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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0 05:5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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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加坡)周粲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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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喝到一半

咖啡喝到一半试读:

前言

有人曾说,地不分东西南北,凡有人类生活的地方,就有华人的身影。话虽有玩笑的成分,但当前华人遍布世界各地,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扎根世界各地的炎黄子孙,他们的生活状况如何?他们的情感世界怎样?他们的所思所想何在?……要找到这些答案,阅读他们以母语写下的文字无疑是最好的方法之一。诚然,并不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华文创作,但在一些主要的国家和地区,华文创作几十上百年来一直薪火相传所结出的果实,显然也是令人瞩目的。遗憾的是,因为多种原因,国内的读者多年来对海外的华文创作了解甚少。尤其对广布世界各地的华文微型小说这一重要且具代表性的文体,更只是偶窥一斑而不见全貌。“华文微经典”丛书的出版,可谓弥补了这一缺憾。

海外的华文微型小说创作,主要分为东南亚和美澳日欧两大板块。两大板块中,又以东南亚的创作最为积极活跃,成果也更为突出。东南亚华文微型小说创作兴起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各国在时间上又略有先后。最早开始有意识地从事微型小说的创作,并且有意识地对这一新文体进行探索、总结和研究,而且创作数量喜人、作品质量达到了一定艺术高度的,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稍后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是泰国,再后是菲律宾和文莱,再后是印度尼西亚。在发展过程中,各国的创作曾一度因具体的历史原因而存在较大的差距,但这一状况在近十年来正日益得到改善。

美澳日欧板块则因创作者相对分散,在力量的聚集上略逊于东南亚板块。不过网络的发展正在弥补这一缺憾,例如新移民作家利用网络平台对散居各地的创作进行整合,就已显现出聚合的成效。

新移民的创作是海外华文微型小说创作中近十多年来涌现出的一股新力量。尤其是近年来随着作家对当地文化和生活的日渐融入,其创作已日渐呈现出新视野,题材表现也开始渐渐与大陆生活经验拉开了距离,具有了海外写作的特质。

以上是对海外华文微型小说发展的一个简单梳理,而“华文微经典”丛书的出版,正是对这一梳理的具体呈现(为避免有遗珠之憾,丛书也将有别于中国内地写作的港澳地区的华文微型小说写作归入其中)。通过系统、全面、集中的出版,读者不仅可以得见世界范围内华文微型小说创作风姿多样的全貌,更可从中了解世界各地华人的文化与生活状况,感受他们浓郁的文化乡愁,体察他们坚实的社会良知,深入他们博大的人文关怀,触摸他们孜孜不懈的艺术追求。书籍的出版是为了文化和文明的传播与传承,我们希望这一套丛书能实现一些文化担当。我们有太长的时间忽略了对他们的关注,现在是校正这种偏差的时候了。这也正是丛书出版的意义和价值之所在吧。木箱子之战

我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在店铺前面再加放一排木箱子了。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仓促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做出这个决定,基于以下这几个原因:第一,在我的店铺左右和前面的那些店铺和摊位,都早已在原定的摆卖面积之外加放了两排木箱子了。

他们既然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能也跟着这么做?不这么做,吃亏的还不是我自己?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我为什么要吃眼前这个亏?反正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想做生意,难道我就不想吗?我可没那么笨!前些日子,他们一个个不声不响地就先后在自己的店铺和摊位前面加放木箱子,谁也不通知我一声,他们实在太自私了。和这些人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第二,那些到我们这个市场来买东西的顾客,也的确莫名其妙。当我们这里还没有人加放木箱子的时候,我就时常听见他们一边走一边埋怨,说这条两旁都是店铺和摊位的路太狭窄了,使他们走起来觉得拥挤,不舒服;但是现在,路比原有的狭小了一半以上,他们还不是继续到这里来买东西,也仍然走得过去。他们只是不多说两句废话,心里就不痛快罢了。

第三,前两次,我都是只跟屁虫,别人先加放木箱子,我才跟着加放。这一次,我应该先发制人。虽然这么放,将会使道路(其实要叫做过道才对)变得更狭小,而且弯曲,但是蛇行的话,还是走得过去的。我试过了,只要把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拿高一些就行,不必担心这样会使顾客嫌麻烦而把顾客赶跑。如果真的必须担心,那也不限于我一个人,其他的人不也一样。

第四,虽然我店铺里的货物种类并不算多,还不就是咸鱼、虾米、咸菜、葱头、蒜头什么的,按理不加放木箱也可以,但是别人不也简简单单的只卖几样东西吗,却将木箱子摆了一大排,结果内容重复又重复。比方那水果摊,摊主除了橙啦,苹果啦,蜜瓜啦,梨子啦,柿子啦,香蕉啦,还能拿出什么?却不知羞耻地把木箱子一个又一个地往前面摆!别人懂得要充门面,我难道就不懂?我吃米又不比别人吃得少!

总之,强敌当前,而且两面夹攻,看来这一场木箱子之战,是避免不了的了。我乐意息事宁人,也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更明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必要的时候,我会奋勇应战的。

大家等着看热闹好了。荒岛末日

我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只感觉到:这个我们居住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小岛,到了最近,竟然一天比一天寂静了。

最令我念念不忘的,应该是前些日子,小岛上那些以捕鱼为生的居民还没有离开,当他们捕鱼归来时,渔船一靠岸,远远地,我便听到呼喊的声音了。于是,不管我是不是哈欠连连,我都会一下就跳下屋檐,一冲就冲到沙滩上。一方面是看热闹,一方面是看看地面上有没有掉落的小鱼、小虾,让我好好地吃一顿。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人不见了,渔船也不见了。小鱼小虾,当然也没得吃了。

早在几个月前,有一天,在屋顶上追麻雀的时候,我就无意间听主人说:“我们这个小岛,不久之后就要被什么政府拿来作为堆放垃圾的地方,所以小岛上的几十户人家,都必须陆陆续续搬到一海之隔的城市里去。”主人还说,他们这一家也非搬不可,虽然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岛,也很满足于目前这种简朴而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当时我最关心的是:主人一家搬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把我带走?

我记得,大约一个月前吧,当红毛丹树下那一家邻居搬走的时候,他们家的阿黑就跟着走了。我真受不了他们出发时,它从小主人的怀里投射过来的骄傲的眼光。另一家,也就是园地里种了两棵芒果树的那一家的小花,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主人一家六七个人都走了,却把它留了下来。那天下午,小花叫得很伤心;到了夜里,它好像还在哭哭啼啼的。

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我再也没有见到它,不知道它究竟流浪去了呢,还是活活饿死了?再没有人养它、照顾它,活活饿死,是可想而知的事。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的命运,居然跟小花相同。主人一向待我还算不错,一日两餐,从来没有短少过我的,但是到了离开那一天,却把我当作废物一样,一丢了之。我紧紧地跟到岸边,而且不停地哀求着,希望打动主人的心,哪知道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浪花声中,我面对大海,痴痴地望着摩托船越开越远,越远越小,一直到它完全看不见了,才悻悻离去。那一夜,我失魂落魄,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其实,对我来说,寂寞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饥饿。起先,我和几只比较常见面的同类,还可以到人们常丢弃垃圾的地方翻翻搅搅,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但是几天下来,垃圾一直维持原状,我们就知道大家所担心的一个事实终于发生了:整个小岛,如今再也没有一户人家了,所有的人都走了!换句话说,这个现在我们还在晃晃荡荡的小岛,已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岛!天哪,我和我为数有限的同类,竟成了荒岛上被遗弃的、自生自灭的一群。以后的日子,将怎么度过呢?等待着我们的,不就是饥饿、疾病和死亡吗?

一天,我见到有一面之缘的老灰,我问它:“你们家还有老鼠吗?”

老灰苦笑一声:“要是有老鼠就好咯!不瞒你说,我最后捕捉到老鼠那一次,已经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如果我猜想的没有错,我们这个只剩一些破屋子、而没有一个人居住的小岛,现在恐怕连一只小老鼠也找不到了。吃老鼠?想得美呢,我饿得昏了,连蜗牛都吃!”

听到这里,我对自己在几天前一口气吞下几粒掉落的、有点腐烂的红毛丹这件事,便再也不觉得惭愧或者羞耻了。活命要紧呀!

最惊心动魄的是昨天夜里,我饥寒交迫,路经一条树影幢幢的小径,发觉海风过处,一股叫我作呕的异味也跟着吹了过来。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很好奇,便支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走过去看个究竟。我的妈呀,原来是几只我的同类,正在撕咬另一只同类的尸体!再看清楚时,我更倒抽一口冷气:许多张血肉模糊的脸中,居然有一张是我的老邻居小花的!

我舌头打结地:“小花,怎么你……”

小花显然吃了一惊,它抬头望了我一眼,不说一句话,便一个急转身,溜走了。

我知道它心里怎么想,我了解它的处境。

其实,我自己的处境又好得了多少呢?我只是还能够再忍耐一下饥饿之苦,同时也狠不下心来像小花那样,也冲上前去,在尸体上咬一口罢了。因为我还没有昏了头,发了狂;我想做的事,是向大海呐喊。

但是这种冷静的心境,能够维持多久呢?我不知道,我实在不知道。

我只是一只猫。貔貅“我姓金,金银财宝的金,大家叫我小金也好,老金也罢,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大家高高兴兴地出来玩,回去之后,最好能发一笔财……”说话的是金导游。我们一行十多个人,就由旅行社安排他带着,开始了四天三夜的台北购物温泉游。我和内人之所以会参加这一次的旅游,主要是因为算一算,我们好一阵子都往中国大陆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再踏上台北的土地了。总觉得阔别如此之久,再去看看也好。中国的城市,比方北京和上海,变化神速,每次造访,都看得眼花缭乱。台北的变化,应该也是料想中的事吧。

结果我们就在金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中正纪念堂、忠烈祠、台北“故宫博物院”、九份、北投温泉、士林夜市等。我们发觉台北市容的改变显然没有中国大陆大城市那么大;当然,那座叫101的高耸建筑物,的确叫人耳目一新。

另一点是:在中国大陆,不管在什么地方旅行,只要是参加旅行团,总会天天被导游牵着鼻子,去他要我们去而我们不一定想去的地方。我们都不愿意有不切实际的消费,也不肯浪费本需分秒必争的宝贵时间。我们不想让医师免费把脉诊病,对真假珠宝首饰丝绸茶叶的诚惶诚恐之心也一次比一次强烈。所以相形之下,金导游或者他所代表的旅行社的安排,就令我们十分满意。两天下来,我们参观的全是行程表上列明的著名旅游点,没有任何插队的购物和“增加常识”的活动。

说到金导游,大家普遍的印象是:论外表,他戴金边眼镜,斯斯文文,极富中年男士的风范;论学识,他比一般的陪同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问必答,而且口若悬河。尤其是关于风水,他能一口气讲很多个跟这方面有关的故事。记得他第一次提到风水,是在我们游了“故宫”之后。“你们刚才看了那么多东西,认为有哪几样是印象最深的?”金导游一上车就问。“三层肉,三层肉……”一名旅客抢着回答。“对了,”金导游说,“那的确是一件人间珍宝。它跟真的肉简直一模一样。你们有机会亲眼目睹,实在是大开眼界。”

也有旅客提出共同的看法:“那棵白菜也跟实物没有差别。”“是的,”金导游说,“特别是上面的那只草虫,栩栩如生,真的是巧夺天工。还有,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展示柜里的灵异动物貔貅呢?”

大家都说“有”。其实,在下车参观之前,金导游已经大略地提起这一对珍藏品了。他说貔貅就跟龙啦、麒麟啦、凤凰啦一样,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貔貅还有雄、雌之分,雄的叫天禄,雌的名字被台北市的车声掩盖住了,我听不清楚,过后也不去管它,没兴趣特别向金导游打听。不过金导游再三强调了一点:这种在古书《广韵》上也出现的猛兽,是没有肛门的。他还问:“你们知道没有肛门表示什么吗?”在众人都大摇其头之后,他慢条斯理地说:“那就表示有进无出。财源广进,进去之后,就不再跑出来了。你们想,这样多好啊。这也就是说有了这种吉祥物的保佑,肯定能够发大财。不过并不是一有了这种吉祥物就能带来财运,还要注意两方面,一是摆放在家里的位置,这就牵涉风水的问题了。”“那么另一方面呢?”一名旅客迫不及待地问。“另一方面也很重要,就是在有幸得到貔貅之后,要请专人念经。这种情形,就像一串佛珠、一个佛牌、一尊佛像要由高僧开光一样;否则,它们只是一件普通的工艺品,一点都不灵验。”金导游扫视了一遍车上张大嘴巴的听众,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其实外面一般的工艺品商店可能也找得到貔貅,拿起来一看,像龙而没有鳞片,像狮子而脚上却缺少毛,确是这种能够镇凶化煞的法物,但是如果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买回去摆放,不但不能化吉,反而会逢凶。这一点,非小心谨慎不可。”

当时我私底下还在琢磨着,如果以后有机会在地摊上看到,一定要买一对回家去。现在听了金导游这一番告诫,只好打消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念头了。

区区数日游,转眼就到了临结束的时候。就在我们准备跟金导游说再见的前一天,吃了午餐,去看了因蓝绿两政党在选票上起争执而引起的示威之后,原以为旅游车将开回旅店去,哪知却开去了一个事先未曾向我们交代的地方。停车时,我定睛一看,是一家商店。金导游提高嗓门:“为了给诸位提供方便,我特地带诸位到台北一家貔貅的专卖店来。现在请下车,尽情选购吧。”锁

当他表示要到中国的千岛湖去旅行时,她立刻以妻子的身份提出了意见:“喂,你忘了好几年前,那里发生过凶杀案吗?“谁说我忘记了?”他接着说,“那可是当时的一则大新闻呢。”“那你为什么还选这个地方?”她不解。

他解释了:“那只是突发的个案,是孤立的事件。再说,都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不会有事的。”

其实他是看了旅游方面的书,对这个半新不旧的旅游点产生了兴趣。他想知道,本来是一处有无数山峦的地方,怎么就变了样。山峰变成了岛屿,而注入群山之中的水,又化成了好大好大的一个湖。后来他还知道,所谓“千岛”,并不是泛称,而是的确有大大小小的岛超过一千个。其中较大的岛,还发展成各式各样的旅游区。比方他们去的其中一个岛,叫鸟岛,养了多种禽鸟;而另一个岛,则是养大头鱼的,都略有可观之处。只是到了一个叫锁岛的地方一看,他和她,这一对惯于吹毛求疵的夫妇,真的被吓了一大跳!这不就是美丽的黄山上一个挂了无数所谓情人锁的角落明目张胆的翻版吗?这个锁岛,规模当然更大,既有锁的博物馆,又有悬于各处一串又一串的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锁头。“形”是叫人触目惊心的一点,另一点是锁头映入眼帘的花花绿绿的颜色。更有一点,是一个巨形锁头的塑像。看它一眼之后,他就再也忘不了了。

至于对整体的千岛湖而言,它还是很值得一游的。当小船在岛与岛之间的水面上行驶的时候,他禁不住会联想到在旅游曼谷的水上市场时,小船在长长的水道上缓缓滑行的情形。那不愧是一种令人难舍的享受。而当他站在一座建筑物的高处极目眺望的时候,他也被眼底数不清因为远距离而缩小了的岛屿构成的图形所吸引。它既是一幅画,也是一张立体的地图——奇特的地图。

于是他想:人的审美观,如果像大自然本身,在未经人工雕琢前一样,那已经是尽善尽美了;问题是在这个神州大地上,太多太多的景观都被浅薄而又庸俗的人所丑化了。多可惜啊!

对他而言,最糟的是:每每远游归来,他总是不无遗憾。尤其是见了锁岛之后,他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那个大锁塑像套住了颈项,任由他怎么动都摆脱不了,而那一串串迎风叮当作响的小锁头,则像大佛珠一般,强挂在他身上,环绕在他的手腕和小腿上,使他喘不过气来,连举步也艰难。他呼叫着,且吓出了一身冷汗。在火车上

坐火车,本来不算是一种不愉快的经验。当火车在广袤的大地上轰隆轰隆地移动时,我们正可凭窗远眺,从容地把沿途的景色收入眼帘;但是在中国大陆坐火车,痛苦的经验多过于愉快的经验。比方有一次到安徽去,便足足在火车上站了四个小时!虽然这是发生在多年前的事,我也知道买了票,并不等于有位子坐。有些喜欢耍流氓的搭客不是从小门进入火车,而是从窗口进入火车的!那些人霸占了座位,你跟他们怎么理论都无济于事。

这一次我们从包头坐火车要到西安去,我心里就一直想着,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不想碰到的事。

在内蒙古那几天,扮演导游角色的是蒙古族的青年小张。我们每个人对他都很满意,而且嫌跟了我们好多天的全陪小李无所事事,是个又懒又不负责的家伙。没想到小张一跟我们说“再见”,小李立刻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他什么都做,包括替一些老弱的团员提笨重的行李。虽然如此,我个人对于搭火车,还是存有“抢”的心理;所以一到了站台,尤其是一上了火车,便紧紧张张,带有若干逃难的味道。小李告诉我,我和妻的车厢是12号。我远远地瞥见那个数目字,便奋力挤过人群,勇往直前。到了一扇开着的门口,便冲了进去。哪知里头已经有了一个人,他竟然头也不抬地在放置自己的行李。“真是无赖!”我心里骂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这个人也真是的,想捷足先登吗?”我更认定这个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最重要的是不要向对方示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嘛。于是我示意妻把手中的行李往空着的铺上放。行李放在哪一张铺上,哪张铺就是我的了。这道理,恐怕谁都不敢有异议吧。

就在这时候,门口出现了小李的一张脸,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个车厢是11号,不是12号。”

天哪,原来刚才匆忙之间,我们把号数搞错了!“怎么办?”妻问。“还能怎么办?当然火速撤退啦!”我踉踉跄跄地提起行李,夺门而出,连一声“对不起”都羞于说出口;而妻则紧跟在我后头,只有气力提一件行李,留一件在原来的车厢内。

几秒钟后,我跟11号的乘客撞了个满怀。当时他正提着我妻的行李,微笑着说:“你们漏了一件。”声音

我问姐姐:“是什么声音?”黑暗里,我只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的一双眼睛。

姐姐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她没有再说话,也许她正好好地在听,等她听清楚了再告诉我。“爸爸和妈妈呢?”我又问了。我只知道姐姐在我身边,爸爸和妈妈在哪里,我可就不知道了;因为四周实在很暗,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记得刚才爸爸说他去开灯,却发现电灯已经不亮了。“我和你妈妈都在这里呢!”是爸爸在说话。听声音,他们离我们并不远。我和姐姐是躲在拜神用的桌子底下的,爸爸和妈妈躲在哪里呢?

问了爸爸,爸爸说:“我和你妈妈躲在大床下面。”怪不得,大床不就在我们这张桌子的后面吗?那张大床是酸枝木做的,上面还雕了贝壳的图案。它是休息用的,不是晚上睡觉用的。

我很想到大床那里去,跟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但是爸爸早就吩咐过我们了,说是不要乱动,刚才震天价响,夹杂着门窗破裂掉落的声音,现在一定满地都是玻璃碎片,要是一不小心踏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知道爸爸就在附近,于是我问爸爸:“爸爸,你听见那声音了吗?”“什么声音?”爸爸反问我。“就是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我说。在我听起来,那种声音的确是咕噜咕噜地响着的,好像打从一个很大很大的声音响过之后,这个咕噜咕噜的声音便没有停过。

黑暗中,爸爸一定也在想我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最后告诉我的却是:“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连咕噜咕噜的声音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也完全无法肯定。它好像离我们很近,又好像离我们很远。它好像就在我们住的这间三层楼的屋子里,又好像在屋子外面的大街上。“会不会是英国军队的铁甲车发出来的呢?日本兵打进我们新加坡来了,英国军队当然要起来抵抗。”这些事情,爸爸已经跟我说过很多次了。刚才爸爸还说:“实在没料到战争会爆发得这么快!”

战争应该是几时爆发,我倒说不上来,我只觉得它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今晚是农历除夕,那么明天不就是大年初一了?今年的大年初一,我将会有更多姐姐给我做的新衣服穿。穿了新衣,我们一家人就会和往年一样,到处去拜年,拿红包。我们还可以放爆竹,吃很多很多东西。但是现在,什么都完了。想到这里,我暂时忘记了害怕,只感到十分难过。

忽然,我又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声音呢?

要是现在是白天,我们不是就可以起身看个清楚吗?偏偏现在是晚上,而且是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晚上。

远处或者是近处,好像还有大炮和飞机的声音,说不定连炸弹的声音都有。很危险的,我们不应该乱跑,还是躲在这里最安全。我真恨不得天立刻就亮,天亮了,我就可以站起身来了。

等着等着,天终于微亮了。我和姐姐还没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就有英国兵跑到我们的屋子里来,找到了我们,而且要我们立刻离开屋子。爸爸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指着桌子和大床中间的一个大洞说:“有一颗炸弹掉在这里,随时都会爆炸!”

我知道咕噜咕噜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梯子

年轻的爸爸和他的儿子一起在后花园放风筝。小小的园地,小小的风筝。

小小的风筝飞呀飞的,就飞到了墙头上。墙头上的野花,把风筝紧紧地缠住。

于是爸爸说,必须去拿一架梯子来,然后爬上梯子,取下墙头上的风筝。

爸爸要爬上梯子,但是儿子说:“爸爸,让我来吧!”

爸爸看了看他九岁的儿子,想了又想,终于说:“也好,让你来就让你来。”

猴子一般地,儿子爬到梯子的最高一级了。

儿子转过头来,嘻嘻地笑。他的笑声,像用早晨刚开放的牵牛花吹出来的。

解开了风筝绕在野花上的线,正要下来,爸爸却用一只大手和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爸爸说:“慢着!”

儿子停住了,望着爸爸,用眼睛问爸爸:“怎么啦?”

爸爸说:“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了,你再下来。”

于是儿子笑得更开心,他一手抓住梯子,一手拿着风筝,等爸爸讲故事。爸爸讲的故事,没有一次不好听的。

爸爸说:“从前有个爸爸,告诉他那个站在一架很高的梯子上的儿子说:你跳下来!你跳下来!爸爸一定会在下面把你抱住。听见爸爸这么说,儿子很放心。就像游泳时跳进水里一样,纵身一跳。哪里知道当儿子就要投进爸爸的怀抱里的前一秒钟,爸爸的身体一闪,站在一边。儿子扑了个空,掉在地上,屁股差一点儿就开花了。哭哭啼啼地站起身来后,儿子问爸爸,为什么要骗他。爸爸说,我要给你一个教训,连你爸爸的话都靠不住,别人说的话,更不必说了。”停了一停,爸爸继续说:“我们也来照着做一次好不好?”

儿子一听,脸都变白了。

爸爸说:“不要怕,勇敢一点,你只要跳那么一次就行了。我要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免得你以后长大了,容易上人家的当。”

但是儿子显然并没有被爸爸的话说服。他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没有消退。然而他还是不敢违抗命令。他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爸爸开始发号施令了:“听着啊,我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你就跳下来,然后我就把伸出去假装要接住你的手缩回来,让你跌一个屁滚尿流!”

站在梯子上,儿子的脸像一个还没熟透的橘子。

爸爸喊:“一……二……三!”

咬紧牙根,忍着泪,儿子从梯子上跳下来了。他等待着自己的身体像一个南瓜,“噗”的一声,摔得支离破碎……

儿子虽然不曾受伤,但是他的神情,比刚才还要疑惑。

张大了眼睛,他问:“爸爸,你为什么骗我?”

爸爸笑出声来,说:“爸爸要让你知道:即使是别人的话,有时也是可以信任的,何况是爸爸的话呢!”

所有的玫瑰花,都回到儿子的脸上。他搂住爸爸,不住地吻爸爸的双颊。

爸爸和儿子拉着风筝,向后园的一角跑去。处罚

拿到宝贝儿子的成绩册之后,做爸爸和妈妈的都很失望,也很生气。

爸爸说:“怎么会这样呢?我从来就没听你说宝贝的功课不好。”他盯着妈妈。

妈妈说:“宝贝的功课不好,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你是爸爸嘛!”

爸爸一时答不出话来,想了一想,他说:“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成绩差也差定了,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处罚他,给他一个教训。”“怎么处罚?”妈妈想知道。

爸爸说:“那还不简单,打呀!”

妈妈问:“打?你舍得打他?打你的宝贝儿子?”

爸爸说:“怎么不舍得?不舍得的人不是我,是你!你坦白说,宝贝是不是被你宠坏的?”

妈妈很不服气地说:“我才不会不舍得打他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好多次吗?要是宝贝不听话、不肯读书、功课不好,你尽管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我绝不会干涉,绝不会心疼的。但是我从来没看见你打过他一次,可见宝贝被你宠坏了才是真的。”

爸爸白了妈妈一眼,鼓着两颊吐了一口气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到底要不要打他,给他一个教训?”“当然要啦!”妈妈毫不犹豫。“好!”爸爸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学习。”说完了,爸爸对于自己能够随口把“人不学不知义”作巧妙的修改而感到沾沾自喜,脸上禁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可是,用什么来打呢?”妈妈立刻想到。“什么都行,比方藤条啦……”爸爸还想多举一两个例子,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藤条?”妈妈说,“我们家里没藤条呀!你几时买过藤条?”

爸爸说:“我是没买过藤条,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没买藤条?”

妈妈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又不是非藤条不可,别的也行呀。”想了一想,她接着说:“小时候,我妈妈用葵扇的柄打过我。”

爸爸不同意,他说:“打过之后,葵扇不就破了、坏了?再说,这么个打法,够疼吗?这样的处罚,够重吗?”“那你说呢?”妈妈问。

爸爸不回答,直接走进了储藏室。“你在干什么?”妈妈又问。“找打人的工具呀!”爸爸说。

妈妈一听,立刻跟了去。“这一个怎么样?”爸爸拿着的是一个扫帚的柄,又长又圆。扫帚已经坏了,妈妈不舍得把柄丢掉,说是有一天也许可以派上用场,结果被爸爸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翻了出来。

妈妈的心猛跳了一下:“你不觉得这东西太粗也太硬吗?”

爸爸一听,把扫帚柄放下了,又到杂物堆里去找。找了一分钟,他找到了几个月前装修屋子时留下的一根木条。“那么这个呢?”他递给妈妈过目。

妈妈先是用眼睛看,接着又用手摸,然后总结出她的看法:“我看这一个也不行,上面还有刺呢!要是你打宝贝的时候,木刺刺伤了他的身体,那可怎么办?”

爸爸有点不耐烦,也有点不高兴了。他白了妈妈一眼,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我找不来了,还是由你来找吧。”

于是妈妈弯下腰开始找了。

五分钟过去了,妈妈还找不到;十分钟过去,妈妈仍然空着手。

站在妈妈旁边的爸爸跳脚了:“我看你就是找到明天,也还是找不到的!”

妈妈很不好意思,只好把她早就看见了,却不敢拿出来的一把鸡毛帚交给爸爸:“有了,有了,就这个吧。”

爸爸如获至宝:“这个就这个。”他接过鸡毛帚,先对着自己的左手心比了一比,又在穿在身上的长裤上打了一下,发出“噗”的一声,然后问妈妈:“宝贝几点才回家?”

妈妈红着眼眶说:“大概一看过电影,就回来吧。”看着爸爸把鸡毛帚挂在墙壁上,似乎很有决心的样子,妈妈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篱笆

有两间半独立式的屋子。一间的园地里种了一棵红毛丹树,另一间则种了一棵芒果树。

在这两间屋子中间,照理应该有一面用来隔开的砖墙(许多半独立式的屋子都是这样的),但是这两间半独立式的屋子中间出现的,却是一道很长很长的篱笆。不是铁丝网做成的那种篱笆,而是一块一块木板斜斜地钉起来做成的那种篱笆。那种篱笆,刚刚钉好的时候并不难看,尤其是在刷了灰水之后,在阳光下白得发亮。问题是几年后,不管屋子的主人怎么维修,怎么保护,它都会逐渐地腐坏。风吹雨打日晒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住在木板里面,逍遥自在,日子过得舒服惬意的蛀虫不断地有它们的杰作。

夫:“我看我们的篱笆应该修理修理了,要不然,再过一些日子,一定会整个崩塌下来。”

妻:“算了吧,再修理,也还不是一样?你希望它能耐多久?”

夫:“但是不修理也不行呀!再说,屋子粉刷得漂漂亮亮的,只留下篱笆这个部分千疮百孔,多难看哪!真的是丢人现眼!”

妻:“还有一点,篱笆是属于两家人的,如果修理,这笔钱应该由哪一家人出?算了,算了……”

妻:“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家那一道篱笆?”

夫:“怎么没注意到。我就没见过比它更破损更不堪一推的篱笆了。”

妻:“既然这样,就应该尽早找人来修理;迟了,整个倒塌了,花费的钱将会更多。”

夫:“可惜篱笆不是我们一家人独有的,要不然,我早就叫人来修理了。”

妻:“属于两家人的也得修理呀!最好是像有些人家那样,改建成砖块的,这样才能够耐久。”

夫:“我也这么想,但是,钱应该由哪一家出呢?”

妻:“当然是由两家来分担。”

夫:“这样不行。别忘了谁先提出来,谁可能就得多分担一些费用。我可不准备采取主动。”

夫:“最近我们家两边那两家人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没有?”

妻:“当然都听见了。他们在说话时,怎么会想到隔墙有耳,我就在他们身边。”

夫:“那么依照你看,他们之中不管是哪一家,会不会找人修理篱笆?我是说,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或者索性把木板篱笆毁了,改建砖块墙?”

妻:“那还用得着问吗?我说,不会!因为谁也不愿意做先开口的人。”

夫:“这么说,我们就不用搬家了?”

妻:“没错。我们至少可以在这里多住个十年八年。”

夫:“那该多好啊!干杯!”

妻:“干杯!”儿子回家了

好不容易,古太太在看了一个深夜电视节目之后,使自己觉得疲倦而想到床上躺着睡一个真正的觉。在这之前,古太太虽然动不动就闭眼睛,可是她并没有睡去。她只是觉得累,觉得寂寞。自从古先生在几年前先她一步离开尘世后,她就养成这样一种老是半寐半醒的习惯。

床头的灯也熄了,才发现窗外的月光,竟像探照灯一样地照了进来。望着那又白又凉的月光,古太太禁不住想起多年前教她唯一的男孩——勃勃——背李白的诗的情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古太太发觉最麻烦的,是在勃勃提出“什么是故乡”时,怎么向他解释才让他听得明白。

忽然,古太太听见房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是开铁门的声音,然后是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最后是开木门和关木门的声音。这些声音,对古太太来说,都太熟悉了。还不就是儿子勃勃回家了。

虽然儿子已经长大了,结了婚,搬出去住了,古太太还是叫他的小名。在古太太心目中,儿子是永远长不大的。而一个长不大的儿子,便非继续让妈咪来照顾不可。可是古太太也明白:结了婚的勃勃,还是完全交给他的妻子去照顾的好。古太太不能分了或抢了儿媳与勃勃彼此间的爱。也许不曾在古家住过一天的媳妇,就是为了避免婆媳之间有意见而坚持自立门户的。

今晚,儿子又三更半夜回家来了。古太太心头有了一股无法掩饰的喜悦。她算一算,应该有两三个星期没见到儿子了。不知道他胖了一点呢,还是瘦一点了?这样想时,她精神一振,爬起身来,轻轻地走向儿子的房间,又轻轻地打开房门。暗淡的床头灯的照映下,看来已经睡去的儿子的脸不胖也不瘦,而且永远是那样纯洁可爱。古太太想:要是儿子能天天都在家里睡该多好啊,这不仅意味着能给年老多病的她增加若干安全感,在心理上,她也不像现在这么孤单,这么寂寞了。

可是另一方面,古太太又知道儿子是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在家、天天在她身边的。就是偶尔半夜回家睡觉,对儿子来说,也不是好事。古太太知道得很清楚:每一次儿子这个时间回家来,都是因为他跟媳妇吵了架。古太太还是希望儿子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小家庭。搬

眼看着儿子的朋友们把大件小件的家具往屋外搬,盛老先生只是坐在一边,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当然啦,大件的、重的东西他是搬不动的,至于小件的、轻的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吧。但是他就是不动。

还说动呢,其实他老人家生气都嫌来不及。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连做梦也没想到。

盛老先生记得很清楚,在他唯一的儿子小时候,盛老太太偶尔问儿子:“你长大了想娶谁做老婆?”天真无邪的儿子总是脱口就回答:“我不娶老婆!”再问他:“不娶老婆,那么爸爸妈妈老了,不在了,你跟谁住呢?”当时,他的回答是:“爸爸妈妈不会老,永远都不会老。我长大了,还是跟你们一起住。”盛老太太当时明明知道儿子说的是“孩子话”,但是她心里还是禁不住喜滋滋的。她想:能说这话的儿子,可见得是个孝顺的儿子。要是膝下孩子多,有的孝顺有的不孝顺,那倒无所谓。但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孝顺怎么行?将来她和儿子的爸爸都老了,靠谁?时代变了,不能像以前一样,老是抱着“养儿防老”的旧观念,这一点道理,她明白。但是人到了年纪大、体弱多病的时候,能有个儿子伴随在身边,总是好的。要是能再有个相处得来的媳妇一块儿住,那就更理想了。这样和睦美好的大家庭,她不是没见过。她羡慕那样的家庭,也希望将来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有时候盛老太太跟老伴谈起这样一个二代同堂的大家庭的构想,她跟老伴一致认为:他们这对夫妇充分具备了构成这样一个家庭的条件。他们不准备往儿子的脸上贴金,说穿了,什么人都是现实的,他们的儿子也不例外。尤其是现在房子的价格高,儿子即使念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收入也绝对不够他买目前盛家夫妇住的这幢半独立式的房子。如果结婚之后和父母同住,就不必再花半生的时间去为住屋的问题操劳奔波了。有现成的捡,谁不要?还有啊,小两口组织小家庭,说起来没什么,做起来可一点儿也不简单。夫妻都在工作,谁来做家务?谁来准备三餐?有了孩子之后,问题肯定更复杂了。他们请得起女佣吗?就算请得起,也不一定放心让女佣照顾孩子。令人吃惊和痛心的故事盛家二老都听多了。

所以这一双老人家在未老时就坚定地相信:将来儿子在成了自己的家之后,是毫无选择地会继续跟父母亲同住的。做父母的还图个什么?他们什么也不图,只图个有人照顾,在生活上有若干安全感。对了,对老年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安全感更重要的东西呢?

一晃,儿子大学毕业了,也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了,说过不娶老婆的他还找到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于是盛家夫妇想:他们联手绘制的大家庭美景在望了。这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有了女朋友的儿子忽然对父母宣布:再过些日子,他们就要搬出去住了!“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被吓昏了的母亲要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但是一时竟把别的问题都吞进肚子里去了。“那是小事情,”儿子说,“再过一些时候,如果我们想注册,就会去注册。”“搬出去住是你的意思?”父亲问。“不,”儿子说,“是我和她两人的意思。”

其实,究竟是谁的意思,谁知道呢?盛老先生想。也许是儿子有难言之隐。以他们二老平日和儿子相处的情形看,另起炉灶应该不会是儿子这方面的意思吧。

又是一晃,终于到了儿子把决定化为行动的这一天。盛老太太反而表现得看得开的样子,她一再地告诉老伴说:“儿子既然有了这个决定,反对只会影响彼此的感情,倒不如顺其自然。将来我们和这对年轻人还要继续来往呢。再说,要搬的如果是未来媳妇的意思,我们反对,会使儿子为难;弄得不好,两口子闹翻了,怎么办?我们这个儿子找了好久,才找到现在这个女朋友。他,也是挺可怜的。”

所以在众人忙着上楼下楼拿东西的这一刻,盛老太太并没闲着。她一直在担任指挥。而且,在经过老伴身边时,抛给他一句:“你还在发什么呆?不拿东西,也可以到门口罗厘车旁边去看看呀。”

看了满脸汗水的老伴一眼,盛老先生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向门口走去。让位

他坐在青龙木下的一张破藤椅上,等过路的行人来买他的报纸。各种报纸,包括前一天晚上出版的两份晚报和日报都摆在前面的地摊上。他也兼卖一点新鲜鸡蛋,每包十个,顾客拿了就走,省了挑挑选选的工夫。当然价钱是合理的,顾客对他也已经培养起了一点信任。

在这样一个地方做这样一个小生意,算起来,大约有几年了。是十五年了吧?或者是二十年?他也记得不怎么准确了。总之,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开始时他还是个中年人,现在年华老去,头发花白,眼看着就是个老头子了。

老头子归老头子,他还是十分留恋目前这种生活方式的。往摊子后面的破藤椅上一坐,不管多么寂寞的他,也变得一点也不寂寞了。每天,无论哪一段时间,他的摊子旁边总是坐着另外几个人。隔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就是那座两层楼高的菜市场,菜市场里卖猪肉的,卖鸡卖鸭的,或者卖鱼、卖螃蟹、卖蔬菜的,只要抽得出空,都可能捧了杯咖啡,一碗面,到他的摊子这儿来聊天。倒不一定是找他聊天,反正一到了这儿,两三个、三四个人碰在一起了,就有话说。其实多半的时候,他只扮演听众的角色。大家不停地、闹喳喳地说着话,他便懒洋洋地斜倚着椅子,把双手交叉在脑后。一副悠闲满足的样子。至于聊天的资料,那还用得着发愁吗?

随便摊开一份报纸,特别是花花绿绿的小报,大家就有十分丰富的聊天内容了。凶杀案、风化案、交通意外、马票……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

就算每一个人都抽不出时间到报摊这儿来,他也并不寂寞难耐。只要天气不大热,清风徐来,有一份没一份地卖着报纸,加上偶尔被顾客顺便看上而脱手的一两包鸡蛋,再悠哉游哉地欣赏过往的行人,一个上午,半个下午,也就轻易地打发过去了。他有时甚至什么都不看,光看菜市场前面那棵年纪比他还大的老榕树,也是一种乐趣。一二十年前,那棵榕树的枝桠,稀稀疏疏的,现在却密密麻麻,把菜市场的一角都遮盖住了。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在榕树底下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把榕树当神灵一般膜拜起来。就拿这一刻来说吧,香炉旁边还搁着两个橙和一小串熟透了的香蕉。

他常常想:榕树如果是神灵,或者榕树身上附了什么神灵,那么,这个神灵恐怕不怎么灵验吧。要是灵验,它就不会不继续保佑这个菜市场,使它不遭逢被摧毁的厄运了。是摧毁,不是装修,也不是重建。这个指示,远在一两年前,就已经明明白白地传达给菜市场里有关的摊主了。

他们在限期到了之后,是一定要停止营业的。当然,政府并不会亏待他们,政府准备付给他们每人一笔赔偿金。有了这笔赔偿金,那些年纪大的,可以趁机退休,在家里享清福;那些年轻力壮的,则可以把赔偿金充作本钱,另外找一个适当的地方,继续过小贩的生活。在最近这段日子里,谁有了什么打算,便成了大家热门的、重复又重复的谈话资料。有些人一旦作出了决定,便坚定不移,不管人家怎么批评,怎么劝说,都不改变;也有些人本来已经有了计划,但是三心二意,改了又改,不到最后一天,连他们自己都不完全知道未来生活的动向。比方有一次,他问卖鱼卖了二三十年的老洪:“你有打算了吗?”老洪说:“我还是回家吃老米算了。我心脏不好,砍鱼时,隐隐作痛。”可是过了不久,再问老洪时,他却说:“我都不想干了,哪里知道我那个弟弟却要我帮他的忙,到柬埔寨做一点别的生意。只好到时候再说了。”

老洪和少数的摊主还在苟延残喘,但是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摊主,在过去的半年内,都陆陆续续地离开菜市场了。

楼上楼下,一些空着的摊子,就像缺了门牙一样,叫人看了不舒服。总之,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清。幸亏咖啡摊还在,要不然,连一批咖啡客都散了。摊子少了,顾客当然也少了。他们都转移阵地,到远一点的菜市场去了。留下来的,多数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对了,那些虽然没有正式的摊位,但是摆地摊摆了几乎半辈子的老伯伯、老婆婆们,他们往后的日子究竟将怎么过呢?往后他们家园地里的木薯长大了,香蕉、番石榴、杨桃什么的成熟了,将拿到哪儿去卖?

曾三番四次问过政府方面的人:“菜市场还不算旧,再用个三五十年恐怕也不会倒,为什么不久就要把它拆掉?”对方最后一次的回答是:“要让位给马路呀!将来有一条马路就刚好要从菜市场这里穿过。”“让位?”他把说话的人所用的这两个字放在脑子里转了又转,后来觉得实在很有意思。前些时候听一个买报纸的年轻人说:“乡村让位给城市。”现在则是菜市场让位给马路了。看来城市比乡村威风,马路比菜市场威风。他又想:菜市场让位给马路,那棵迎风招展的老榕树,还不是也得让位给马路?忽然间,他竟不知不觉地想到自己的报摊,想到自己。——自己?自己也有一天要让位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辞职

像平时一样,她今天也是开着汽车去上班的。不过,今天至少有两点不一样:一点是时间没像平时那么早,另一点是虽然到办公室去,但是她并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向老板提呈辞职信。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很久了。当把车子弯出大路时,她又开始皱起眉头来。这个时间的交通实在太繁忙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车辆,而且一碰到交通灯,车子就得停下来,多麻烦!“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她常常一面驾车,一面在心里说。幸亏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必再开这么长的路了。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才浮上了一丝笑意。

但是一想起经理对待自己的态度,她又笑不起来了。那个人实在太可恶了,他老是不把人当人看待,动不动就把脸拉得长长的,有时候还说她的不是,实在受不了。做这种人的秘书,的确一点趣味也没有。就拿上班时间这件事来说吧,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刻板,一点也不懂得灵活变通?为什么非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不可?难道迟了十分钟、十五分钟,就少做了什么事情不成?就算我准时到了,却不立刻做事,故意摸这个,动那个,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斤斤计较,太无聊了!再说打字的事吧,人家说,神仙打鼓有时候都会错,我打错几个字算得了什么!又不是一天错到晚,最多不过一天错一两次,有什么了不起。再说,错了也可以改嘛!更气人的是有时还嫌慢,要快,你自己打好了。还有啊,打得快打错了,谁负责?

又是红灯了,利用等待的时间,她把冷气开大一点。热死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经理那张爱挑剔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她想:我从来就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管闲事的人,连人家打电话他也要干涉。要是电话不是给人家打的,那么,装来干什么?还有啊,人又不是机器,能一天到晚工作,不找机会打电话跟朋友聊聊天吗?一次打不到一个钟头,会影响到工作?这一点我才不信!

按了一下喇叭,好让行人道上的一个老太婆走快一点,她知道再过两三分钟就到达目的地了。哈!她几乎笑出声来。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用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不用见到经理这个吹毛求疵的人了。她觉得经理这时候似乎就站在她面前,而她就对着他说话:“哼!你老爱欺侮人,现在本小姐要你好看。溜走了像我这样的职员,看你再到什么地方去找人来填补?你以为找人那么容易吗?我会在今天辞职,你没想到吧?我就是故意要让你惊奇,让你意外!眼看着你惊惶失措,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报复,一种惩罚!”想到这里,她实在太兴奋了!

终于停了车,上了楼,踏进了经理室,站在经理面前。

当她正想打开手提包,拿出那封准备好了的辞职信时,经理已经伸手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信封拿起来递给她,严肃而平静地说:“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明天你不用来了。谢谢你这几个月来对公司的帮助。”

她那只还在手提包里的手,一时竟抽不出来。王师傅

一上了成都的旅游车,地陪李薇先介绍了自己,然后介绍了司机,她只说他姓王,没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们一向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地陪身上,因为一般来说她是跟我们这些旅客接触最多的人。至于司机,嗨,管他呢,反正只要车子有人开,谁都行。且别说他叫什么名了,他姓什么,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

但是慢慢地,我们却注意起这位王师傅来。

他不像其他司机那样爱跟旅客搭讪;我总觉得他根本就把旅客当透明的。上车下车的时候,从他的身边走过,要是我们不主动称呼他一声,比方说:“王师傅,您早啊。”他压根儿理都不理你。他的眼睛只是望着前面;手嘛,肯定是按在驾驶轮盘上,一副正襟危坐、正经八百、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看他的年纪,该有三十了吧,剪着平头,像董建华那样。说到精神,他似乎比当了行政长官的董建华还精神,还帅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任何时候,他都皱着眉头,好像碰到了什么疑难问题,又好像在生谁的气。

总之,对这样的一位司机,车上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都觉得他脾气古怪,不够平易近人。

过了一两天,我们才慢慢地从王师傅身上挖掘到优点。他的驾驶技术的确是挺不错的。比方有一次,迎面开来一辆汽车,眼看着就要跟王师傅的旅游车撞上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把轮盘朝右一转,嘿,竟然化险为夷,叫全车的人都捏了一把汗。但是王师傅好像没把它当一回事。他的眼睛似乎连眨都没眨一下。

我们也注意到,每驾一段路,王师傅就会一声不响地把车子停下来。怎么啦?是不是想上洗手间?有一次是为了弯下身来察看车底是否有不妥。尤其是上山下山,斜度大,刹车器的正常操作是十分重要的。又有一次,我听见他在问地陪李薇:“你知道有一只螺丝钉脱落了吗?”李薇一脸茫然,只是不无歉意地摇摇头。

有一天,旅游车离开牟尼沟,开回成都去。一路上,峰回路转,其壮丽其惊险,叫人看了目瞪口呆。但是王师傅却表现出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从容。

忽然,王师傅又急匆匆停下车子,原来前面的山坡有塌方。大大小小的石块,连同滚滚黄沙,把一半的路面都盖住了!车上的我们,一个个忧心如焚。老是停着车子,也不是一个办法。暮色掩至了。冲过去吗,时间和速度都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我听得见一两个年长的旅客低沉的祈祷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王师傅已把车子刷地开了过去。每个人心里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第二天,叫人意外的是司机换了人。王师傅呢?李薇说:“他早就住进医院的太太生了第一胎,他赶回老家看她去了。”聘书

罗焕工作的这家广告公司什么都好,就是老板一年发一次聘书这一点不好。

一年的时间,过得太快了;看看还是六七月,可是才一转眼,就是八九月了。九月一过,一年的时间不也就要过去了吗?要是接不到聘书,便得另作打算。迟了,就来不及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到了十月中旬,最迟到了十月底,新的一年的聘书一定发下来。收到聘书的人,心里当然放下一块大石头;万一过了这段时间还没收到聘书,那就难免很叫人担心了。不过罗焕在公司里干了好几年,都相当顺利;就是其他的同事,年终已近而没收到聘书的,为数也少之又少。偶尔有一个半个卷了铺盖走人的,那都是由于那一个半个人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

还有一点,公司发聘书,时间虽然大同小异,但是发的时候,并不是一起发,而是个别发。甲在那一天收到聘书,并不意味着乙也一定在同一天收到聘书。总之,老板要把职员收到聘书与否,作为公司的一个秘密。

说是秘密吧,但是还不到第二天,消息总是会不胫而走。你想一想,有哪一个收到聘书的人不沾沾自喜,急着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传二,二传十,大家都知道了。

但是今年,情况却有点儿奇怪,不但过了十月中旬,连十月底也过了,以罗焕这方面来说,竟然一点儿有关聘书的动静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说别人都发了,只有罗焕一个人没发吗?罗焕扪心自问,这一年里,他对公司,可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司没有理由辞退他的。要是他犯了什么过错,那么,老板一定会叫他去训话。但是在过去这半年里,老板从来没说过他半句不是。相反地,有一两回,老板还当面称赞了他呢!另一个可能是公司的业务不佳,必须裁员,以减低开销。不过细心一想,也觉得这个推想不正确。公司这些年来业务进展良好,这是有目共睹的,裁员这种事,会发生在别的公司,绝对不会发生在罗焕工作的这家公司。就算真的迫不得已要裁员,恐怕也不至于裁到他罗焕头上来吧!这一点,罗焕个人是相当肯定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为了这件事,罗焕近来的工作不免受到若干影响。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心神不宁,也有点儿烦躁。他几乎忍不住要向同事们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不是早已收到聘书了。但是脑筋一转,他又把这个馊念头打消了。这怎么可以,万一一打听,所有的人都收到了,只有他罗焕一个人没有收到呢?那岂不太丢脸吗?不能,不能,万万不能!其实何必太心急——他告诉自己——反正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今天不发,明天就发了呢!

第二天上午,在喝早茶的时候,依然没有消息。到了午饭时间,当大家聚在一起时,罗焕有几次忍不住,差一点就提出聘书的事了,但是最终他还是保持沉默。就在这时候,坐在罗焕对面的一个同事老孙开口了:“往年一过了十月,我们公司就发聘书,今年不晓得怎么搞的,都十一月了,我个人却还没一点眉目,看样子恐怕凶多吉少。”老孙给人的印象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的话才一说出口,同一桌中听见的人先是停下筷子来,或者暂时停止吃饭,接着,坐在罗焕右边的小谢心花怒放地说:“我也是这么想,因为我还没收到。”小谢的话刚说完,坐在罗焕左边的钟小姐立刻接着拍起掌来,一面说:“哈,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没收到,想不到还有两个人跟我相同。这一来,我有伴了,我不怕了!”

忽然,大家发现在猛喝汽水的罗焕还没表态,就七嘴八舌地问他。罗焕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吐了一口长长的气,说:“我还不是一样。”吊灯

我坐在我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该打的电话都打了,该签的名都签了,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我只好一面抽烟,一面看天花板。我看见天花板上有一盏吊灯,好亮好美的一盏吊灯。不,应该说好精致好富丽堂皇的一盏吊灯。大概是看了灾难电影《海神号遇险记》之后,我才吩咐我的手下把它挂上去的,尽管我明知道只有在大旅店的大厅才用得着这种吊灯。

我忽然想到,要打发无聊的时间,方式有很多种,其中的一种是找下属们谈谈。于是我坐正身子,按了一下电话上的钮,然后说:“请赵主任进来。”

像一阵风,赵主任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说:“请坐。”他才壮着胆,坐了下来。

想了一想,我这样问他:“你对出国有没有兴趣?”然后细心地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我发觉他的眼睛闪了一下,里面充满了喜悦的光。但是紧接着,那光暗淡下来了。

他显得若无其事地问:“经理,您为什么这样问我?”

我说:“要是你有兴趣,我就派你到日本去接受一项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课程。”

听见我这么说,喜悦之光又浮到他脸上来了。我也禁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只是先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心理上的准备,等到有了准确的日期,我会再通知你的。好了,你出去做你的事吧。”

赵主任一踏出我的房间,我就笑得差一点呛住了喉咙。

什么出国,什么训练课程,哪儿有这回事呢!

笑了一阵子,我忽然想起公司里另一个职员小钱。这个人的所好正和他的姓一样,就是钱。我想,我不妨跟他谈谈钱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才准备叫他进来,他已经怯生生地坐在椅子上了。“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进来吗?”我望着他那双紧张得微微发抖的手,“我觉得以你目前所做的工作来说,我们公司给你的薪水实在太低了。这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所以经过研究之后,我们公司打算加你薪水……”我讲到这里,小钱立刻把身体挺直了,显得很有精神的样子。然后我就问他:“公司里的员工,是不是有的比较懒惰?”

小钱以为我把他当亲信,就在忸忸怩怩一番之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人的是非。小钱提到的其中一个人,还是我的奸细呢。起先他在提到这个人时吞吞吐吐的,我便故意批评那个人几句。小钱一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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