战国时代的确是下克上、背恩忘义的时代,然而子诛父的例子却古今少有。为何道三会死于亲生儿子的毒手呢?

美浓国(岐阜县南部)位于日本群岛中心点,四周有六个国家,离京都不远,自古以来是交通要冲。但守护和守护代因争权而内乱不断,守护家兄弟俩亦反目成仇,最后是拥护弟弟土岐赖芸的长井氏举兵成功,让赖芸坐上守护之位。道三的父亲正是长井氏家臣。被夺走守护地位的哥哥赖武当然不甘心,不时发兵与弟弟交战。

长井氏于1533年骤逝,道三的父亲似乎也在同一时期过世,道三承父之位跃升为赖芸的心腹重臣,但赖芸只是傀儡守护,实质是道三在掌管政权。此时,南方尾张国(爱知县西部)织田家兴起,对美浓虎视眈眈。

织田家几次攻打美浓,却没获得战果,这时期织田家已占领三河国(爱知县东部)大半,六岁的德川家康成为织田家人质。松平家(德川家康旧姓)为夺回领地与骏河国联手,织田家只得放弃攻打美浓的企图,让十五岁嫡子信长迎娶十四岁的道三女儿浓姬。如此,织田家不但可以专心应付三河国的动向,道三也能在无后顾之虑下全力平定内乱。1552年,五十九岁的道三将傀儡守护赖芸驱逐出境,正式成为美浓国国主。描绘织田信长与斋藤道三会晤的浮世绘

翌年4月,道三与女婿织田信长在尾张、美浓两国交界处的正德寺会晤。正德寺是大坂本愿寺分寺,不隶属任何政权,算是中立地带。在此之前,道三早已风闻织田信长的种种荒谬奇行,例如在父亲葬仪当日迟迟不现身,待众人等得不耐烦时突然骑悍马出现,抓了一把香灰抛向灵牌,当场转身走人。

对道三来说,即使把女儿嫁给信长是一种政治手段,但以岳父立场思及女婿的各种传闻,免不了会替女儿怀忧。因此他提早抵达寺院,安排好迎客准备后,躲在镇内某茅屋观察织田信长以何装备而来。斋藤义龙

当天的信长跟传闻一样衣衫不整,头上绑马尾巴,上半身是短袖麻衣,下半身是虎豹皮裙裤,腰上除了大小二刀,还挂着打火袋和七八个葫芦,且横骑在马背。但前后跟随的长矛队、弓箭队、步枪队均整齐划一,比道三的军队更出色。而令道三刮目相看的,是信长出现于会晤室时,服装、发式均换为正式礼服,判若两人。据说连信长的家臣也大吃一惊。会晤时间很短,只是吃了泡饭,对饮一杯酒而已。

道三在归途中向家臣述说会晤感想:“我儿子大概会成为信长的臣下。”这正是所谓的慧眼识英雄吧。此时信长年仅二十,道三已届花甲之年。斋藤道三之墓,至今仍有敬奉

斋藤道三有四个儿子,长男名为义龙,不知为何,这个大儿子在道三眼中是个糊涂虫,不讨喜爱。由于义龙的生母本为赖芸爱妾,往昔的小说家都把义龙描述为前任守护土岐赖芸的儿子,而非道三骨肉。但一级史料《信长公记》与《信浓记》中均无此记录,因此现今学者都认为此事很可能是江户时代的战记作者添枝加叶。现代人不也如此吗?亲生父子成为死对头的例子多得很。美浓国的稻叶山城,信长后将之改名为岐阜城

总之,《信长公记》记述父子四人本来同住稻叶山城,但道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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