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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9 21: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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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海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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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局(推理罪工场)

生死局(推理罪工场)试读:

生死局江海潮生 著版权信息

生死局

江海潮生 著

©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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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bookdna.cn●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第一章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北宋天圣年间,京都汴梁城经过近百年的经营,已十分繁华富庶,号称“汴梁富丽天下无”。汴梁城白天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到了夜里,家家百姓在家门口、房间、庭院都点上了灯,夜晚赶路游玩的人们都挑着各种各样的灯笼,处处灯光,连成一片,汴梁城望去犹如灯海,整夜灯火通明。夜间饮食店铺生意兴隆,买卖通宵不绝,叫卖声到天明。在“瓦市”、“勾栏”等地百戏伎艺竞演,百姓日夜聚看,热闹非凡。

若论汴梁最有名的瓦市当数歌舞坊,此处云集了大宋朝各地最顶尖的歌舞艺人,登台献艺,比试高下,往往有无名小卒一曲惊世,一夜成名,成为了王侯公卿的座上宾。这里也是文人名士、风流雅士聚集交流之所,真个是“朱轮车马客,红烛歌舞楼”。

入夜,歌舞坊掩映在红焰朦胧的灯光烛影中,门前车马排出几里远,仍不停地有新的车马前来停靠。

展昭遥遥望着歌舞坊,叹了口气:“陛下,您最好还是早些回宫,免得……”

少年天子赵祯扇子潇洒地一挥:“朕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歌舞坊是京城最繁华之地,朕怎么能不瞧一瞧?”“歌舞坊龙蛇混杂,陛下不可轻易涉险哪。”

赵祯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巡查的地盘吗?你这个带刀护卫若连朕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岂不白拿国家俸禄?”兴致勃勃地向歌舞坊走去。“陛下……”展昭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今日赵祯奉刘太后旨意,由展昭陪同,微服出宫,体查民间疾苦。谁成想在酒楼吃饭时听得食客们三五成群往歌舞坊聚,赵祯少年心性,动了兴头,竟不顾展昭阻拦,非要去看个究竟不可。

快到歌舞坊,展昭忽又挡在前面,赵祯暗自生气:“你非得扫朕的兴吗?”“陛下若要进去,只说陛下是展昭的朋友,略看一回便走。陛下要是不应,请恕展昭不能从命。”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赵祯不由不答应:“好好好,依你就是。”拔脚又走。

展昭不觉失笑:“陛下不用性急,还有一事要注意,陛下的称呼可进不得歌舞坊,先得改了。”“是不是和白天一样?不能自称朕,朕姓黄,称你为展兄,你称朕为黄兄,朕……不,我还没有年老忘事记不清。”

赵祯掸掸淡黄色的长衫,摇着羊脂白玉扇,踏上了歌舞坊的台阶。

展昭轻巧地一个纵步,人已抢到赵祯的前面。“哎呀呀,展大人呐,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面请……”门前迎客的陈叔一见展昭,兴奋得眼睛比灯还亮,这可是歌舞坊的顶头巡察官,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奉承一番。

展昭含笑问:“今儿的青龙头可有人了?”“还没有,红粉姑娘正在里面招呼,展大人您快去,迟了可就没有了。”

赵祯奇道:“什么是青龙头?”

见陈叔露出极惊愕的神色,展昭忙挽着赵祯向里走,低声道:“青龙头就是坊间最上等的座位,轻易坐不到的……”

走进门,只见坊内甚为阔大,排着上千桌椅,坐满了各色人等,哄闹声不绝。展昭领着赵祯穿过侧手一条长廊,转入另一院落。门前青衣小鬟一见是展昭,笑逐颜开,忙打起湘帘,随同走进。

与外间的简陋大不相同,此处极为精致,图书字画、琴剑揪抨罗列满室,几榻桌椅等一切用具,均是式制古雅的上等精品。当窗长案之上,放着官窑出的青瓷花瓶,插满应时花卉。房间约摆了百余桌,前方一个精巧玲珑的小戏台,靠台有十几个贵宾座,清一色雕花红木桌,太师椅。靠近戏台左侧的下场门附近有个座位,用四面玉雕小屏风围起来,摆了一桌茶水点心果子,格外显眼。“那是青龙头?”赵祯这才明白展昭的用意,这里是看戏台最为清楚,且安静无扰,难怪被奉为上座。

展昭略一张望,忽然含笑走到一张桌前:“好久不见了,红粉姐姐……”

赵祯当场愕然,什么时候见过堂堂御前护卫展昭这般亲热地叫过一个姑娘?赶明儿小道消息非传遍整个东京城不可。

一名身穿玫红长纱衣的女子闻声抬头,眸光顾盼,嫣然一笑,登时满室生辉,莹莹似月射寒江,融融如霞映澄塘,越显得长眉入鬓,眼凝秋水,容华艳艳,冠绝无伦。“我当是谁,原来是展大人……”红粉浅笑如花,“你一叫我红粉姐姐,定是有事相求,说吧,难得你今天到歌舞坊消遣,姐姐我怎么也得给个面子,是不是?”

她语笑如珠,妙曼难言,人人心飘神荡。就连赵祯在宫中见惯美女,此时也不禁为她的风姿所倾倒。

展昭脸色微红:“姐姐莫要取笑,今日是为朋友而来,姐姐可否给我青龙头座位?”

红粉翩然起身,团扇轻摇,瞄了一眼站在展昭后面的赵祯,微一思索,便宛尔一笑,“好,今日的青龙头就当是我红粉送你的……”

轻笑一声,附在展昭耳边道:“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怎样?”

展昭素知红粉聪颖绝顶,外热内冷,又喜调笑,口角生风,歌舞坊就数她不好惹,如此相待,已是大情面,连忙道谢:“姐姐照顾,展昭记下了,日后定当相还。”

眼看众人的目光纷纷射向这边,展昭唯恐赵祯引起注意,便先请他落座。

谁知赵祯屁股尚未碰到木椅,便听一声断喝:“慢着!”

满场都吓了一跳,齐向发声处望去,却见一人白衣胜雪,飘然而出。他面目俊美,风姿俊逸,神情却颇为倨傲,眉宇隐含怒气,抱着双臂,斜视了展昭一眼,冷笑道:“歌舞坊好大的规矩,方才我白某人要这青龙头,红粉姑娘一口回绝,如今倒轻易给出了。我倒要问问红粉姑娘,是我出的价不够,还是官势压人,咱们平民百姓就得让位?”

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鸡蛋里挑上骨头了。红粉皱起细长的眉,秋波一闪,微睨那白衣人,似笑非笑道:“看白爷是久在行中走的人,应该知道青龙头的规矩,每个来看戏的人都可对青龙头喊价,谁出得最多谁得。白爷不过出了三百两,不是场中出价最高的,红粉自然不能给。”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这位御猫大人出了高于三百两的价钱了?”

红粉一怔,和展昭对望一眼,立时便明白了。此人突然发难,原来是针对展昭而来!

展昭也怔住了,上下将那白衣人打量了几眼,确信自己与他素未谋面,心下越发疑惑。转念一想,这两年自己擒拿的江洋大盗、悍匪顽寇着实不少,若是这帮人的三亲四戚前来寻仇,敌明我暗,他认得自己,自己不认得他,倒也不足为奇。

假如平日里遇见这等人,自是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今日陪同赵祯微服私访,责任重大,万不可出任何差错。他自来稳重谨慎,心思缜密,便悄声向赵祯道:“这戏不看也罢,早些回去,以免太……老太太惦记。”

谁知赵祯少年心性,又贵为天子,哪肯受没来由的窝囊气?当下向白玉堂冷笑道:“你这刁民胆子不小,竟敢在天子脚下放肆。本来一个座位我还没当回事,不过区区三百两,小人也居然撑胆壮腰了,欺我汴梁城无人吗?四百两,青龙头我要了。”

展昭听了,啼笑皆非。赵祯年轻好奇,常叫他入宫说些江湖闲话,武林轶事。展昭便捡些好玩有趣的说与他听,也是让天子增长见闻之意。岂料赵祯记性极好,牢记在心,此时一一搬演出来,竟也说的头头是道。

那白衣人本想与展昭放对,却被赵祯接了话头,又听他口齿刻薄,奚落哂笑,不禁大怒,厉声道:“我白玉堂横行江湖之时,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尚未知事,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简直大言不惭!一个青龙头算得了什么,白五爷根本没放在眼里,今天就偏不让与你,五百两,我要定了。”

白玉堂?展昭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细细一想,江湖上有名的陷空岛五鼠中,最小的一个不就叫锦毛鼠白玉堂吗?他与陷空岛向来无怨无仇,白玉堂为何要寻他的晦气?

赵祯自来尊贵已惯,几曾被人这样斥骂,气得浑身乱颤,“我非要不可,六百两!”“七百两!”“八百两!”

两人这一较上了劲,争得面红耳赤。当着满场的人,谁也不肯认输,一股劲儿抬价,直将价钱抬至三千两,还不肯罢休。

场中的人都不忙看戏了,先看这一出争位记。

展昭没想到进一回歌舞坊居然也会惹下麻烦事,头痛不已。看那两人都属年轻气盛,极爱面子,抬起杠来没一个肯让。

红粉忽然靠过来低笑道:“你几时得罪那锦毛鼠白玉堂了?瞧他一脸怨气,倒似你欠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

展昭无可奈何地苦笑:“我若知道就好了。”“这白玉堂也着实不给歌舞坊面子,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没等红粉说完,展昭忙道:“白玉堂年纪尚轻,姐姐莫与他计较。况且陷空岛五鼠在江湖上号称五义,并非恶人……”

红粉不禁“扑哧”笑出了声:“我又没说要怎样,你紧张什么?怕坏了你的江湖侠名?人家找上门来寻你麻烦,你还要替他求情,哼,我就瞧不惯你那遇事容让的软性子。我也懒得管你,省了白生闷气。”

展昭这才放下心来,红粉虽只是歌舞坊红歌伎,可是却名动汴梁,人既美貌,又心思细手段高,上至王侯公卿,下至三教九流,无不与她相熟,人情面子通天,白玉堂要是惹翻了她,在京城可就寸步难行了。

白玉堂的确行事有些凌傲不妥之处,可并没有犯下什么大恶,展昭为人一向少结仇怨,争胜斗气又不是原则问题,最多不理睬白玉堂的挑衅也就是了。

目前最要紧的倒是怎么劝走皇帝,要是由着他这样和白玉堂赌气,怕是会闹出大事来……

正欲上前劝解,忽听赵祯高声叫道:“五千两!”

场中鸦雀无声,人人神情古怪,一个青龙头抬到五千两,这也太离谱了吧?

白玉堂先是一怔,不由得哈哈大笑:“五千两,厉害厉害,白某人甘拜下风,青龙头是你的了。不过,青龙头的规矩是当场交钱,交不出钱来,这青龙头你还得让!”

赵祯一挥白玉扇,豪气干云:“五千两何足道哉,展护卫,付钱!!!!!!”

五千两?

展昭好生尴尬,赵祯贵为天子,哪知银钱高低?汴梁城普通四口之家一个月有三两银子便可过上小康生活。大宋朝官员俸禄优厚,他做御前护卫每月俸银三百两,代职开封府另有二百两,银钱着实不少。可是他朋友多,手头撒漫,有求必应,一月到底,反要借债度日,是出了名的一穷二白。今日奉命陪皇帝出门,就知道要花钱。赵祯从小到大就没付钱的概念,宫中又不曾拨个百儿八千的算作出差的花销,他只好搜罗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向开封府诸位借了点,总共凑够三百两,估计赵祯再怎样花钱,一天也够用了,谁知却出了这档子事。立时三刻,他上哪儿弄这五千两去?

若是当场交不出钱,皇帝颜面尽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是追究下来,白玉堂非倒大霉不可。

赵祯还在催促:“你发什么呆?快快付钱……”

白玉堂一瞧展昭的神情便知他兜内无银,索性火上再加一把油,扬出一叠银票摔在桌上:“货真价实的四千两,怎么,御猫大人没钱吗?没钱就不要出来摆谱,老老实实捉你的老鼠是正经。”

赵祯脸也气绿了:“岂有此理,狂妄小人得意什么?这青龙头……”忽然意识到不对,惊愕地张大了口,转头看向展昭,“你……你没钱?”

展昭叹了口气:“我只有二百多两银子……”

满场的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哄堂大笑。白玉堂笑得险些岔了气,眼泪都笑了出来,连红粉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赵祯年轻俊秀的脸由绿变紫,由紫变黑,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这个笑话闹得也太大了,方才的豪气都成了傻气,简直令他无地自容,只恨当场没个地洞钻下去。

皇帝下不来台,展昭岂能不管?可是身无长物,只得解下佩剑放在桌上:“红粉姐姐,这把湛泸剑可值得五千两白银?如果不够,展昭愿押在歌舞坊,待银两送来再走。”

一语震得满场皆静。

湛泸者,湛湛然而黑色也。传说湛泸剑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铸成。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欧冶子铸成此剑时,不禁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所谓仁者无敌,湛泸剑就是一柄仁道之剑。这把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

红粉肃然,捧起湛泸仔细打量,半晌,方叹道:“人如其剑,剑如其人。此剑莫说五千两,便是五万两、五十万两也换不来……”

白玉堂鼻子“嗤”的一哼:“昔有秦琼当锏卖马,今有展昭当剑押人。佩服佩服,御猫大人就是与咱们小民百姓不一样。”

展昭勤谨奉公,乐于助人,深得汴梁百姓爱戴。在场众人本已替他不平,听白玉堂还大加刻薄,不禁人人侧目。“就算展大人当剑押人又如何?”红粉芙蓉秀面一沉,冷笑道,“他不以官势压人,不以钱势逼人,行得公,做得正,对得起天地良心,白爷嘲笑何来?我说过,今日的青龙头是我送展大人的,五千两,我出便是。”立命人去取钱。

赵祯深为动容,心下惭愧,一把抢过湛泸:“一个青龙头怎能与湛泸相比?我不要了。”

场中忽然站起一人,高叫道:“展大人爱民如子,多少汴梁人受过他的恩惠?这钱,我们替展大人出。”掏出钱袋,走到青龙头桌前,“哗啦”倒了个底朝天,白花花的银子蹦了一桌。“对,我们替展大人出……”众人纷纷站起,争着将身上的钱送过来,转眼桌上白银、银票、铜钱便堆成了小山。更有人连佩饰首饰也解下相赠,扇坠、佩玉、指环、发钗、耳环项链什么都有,价值何止上万。

白玉堂和赵祯全看呆了,万料想不到展昭在开封竟是如此深得人心,一呼百诺。放眼京城,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展昭阻拦不得,扬声道:“各位的心意,展昭感激不尽。今日权当展昭向各位借钱,请各位日后前去开封府,展昭必定如数奉还所借银两。”

红粉笑道:“凭你那没算计的性子,恐怕一百年也还不清债。是不是要一家家押过去,做工还钱?”

这下场中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连赵祯也直笑得打跌。

饶是展昭见惯场面,也被红粉调侃得吃不消,红着脸道:“久闻红粉姐姐厉害,今天才算见识了。”

见展昭额头冒汗,俊面泛红,红粉倒不忍心了,嫣然一笑,转头道:“展大人廉洁清贫,俸禄有限,若要全部还了钱,怕是遥遥无期。不如这样,今儿借钱的各位到账房领个条儿,凭条免费在歌舞坊看一个月的歌舞,就当展大人还了各位的债,如何?”

此法人情面子皆照顾到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红粉命人收了青龙头桌上的钱,安排赵祯落座。台上丝竹繁响,清歌艳舞,众人都被吸引住,安静看戏去了。

挽回了颜面,赵祯自是心情大好,满面笑容,喝茶吃点心,两眼放光地盯着台上歌童舞伎,开心之极。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展昭松了口气,侍坐在皇帝身旁。左右看时,却不见了白玉堂的踪影,想是自觉没趣,躲开了。

今日之事幸而在红粉的帮助之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料赵祯事后不会找白玉堂算账,红粉看在自己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他。只是听说白玉堂心高气傲,这次丢了脸面,必定不会干休,倘若前来寻事,可要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是得罪了陷空岛一窝鼠。

他自来清心淡泊,宠辱不惊,偏生为了锦毛鼠白玉堂烦恼起来,想想也觉得好笑。

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一曲出口,声遏行云,宛转曲折,动人心魄,唱的却是一曲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堪须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展昭抬头向台上一扫,只见红粉纱衣轻曼,眸光如水,光影离合,说不出的妩媚,不觉暗自叹息。

歌舞繁华乱迷眼,赵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竟是乐不思蜀。展昭提醒了几次,见他没反应,只得道:“时候不早,再不回去,怕是老太太要生气。”

一语如凉水浇顶,赵祯顿时便泄了气,想想太后的不怒自威,着实害怕。可又舍不得这灯红粉绿,叽咕道:“这场看完,如何?”“那是连场,到天亮也完不了。”展昭急得要命。

好说歹说,赵祯还是看到一更天,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出场,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地回头张望。

天高星稀,月华如练,照彻清宇。街道上依旧行人来往,灯火明亮。“当今真是百代难遇的太平景象,文采精华,足可流芳后世。”赵祯一边晃荡一边忍不住大发感慨。“是,这都是朝廷治理有方。”

赵祯斜了他一眼:“说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也挺会拍马屁。”

这句话本是展昭肺腑之言,却被赵祯一歪解,弄得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神色甚是尴尬。

赵祯心里窃笑,果然是个老实人,一逼就不会说话了。此时心情极好,不觉起了捉弄之意。

眼珠一转,忽又问道:“适才听一个歌女唱,三千风流歌舞坊,风流天下是皇后,什么意思?”

展昭大吃一惊,这话如何回答?

现下大宋听政的真宗皇帝的皇后,赵祯之母,刘太后,当年便是出身歌舞坊的歌舞伎,原已嫁人生子,真宗帝偶游歌舞坊,一眼看中,悄悄带回宫中。虽然群臣死谏,仍然痴情不改,生下赵祯之后,执意封为皇后。真宗帝崩,赵祯继位,封为太后,掌管国政,是大宋朝名副其实的国母。民间广为流传她的故事,刘太后贤,也未曾禁止坊间之言,故天下皆知,多有歌舞坊的姐妹以之为榜样。唯有赵祯生长深宫,哪里知晓?听了好奇,随口一问,这一问,却将了展昭一军。

若是据实回答,年轻的天子如何能接受?若是引发宫廷混乱,岂不是捅了马蜂窝?如若不回答,便是欺君。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也不成,天子虽年轻却十分精明,不是轻易能骗过去的……

正自苦思冥想,赵祯忽然逼到面前:“朕问句词,你也支支吾吾,不把朕放在眼里吗?你若不答,就是欺君,胆敢骗朕,也是欺君……看着朕!”

靠得太近,几乎成了大眼瞪小眼,展昭只好往后退,赵祯一步步跟过来,一根手指直点到展昭的鼻尖上。“砰”,展昭的后背贴上了墙。“陛下莫要逼臣,臣辗转江湖,哪知京城事?”展昭困难地转头,不想被瞧出破绽。

虽然平生不说谎言,可是这一次就破个例吧……“胡说,你不知京城事,怎么就和红粉姑娘厮混得这般熟?想来也是三天两头跑歌舞坊的……”赵祯一想起红粉对展昭的格外照看就觉得有些憋气。“臣是天天去歌舞坊……”一看天子挂下了脸,连忙补充,“臣巡查职责在身,不去不行呀……”“难怪红粉对你客气,原来现官不如现管,说,平时是不是有敲诈勒索的勾当?”

这满口的江湖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格外滑稽,展昭憋不住直想笑:“那是臣说的江湖事,陛下相信臣会这样做?”“朕也看天文地理历史,这种事哪朝哪代都禁绝不了。至于你……”赵祯哈哈大笑,“看你穷得叮当响,估计想敲诈也不会……”

总算让皇帝忘了歌词的事,展昭偷偷地抹把汗,不料却又让赵祯看见了:“怎么,跟着朕出来你嫌麻烦不成?”“不敢不敢……陛下莫要再开臣的玩笑,请陛下速速回宫,日后怎么处罚臣都可以。”“哈哈哈,你还真老实,猫都狡猾,怎么出了你这么只老实猫?”赵祯乐不可支。

展昭无可奈何:“能博陛下一笑,臣也算尽职了……”

两人边走边说,夜色更深,微有些凉,展昭随手脱下外袍,披在赵祯身上。

赵祯心中一动,侧头望着展昭,月光如水,映在展昭脸上,泛起淡淡的光泽,更显柔和。

展昭并非是看去眼前一亮的人,乍看之下,似乎平平常常,看多了只觉五官端正。越处得久,方觉越俊,极耐细看,犹如美玉,时间愈久,愈显温润光华。

这样一个秀外惠中的人,偏生个性如此招人疼,不枉开封上下老百姓拥护……

方从路口转出来,忽然空中飞来一物,展昭眼疾手快,一把将赵祯护在身后。“啪”的一声,却是一粒石子紧贴着展昭的脚落下。

屋顶,白衣飘飘,坐着一人,晒笑道:“风花雪月便值得留恋么?看来我真是高估了你御猫展昭!”

一听这不屑嘲笑的口气,展昭便觉额头跳痛,那神采飞扬的洒脱身影在月光下飘逸如仙,背后的阴影却隐含着煞气。

早知道白玉堂不会善罢干休,原以为发作也得迟些时日,待送了赵祯回宫,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偏偏对方捡在这个关口挑衅,若是天子有个闪失,自己失职受罚事小,朝廷根本动摇事大啊……

无论如何都要将赵祯平安护送回宫,所以暂时还是不接白玉堂的话为好。

展昭正自思索,赵祯终究年轻,已沉不住气,勃然大怒:“原来书中所说的刁民都是这般无赖样儿,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点也不错。展昭你不必客气,只管拿下,送交开封府治罪!”

白玉堂一听,赵祯竟然骂他为小人,顿时跳起,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当面骂你白爷爷的,这江湖还没几个。我看你是寿星公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白爷爷索性成全你,送你一程,到西天去见佛祖。”

展昭吓得一身冷汗,白玉堂居然当面大骂天子,还要杀要砍,简直胆大妄为之极,论罪至少是大逆不道。要是动了剑,可就坐实罪名,百口莫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暂先避开,免了冲突再说。

当下道声“得罪”,伸手揽住赵祯的腰,施展浮光掠影的绝顶轻功,掠上屋顶,似风送青烟一般轻飘灵动,眨眼已在数丈之外。

赵祯正气得面白唇青,欲命展昭当场杀了白玉堂,忽然之间身不由己就被带上了屋顶,向前飞驰。他脚下虚空,耳听风声呼啸,眼见跃瓦弹树,忽上忽下,只觉心脏狂跳。这等情景生来不曾经历过,早已惊得头晕眼花,两手死死抱住展昭,再不敢松开。

白玉堂一怔,骂道:“临阵脱逃,算什么英雄好汉,堂堂南侠原来只是逃命的高脚。可惜遇到我白玉堂,就算你逃到天上,我也有本事追你回来。”

他的轻功也有个名目,叫做“流云飞渡”,乃是家传绝技,江湖上亦是一绝,这一下提气急追,翩然便如仙鹤一般潇洒凌云,不但速度快,而且身法也极其漂亮,比之展昭可好看多了。

转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已拉近。

白玉堂的轻功原来就不在展昭之下,如今展昭多带了一个人,速度自是不如,虽尽了全力,仍然见后面人越追越近,不禁大急。

不是怕白玉堂真会杀了赵祯,而是怕赵祯一怒杀了白玉堂。

赵祯气喘吁吁地道:“展昭,你逃什么?朕不信你打不过他!放朕下来,去杀了那个刁民,朕赦你无罪!”“天子脚下,臣又是执法之人,怎敢胡乱杀人?望圣上体谅。”展昭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

赵祯先觉奇怪,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你是怕朕杀了那刁民?在你心中,那刁民居然比朕还重要吗?凭他辱骂天子,就该凌迟处死。”

展昭已出尽全力急奔,哪有余暇再说理?只好装作没听见。

赵祯更加恼怒,忽然猛力一挣。展昭正全神奔跑,哪料到皇帝这个时候还捣乱?猝不及防,手一松,赵祯“啊”的一声惊呼,人已向地面摔去。

展昭大骇,一拧腰,似鹰一般疾冲向下,探手托住了赵祯的背,顺势一翻身,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白玉堂大喜,这可真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当即足尖一点,如箭一般射到,手腕一抖,一枚铜钱直打向赵祯的口。

他深恶赵祯口齿尖刻,百般奚落,存心要教训一番,出口恶气。

展昭暗叫糟糕,忙腾出右手,挥剑击向铜钱。

就是此时,黑暗中寒光如星,飒然一亮,不偏不倚,正对准赵祯的眉心!

展昭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右手剑式用老,变招已经来不及了,一咬牙,全身真气流转,衣带无风自起,如灵蛇般拍向那寒光。

谁知寒光射到近前,突然一分为五,成梅花之形,上下左右,将赵祯团团包围!

展昭再也没有办法躲避,万般无奈,只得身子一侧,以背相承,但求莫伤到赵祯,其他的都已顾不上了。

电光石火的瞬间,一条长绫凌空飞来,卷住了寒光。

可那寒光劲道非凡,竟有星星点点穿透了长绫。

大喝声中,白玉堂剑已出手,撩起利风泼开,顿时寒星绞碎如芒,散于无形。

展昭忽觉肩头一痛,一口气不由得松了,重重地摔了下去。

赵祯犹自不知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故,整个人跌落在展昭怀里,丝毫无损。只是震动太过剧烈,恶心欲吐,一时爬不起身。

似一阵风卷过,暗夜中忽然闪现出数十道黑影,人人一把钢刀,迅捷无伦地逼近。

前来奔袭的黑影人人绘着彩面,如鬼如魅,狰狞可怖,动作整齐划一,连步伐也完全一致,前后疏落间宛然布成阵型,刀光映月,冷芒闪耀。

白玉堂心念电转,虽然和展昭赌一口气,要争个高低胜负,可如今展昭身陷危难,若再纠缠,便有失江湖侠义之风。适才迎风一剑,已解了展昭万针钉身之险,不如好人做到底,帮了他这个忙,传到武林中,也显得他白五爷公正大方,是那展昭乱叫御猫之名,有失君子风度。

一瞥眼间,忽见那使长绫的原是个灰衣人,脸蒙黑纱,早已抢在展昭和赵祯身前,凝神迎敌。

再看展昭时,却见他动作有些迟缓,连撑了两下,才勉强跃起,忍不住道:“听说御猫大人神勇,不会小跌一跤便摔折猫腿,爬不起来了吧?”

展昭顾不上白玉堂话中有刺,忙小心翼翼扶着赵祯,退到墙边,回身护住,略一估量形式,便知不妙。刺客共有二十四人,显然想的是一击必中,全身而退,仅凭自己一人,脱身不难,可要护得赵祯平安,那就难上加难了。就算大声呼救,一时半刻之间救兵来不了这样快。唯令之计,只有和白玉堂联手,退了刺客再说。

当即扬声道:“白五侠义薄云天,今日出手相助,展昭感谢不尽。若展昭有得罪之处,他日定当上门请罪,任凭白五侠处置。”

白玉堂鼻子一嗤:“原来御猫大人也有求人的时候,好罢,白五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先助你打发了这些毛毛虫再说。”

展昭听他答允帮忙,心中大喜,目光再一扫那灰衣人,当即放心,微一点头,那灰衣人会意,移步飞身,瞬间与展昭换了个位置,代替他保护赵祯。

赵祯也知事态严重,平生虽第一次遇上凶险,不知怎的,那温厚的蓝影却给人一种极其稳重的感觉。眼看黑影如飞鸟般扑至,心中竟是丝毫不惧,只说了一句:“展昭,当心。”

展昭心头一暖,天子虽然年少,却懂得休恤臣下,将来必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不会武功的人少开口!从歌舞坊到这儿,没一刻不要别人保护,真是个大累赘!”横剑与展昭并肩站在了一起。

赵祯哼了一声,此刻性命交关,不想与他斗口,待退了敌之后,再和这个嚣张的家伙算账!

冷月当空,但见一排黑衣人八把钢刀齐下,刀式未足,猛然空中跃起第二排黑衣人,八把刀托势而上,层层相加,骤然而起,如银河飞瀑,迎空流下,直欲吞噬一切。

展昭和白玉堂不约而同使了一招“四面来风”,剑气纵横,只听“当当当”一连数十下兵器相击,绵密悠长,硬生生将黑衣人第一次突袭挡了下来。

刀式太过猛烈,两人都震得手臂酸麻难当,气血翻涌,同时退了一步。

另八个黑衣人越过众人,手臂急扬,又是寒芒闪动,万针齐发!

忽听身后一声清叱,长绫纵飞而起,灵动如蛇,舞出无数幻影。展昭和白玉堂同时运足功力,左掌急拍,狂风怒啸中,看不见的飞针全部反震了回去。

黑衣人二次突袭不中,更不停留,一声呼哨,回身便向黑暗中隐去。

刹时风卷云散,一切皆寂,仿佛刚才的袭击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展昭和白玉堂屏气凝神,谛听着周围的响动,冷汗渐透重衣,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惊惧的神情。

这批刺客显然是久经训练的杀手。

远处,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展昭松了口气,“是御林军。”只觉腿脚发软,刚才之事,实际险极,可谓千钧一发,此刻连想也不敢回想了。

赵祯盯着灰衣人手上的长绫,那绫布上密密麻麻钉满了细针,怕没有几千几万支,要是钉上身,这滋味可不大好。原来一直不惧,现在却后怕不已,靠在墙上,软软的只欲坐下。“展……展昭,扶……扶朕一把……”赵祯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白玉堂骤然转过身:“你……你说什么?”

展昭连忙过去架住赵祯:“白玉堂,此是当今天子,你不可再无礼。”

白玉堂不由得张口结舌,在他心目中,皇帝老儿不是愚蠢便是无能,与土牛木马也差不多。哪知这个赵祯居然口齿便给,自己居然还和他大吵,争抢青龙头,甚至于动手就打……

有展昭扶着,赵祯犹自站不稳,怎么也撑不住,可还不忘前耻,指着白玉堂道:“你胆敢说朕不会武功少开口,还骂朕活得不耐烦……”

展昭不等赵祯说完便道:“白玉堂虽然无礼于陛下,可是不知者不罪,刚才他拼死救驾,功过应能相抵了。陛下乃贤明之君,当然不会计较白玉堂区区口误的。”

一席话堵得赵祯半死,气愤愤地瞪着展昭,目光几欲杀人。

展昭语气神态都恭恭敬敬:“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展昭的?”“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朕还用得说吗?再计较下去,你是不是要给朕扣上昏君的大帽子了?”赵祯恨得牙痒痒的,“瞧你模样老实,想不到竟这般狡猾,朕真是错看你了。”“扑哧”一声,那灰衣人早笑了出来。

展昭目的达到,只作洗耳恭听状,任凭赵祯教训,也不回答。

大队的御林军从大街另一头如风一样赶来。

白玉堂忽见展昭对自己连使眼色,心下恍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指望赵祯请喝茶不成?

道声“告辞”,白影一闪,如行云流水般飘然而去,潇洒似神仙。

赵祯正忙着与御林军统领说话,一抬头不见了白玉堂,甚是气恼,若平白放走了人,气不忿先前被骂之辱;想喝命捉拿,白玉堂又有救驾之功,心下踌躇不定。

展昭见皇帝神色变幻,便知他还在计较白玉堂的事,忙躬身道:“陛下请速速回宫,出来太久,只怕太后惦念。”

赵祯一凛,想起刘后的严厉,不禁慌了手脚,顾不上白玉堂的事了,忙忙地吩咐道:“展昭,你不必送朕回宫,这就回开封府,着包拯尽快彻查刺客行刺一事……”

又压低了声音附在展昭耳边道:“要是这事办不好,朕也吃不了兜着走,你更别想脱身,太后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多谢陛下关照,臣感谢不尽。请陛下回宫,臣不送了。”展昭一揖到地。

赵祯斜眼道:“朕就知道,你们都把朕当麻烦,巴不得早日送朕走路,你们好脱了干系不是?”

展昭差点被皇帝的酸话呛噎住,不好接口,心下惭愧,因为满心里都是祈祷皇帝快快安全回宫。

赵祯一瞧展昭脸色,就知道让自己说中了,更是赌气,偏要给展昭出难题:“还有那白玉堂,你若不给朕一个交待,朕可就要亲自追查问罪,哼!”

重重一哼,吓得御林军跪了一地。

展昭应了声“是”,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

赵祯这才气哼哼地上了马,在御林军的簇拥之下,向皇城急驰而去。

一刹那,周围便寂静下来,唯有一弯冷月,空照京华。

展昭这才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一软,忽然想起那灰衣人,急一转身,见对方正倚在墙上,一双黑水银般湛亮的眼睛只情在自己身上打转,盯得人心里发毛。

正考虑说些什么,灰衣人已笑道:“人都走完了,还一本正经的,也不嫌累得慌。”

展昭苦笑:“姐姐教训的是……”“就知道瞒不过你……”灰衣人扯下面纱,露出了艳艳容华,正是红粉。“姐姐的步法身段都很特别,见过一眼就不会忘。”“你是夸我的武功好呢,还是夸你自己见识广?”红粉见了展昭就忍不住想捉弄。

展昭最怕红粉这种调笑,红着脸道:“多谢姐姐出手,不然今天展昭可就闯下大祸了。”“红粉我命苦,怎么就遇见了你这么只倒霉猫,平时打探消息、寻人认人不说,还要帮你应付刺客。轻轻一句就谢过去了?太便宜你了,说,你打算怎么谢我?”一边说,一边靠了过来。

展昭认真道:“但凭姐姐差遣。”

红粉忍无可忍:“你倒是能撑啊,在我面前也摆英雄的谱……”一掌拍在展昭的肩头。

展昭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踉跄了几步,不得不靠住了墙,忍过那锥心的剧痛。“中了附骨针你还死撑着嘴硬,对我都不肯说……”红粉越想越气,“既然这么见外,好,你自个儿收拾吧,我才懒得管你。”抬腿就走。

展昭吃力地道:“我不想姐姐担心……是我的不是了,你别见怪……”

红粉心立刻就软了,回身骂道:“痛成这样还说话,快给我闭嘴,没见过你这么爱折腾自己的猫!”小心地扶着展昭坐了下来。

那附骨针细如发丝,淬有化骨的毒药,人中针之后,会自动贴附在骨上,慢慢融化骨骼。化骨之时,剧痛难忍,凭你多大的英雄,也熬不过去,多有人宁可自裁也不愿受苦,是武林中极霸道的一种暗器。

红粉撕破展昭肩头衣衫,仔细观察:“还好,中针时间不长,毒性尚未侵入骨髓。幸亏我带有专吸附骨针的磁石,算你走运。麻烦的是,这针会游走,得切开肌肤才能有把握完全吸出……”

展昭已是满头冷汗,勉强一笑:“昔有关羽刮骨疗毒,今有展昭照方学样。”

红粉嗔道:“平时不开口,这时反来说笑,痛不死你是不是?”

展昭看看红粉拿着刀的手:“姐姐要是不紧张,手抖什么?”

红粉一把掐住自己的手腕,甩了两下,这要是一刀切错了,放跑了针,还得再切两刀三刀。

从前杀七八个人眼皮也不眨,现在倒患得患失起来,红粉也觉奇怪,哼了一声:“别动,别说话,我要切人了。”

顺着展昭中针之处捏下去,探准附骨针的位置,运刀如风,一刀便深深地刺入,顺势手腕一翻,挑开一个大口子,左手急将磁石放近,只听“铮”的一声响,一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应声飞出,粘在磁石上。

展昭闷哼一声,强忍住痛楚,附骨针的药性尚在,并未随针拔出,此时发作的更剧烈,展昭平生未尝过这等剧痛,面白唇青,深深浅浅的呼吸着。

红粉心下怜惜,口头却丝毫不让:“附骨针的药性十分霸道,我的解毒药能慢慢化解,不过也够你痛几天的。要不成,你找公孙先生替你配一付吧。”将解毒药粉敷上伤口,撕下衣襟包扎好。

展昭不敢说话,怕一不留神便哼出声,若是在无人的地方叫痛倒也罢了,在红粉面前可万万丢不起这脸。

红粉心中暗笑,这只猫最是面皮薄,禁不得逗弄。他越是如此,自己便越喜欢捉弄,好在展昭脾气好,不管怎么逗也不恼,至多惹急了不说话,拿脚就走,过阵子回来,又什么事没有了。

正在此时,白影一闪,悄然靠近,却是白玉堂去而复返。原来他走得不远,左思右想,只觉不对,那展昭轻捷如狸猫,怎么会一摔就倒,半天爬不起来?必是受了伤,当时情况紧急,强忍不说,以免乱了君心。

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放不下,一咬牙,回身赶来看个究竟,谁知还没走近便看见那歌舞坊的红粉正替展昭包伤,顿时一怔。又见红粉取了锦帕,轻拭展昭额头的汗,款款温柔,万般怜惜,不觉发了呆。

既知无事,便可一走了之,可脚下便如粘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动。

呆立片刻,心头忽然怒气丛生,这展昭果然少年风流,处处留情,与那红粉相好,实属可恶。

其实展昭与谁相好乃是私事,与他并无相干,可白玉堂就是干噎着生气。忽见红粉又拿了一丸药喂入展昭口中,神态举止颇为亲昵,愈加恼怒,抬腿就要走。

一句话忽地飘入耳中:“我看这事都是那白玉堂惹出的祸,此人刻薄狠毒,江湖出了名,这回栽了跟头,必不会罢休。你这人老实忠厚,要是让白玉堂盯上了,准得给他欺死。”

白玉堂大怒,心想:“我还没找展昭算账,倒怪到我头上了。”索性立定脚不走,听个明白。

展昭摇头道:“白玉堂虽有些骄傲自负,却不是心性凶恶之辈,我瞧他眸正神清,也是侠义道中人。刚才也是他出手相助,陛下才能平安无事的。”

红粉嗔道:“就知道你是老好人,专替别人说好话,姐姐说的都不放在心上。好,我也是白操心,到时被欺死,可不要来找我。”

展昭忍俊不禁,红粉总当他长不大,一动便训来训去,他也不计较,每次含糊过去了帐。

红粉白了他一眼:“又装这种无辜的笑容,懒得管你的事,不过,小心没大错,你多提防着那白玉堂罢。”

展昭一笑:“姐姐可否送我回开封府?”“这会儿逞不了强,就记得姐姐的好处了?”红粉扶着他站起,慢慢向开封府走去。

大街上很快寂静下来,白玉堂走到街心,望着黑沉沉的街道,冷笑一声,展昭,想跟我斗,你还早得很,不把开封搅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叫白玉堂!第二章

赵祯匆匆回宫,先去柔仪殿见刘太后。柔仪殿内灯火通明,刘太后尚未休息,正在灯下阅读奏章。“儿子回宫迟了,请母后见谅。”赵祯低着头走到刘太后椅旁,一脸做错事的模样。

刘太后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一转,伸手撩起他鬓边散乱的头发:“今日玩的开心吧?”

赵祯偷看了她一眼,嗫嚅道:“儿子犯错,不该玩乐太过,不知早归,以致惹来刺客,让母亲担心了。”“陛下没事就好,不然,大宋的江山也要抖几抖。”刘太后握住了赵祯的手。

赵祯一惊,只觉刘太后手掌冰凉,微微颤抖,心下一热,跪了下来:“都是儿子糊涂,母后责罚儿子吧。”

刘太后含笑道拉起赵祯:“平安回来也罢了,不过那群刺客非得查个清楚不可,我已交待刑部着手彻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是,母后想得周到,儿子想,此事展昭亲身经历,可能会有些线索,不如让他一并去查吧。”

刘太后点头道:“有道理,明日暂调展昭到刑部查案好了。”

赵祯心头暗乐,这回可勒逼着展昭去查白玉堂了。

刘太后又笑道:“说来听听,今日都逛了哪些地方?”

赵祯便一一说来,刘太后听到歌舞坊时,却是一怔:“你说你去了歌舞坊,还听了那个红粉唱曲?”“是啊,那红粉生得十分美貌,口齿灵俐,小曲也唱得动听,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刘太后一愣神,仍旧秋波宛转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眼帘微垂,手上的奏章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

回了开封府,展昭极力遮掩受伤一事,只说过于劳累,需要早早休息。众人因在夜晚,也没多在意,居然不曾露出破绽,顺利溜回房间。

躺在床上,伤口犹自疼痛不止,看来这附骨针可真厉害,这几日都得偷偷到红粉那儿上药去,免得公孙策知道又告诉包拯,那他起码三天不能出门了。

仔细回忆,只觉疑点重重,赵祯随他出游一事极为机密,刺客如何知晓?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歌舞坊争吵之时泄露了身份,早知道就坚持不让皇帝拿那柄羊脂白玉扇了……

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事没想清,人却已渐渐睡着了。

就在半梦不醒之时,刺客狰狞的彩面在眼前旋转,飘浮不定,怎么也看不清,追上前去,那彩面忽然变幻万端,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彩面,展昭迷糊地想,很快无边的睡意就笼罩住了他。

第二天天没亮,刑部的公文便已到达,着令展昭到刑部报到,调查刺客一案。展昭还没睡醒,便被两个衙役拖出了门。急得张龙追出去大叫:“展大人昨夜四更才回来,五更又要查案,你们想累死他啊……”

展昭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边走还边打盹,两个衙役捂着嘴直乐,走路都能睡,真不愧是御猫。

清晨,路边一家商铺正在开门,刚卸下门板,展昭忽然如箭一般直射进去,抓住一物不放。

店里的伙计目瞪口呆:“展大人,小店正经做古董生意,可没有违法犯纪啊……”

展昭如梦初醒,奇怪地看着四周:“我怎么进来的?”

所有的人全部绝倒。

展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来自己是睡糊涂了,闹了笑话,正欲放下手中之物,突然一怔,拿到门口看时,却是一个涂彩的面具,乃是南方跳傩舞所用,面目狰狞,十分可怖。

那伙计甚是机灵,立时道:“展大人眼光真高,这是汉代的檀木傩具,全京城就这一个,上次有人出了五千两,我家店主都没卖……”

展昭越瞧神色越是严肃,原来这面具所涂彩绘竟与昨夜刺客的彩面类似,平常他经常巡查这条街,无意间看到过,有个模糊的印象,谁知竟会在睡梦中抓到。“请问店主何在?”

伙计从未见展昭如此郑重,心中惊骇,忙去请店主。

众人只道古董店老板必是满身市侩的商人,谁知出来的却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秀带儒服,眉目清湛,丰神飘逸,甚为亲切和蔼。

展昭也有点出乎意料,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探究似地打量,那神气活像猫儿发现了新奇物,惹得两个衙役要笑不敢笑,肚皮里已快憋得抽筋。“在下唐锦,请问展大人有何贵干?”店主言语斯文,说话和气,博得一片赞叹的眼光。

展昭微有些脸红:“不敢,展昭正在查一宗案子,与贵店的傩具有些关系,请问阁下如何得到这个面具,有几年了?”

唐锦微觉诧异:“这是前两年我从一个破落户手中收购来的,因为是稀罕物,所以视为镇店之宝,常年放在案上供人欣赏。展大人如果有需要之处,尽管拿去好了。”

展昭自觉冒失,红着脸放下面具:“展昭唐突,见笑见笑。阁下可曾见过什么人对此面具特有兴趣,常来观看?”

唐锦回忆片刻,摇头道:“此物并非通常的古董,感兴趣的人不多,我也不曾注意过,以后我多留意就是。”

展昭拱手道谢,两名衙役见天已大亮,忙催着展昭走。展昭只得咽回疑惑,先去刑部。

唐锦看着展昭走远,转身进来。忽见白影一闪,内堂里蹦出一人,怒气冲天,忙一手拉住:“你做什么去?”“这展昭竟然来寻晦气,我白玉堂非找他算账不可!”

唐锦淡淡道:“人家只是来问个话,又不曾挑衅,你这么霹雳火爆的冲上去,根本没道理。”

白玉堂顿足道:“大哥,你就是这老好人的脾气,给人欺到头上也不会吭声,那展昭根本是存心的……”“做生意就要和气生财,像你这样,我的铺子就别开了。”

白玉堂虽然暴躁,却有点怕他,只好咕噜着作罢。

原来这唐锦便是白玉堂的嫡亲大哥白锦堂,少年时代白锦堂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后来因父母双亡,无人照管家业,便退隐经商。只是从前盛名在外,武林中常有人前来找他比武,烦不胜烦,索性用了个化名,倒也落得清净。

白玉堂从小因白锦堂在外,无人管束,养成了骄傲自大的个性,任谁也拦不住,唯独有三分惧怕哥哥,空自生气,却不敢再提。

白锦堂素来疼爱这个幼弟,方才峻词厉色,他肯定心中不乐,便温言道:“好歹你也二十出头的人了,休要再意气用事,区区一个名号何足挂齿?况且展昭也非存心故意,此乃圣上亲封,你教他抗旨不从,辞了不成?依我说,你正经痛下功夫,好生学了家传武功,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胜过展昭,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白玉堂哼哼着道:“哥哥十年前在江湖就博得白衣剑客之号,侠名满天下,自然不在意区区虚名,我可比不得。都怪爹妈,将哥哥生得天资过人,卓异不凡。偏生我天性鲁钝,拍马也追不上你了。”

白锦堂皱起眉头:“你好的没学到,马屁功夫倒见长,看来我得去问问你那四个结义哥哥,到底怎样教你的?”

正说话间,一人匆匆闯入,白玉堂回头一看,不觉大笑:“来得可不就是大哥吗?哥哥你只管问吧。”

进来的却是五义之首的卢方,忽见这兄弟二人,一怔之下,笑道:“玉堂你果然在这儿,早知我就不惦记着赶来了。”

白锦堂直摇头:“看玉堂你闯祸,连你卢大哥都惊动了,还不速速赔罪?”

白玉堂暗叫不妙,两个大哥齐聚,非联合起来教训他不可,亲的干的都不能得罪,又不想挨训,还是快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啊,两位哥哥,我已在茶馆定了早席,不能去迟,待我吃了早茶两位哥哥再来教导我罢。”一道烟窜得不见影子。

白锦堂和卢方对望一眼,彼此会意,一前一后进了内堂卧室,白锦堂打开密室机关,两人一起进去。

门一关,卢方立刻伏地磕首:“卢方罪该万死,请少主重重责罚。”

白锦堂连忙扶起:“大哥快不要如此。”“是卢方的疏忽,行动之前未曾留意,让手下误画傩面之形,以致闯出大祸,引来展昭查寻……”卢方万分愧悔。

白锦堂叹道:“昨夜天赐良机,还是功亏一篑,此乃天意,不怨你们。只是没想到展昭记忆过人,竟能联想到傩面,看来以后要小心提防此人。”

卢方忧心冲冲:“我也没想到五弟昨夜居然出手救了赵祯,真是成也五弟,败也五弟。”

原来昨夜卢方派人暗中保护白玉堂,无意中发现赵祯手执御用的羊脂白玉扇,认出他的身份,立刻回禀。卢方征得白锦堂的同意,安排了心腹下手行刺,结果却让展昭和白玉堂联手阻挡。卢方因白玉堂在场,怕误伤了他,一击不中,立时撤走。原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知手下涂脸时无意画了傩面之形,竟让展昭找到这里。“玉堂不知身世,这也难怪。”白锦堂无奈地摇头,“看来我过于隐瞒,反宠坏了他。”“要不少主向五弟说清家事,也免得日后再出类似的情况。”

白锦堂微微苦笑:“这些都是杀头丢命的勾当,家里有我这个长子担着也就是了,何必再拖上玉堂?若是想让他帮忙,我也不必隐瞒到今日了。我现在也后悔让你们四个参与进来,若是不知情,你们仍然可以平静生活,无须做这些杀手勾当。”

卢方慌忙跪倒:“我们卢、韩、徐、蒋四家世代都是少主的家臣,尽忠效命原是本分,理应誓死终身追随少主。”

白锦堂淡笑道:“什么少主,早已是大宋一介平民了。我大唐亡国已五十余年,别说江南之地,就是金陵王都,心怀故国的人也渐稀少。复仇,只是一个梦想罢了。”

卢方心中凄然,望着黯然的白锦堂,不知如何安慰。

白锦堂走到壁前,轻抚着墙上的挂轴。那纸上的墨迹清丽出尘,秀气飘逸,正是他们的先祖——南唐后主李煜亲笔所写的一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苍黄辞庙日,教坊独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自南唐国灭之后,李煜初到大宋,犹受太祖优待,自太宗登基,备加猜忌,不久便以牵机丹将李煜毒害。李煜后人四散星逃,为求生存,取李花白之意,变姓为白,蛰居浙江金华。卢、韩、徐、蒋四姓家臣也随之同往,依旧忠心耿耿,侍奉旧主。

李煜后人虽已无复国之念,却对太宗毒杀先祖切齿痛恨,立誓要为其报仇。这个任务由历代嫡长子承担,故此白锦堂大好年华便诈死变名,隐居汴梁,寻机行刺皇帝。可是皇帝深居宫禁,行刺谈何容易。费尽心机争得一个机会,救赵祯的却偏偏是白玉堂,真是天意弄人。

卢方忽然想起一事:“少主,此事朝廷断不会善罢干休,少主不宜再留京城,应马上动身离京,待风头过了再回来。”

白锦堂微一沉吟:“不可,既然展昭已注意到此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线索,我若一走,便成了不打自招。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查得出我白锦堂的底。”

卢方摇头道:“少主别忘了,宫中影卫一直不曾放弃查找李姓后人的下落,展昭这次又是调到刑部查案,资料极多,就怕他联想到少主的身份,那便大事不妙了。”

白锦堂微笑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就不必担心了。”

卢方素知这位少主外和内刚,极为英毅,越是险风恶浪,越是迎头直上,劝也无益,唯有想办法鼎力支持便了。

****

刑部负责彻查行刺案的乃是刑部侍郎苏默,展昭原听包拯提过,这位侍郎有经天纬地之才,足可参政天下,却不知为何只愿枯守刑部侍郎一职,历来朝廷升迁,他都婉言谢绝。平时也极少交游,朝中甚至有人不知这位官员。

见面之后,展昭才发现,苏默相貌清癯,风神飘逸,一身书卷气,儒雅高致,虽年过四旬,犹有风流气韵,令人仰慕不已。

互道姓名之后,苏默便道:“此番断案,我等三人皆是密旨亲点,须共议案情。”

展昭暗自吐舌,苏默果然不愧名中有个默字,说话甚少,极为精练。心下好奇,不知那第三位参与者却是何人。

脚步声徐近,展昭回过头,但见门帘一挑,已进来一人,定睛一看,当场目瞪口呆。

那人一身银红衣衫,天蓝色系腰长纱带,青丝如瀑,长及腰下,用一枚兰枝形金环束住。眼媚秋波,眉黛远山,风姿妙曼,慧黠过人。

这是……歌舞坊的红粉!

展昭立刻便明白了,红粉是宫中的影卫!

难怪她消息灵通,熟知朝廷之事,与大小官员交好,想来这都是宫中刻意安排的。只须她巧妙地解决几件官员们的烦难事,那些钻营拍马急欲攀爬的官员便会将她奉为神灵,无事不求。她就可以从中得窥官员许多不为他人所知秘密。歌舞坊又是京城第一繁华销金窟,来往的江湖人也极多,同样的手法略施几次,江湖消息也会源源而来。

红粉一见展昭出神,便知他心中所想,嫣然一笑:“看展大人的神气似乎很不以为然,红粉惭愧。我身份低微,哪配与展大人合作查案?不如另请高明,小女子倒省了操心。”

展昭哪吃得消这番话,立时涨红了脸,急道:“展昭若有此意,天诛地灭!”

红粉秋波流转,顾盼生姿:“又不是私定终身,用得着发毒誓吗?再说,你若心中无愧,干嘛急成这样?”

听了私定终身这几个字,展昭更是窘迫,只怕自己一开口就错,闹得分辨不是,不分辨也不是。

苏默见展昭尴尬万分,脸如火烧,怕他羞恼,有心解围:“展护卫乃忠厚之人,哪及你古怪刁钻?休要再难为。”

红粉嗤笑一声:“苏大人向来冷心冷面,怎么才见了展昭,便转了性,这般维护?”

苏默眉头微皱,目光凛然,看着红粉。

红粉并不在意,轻笑道:“老虎发威了。”

苏默深知她的脾气,拿她也没辙,便转头对展昭道:“事态紧急,不容拖延,展护卫将昨夜之事详加说来。”

展昭暗松一口气,忙一一道来,又提到了今晨的发现。

苏默甚为重视,详加询问,细一推敲,断然道:“此店可疑!”

红粉笑道:“古董商贩卖天南地北的货,仅凭一个傩面,何以见得可疑?”

苏默博学多闻,解释道:“傩戏起源于巫,流行于南方,北方极少有人注意。即便是古董,北方收集也少。那刺客行刺之前涂面,必是慌忙之中随手涂沫,画出形状与傩面有七八分相似,想必记忆深刻,若非朝夕相对,怎能记住?除非是故意为之,陷害此店。可是行刺陛下,事先需要经过多少精心筹备,苦等良久方有机会,且要冒杀身灭族之灾,只为陷害一个寻常的古董小店,太过匪夷所思了。”

红粉又笑道:“也许是寻常盗匪抢劫?”

展昭摇头:“姐姐亲眼所见,那刺客进退有度,武功精熟,全是一家路数,一击不中,立刻撤走,分明组织有序,不可能是乌合之众。”“总之我对这案子兴趣不大,你们有兴致慢慢研究,我要回歌舞坊了。”红粉欠伸了一下,眸凝烟雾,慵懒地起身要走。

苏默叹了口气:“你莫要任性了,这是太后亲自交待下的任务……”

红粉星眸一闪,微微哂笑:“不过是小皇帝遇了点险,头发也没掉一根,你们非要小事化大,到时牵累下去,又是一堆人,值得么?”

展昭心下吃惊,红粉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又身为影卫,怎会如此怠慢自傲?瞧苏默虽然不悦,却并未发作,眼中似有无奈之意,心知必有隐情。僵持下去只怕大家都难做,不如先撇开,慢慢向红粉打探清楚再说。

念及于此,便含笑道:“既是古董店可疑,不如让我和红粉姐姐先查一下来历,有了眉目再来禀报。苏大人资料极多,我将傩面画好,请大人查查出自何处,过两日再商议,如何?”

红粉知道他是替苏默解围,心下着恼,粉面含嗔,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指挥我,我偏不听你的,你自查去,休拉着我。”一阵风似的走了。

苏默自然明白展昭的苦心,颇为感动:“此事陛下催得紧,还望展护卫多多辛苦。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若有得罪处,万望展护卫见谅。”

这口气倒似父亲替子女说情一样,展昭虽觉奇怪,却也不曾细想,忙道:“苏大人客气了,红粉姐姐待我如亲人,从前助我甚多,展昭感激不尽。姐姐若是生气,也必是展昭做错了事不自知,回头去请个罪,姐姐向来心软,定会原谅,说不定将一挑子事都揽了去,也未可知。”

苏默上下打量着展昭,半晌方笑道:“难怪那丫头在我面前夸你细心体贴,果然不假。”

展昭脸一热,忙忙地画了傩面之形:“展昭有事,先行告退。”惦记着红粉,匆匆追出。

苏默忍不住现出笑容,看来红粉已有克星,不用他费心教导了。

展昭知道红粉必在路上相候,急急奔出,在大街上寻觅,忽见前面红衣飘过,忙追上前。红粉见他额头冒汗,显然是急奔追来,心下欢喜,故意沉着脸不理,暗使轻功,越走越快。展昭正欲提气,突然伤口剧痛,一个踉跄,眼前金星乱舞。

红粉听他脚步声不对,猛然想起,展昭昨夜刚受了伤,疾回身扶住,心下暗悔,不该逗他着急,见他面白唇青,忙运起真气输过去。

展昭满头冷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一笑:“我没事,姐姐放心。”

红粉心一酸,原本自己烦恼发火,却连累展昭受罪,过意不去,眼中雾气渐起。“我真的不要紧,只因不曾吃早点,饿着了而已。”

这安慰之词实在可笑,红粉却笑不出来,低声道:“先上茶楼吃点东西吧,堂堂展大人要是饿晕了,岂不成了笑话。”

拉着展昭随意上了路边的茶楼,楼下拥挤异常,两人便上二楼,里面却空荡荡的只有一桌,正在奇怪,忽听一个声音道:“二楼已让白爷爷包了,御猫大人要不要分享一下鼠食啊?”

桌边坐着的人玉树临风,翩翩如画,可不就是白玉堂?

红粉秀眉一扬,正要发作,展昭连忙拦住:“姐姐莫要生气,我们楼下坐吧。”

他脸色苍白,蹙眉忍痛,还要受这些闲气,红粉心下不忍,只好扶着他向楼下走。

两人居然手牵手,神态亲密,那红粉以傲性出名,对展昭却千依百顺,处处相帮,必是有了私情。白玉堂越想越是愤怒,无名业火直烧顶梁,大笑道:“老鼠怕猫,这是谣传,一只御猫,有啥可怕?一根手指,把猫打翻,千古偏见,就此推翻。御猫大人,这歌谣好不好听?我想很快京城的孩儿都会唱了。”

白玉堂如此苦苦相逼,展昭脾气再好,也忍耐不住,气往上冲:“白玉堂,我敬你是个英雄,以礼相待,你却一再挑衅,究竟要怎样你才肯罢手?”“除非你去了这御猫称号,那就罢了。”白玉堂明知此号是皇帝所封,展昭根本辞不了,偏要刁难,一脸的幸灾乐祸。

展昭忆起昨夜白玉堂出手相助之情,强自忍气,婉言道:“这是陛下所赐之号,展昭无法辞绝,望请见谅。得罪之处,望请见谅,日后展昭定会上门向白五侠赔罪。”

红粉忍不住,怒道:“你又没得罪他,为何要低声下气?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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