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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0 18: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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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挪威)克努特·汉姆生 石琴娥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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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传世之作,被《星期六评论》誉为19世纪欧洲文学作品中最影响深远的作品之一;如同昨夜的梦境一样直击人心,让人难忘。)

神秘(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传世之作,被《星期六评论》誉为19世纪欧洲文学作品中最影响深远的作品之一;如同昨夜的梦境一样直击人心,让人难忘。)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神秘作者:[挪威]克努特·汉姆生 石琴娥 译排版:skip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07843668本书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绚丽多姿的“北极光”——为“北欧文学译丛”作的序言石琴娥

201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地早,刚进入3月没有几天,楼下院子里的白玉兰已经怒放,樱花树也已经含苞待放了。就在这样春光明媚、怡人的日子里,我收到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文史编辑部主任张娟平女士打来的电话,想让我来主编一套当代北欧五国的文学丛书,拟以长篇小说为主,兼选一些少量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诗歌等,篇目大约为50—80部左右。不久之后,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的王钦仁总编辑和张娟平主任又郑重其事地来到寒舍,对我说,他们想做一套有规模、有品位的北欧文学丛书,希望能得到我的支持,帮助他们挑选书目、遴选译者,并担任该丛书的主编。

大家知道,随着电子阅读器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电子设备来阅读书籍。在目前的网络和数码时代,出现了网络文学、有声书和电子书,甚至还出现了人工智能创作的作品,纸质书籍受到极大冲击,出版纸质书籍遇到了很大困难。有的出版社也让我推荐过北欧作品,但大都是一本或两本而已,还有的出版社希望我推荐已经过版权期的作品,以此来节省一些成本。而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却希望出版以当代为主的作品,规模又如此之大,而且总编辑又亲临寒舍来说明他们的出版计划和缘由,我被他们的执着精神和认真态度所感动,更被他们追求精神品位的人文热情所感动。我佩服出版社的魄力和勇气。面对他们的热情和宝贵的执着精神,我怎能拒绝,当然应该义不容辞地和他们一起合作,高质量、高品位地出好这套丛书。

大家也许都注意到,在近二三十年世界各国现代化状况的各类排行榜上,无论是幸福指数,还是GDP或者是人均总收入,还是环境保护或者宜居程度,从受教育程度和质量、医疗保障到养老、失业等社会保障,还有从男女平等到无种族歧视,等等,北欧五国莫不居于世界最前列,或者轮流坐庄拿冠夺魁,或是统统包圆儿前三名,可以无须夸张地说,北欧五国在许多方面实际上超过了当今世界霸主美国,而居于当今世界发达国家最前列,成为世界现代化发展中的又一类模式。

大家一般喜欢把世界文学比作一座大花园,各个时期涌现出来的不同流派中的众多作家和作品犹如奇花异葩、争妍斗艳。北欧文学是这座大花园里的一部分,国际文学中,特别是西欧文学中的流派稍迟一些都会在北欧出现。北欧的大自然,由于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没有小桥流水般的婀娜多姿,而另有一种胜景情致,那就是挺拔参天、枝叶茂盛的大树,树木草地之间还有斑斓似锦的各色野花和大片鲜灵欲滴的浆果莓类。放眼望去,自有一股气魄粗犷、豪放、狂野、雄壮的美。北欧的文学大花园正如自然界的大花园一样,具有一股阳刚的气概、粗豪的风度。它的美在于刚直挺立、气势崴嵬。它并不以琴瑟和鸣般珠圆玉润和撩拨心弦的柔美乐声取胜,却是以黄钟大吕般雄浑洪亮而高亢激昂的震颤强音见长。前者婉转优雅、流畅明快,后者豪迈恢宏、气壮山河。如果说欧洲其余部分的文学是前者的话,那么北欧文学就是后者。正如鲁迅所说,北欧文学“刚健质朴”,它为欧洲文学大花园平添了苍劲挺拔的气魄。以笔者愚见,这就是北欧五国文学的出众特色,也是它们的长处所在。

文学反映社会现实。它对社会的发展其功虽不是急火猛药,其利却深广莫测。它对社会起着虽非立竿见影却又无处不在的潜移默化作用。那么,北欧各国的当代文学作品是如何反映北欧当代社会的呢?它对北欧各国的现代化发展是不是起了推动促进作用了呢?也许我们能从这套丛书中看到一些端倪。

北欧五国除了丹麦以外,都有国土位于北极圈或接近北极圈。北极光是那里特有的景象。尤其到了冬天夜晚,常常能见到北极光在空中闪烁。最常见的是白色。当然有时也能见到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北极光。北欧五国的文学流派众多,题材多样,写作手法奇异多姿,犹如缤纷绚丽的北极光在世界文坛上发光闪烁。

北欧包括5个国家:丹麦、芬兰、冰岛、挪威和瑞典。讲起当代的北欧文学,北欧文学史上一般是从丹麦文学评论家和文学史家勃朗兑斯(Georg Brandes,1842—1927)于1871年末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所作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算起,被称为“现代突破”。从19世纪的1871年末到目前21世纪的2018年近150年的时间里,一大批有才华的作家活跃在北欧文坛上。在群英荟萃之中,出现了几位旷世文豪,如挪威的“现代戏剧之父”亨利克·易卜生,瑞典文学巨匠——小说家、戏剧家斯特林堡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女作家、新浪漫主义文学代表塞尔玛·拉格洛夫,丹麦194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纳斯·维尔海姆·延森和芬兰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约翰·阿霍等。“北欧文学译丛”拟以长篇小说为主,间选少量短篇作品,所以除了易卜生,因其作品主要是戏剧外,其他几位大家的作品我们都选编进了本系列。这些巨匠有的是当代北欧文学的开创者,有的是北欧当代文学中各种流派的代表和领军人物,都是北欧当代文学中的重要作家,他们的作品经历了时间考验。

在北欧文坛中,拥有众多有成就有影响的工人作家是其一大特色。有的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世界级的大文豪。这些工人作家大多自身是农村雇工或工人,有过失业、饥饿或其他痛苦的经历,经过自学成为作家。他们用笔描写自己切身的悲惨遭遇,对地主、资产阶级剥削和压榨写得既具体细腻,又深刻生动。正是他们构成了北欧20世纪以来现实主义文学的主流。在这些工人作家中最突出的有丹麦的马丁·安德逊·尼克索和瑞典的伊瓦尔·洛-约翰松等。对这些在北欧文坛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工人作家的作品,我们当然是不能忽略的,把他们的代表作选进了这套丛书之中。

除了以上这些久享盛誉的作家外,我们也选了新近崛起的、出生于1970和1980年代的作家,如出生于1980年的瑞典作家乔安娜·瑟戴尔和出生于1981年的挪威作家拉斯·彼得·斯维恩等。他们的作品在北欧受到很大欢迎,有的被拍成电影,有的被搬上舞台。这些作品,虽然没有经历过时间的考验,但却真实地反映了目前北欧的现状,值得收进本丛书之中。

从流派来看,我们既选了现实主义作品,也不忽略浪漫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意识流的作品,力求使读者对北欧当代文学有个较为全面的印象。从作家本人的情况看,我们既选了大家公认的声誉卓越的作家的作品,也选了个别有争议作家的作品,如挪威作家克努特·汉姆生,他是现代挪威、北欧和世界文坛上最受争议的文学家。他从流浪打工开始,1920年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晚年沦为纳粹主义的应声虫和德国法西斯占领当局的支持者,从受人欢呼的云端跌入遭国人唾骂的泥潭,而他毕竟是现代主义文学和心理派小说的开创者和宗师,在20世纪现代文学中扮演了承上启下的转型角色。我们把他的“心理文学”代表作《神秘》收进本丛书。这部作品突破传统小说的诸多常规要素,着力于通过无目的、无意识的内心独白,以及运用思想流、意识流的手法来揭示个性心理活动,并探索一些更深层次的人生哲理。197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作家艾萨克·辛格说:“在我们这个世纪里,整个现代文学都能够追溯到汉姆生,因为从任何意义上他都是现代文学之父……20世纪所有现代小说均源出汉姆生。”我们把这个有争议作家的作品选入我们的丛书,一方面是对北欧和世界文学在我国的译介起到补苴罅漏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进一步了解现代文学的来龙去脉,以资参考借鉴。

总之,我们选材的宗旨是:把北欧各国文学史中在各个时期占有重要地位作家的代表作收进本丛书。虽然本丛书将有50—80部之多,但是同150年的时间长河和各时期各流派的代表作家和作品之多比起来,这些作品还是不能把所有重要作家的作品全部收入进来。譬如瑞典作家扬·米尔达尔(Jan Myrdal,1927— )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出现的一种新兴文学——报道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来自中国农村的报告》(1963)成为当时许多国家研究中国问题的必读参考材料,被译成十几种文字多次出版。尽管他的这本书因材料详尽、内容真实、记载细腻而风靡一时,但在这套丛书中,不得不割爱,而是选了其他在国际上更为著名的瑞典作家作品。

本丛书中的所有作品,除了极个别以外,基本都是直接从原文翻译,我们的目的是想让读者能够阅读到原汁原味的当代北欧文学。同英语、俄语、法语等大语种翻译比起来,我们直接从北欧语言翻译到中文的历史不长,译者亦不多,水平不高,经验也不足,译文中一定存在不少毛病和欠缺之处,望读者多多包涵,也请读者给我们提出宝贵的建议和意见,便于我们改进。

本丛书能够付梓问世,首先要感谢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社长张宇清先生和总编辑王钦仁先生,没有他们坚挺经典文化的执着精神和开拓进取的勇气,这部丛书是不可能跟读者见面的。我还要感谢本书所有的编委,是他们在成书过程中做了大量工作,从选材、物色译者到联系有关国家文化官员和机构,都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翻译作品。没有他们的默默奉献和通力合作,这部丛书是难以完成的。在编选过程中,承蒙北欧五国对外文化委员会给予大力帮助和提供宝贵的意见,北欧五国驻华使馆的文化官员们也给予了热情关怀,谨向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对编选工作中存在的疏漏和不足,还望读者们不吝指正。2018年6月于北京潘家园寓所

石琴娥,1936年生于上海。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北欧文学专家。曾任中国-北欧文学会副会长。长期在我国驻瑞典和冰岛使馆工作。曾是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和挪威奥斯陆大学访问学者和教授。主编《北欧当代短篇小说》、冰岛《萨迦选集》等,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及多种词典撰写北欧文学、历史、戏剧等词条。著有《北欧文学史》、《欧洲文学史》(北欧五国部分)、“九五”重大项目《20世纪外国文学史》(北欧五国部分)等。主要译著有《埃达》《萨迦》《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安徒生童话与故事全集》等。曾获瑞典作家基金奖、2001年和2003年国家图书奖提名奖、第五届(2001)和第六届(2003)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安徒生国际大奖(2006)。荣获中国翻译家协会资深荣誉证书(2007)、丹麦国旗骑士勋章(2010)、瑞典皇家北极星勋章(2017)等。译序汉姆生——一个有争议的文学家石琴娥一

克努特·汉姆生(Knut Hamsun,1859—1952),原名彼德森,出生在挪威居德布兰峡湾洛姆,后来举家迁至更北的哈马略。

汉姆生的父亲是个农夫兼裁缝,家境贫困;妻子体弱多病;子女众多,在7个儿女里汉姆生排行老四。因此汉姆生童年起就牧牛羊干农活,仅零星上过一点点学,他的学历总计为252天。他在14岁以后便外出流浪谋生,打工扛活,当过鞋匠,送过煤,干过农庄雇工、脚夫、仆役等苦力,劳动笨重仍难以糊口,饥饿的苦楚如魔影般笼罩着他。1882年,他成为挪威拥向新大陆讨生活的移民洪流中的一员,奔赴美国。身上没有钱,连从汉堡到美国的船票都是德国朋友垫付的。当时他只有23岁。

他起先在贮木场和种植园当苦力,后来一个挪威牧师兼作家雇佣他当秘书。他在牧师家的图书馆阅读到大量文学书籍,辛勤自学,得益匪浅。正当如鱼得水之际,他患上了当时仍被认为是绝症的肺结核。他只得返回家乡等死,但是他的肺病竟不治而愈。1886年他又去美国打工,先在农场干杂活,又沿街叫卖当廉价商品推销员,后来在芝加哥当电车售票员。1888年秋,他满怀失望和憎恨地离开美国返回挪威。

当年丹麦期刊上发表了他的小说《饥饿》第一部分。1890年又以单行本出版了他的处女作《饥饿》。这部长篇小说在欧洲引起莫大轰动。次年,德、俄文版译本相继出版。《饥饿》和接踵而来的《神秘》(1892)以及《牧羊神》(1894)三部经典之作确立了汉姆生的现代文学宗师地位。1920年,由于他里程碑式的作品史诗小说《大地的成长》(1917),汉姆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他70岁生日之际,挪威出版了纪念文集,世界各国著名文学家为之撰文称颂。这是汉姆生一生中最辉煌、最杰出的时刻。

二次大战期间,80岁高龄的汉姆生投敌附逆,公开表明支持法西斯主义和纳粹德国对挪威的占领。1945年汉姆生被起诉获罪课以重罚。1949年出版自传《在芜蔓覆盖的小路上》。1952年在贫病中死去。二

汉姆生从事文学创作长达70年之久,而且是个多产的作家,文学作品多达40余部,其中包括长篇小说22部、剧本6部、短篇小说3部、诗集1部、文论集4部、自传1部,此外还有报刊文章及通信等。

汉姆生从小酷爱听故事、讲故事,他的家乡居德布兰峡湾一带是挪威口头文学的发祥地和流传麇集所在。他的流浪打工经历使他比同龄人阅历到更多的世态人生。他没有上过几天学,然而干活之余便不懈不馁地埋头读书,好学不倦,竟至自学成才,应该说他吃苦耐劳、刻意上进、鼎新求锐的精神才使他得以从一个半文盲的流浪汉成功地攀登上挪威乃至世界文坛的高峰,跻身于世界文学巨擘之列。这样的传奇经历不仅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里,甚至在世界文坛上,亦是罕见的。

他从17岁开始就在打工之余从事写作。他的第一部小说《谜团一样的人》(1877)、第二部小说《比约格尔》虽在当地发表,但被奥斯陆出版社拒稿,因这两部作品讲的都是穷小伙追求富家女的故事,题材既无新意,语言亦欠火候。8年后的长篇小说《弗里达》和长篇叙事诗《和解》亦遭同样命运。然而14年的失败并没有使他丧失信心,他仍蓄意求锐进取,终于在31岁时推出了突破现成框框的新浪漫主义小说《饥饿》,从此一举成名。

汉姆生的22部长篇小说大致可分成四类:

第一类是史诗型的,落笔点放在探讨“根”的问题。此类作品基调在于显示城市化和工业化对人居环境和人类心灵所施加的压制和造成的束缚;现代化将农民从大地里连根拔起,迫使他们离开祖辈居住的热土,背井离乡,移植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重新扎根,以致蒙受无力担当的艰辛和难以克服的心理震悚。此类作品虽然从一个侧面揭露了资本主义掠夺式的开发对人类本身和人类居住环境造成的浩劫,但是作品中提出的回归自然、回归农业文明的理想主义前景却是逆潮流的空想。其典型作品为《大地的成长》(1917)、《新土地》(1897)等。

第二类作品以表现现代人的内心生活为主题,亦即心理派小说。此类作品所表现的已不再是人的外部生活,也不再刻意追求故事情节的生动性、突发性和连续性,结果既没有起伏跌宕的戏剧化的低回和高潮,也往往缺乏首尾相呼应的线索。作品的着力点由情节转移到人的心理反映,表现意识、无意识、下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错综复杂关系,也记录了脑海里漫无边际的思维和想象,通过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和意识流道出了个性特征以及理智与官能之间纠缠不休的碰撞。其典型作品为《饥饿》(1890)、《神秘》(1892)和《牧羊神》(1894)。汉姆生也正是凭借了这三部作品为现代主义文学和心理派小说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汉姆生的爱情小说共两部:《牧羊神》和被列为世界爱情小说经典的《维多利亚》(1898)。由于这两部作品虽以爱情为主题,着墨点仍然是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和对爱与恨的心理矛盾,因而仍可归类于心理派小说。

第三类是社会文明批判小说。此类作品大抵是以历史题材为背景,描写美好的古老的农业文明的衰落凋敝,以及人类为追求物欲满足而不惜毁坏自然环境,结果造成两败俱伤。作品借古喻今,表露了对简朴甚至原始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的向往,并且崇尚农业文明里由族长主宰一切的家族宗法统治。此类作品与《大地的成长》等颇有雷同之处,其典型作品有《时代之子》(1913)、《塞格福斯城》(1915)和《井边女人》(1920)等。

第四类是流浪汉小说。此类小说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欧洲流浪汉小说,而是与马克·吐温的风格和笔调颇为相似。由于作家本人颠沛漂泊的生活经历,以及在流浪打工时的耳闻传说,再加上作家通过各种途径收集的丰富资料,流浪汉小说涉及的人生层面广泛。写作手法上通过一个或数个流浪汉之口讲故事的形式,一个故事引出另一个故事,大故事套小故事,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而且突出了荒诞性。其典型作品有:《漂泊的人》(1927)、《八月》(1930)、《人生向前》(1933)等。在《漂泊的人》里,汉姆生显示了外部生活对人的生存基础的侵蚀,人的非人化导致人与自我都异化得难以沟通,于是整个人世就变得荒诞不经了。作品里主人公奥古斯特本是个老眨眼睛、腼腆羞怯的小伙子,为了谋生出海闯荡,浪迹天涯,饱受艰辛和孤独煎熬。随着眼界骤开,见多识广,他也由朴实的农民变为城市浪子。在商品化、城市化和物欲横流的时代精神腐蚀下,奥古斯特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万事通”,却又是世故圆通的“吹牛家”和蝇营狗苟的机会主义者。待到终于忍受不住孤独,重新返回农村,结婚定居时,他又找回了失落已久的本能和自我。这样一个血肉饱满、性格分明的人物的异化表现了现代社会非人化的全过程。《大地的成长》在汉姆生众多作品里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一方面它是遵循传统手法创作的“一部里程碑式的史诗作品”,另一方面是在这部被誉为“农夫福音书”的作品里刻画出了一个悖晦悖理的、逆社会潮流而动的现代农夫形象。这部作品的主题十分明确:工业化(矿山)和商品化(商店)的兴起造成农业文明(农村)的凋敝衰竭;现代化文明(城市化)正在促使人类抛弃千百年来的固有传统:土地、农庄、牲畜,还有家法族规和家族宗法统治;因而提出人争取生存的最神圣的使命:土地和粮食。

这部作品浸润着作家对土地和对古老的,甚至是原始的农业文明的热爱,也表达了对田园牧歌式回归自然的由衷赞美。汉姆生从9岁起就在农田里干杂活和放牧牛羊,后来又在美国一些地方的种植园和农场里当苦力,流浪生涯不仅使他饱尝艰辛,而且饥饿总是如影随形般追逐着他。因此,土地和粮食在他头脑里是一桩头等大事,而现代化文明并不是抵抗饥饿的武器,甚至还会带来破坏性的反作用。因此他在作品里大声疾呼:现代化、城市化和商品化的洪流冲刷侵蚀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石,把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人与人的亲情和友谊、人对土地的热爱全都畸形扭曲,沦为利益的奴隶。历尽九百多年沧桑的农庄形式的社会结构濒临土崩瓦解,早先在这个有“根”的组合体里人心很齐,相互默契配合,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怎样生活,自己的位置何在。但是农民们被连“根”拔起,移植到无“根”的城市中去,而在城市文明里他们彼此疏远冷漠,越来越个人主义化。因此,作家认为,只有回归朴素的农业文明和家长制的宗法统治,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才能得以恢复并维持下去;只有在人被容许回归到自然状态,消除文明状态强加给人的种种人工陶冶之时,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才能享受到自然赋予的本能。《大地的成长》艺术成就在于塑造出一个真实的农夫艾萨克,一个与土地和粮食息息相通的劳动者,并且以这样的一个农夫作为全书的主人公,这在欧美文学作品里如果不是绝无仅有,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因为别的欧美作家往往缺少这样的亲身长期饱尝艰辛的实际生活磨炼。

长篇小说《饥饿》(1890)是汉姆生的成名作,也是被称为新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开篇之作,是一部以自述体裁写成的作品。自此以后作家再也没有采用以第一人称的笔法来写作。《饥饿》中,小城里的文学青年“我”贫困潦倒靠卖文为生,但投稿遭退时便无钱买面包,只得饥肠辘辘遛大街逛公园。由于极度饥饿,主人公“我”产生了怪诞的幻觉妄念。作家本人十多年来饱尝饥饿的滋味,最长一次达三昼夜,这些亲身经历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反映,因而作品中表现挨饿的心理反应和情绪骚动的描述是细腻入微、逼真可信的。作品本身没有什么动人的故事情节,而是大量描写心理活动,还第一次启用了当时鲜为人知的思想流意识流手法。因此这部作品引起巨大轰动,欧美各国竞相译介。《神秘》(1892)是《饥饿》的姊妹篇,是一部主观性极强的直觉主义作品,构成了心理小说派的基石之一。由于含意扑朔迷离,文字深奥晦涩,它和后来乔伊斯的长篇小说《尤利西斯》(1922)一样被称为“看不懂的天书”。作品的故事荒诞不经却又平淡无奇,情节似有若无:特立独行的厌世者、农学家纳吉尔,从海上客临滨海小城,在爱情受挫和被社会报以白眼之后,精神失常,纵身跃入大海,不知所终。国际上主流看法认为,这部作品的深奥寓意在于表现现代耶稣来到人间救世济民,但是他却无法像昔日耶稣那样历经传播福音、道成肉身、创造奇迹、殉教归主,从而平息上帝怒火,洗涤人类罪恶。而作为耶稣化身的纳吉尔却在现代社会的坚墙面前处处碰壁。麻木不仁、只顾各自眼前利益的现代人对他严加拒斥,不肯接纳,甚至他主动献上一片赤诚爱心亦无人愿意领受。纳吉尔在自杀之前的胡思乱想被认为是耶稣赴死前在客西马尼园的凄惘失落感。纳吉尔的种种疯癫僭妄的念头无非想说:“我就是道路,就是真理和精神;若不凭借我,谁都休想能到吾父上帝那里去!”然而在现代社会里人的意念已被物欲所充溢,既不要真理和精神,也不谋求去见上帝,于是这位现代救世主纳吉尔空怀满腔拯民于水火的使命感却无法完成牺牲自己、献身救众的伟业;他的雄心壮志和他的慷慨行动都变成了令人难以理解的笑柄。作品里除了主人公纳吉尔之外,其余的人物个个都是不相同的符号,他们身后各有一串寓言式的隐喻。作品中的“神秘”究竟作何所指,国际研究界亦颇有争议,主流看法一般认为“神秘”隐喻着“博爱”,因为“爱”是“永远蒙着面纱的神秘”,由“爱”产生渴望、欢乐、悲哀,乃至仇恨;亦有一种看法认为“神秘”是表现酒力作祟下的狂喜与苦恼,因而可称为是“狄俄尼索斯悲剧”的典型。世界文坛对这部作品褒贬不一,比昂松、阿瑟·米勒等一批著名作家认为这部作品是“汉姆生的最真诚、最出色的小说”“一部惊世骇俗的伟大杰作”,而有人则认为这是一部“相当不成功之作”“流产的佳作”,但是争议双方都一致认为它是一部“19世纪最具有挑衅性的作品”,因为它触及了人的心灵深处的“含羞草一般”的敏感地区。汉姆生在这部作品里突破了传统小说的诸多常规要素,如情节的条理性、讲述的连贯性、人物的逼真性和丰满性,以及性格描写的前后一致性等,着力于通过无目的、无意识的内心独白(如追忆、狂想、梦呓等),以及思想流、意识流的运用来揭示个性心理活动现象,接触并探索一些更深层次的人生哲理。作为现代文学和心理学派小说的叫阵闯关之作,《饥饿》和《神秘》都存在明显的先天性缺陷与不足,远不像后来的《尤利西斯》《变形记》等成熟臻美,但是它们的重要之处在于是心理文学的滥觞,也是现代文学对传统文学的首次突破和转型。《牧羊神》(1894)和《维多利亚》(1898)是汉姆生仅有的两部爱情小说,但是《牧羊神》的着力点依然放在透过情爱之网去探索人生哲理。《维多利亚》是作家自己深为满意的爱情小说,并且已被列为世界爱情小说的经典作品。这两部作品所描写的爱情,既没有卿卿我我,也没有缱绻缠绵,更没有哀艳悱恻。这是因为汉姆生推崇叔本华的爱情观,那就是:爱情是欢乐枯竭、苦恼喷涌的源泉。或者说在爱情和婚姻的范畴里,汉姆生和尼采的观点几乎别无二致,即大自然归根到底是一男一女,男性代表阳刚,体现“力”和“本能”,务必主宰世界;女性代表阴柔,体现情色肉欲和繁衍生育。由于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征服,作为强者的男性必须实现其权力意志,而作为弱者的女性只能服从。正是基于这样的观念,汉姆生作品里的爱情也只能是畸形和变态的,在这种以体现男性权力意志为导向的“爱情”里,难以见到温暖色调的渴望、追求和欢乐,而入目所见的只有冷酷色调的苦恼悲哀和折磨,甚至还有死亡相随,正如哈特曼的露骨语言:“爱情这头恶魔,时时在索取它的牺牲。”

汉姆生也创作戏剧和诗歌,共创作了6部戏剧和1本诗集。戏剧有《国门》(1895)、《人生游戏》(1896)、《晚霞》三部曲(1897—1903)和《暴力人生》(1910)。诗作和戏剧虽然笔触空灵,但结构散漫晦涩难懂,不易为观众所接受。例如他的最佳剧作《人生游戏》取材和表现方式与斯特林堡的《梦戏》颇为雷同,问世早于后者两年,却远不如后者获得巨大反响。因此,汉姆生仅以小说家而著称。三

汉姆生是现代挪威、北欧和世界文坛上最受争议的文学家。他从流浪打工蹿起走红,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又从受人欢呼的云端跌入遭国人唾骂的泥潭,这番大起大落、曲折传奇的人生经历确实在近代世界文学史上是少见的。然而争议的焦点还不在于他本人的功罪是非,而在于他所开创的现代文学和心理派文学。

早在1891年汉姆生就对亨里克·易卜生等挪威和欧洲主要文学巨匠进行了一场猛烈的攻击,指责传统文学缺乏能力来承担起表现人的心理状态的重任,传统文学里的人物性格典型化,言语行动都按既定模式来描写而缺乏个性心理,其命运受到外力支配而无法自己掌握。汉姆生反对因循传统只着笔于模仿、描写和陈述平庸之辈的日常琐事和人生中的七情六欲,而是要努力表现那些超于常人的最精粹的人的内心世界和个性心理,通过表现其主观意志来勾勒客观世界,只有现代心理的介入才能将现代人的非理性思维的直觉性和内向性表现透彻,才能把现代文明的荒诞性和非理性演绎精辟。汉姆生提出:这种把主观意志凌驾于一切客观之上的创作手段是将对社会和环境等物化了的外部世界的刻画延伸到探讨人的精神奥秘、无规律的官能反应和意识或无意识,作家应敏感地捕捉到此类心理活动和思维现象,哪怕是最小的灵魂颤动,并且用独创的语言技巧来表现这一片新天地。因此,汉姆生主张:现代作家应该是心理学家,应该启开和审讯每一个灵魂,把它放到放大镜下来观察。作家应演绎出现代人悖逆情理的心理特质,表现他们的分裂混乱而又极不和谐的思维活动,要把他们头脑中的自相矛盾、无目的、非理性的跳跃式思维和自由联想还原出来。汉姆生的心理文学主张实际上就是把柏格森的主观直觉主义、尼采的唯意志论、荣格的心理解剖法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等哲学原理和现代心理学融合和羼杂到文学创作中来,运用大段不受理性意识所调控的“内心独白”“思想流”“意识流”等手法来表现人性,从而开创了文学创作楔入人的自我意识和心理的再现和解释的新领域。但是在起初阶段此类现代主义作品不大为当时的世界文坛所认同,仅有德语、俄语地区有些回应表示尚可接受,如卡夫卡等;英语地区响应者甚寥。直到20世纪20年代乔伊斯、英国的沃尔夫、美国的福克纳,还有法国的普鲁斯特,将这一手段运用到他们的文学创作之中,由此带动了一大片地区,出现了五花八门的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包括现代小说和新小说,荒诞戏剧亦得以应运而生。在谁是现代文学开山鼻祖问题上也存在巨大的争议,英国和英语地区大抵尊乔伊斯为始,但美国和德、俄、法语及其他语种地区则奉汉姆生为先。

必须说明的是:汉姆生虽说是开创现代文学和意识流这一流派的宗师,但是心理描写历来是欧美传统文学的拿手强项,尤其是俄国文学和法国文学。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里对爱玛服下毒药后的整整6页的心理描写真可谓淋漓尽致得令人亲历其境;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描写人的内心世界的第一人,从表现力和深刻度来说,陀氏远在汉姆生之上,不仅笔力高出一筹,其哲理思想亦更为深邃透彻,可以说,陀氏对人生阴暗面的揭露、对畸形的人生和对理智失衡的人性内涵的描述,乃是汉姆生表现心理变态的范本。事实上,汉姆生的确深受俄罗斯文学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巨大影响。汉姆生作品显而易见地蒙上了一层俄罗斯文学的风格色彩,尤其在《大地的成长》中,而在《饥饿》《神秘》等作品里可以看到《卡拉马佐夫兄弟》《罪与罚》《群魔》《白痴》的痕迹。在汉姆生笔下的人物身上可以隐约认出《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伊凡和阿廖沙哥儿俩、《白痴》里的梅什金、《群魔》里的尼古拉·斯塔夫罗金等人物的影子,甚至还有像屠格涅夫的《罗亭》里的“多余的人”这种典型人物的形象。此类情况在北欧其他作家的作品里似乎很少见到。欧洲评论界流行的观点是:汉姆生对20世纪现代文学的影响相当于果戈理对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作用,即扮演了承上启下的转型角色。这是因为汉姆生摒弃了传统文学中作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主宰地位,而是站到偷窥者的角度来观察,将作家自己的内在心理和精神状态赤裸裸地暴露于大庭广众面前,因此他的作品往往貌似结构松散缺乏逻辑,却仍然能够吸引眼球。以汉姆生为发端的荒诞谵妄和意识流等现代表现手法经过近30年的锤炼才在卡夫卡的《变形记》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里趋于臻美,达到高峰。乔伊斯原先推崇易卜生,并发表过论述易卜生的专著,但是当他声称“易卜生要比莎士比亚高出一头”言犹在耳之际,他却改变风格由易卜生式的写实主义悄悄改变为汉姆生式的现代主义。《尤利西斯》可说是现代小说中的登峰之作,女主人公莫莉的长达40页的无标点内心独白令人拍案叫绝。美国评论界则把汉姆生说成是“半个陀思妥耶夫斯基加半个马克·吐温”,即心理文学那一半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流浪汉那一半是马克·吐温的。

关于汉姆生对世界文坛的影响,不妨将欧美主流评论简扼综述于下:英国历史传记家罗伯特·弗格森将他誉为20世纪最重要、最有创意的作家,并说:“欧美健在的文学家里恐怕没有哪位不曾受到过汉姆生的影响,不管他们本人是否意识到或肯不肯承认。”美国作家艾萨克·辛格(197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说:“在我们这个世纪里,整个现代文学都能够追溯到汉姆生,因为从任何意义上他都是现代文学之父……20世纪所有现代小说均源自汉姆生,包括他的主观意识、他的印象主义,还有他的追忆倒叙,等等。”德国作家托马斯·曼(192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说:“没有一个作家比汉姆生更值得拥有诺贝尔文学奖。”法国作家安·纪德(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说:“汉姆生风格近似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比陀氏更伟大。”美国作家海明威(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甚至声称汉姆生教会了他怎样写小说,他但愿自己能够像汉姆生那样写作,当然这只是海明威的自谦之词,其意并不在于从师学艺,而是获得了启迪:“原来小说也可以这么写!”1929年在汉姆生70岁生日之际发行了纪念文集,多位具有世界声望的作家撰文或发表演说,向这位现代文学的先驱表示祝贺,其中有德国作家托马斯·曼、法国作家安·纪德、苏联作家高尔基、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193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等人,可谓世界文坛的一桩盛事。卡夫卡、布莱希特、美国作家亨利·米勒、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奥地利作家罗伯特·穆齐尔也曾先后对汉姆生给予盛赞。

汉姆生开创的现代文学历今已有120余年了,在过去的百年多时间里,现代主义已发展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流派,一个足以与传统文学相互抗衡的流派。它已经壮大到不仅可以向传统文学叫阵挑战,而且还渗透到传统文学之中。举例来说,传统文学历来讲究的是“描写”,而现代文学摒弃“描写”主张“表现”,如今在传统文学里也早已转而采取“描写”和“表现”两者并重,并且吸收了不少现代文学的写作技巧。至于荒诞谵妄、思想流、意识流、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跳跃式思维、主观直觉、梦想幻觉和意象比喻等现代文学所惯用的表现手法早已被认同接受,现在已司空见惯。现代主义文学本身又先后涌现出五花八门的分支旁系,如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新小说、黑色幽默,等等,并且还衍生出了荒诞派戏剧等。现代文学的众多分支各自标新立异以离奇怪诞而鹊然兴起,但寿命一般不长,大抵短则十年左右、长则二三十年就趋于湮无声息或被新的分支所取代,往往其昌亦勃其亡亦猝。

对于汉姆生以后的现代文学走向往何处去、其发展趋势如何的问题在世界文坛上仍在争议中。一派看法认为现代文学已经或正在死亡,因而今后要以“后现代”或“超现代”的概念来取代。另一派认为现代文学方兴未艾,还有广阔的发展前景,甚至可以全面颠覆传统文学。这两派观点虽然判断上大相径庭,但是不管认为会大显神通还是会苟安存活,两者都倾向于现代文学不会突然消亡。现代文学作为一种文学创作手段,不论是否改头换面似乎还会存在相当长时间,因为从根本上说来,现代文学是人成为非人的异化现象的艺术反映,亦即表现人丧失了自我归属、失去了本性走向反面的非理性非人化这一主题,因而现代文学一般都支持并呼唤回归自然和寻找自我。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文学创作手段恰恰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因为现代资本主义将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我这四种基本关系严重扭曲,造成了全面的异化,而现代文学表现的就是全面异化下的人性泯灭和由此而产生的人的精神创伤、变态心理、悲观厌世和绝望情绪。只要有非理性非人化的社会存在,就必然会有非理性非人化的文学创作手段出现并存在。至于现代文学全面颠覆传统文学的可能性恐怕多半是一厢情愿的,因为自汉姆生伊始,现代文学就显露出了自身的缺陷,无论从多层次结构到现实与梦幻结合,从偷窥性表现法到内心独白,从思想知觉化到意象比喻,都存在着大可訾议的毛病。最浅显的一条就是晦涩深奥、难于念懂,这个问题国际研究界亦颇有争议。肯定的一方言之凿凿地追捧说唯其如此作家方能达到释放自然本能和宣泄张扬自我的境界。否定的一方则指责其矫情、造作,说那只是作家为了兜售其主观意志而故弄玄虚,借文字游戏来卖弄文采和炫耀掌故知识,以显示其与众不同和才华惊人。对于现代文学,固然不必也不宜于去全盘肯定或否定,但是文学毕竟不是哲学或玄学,小说也当然不应该是经书更不该是天书,如果一本小说要看三百年也未必能读懂,岂非“阳春白雪”得太累人了吗?其实现代文学非但是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和人与自我的关系全面异化的反映,到最后连它本身也被异化得成为一种反文明、反社会和反人类的反文学了,因为在现代文学里几乎看不到光明、温暖、热情、向往,见到的似乎大抵是黑暗、阴冷、深沉和残酷。现代文学对主观直觉、无意识、寻求自我和回归本能的表现,到头来只能把自己推向一切事物的对立面。诚如法国作家萨特(1964年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但萨特拒领)在存在主义戏剧里的一句名言:“他人即地狱。”作为现代文学的始作俑者,汉姆生果然应了这句谶语,他晚年失节坠入地狱。究其根本,栽下这一恶果的内因还在于他把一切都看成了地狱的积愆所致。汉姆生所开创的现代文学貌似渊博深奥,其实亦并不见得深不可测。有的评论一语道破个中诀窍:他的作品和抽象派绘画属于同一个原理,即不仅运用色彩,也运用光线和运动来表达,而色彩一经与光线和运动的任意组合便产生出变幻无穷的、意想不到的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印象效果来。四

汉姆生是挪威举国上下最有争议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昔日曾是民族的象征和国家的骄傲,而后却“异化”成了令人长久隐痛和尴尬难堪的溃疡疮伤。在这场旷时日久的争议中,双方壁垒森严阵线分明,声势大体旗鼓相当。有人说他是浮士德,一失足误入歧途,有人说他自己就是恶魔梅菲斯特,施展鬼蜮伎俩把别人引向地狱,有人说他是个糊涂而迷信的盲从者,有人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纳粹主义分子。这场争议从1945年至今一直不曾止息过,国际上尤其欧美文学界对这场争议亦倍加关注并且参与其中。随着二战硝烟散尽七十余年来,争议双方对待这样一个历史上有污斑的人物的态度都逐渐有了松动,愿意相互沟通,逐渐表现出了宽容。其实争论双方各有各的盘算,各有一本难念的经,但是双方都不便明说出口,那就是:尽管争议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承认这个溃疡只会使民族蒙羞,然而双方却都刻意要避开有任何护短佐袒之嫌;如今双方都逐渐意识到,不管片面“义愤填膺”还是一味“慷慨激昂”,都暗藏着莫大的隐患与风险,因为问题核心已不在于这个人本身是不是个叛逆者和“亲德派”,而是是否一定需要在“汉姆生”这个名字上张贴永久性的纳粹标签,并且按照这一标签加以处置。

这桩案件可以分成法律和道义两个层面来阐述。从法律上来说汉姆生始终不曾以犯有叛国罪遭到起诉、审讯、判决和服刑。1945年10月中旬汉姆生被强制做精神检查。检查的结果是:“永久性精神损伤”“已失去正常精神机能”。同年11月格里姆斯塔地方法院按《挪威法典》第86章节即民法条款处置汉姆生,裁定他由于参加“挪威民族统一党”而负有赔偿社会损失的责任。该法院判决并经上诉法院核定批准对汉姆生课以四十二万五千克朗罚款。汉姆生的妻子和大儿子则被以叛国罪起诉并按刑法判处有期徒刑。因此,汉姆生一案尽管闹出全国沸反盈天的轩然大波,但它本身居然不是刑事案,而是以追究民事责任来结案。这里需要顺便更正一句:有笔者参与撰写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有关词条和拙著《北欧文学史》等处说到汉姆生是“以叛国罪被判刑后因病获释”,这一说法显系混淆,是将这一家子的案情拧到一块儿去了。出现这类混淆一方面固然是材料来源的以讹传讹,另一方面也还由于这场官司本身的蹊跷:原本一家子并且还是同一案底的一桩案件却分割成三个个案做出分别裁处。汉姆生案件的司法程序中大概有难言的隐痛苦衷。它的背景是:挪威人在心目中通常将韦格朗、比昂松和汉姆生看成是挪威的民族象征、国家的骄傲和文化伟人(易卜生当然在挪威文坛上名声同他们至少相等或胜出一筹,但他侨居国外二十七年之久,因而在公众心目中颇欠缺感情上的认同感)。在比昂松去世后,汉姆生便成了挪威举国公认的在挪威独立和文化发展中形成并奠定领袖地位的文学家和公众人物,此类扛大旗的领军资格乃是当时任何一个挪威文学家,包括曾获得192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温赛特在内,所无法挑战和难以问鼎的。挪威人民富有勇于抵抗外来强敌的爱国主义光荣传统,即便德国法西斯悍然入侵之际,挪威政府和军民亦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惜乎强弱过于悬殊而被占领,但挪威人民从没有放下武器,始终坚持武装斗争直到最后胜利。1945年5月7日德国占领军最高指挥官在奥斯陆向挪威抵抗运动代表投降,挪威也是欧洲唯一的被占领国地下抵抗武装正式出面接受德军缴械投降的国家。在抗击德国法西斯战争中还涌现出了诺达尔·格里格这样奋勇抗战、在敌前壮烈牺牲的英雄文学家。正因为这种背景,挪威各界对汉姆生一案才会反应如此强烈,既有大声疾呼要求严惩的喊声,又有重重顾虑生怕举措失当唯恐在这个名字上张贴标签会成为“民族自尊心的永久溃烂的伤口”。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是:“如果汉姆生年轻二十或三十岁,毫无疑问必将以叛国罪遭受审讯并且服刑许多年。其他任何处置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得到确认的话。问题在于他的年龄。”这话固然言之不差,然而除了法律之外,在还有一条准绳面前也是人人平等的,而且年龄并不成为问题,那就是道义。

从道义上来说,汉姆生晚年的确沦为纳粹主义的应声虫和德国法西斯占领当局的支持者。早在1910年汉姆生就公开表示亲德,从德皇时代到魏玛共和国到第三帝国都是如此,在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都公开宣称自己站在德国一边。汉姆生年轻穷困时参加挪威左翼党,而且是偏狂极左的无政府主义者。他痛恨仇视大英帝国,断言英国是一切罪恶的渊薮,挪威的全国大饥馑就是由于英国封锁政府的罪恶所造成,而只有腐朽衰败的英国没落消亡,世界才能得到拯救,因此,德国法西斯轰炸伦敦时他为之喝彩叫好。他亦蔑视美国,认为美国是工业化、城市化和商品化所催生的早产胎儿,他在《现代美国的精神生活》(1889)一书中着重揭露了美国的物欲横流、暴发户心态,等等。他认定只有德国才是代表未来的新世界新力量,因此他一直为德国说话,要求老朽的势力让路由新力量取而代之。1933年以后,他变本加厉支持德国法西斯。1934年他公开表示支持希特勒当元首。1935年他撰文抨击德国和平主义者奥谢耶兹基,招致包括温赛特在内的挪威35位知名作家联名公开谴责。1940年4月9日到1945年5月7日德国法西斯占领挪威期间,汉姆生在挪威和德国报刊上发表过15篇公开支持德国法西斯和德国占领当局的文章,其中以呼吁挪威抵抗组织“放下枪回家来”和赞颂希特勒的两篇文章最为露骨。除此之外还曾于1942、1943年电台采访里发表过类似的言论。汉姆生说不上是种族主义者,因为未见到他支持过排犹或屠戮犹太人。美国研究人员艾伦·辛普森(Allen Simpson)1977年发表专文论述汉姆生并无反犹文章,仅在1942年2月在德国出现过一篇署名文章里有一处将罗斯福称为“那个为犹太人服务的犹太人”,而那篇文章既无挪威文原稿亦并非汉姆生的惯常笔调和用词,很可能是德国方面冒名发表的。至于汉姆生是否参加过“民族统一党”,也还存在争议。有人说只是“挂名的非积极党员”,而他本人则郑重声明除了左翼党之外他一生中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其他政党。不过从道义上来说他既然热衷支持德国法西斯和出面分化瓦解本国抵抗武装力量,党籍和名分也就不再是至关紧要的了。也有人说他既非通敌合作者亦非告密的内奸,仅写过十来篇带倾向性的文章恐怕难于算得上卖身求荣,况且他功成名就人生高峰已过,不至于再有名利动机。此言貌似公允,其实大谬不然,须知文人、名人的名气有如珍禽的翎羽,孔雀之所以是孔雀全在于它的周身羽毛尤其是尾翎的美丽。常言道“文人卖名,武人卖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从道义上来说,汉姆生晚年变节就是在出卖他早年积攒下来的名气,不管是整趸批发还是零售兜销,从道义上来说性质是一样的,即使有差别,亦是程度轻重危害大小。而德国法西斯看中的和要利用的也恰恰主要是他的名气。戈培尔是深谙此道的,因而在1943年邀请汉姆生夫妇访德时将他们俩待若上宾,并且安排他们去参观一个机械化陆军师和一个空军师部队。1943年6月26日希特勒在贝格霍夫(Berghof)官邸会见83岁的汉姆生。但是优厚的礼遇旋即变成几乎谈崩的僵局:汉姆生向希特勒当面提出挪威的民族利益应得到尊重和保护,如航运权利(挪威当时是世界第三大航运国)等,以及德国占领当局必须改变某些政策、并撤换占领最高长官等要求,据说希特勒一再压住怒火才算没有当场发作。此次会见不欢而散,戈培尔亦取消了与汉姆生的第二次会见。于是汉姆生自知闯祸,一回到奥斯陆就赶紧给希特勒去了一封措辞惶恐的致歉信。有的网络资料称:“汉姆生凭他那双爱国的、挪威人的眼睛,终于认清自己在这场生与死的搏斗中站错了队。”这种说法未免言过其实,在道义上是说不通的,况且为汉姆生开脱的良苦用心也是不言而喻的。

国内资料有一种说法:“1959年挪威纪念汉姆生诞辰100周年时,进步文化界对于他在德国占领期间的反动立场和作为一位作家的文学遗产坚持区别对待,汉姆生的作品仍被视为挪威文化的珍贵财富并且在世界文学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这种说法似与事实颇有出入而且亦嫌过于笼统含混。

其实事实经过很简单平淡,没有发生争议也没有出现戏剧化风波。早在1950年初挪威出版商已开始重新出版汉姆生的早期作品。1951年汉姆生92岁高龄且又病重体衰之际,美国向他颁发了马克·吐温骑士奖章,这一奖章管理委员会有杜鲁门、艾德里和丘吉尔等人列名,因而有其权威性。1954年十五卷本汉姆生文集在挪威整理出版。在颁发马克·吐温骑士奖章和出版他的文集之前,美国和挪威的研究人员都曾先后分别通读研究他的全部著作并各自写出有关学术报告,大体看法是:汉姆生的文学作品“没有多少非积极的内容”,虽然在两次大战之间的作品里带有鼓吹封建主义家长制宗法统治的倾向更趋明显,如《井边的女人》(1920)、《流浪汉》(1927)等;他有问题的著作主要在于他的论文、采访录和书信。此后他的文学作品频频在北欧和世界文坛上重新出现。一些根据原作改编的或是重新编剧改写的电影、电视作品亦由挪威和好莱坞陆续拍摄相继问世。1980年代挪威文化大臣登门拜访了他在挪威南部的家。1990年代挪威国王偕王后拜访了他在挪威北部的故居,并象征性地在故居门口种了一棵树。如今汉姆生协会和汉姆生博物馆已相继成立,半身塑像亦已在他家乡树立。至于是否要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街道和广场,肖像是否要印上硬币和邮票却仍旧存在着争议:一派观点认为,给作家荣誉乃理所应当,因为那个作家是个文学巨人,而政治家的身份并不能在他身上投下阴影;另一派认为,要给予这样的荣誉还需等很长时间,因为现在就给不啻是对所有曾经同纳粹主义战斗过的健在者的侮辱。

在怎样对待汉姆生的问题上,当前国际上主流看法是要将他身上的作家和政治家身份区别开来:作为作家他如何如何的成功,而作为政治家他又如何如何的失败,艺术与政治体现在个人身上的反差成了当前新的争议主题,因此时至今日汉姆生可说仍然是一个民族象征和溃烂伤口的奇异混合体。不过,窃以为,作家和政治家这两种身份有时难免重叠,倒不如明确说清他早期、晚期可分为两节各有各的账,两节中间还有一个蜕化过程。仅是管窥所及,至于然否,则不敢妄言。

克努特·汉姆生的作品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译介到国内,50年代初和80年代末又有了更多的译本,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不大为人所知的。《神秘》的翻译出版为我们进一步了解北欧现代文学的来龙去脉资足参考借鉴。其实汉姆生这个人就是一个足以引为鉴戒的镜子。他早年奋发进取,晚年变节堕落,起码有两条可以发人深思:一条是思想务求纯正,信仰务求坚定,另一条是做人要讲气节、讲操守、讲民族大义。事实上,汉姆生自从用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购下了诺尔海姆贵族庄园之后,便安富尊荣,骄横奢侈,一头钻进象牙塔再出不来了,也就再写不出像样的文字来。他年迈昏聩,又自恋狂妄,一味偏执地朝着沉沦方向愈走愈远,乃至蜕变到踏上失节叛逆的道路。至于说现代文学是不是会在世界文学中占有愈来愈重要的地位,这一预言似乎也是颇多争议的,也许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也未必见得一定如此,尚有许多的未知数不妨留待时间去考验。一

去年仲夏,挪威一个滨海小城成了一桩异常罕见的咄咄怪事的事发现场。城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姓纳吉尔的人,一个偏执古怪的流落江湖的浪子式的人物,他在干下了一连串离奇古怪的事情之后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踪影。这位先生竟然还有一位神秘的年轻女客登门来访,天晓得是有啥贵干反正只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两个钟头便忙不迭离去了。不过这一切并非此事的开端……

这桩事情开场是如此这般的:

傍晚6时许,蒸汽轮船停靠码头,甲板上出现了两三个乘客,其中一位身穿明艳炫目的米黄色三件套套装,头戴一顶宽松的灯芯绒便帽。那是6月12日的傍晚,全城许多地方都升起了国旗来表示欢庆,因为本地名媛基兰德小姐的订婚就在6月12日那天宣布。中央大旅社的行李搬运工毫不懈怠,立即登船。那位身着米黄色套装的男客一边将行李交给他,一边随手将他的船票交给船上的检票员。可是随后他非但没有赶紧弃舟登岸反而在甲板上踱来踅去。他似乎情绪骚动不已。轮船上钟敲第三遍时,他竟然还未去同乘务员结清伙食账。

正当他来回踱步之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发觉轮船已徐徐驶离码头。他吃了一惊,略微踌躇片刻,便倚着扶手栏杆向站在岸上的那个行李搬运工发话道:“没事儿,先把我的行李运到旅馆去,再给我留出一间房来就是啦。”

发话中,轮船载着他沿着峡湾渐渐远去。

这个男客便是约翰·尼尔森·纳吉尔。

旅馆的行李搬运工尽职尽力把他的行李装上马车。全部行李也就是两个小手提箱和一件皮大衣——不错,在仲夏季节出门随身带着一件皮大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背囊和一只小提琴盒。所有东西上没有一件是贴上姓名标签的。

翌日晌午时分,约翰·纳吉尔总算抵达了旅馆,是搭乘双驾客运马车由陆路驰来的。他本可以消消停停地乘原船从水路返回,一点都不费事儿,而且还更舒适安逸,可是他偏偏搭乘了马车颠簸而来。他随身携带来更多的行李:在前座上横陈着一口大木箱,旁边还放着一只旅行包,一件长外套,还有用一条捆物带捆成一束的零星物件,那条捆物带上倒是用小珠子串成的J. N. N. 字母作为标签。

他人还没有下车,便张口询问旅馆老板他的房间安排妥当了没有。待到他被引领到二楼客房里去之后,他就赶紧查看房间的墙壁够不够厚,隔壁房间里的声音会不会传过来。然后他冷不丁问了侍女一句:“你叫什么名字?”“莎拉。”“莎拉,马上给我弄点吃的来,行啵?哦,你的闺名叫莎拉,对吗?”他重新问了一遍。“告诉我这幢楼里是不是曾经开过药店?”

莎拉十分诧异,回答说道:“开倒开过,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啦。”“哦,原来如此,好几年前的事儿,对啵?不管怎么说,我刚走进门厅那会儿就闻出来了。我说不准那是一股什么气味,但是我有一种走进了药店的感觉,果然如此,一点没错吧!”

他下楼去进晚餐,在吃饭的时候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头天傍晚和他同船抵达的乘客,那两位绅士打从他走进来之时就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而且还挑明着拿他昨天的倒霉事来逗乐子。他三扒两口匆匆把饭吃完,对甜食摇了摇头,把他的椅子往后一蹭便离席而去。他边走边点燃一支雪茄,旋即走出门外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直到午夜之前一直不曾见他露面,他前脚刚刚回来后脚时钟已敲三下。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后来才弄明白,原来他又折身返回到他早晨搭乘客运马车颠簸而来的那个邻近的小镇上去了,这么长的路程竟然徒步行走打了个来回。想必他有天大的要紧事情非办不可。莎拉给他打开了店门,但见他满头大汗,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侍女绽露出笑颜,情绪好得不得了。“天哪,你的颈脖真是好看,姑娘!”他说道。“我不在的时候,来过我的邮件吗?是给纳吉尔的,全名是约翰·纳吉尔,有吗?哎哟,三份电报!喂,劳驾你替我把墙上的那幅画摘走,行啵?这样就省得它老在我眼前晃悠,连躺在床上还得瞅着它,叫人烦不烦!再说拿破仑三世可没有长着画上那样绿颜色的胡须哇。谢谢你啦。”

莎拉离开之后,纳吉尔在房间中央站停身躯,他挺立得纹丝不动,漫不经心地盯住墙壁上的某一点出神发愣,他的脑袋愈来愈倒向一侧,可是他的身躯照样站得笔直。他就用这样的姿势挺立了很长一段工夫。

他身材中等偏矮,脸庞肤色黝黑,长着一双好奇的黑眼睛,一张娇柔得如同女子朱唇一般姣好的俏嘴巴。他在一只手指上戴着一枚铅或铁的戒指。他肩宽体壮,年纪约莫二十八九,至多不过三十出头,双鬓却已华发霜染。

他陡然间浑身一震,猛地从自己的苦思冥想中惊醒过来,动作这般突如其来仿佛故意佯装熟睡良久,忽地醒转过来存心要吓人一跳,虽说屋子里只有他孤身一人。俄而他顺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几枚钥匙、一把零钱和串在一根烂里巴几的绶带上的救生奖章之类的杂物,并且把这些东西放在床旁桌子上。接着,他把钱包塞到枕头底下,又从马甲兜里取出他的怀表和一个小瓶来,这个小瓶里装着药液,外面贴着“毒药”的标签。他把表放在手掌上掂了片刻后放到桌上,不过却把那个小瓶子马上塞进衣兜里。随后他褪下戒指,盥漱刷洗,再用手指将他的头发梳理一遍往后理顺,不过却没有朝镜子里瞅上一眼。

他已经上床,忽然发觉忘了他的戒指,他把它撂在盥洗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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