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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3 13:3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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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枫[编]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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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集——朱湘作品精选

石门集——朱湘作品精选试读:

前言

文学作品是以语言为手段塑造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一种艺术,是我们的一面镜子,对于我们的人生具有潜移默化的巨大启迪作用,能够开阔我们的视野,增长我们的知识,陶冶我们的情操。

文学大师是一个时代的开拓者和各种文学形式的集大成者,他们的作品来源于他们生活的时代,记载了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缩影,包含了作家本人对社会、生活的体验与思考,影响着社会的发展进程,具有永恒的魅力。他们是我们心灵的工程师,能够指导我们的人生发展,给予我们心灵鸡汤般的精神滋养。

这正如泰戈尔在谈到文学与我们人类未来的关系时所说:“用文学去点燃未来的万家灯火。”

为此,我们特别编辑了这套《感悟文学大师经典》丛书,主要收录了鲁迅、郑振铎、郁达夫、徐志摩、朱自清、鲁彦、梁遇春、许地山、萧红、瞿秋白、闻一多、缪崇群、穆时英、丘东平、滕固、蒋光慈、叶紫、刘半农、邹韬奋、李叔同、苏曼殊、朱湘、柔石、庐隐、戴望舒、章衣萍、钱玄同、彭家煌、刘云若、洪灵菲、石评梅、夏丏尊、胡也频等作家的一百部有影响的作品,既有诗歌、散文、杂文,评论,也有长、中、短篇小说,还有戏剧等作品,这些不同体裁的作品,大多取材于现实生活,对当时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斗争和其他种种社会生活,做了现实主义的真实描绘,是现代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代表作品,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本套丛书选文广泛、丰富,且把阅读文学与掌握知识结合起来,既能增进广大读者阅读经典文学的乐趣,又能使我们体悟人生的智慧和生活哲理。

本套图书格调高雅,知识丰富,具有极强的可读性、权威性和系统性,非常适合广大读者阅读和收藏,也非常适合各级图书馆装备陈列。

蓝默的书

前不多时,我向西谛君说,西方的Pure essay我国还没有人介绍过,预备译事暇时,介绍些英国的。同时又有一封信寄北京的一个朋友,同他讨论英国Lamb的Mrs.Battle's Opinions on Whist——一篇美妙的Pure essay。在这封信里我说,这篇文章最浅近的长处就是那位老太太的巧妙的定名。Battle念来倒很像一个英国人的名字,骤看不像是人为的,并且它也将这位老太太的特性暗示出来了。如果我们将伊叫作Mrs.Play也未尝不可,不过那位老太太可就免不了要生气了。别人将伊心忧的Whist叫作消遣尚且不可,更何况将以牌戏为一生正务的伊唤为“游嬉”呢。或者我们称伊为Mrs.Game,则太明显了,蹈入Bunyan的Mr.Christian,Lord Hategood一类的覆辙了。Mrs.Cards也犯同样的毛病。想来想去,还是跳不出Mrs.Battle的手掌心。

究竟是怎样这名字暗示出这位老太太的性格呢?换句话说,这位老太太的性格究竟是怎样呢?伊抹牌的时候坐的笔直,不让你看伊的牌,也不情愿看你的。伊最恨那种三推四让的牌客,他们坐上了牌桌,是经过了那么多的扭捏,并且还要分辩的说,在作过正经的事情后,这样的消遣消遣是无妨的。抹牌才是伊的正经事情,那是什么消遣?伊抹过了牌,才拿起一本书来消遣消遣。

伊说Quadrille是伊的初恋,不过到了年纪高大老成持重之时,伊舍去Q而与W结白头之约了。伊说Q的常常不知后事如何以及不到多时牌友就换一遍很与少年时轻浮的习气相像并且Q的独立门户又与少年时虚荣的心理相投,无怪他们喜欢它了。W自然没有Q那种外表华丽言谈风发了,不过W却是一个朴直庄重而能持久的人,可以托终身的。

伊喜欢Whist还有一个别的原故:它是四人抹的牌。两人抹的牌,伊除了Piquet之外,别的都不看在眼里;就是Piquet,伊也嫌它的掉书袋。什么Pique罗,Repique罗,The Ospot罗,这各种名词都免不了做作。伊所以下喜两人抹的牌,是因为那时的战斗太接近了。三人抹的牌也不见得强的了多少,它是那么散漫而无联盟的徒手相搏呵。一场四人抹的牌“在伊的心目中四人抹的牌与Whist是二而一的。”可就不同了,它赢时是替两个人赢的,更觉得荣耀,输时有两个人分担责任,失败的情绪也可以减轻了。伊是一个Stoic,伊说牌上既已有了heart,diamond,spade,cluf几种符号,仅够辨别的了,何必再分什么红的黑的呢?这时候gentle Elia可就发话了:将红黑改成一色,将King,Queen,Jack的美妙的古装剥去,就实际主义的观点看来固然未尝不可,不过那时纸牌的“美”可就荡然无存了;那时候抹牌者不能得到美觉上的愉快,则精神将要专注于赌博之上了;麻达姆,你试想一想看,要是我们废除了那方鲜妙的绿氍毹,换上一块无味的牌板,屏退了那些奇巧的支那牙签,换上一些小皮块“我们英国古代的泉币”或是一块石板同一支粉笔!

麻达姆不是那种执拗的人,伊听到Elia的这一场道理很中肯,也点头微笑了。

伊听到人家说抹牌的坏话时,伊总热诚的回答,人本来是一个好嬉的动物呀。这种好嬉的本能怂恿着人们前进,有些人将这种本能宣泄在邦国的吞并的游嬉上,还有些则将它宣泄在纸牌的游嬉上;比较起来,就人道主义的观点看来,你还是愿意一个人有着武力统一的野心呢或者愿意他,或伊好玩牌呢?博图老夫人关于哑牌所发表的见解大概如是,我们敬聆过这些见解之后,难道不觉到伊的四人抹牌之优处的见解是一篇上好的牌经吗?我们静观过这些见解之后,难道没有一个活现而充满了人性的“人”涌现于我们的眼前吗?这篇文章最高妙的长处即在于此:它拾起一个琐屑,甚至于是不正道的题目来,而创造出一个人性磅礴而一方面又有其僻处Idiosyncrasy的活人。

《统一局》

虽然《自己的园地》已经买了半年,闻名的时期比这日子还早的多,可是一直没有动过。就是北京政府下了禁卖这书的命令,我还是没有激刺到将这书终于翻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故,但《自己的园地》一直与英国大散文作家Arnold的文集隐藏于书堆之中,虽然我在未买以前曾经见过两书的片断。这或者是我的一种Idiosyncrasy罢,我今天推明天看明天推后天看的推上半年了,不然就是喜欢看的书太多了,我东西的奔命,终于一本书没有能够看完的,成了一个散漫的忙人了。

其实说来,《自己的园地》的作者本是我的新文学上的初恋,到了现在,虽然他的诗学上的见解我不十分赞同,但他散文上的功绩我是承认并且极心服的。他虽不会作诗,不会说诗,但他的散文却有淡远的诗味,“没有他的文体,我怕《现代日本小说集》中有许多篇都要成为枯槁的作品罢,”他在现代国内的文人中,是惟一的以文体Style为自觉的职志而成了功的。

近来因为译事上参考的需求,就将作者的《现代日本小说集》拿起来。它的后继自然是《自己的园地》了。在他的“园地”上我发现了一朵微妙的散文“蔷薇”,那便是其中的《统一局》了。我本来预备引起国人对于西方有而震旦无的Pure essay的注意,不料已经有了这类的成功创作了并且作者是“旧雨重逢”的周先生,这自然是很大的一畅了。

这篇《统一局》是《夏梦》中最好的一篇,妙在它的反话毫不刺眼而减去了讽刺的成份,这文仍不失为一篇高的想象作品F涫稻菸业乃郊蠢次颐怯么看獾南胂笞髌返难酃饫纯此?比用反刺文的眼光来看它,尤为美妙。我常常幻想,居困难之中而想象一极乐的天国,固然是人之常情,不能责备;不过假设真有了那乐国,只有幸福没有磨难,四季开着不谢的花,太阳再不会落,那恐怕乐国的国民活了几年也要觉不出什么特别的乐罢。Swift在他的Gulliver's Travels中所说的关于不死人的话正与我这种幻想相合,现在看见《统一局》,又将它想起来了。

吹求的与法官式的文艺批评

《自己的园地》里面的《文艺批评杂话》说文艺批评不可成为吹求的,法官式的;诚然是,吹求的大半出于不诚恳的动机,吹求的批评是不可奖助的,法律两字不知冤枉了多少人,文艺较法律尤为精微,法官式的批评也是不可倚赖的。

不过多数不能抹杀少数,吹求的言论也有时是由衷之言,在那种时候我们是不能笼统的将它们忽略的。即如闻一多批评郭沫若的《莪默伽亚谟》中译本的一篇文章异常严肃而同时异常友谊的,我们能将它一笔抹杀吗?

在我个人的意思,一件事物有它良好的方面,也有它欠缺的方面。吹求的好处即在促成慎重的习惯,而它的缺点则有三层:它易受利用以作轻蔑异党的工具,它常流入自己卖弄的流弊,——这两层是明显的;它可以将人引出了主观的诗的真理的鉴赏而歧入客观的科学的真理的争论——这一层是较隐微的。

关于这一层隐微一点的吹求的文艺的坏处让我们拿一个西方文学中的例子来说明,说起美的文艺,济慈的《圣厄格尼司节的上夕》总无疑是一篇了;说起美的描写,这篇诗中述Porphyro带着他的恋者逃出伊的住堡时的一段,总无疑的是一例子了。他携伊逃走的时候,冰风在堡外灰白萧条的山野上叫着,堡内是一片压闷的沉默,只有铜链悬着的灯中火焰伸吐而复缩入,黯淡的亮起阴森的堡之内部,还有地上的毯子的边角偶然鱼跃似的站起,又拨剌的落到地上了。

这篇长诗是叙中古时代的事迹,但中古时代还没有开始用地毯。然而我们倘将上述的描写中的关于地毯的一部分删去,则我们将不能在漏入堡中的一线冷风的感觉里面间接的觉到堡外冰风的权威了,我们也将不能觉到毯子落下时寂寞的声响与外面风的号嘶形成的美妙的反映了,简单一句,我们不能觉到当时的境地的活现之美,不能觉到当时的境地的诗的真理了。我们读诗,读文学,是来赏活跳的美,是来求诗的真理的;赏与求有所得,我们就满足了,不再问别的事,任凭它与理智的绝对的真理符合也好,相反也好。

我相信用纯诗——诗的真理——的眼光来看济慈这首诗的人看到此处,不仅是不觉得不满,并且极为愉快的。考古学者虽然在这里发现了一点时代错误anachronism,我们并不得因了这层绝对的真理的原故而减低我们对于诗的真理——即是美——的鉴赏。在文学中考古的人一面不能先知的将考古的力量用到较文学为适宜的多多的考古材料上去,一面又不能聪明的用诗的真理的眼光来鉴赏文学,只是越俎的或是不能顺应的,用考古的眼光来批评文学,那我们只好怜悯他的既不得饮文学之甘泉,惋惜他的又将考古的精神狂用,并且忿怒他的凭非文学的眼光来评文学因而引许多初入门不知何所适从的人的恶影响了。

由此看来,吹求的恶影响是很大的,是我们忠心于文学的人所应当“鸣鼓而攻之”的;然而我们不可因此便将吹求的好的方面也就抹杀阻挠了,诚然如Saintsbury所说的,我们应将一只眼睛放在定律上,同时将一只眼睛放在例外上。文学不是国会,不是学生大会,只顾多数的;政治是社会的,联带的,不得不牺牲少数而顾大多数,文学则没有那种需要,因为它是个人的,独立的;文学上没有政治上那种时机的不候人而事的迅速——虽然未免不彻底——的解决,文学是有时间来将例子一个个的察看的。

察看文艺的标准是什么呢?我的意思以为是——诗的真理。文学中的诗的真理的表现的规定与法律中人不可作恶的规定一般,至于什么是恶,什么是诗的真理,则各人有各人的定义了。

我的心目中的诗的真理即是美,我所说的美并非限定文中要用“红”、“绿”等字眼,虽然满是它们的柯勒立的《古榜人吟》Coleridge′s The 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与它们的踪迹一毫不见的《自己的园地》的作者译的库普林的《玛加尔的梦》同为真的文艺;我所说的美也非限定文中必写美人,虽然写美人的拜伦的She Walks in Beauty一诗与写丑魔The Nightmare Life in Death的柯勒立的《古榜人吟》同一高妙。美不仅包括雕梁画栋,如柯勒立的《忽必烈汗》Kubla Khan所歌咏的,连济慈的《圣厄格尼司节的上夕》中所说的高的盔毛拂去了蛛网的屋子也在其中;美不仅包括奇山异水,如雪莱的《亚拉斯忒》Shelley's Alastor所描写的,连华兹渥斯的She Dwelt among the Untrodden Ways一诗的一花一星也在其中;不仅写高贵的人生的史判塞的《仙后》Spenser′s Faerie Queene是美的,就是写平凡人生蓝默的《博图夫人关于哑牌的见解》也是美的;不仅写梦幻的人生的沙士比的《仲夏夜之梦》Shakespeare's Midsummer Night's Dream是美的,就是写现实的人生的辛基的《向海的骑人》Synge's Riders to the Sea也是美的。

我所说的“诗的真理”中“诗的”两个字并不是说一篇文艺中要充满了“啊”、“呀”……等等近来新诗中盛行的行号,或者充满了“啊”、“呀”等等感叹的字眼;我所谓“诗的”,也并不是“爱情”、“月亮”、“心弦”、“灵魂”等等时髦的名词;有了这些,或者有了音韵,并不见得就是“诗的”。最简单而美好的,这便是“诗的”两字的注释。因此,安得来夫的《七个后死者的故事》与柯勒立的《忽必烈汗》在我的意思中同为“诗的”。对象如何,也不必过问;因此,萨克雷的Becky Sharp(《虚荣之市最》小说中主要人物)与华兹渥斯的Phantom of Delight,在我的意思中他同是“诗的”成功。(以上三篇载1924年10月6日《时事新报》《文学》周刊第一百四十二期)

《红烛》

《红烛》最惹人注目的地方是它的色彩应用。作者想将他美术上的成功移来诗上,绝对的讲来,我如今还不能贺他诗上的完整的成功。我在这里将法国的戈提埃Gantier介绍给《红烛》的作者,戈氏也是一个画家,也致力于写如画的诗,但他的艺术完美多了;我可在这里希望作者将本国的以画家而兼诗人的王维记起来,王氏的五绝是中国短诗中的上乘,它们是如画的,而又神韵悠然。

闻君尝说,尽力发展你的想象,想象丰富了,音乐自然会跟着来的,这句话是一个错误,《红烛》的自身缺乏音韵,便是确证。他并不是不懂音乐的,可惜他将诗的这一方面太忽略了。我凭了中国新诗将来的命运来劝他,快的改正他的这个念头。

我幻想他受了拜伦的影响很大,拜伦是一个文不加点的诗人,很和我国古代的枚乘相像,而与司马相如大相径庭。我的朋友,枚氏与司马,究竟那个是大诗人呢?听说你正在作一篇叙述司马相如的诗,我盼望他在这一点上将你感化了罢。

或者你要说“神来之品是不容点窜的”?不错。但是一个诗人的产品不能件件都是神来呀。神来的著作中诚然既有艺术也有音乐,然而这些不是一蹴而就的呀。我的这些话自然是自绝对的观点说的了,要是从相对的观点说来,你的诗中的艺术,以《李白之死》作代表,不下似国内任何新诗人,虽然你诗中没有郭沫若的《密桑索罗普的夜歌》的音乐,我如公向你说着这些话,我想象中的对象是英国浪漫复活期的大诗人柯勒立奇,雪莱,济慈呵。

我很想拿老子赠孔子的话来赠你,可惜我没有骑青牛的福气!

《小溪》

《小溪》无疑的是《红烛》诗汇的代表著作。我的意思这首诗与其名为《小溪》,还不如名为《灰心》的好。

这种灰心的情绪在人类所能感到的情绪中要算是最难受的了。我不说最痛苦,因为恐怖一类的情绪才是那样,我只是说,灰心——英文的dejection——是人类所能感到的最难受的情绪。

灰心与失望外面仿佛一样,但实际上则差的很远,失望是一种痛苦——而不是难受——的情绪。失望是紧张的,灰心却是松弛的。一个灰心的人犹如“心中悬着重铅,无救的沉入污泥的下边”。一个失望——或是恐怖,悲伤——的人不是得到解脱就是一死,死也是一种解脱呵。一个灰心的人则不然,向他讲解脱,则他不知道他的迫待解脱的对象,确实是什么,或者向他讲寻死,则他又没有那种勇气。灰心本来不像别的情绪是一种兴奋剂呵。

这种灰心的情绪与一个北方的冬天正相印合:灰白的天色,黯淡的暮气的树木,以及像一个满是油的黄瘦的浮肿起来了的脸的冻结的“小溪”,无往而非灰心这种情绪的自然界的表现。

这就是《小溪》的成功。

我们中国的旧诗除了离别,欢乐,赏景几种有限的情绪的表现外,很少将眼光伸张到别的情绪上面去的,近来谈新诗解放的人只是斤斤于名词上的讨论以及关于应当任凭自由的用韵问题的争辩而将抒情诗的题材问题略去了不谈——或者说眼睛近视没有看见——这未免太不聪明了。灰心的情绪从前的诗中向来没有看见写过,闻一多的《小溪》还是第一遭。就题材方面看来,我深信《小溪》是新诗解放以来的代表著作。(以上两篇载1924年10月20日《时事新报》《文学》周刊第一百四十四期)

《呐喊》

我在以前一篇《桌话》里说好的文学都是含有诗的真理的,这种诗的真理就是美;一篇文艺无论对象多么不美,只要表现的真实动人,使读者读到的时候,忽然间脑中光明起来,心里发生一种近于愉快的感觉,这篇文艺便是妙文。

这个“妙文”的称号我如今加在鲁迅的《呐喊》的上面,虽然他的这本小说之中所描写的大半是一种愚蠢灰白的乡间生活。这种生活如令我们身历其境,一定会发生作者所谓“寂寞”或是憎厌的感觉,愉快自然谈不上,美是更远了;不过这种生活经过了艺术的洗礼之后,我们再来看它,则只觉到脑亮,心愉,只觉到美,则不会觉着憎厌了。

这本小说之中描写乡间生活的八篇,篇篇有美妙的地方,而写一种与诗人恋人并列的人入神时所发的至理名言的《狂人日记》,与写城市中智识阶级的生活的《端午节》,也有鳞爪发露出来。在上述的八篇乡间生活的小说中,《阿Q正传》虽然最出名,我可觉得它有点自觉的流露,并且它刻画乡绅的地方作《儒林外史》的人也可以写的出来,虽然写赵太太要向阿Q买皮背心的一段与阿Q斗王胡的一段可以与《故乡》中闰土的描写同为前无古人之笔。《故乡》是我意思中的《呐喊》的压卷。我所以如此说,不仅是因为在这篇小说里鲁迅君创造出了一个不死的闰土,也是因为这篇的艺术较其他各篇胜过多多。

作者的这十五篇小说本来都是些杂感,与周作人君译的《现代日本小说集》中许多篇的体裁相同,并不在结构,发展上用力,只是将作者所有过的见闻,所遇过的人物之中不已于言的叙写下来罢了。虽然那种不顾深的人生的观察与深的个性描写而只是忙碌于结构一个惊人的故事的态度,我们不能赞同;然而艺术可以补救散漫的弊病,并且像是一种增加滋味的香料——进一步说,一个文学家的内生的艺术对于他或伊的著作的关系简直同烹调对于食品的关系一般——所以文学者对于艺术也应该加以相当的注意。

纯就艺术的观点看来,《明天》一篇插入红鼻子老拱以及蓝皮阿五的各种下劣的行为以反映单四嫂子孀中丧子的悲哀,固不下于《故乡》的艺术,并且《明天》描写单四嫂于还以为伊的儿子没有死以及伊失子后只觉着屋子过沉静过空虚的地方也是很真的;不过我们总对于《明天》觉着一种难言而微妙的不满,这就是它的个性描写的缺乏。(《故乡》的优越即是为此。)《故乡》中的闰土由一个活泼新鲜的儿童一变而为一个眼红面皱颜色灰黄衣单掌裂的中年人,从此处起,他就吸住了我们的全副注意;接着,又由往日平等的称呼一转而为幻想中的“老爷”,又迟疑的就了坐,又张开口来想诉苦而终于诉不出来,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又拣选与实利主义离的很远的香炉烛台带回去,又(这里作者奏艺术上的凯旋)在草灰中藏起十多个碗碟。这里又是艺术,又是真实而深刻的人生,我们简直分辨不出准是谁了。

我所惟一不满意于这篇杰构的地方便是最后的三段不该赘入。小说家是来解释人生,而不是来解释他的对于人生的解释的;作者就是怕人看个出,也只可以另作一文以加注解。不可在本文中添上蛇足。更何况这三段文章中所解释的两层是读者很易于发现的呢?

至于作者关于希望的教训,尽可以拿去别处发表,不应该淆杂在这里,——虽然他拿走路来比希望的实现,我觉得比的很好。我写到这里,我的脑中涌起了一种解释!就是,这处的蛇足或者是杂感体的小说的一种弱点的表现。因为写杂感的人看见了一件事情之后,总是免不了发生感触的(不然也就不成其为杂“感”了),因此他就自然而然的,在写完见闻之后将他的对于这些见闻的感触也写了下来;这在杂感文中是很可以行的,但在小说(杂感体的小说也终究是小说)之中则是不可行的,因为小说——近代的小说——所认定的职务只是将作者的见闻记下来,至于这些见闻所引起的感触则作者应当让读者自身去形成,不能拿作者自身的感触来强读者;即如我个人读完了这篇小说时候的感触,即是它创造出了一个不死的中国乡人,而非关于“希望”的任何感想。

我以上的话是就一篇完美的小说的观点来批评《呐喊》中的一个例子,这种批评上的工作是不可少的;不过批评对于作者,另外还有一种工作,就是顺着作者的本意来批评他的产品,换句话说,就是看作者注意所汇聚而尽全力以求表现出来的东西,究竟表现出来了没有。《呐喊》的作者要表现出来,至少是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就是乡间生活。他因为想达到这种目的,就采用了《至少是无意的,内生的,然其为采用则一)三种方法,它们是,姓名的制作,背景的烘托,人物的刻画。

姓名的制作的最初的例子就是《狂人日记》中的“狼子村”,最好的例子则多不胜举,如“孔乙己”,“老栓”,“小栓”,“驼背五少爷”,“红眼睛阿义”,“九斤老太”,“闰土”等等名字,它们不仅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并且将中国的文明风俗也暗示出来了。替书中人物起一个适当的名字,是大小说家所具的本领,英国的萨克雷,狄铿斯都有的;国内从事小说的文人呵,我希望你们替你们的儿童少起些XYZ的名字,而多起些“闰土”,“九斤老太”,“孔乙己”一类的名字罢。(虽然我毫不情愿你的肉身儿女,男像赵七爷,女像七斤嫂!)

写得好的背景有《药》中的“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又有《风波》中的起端:“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入它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门口的土场上泼些水,放上小桌子和矮凳……是晚饭的时候了。”

这些背景与济慈的Brushing the covwebswith his lofty,piume

一类的描写同有不朽的价值。

谈到人物的描画,首先入我脑中的便是《风波》中的七斤嫂,伊“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伊“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寥寥的几下点睛,生气的七斤嫂真个活的要飞起来了。我又想起《明天》中为侠不终的蓝皮阿王,以及《孔乙己》中在店主人嘲笑之时表示出恳求眼色的主人翁。

在这三种艺术的方法之上作者加上了他自创的文体,这种文体最明显——可惜稍嫌过火——的发见于《阿Q正传》之中;它很像周作人的,而不是模仿周君,其实说来,周君的《夏夜梦》(除了《统一局》外别的我不能贺他成功,周君在译小说与写杂感的时候,他的文体才自然的达到它的最高点,《夏夜梦》则有点近于自觉,与鲁迅君的《阿Q正传》一样)。还是受了鲁迅君的一点影响呢。文体不可作的过甚,英国的加来尔与裴忒便是最好的前车。(载1924年10月27日《时事新报》《文学》周刊第一百四十五期)

《流云》

宗君白华的《流云》只是一个小册子,但它含有几首美妙不让似任何新诗作者的诗,这几首诗便是:咏夜的《一时间》,咏雪莱的《虚阁悬琴》,咏飞蛾的《一切群生中》。它们的特色,是一个清字。全书之中,浸润着一种哲学的宁静,与一般新诗中的反抗与不安的特色迥异。

作者的泛神思想粗浅的表现于《红日初生时》一诗之中,无味的表现于《可爱的地球》一诗之中,而微妙的表现于《一时间》一诗之中。《虚阁悬琴》一诗将雪莱的高妙描画出来了,可以看出作者是一个知诗的人。雪莱的《云雀》中有这么一段:Like a high - born maidenIn a palace - towerSoothing her love - ladenSoul in secret hourWith music sweet as love,which overflows berbower.

又有这么一段:Higher still and higherFrom the earth thou springestLike a cloud of fire;The blue deep thou wingest,And singing still dost soar,and soaring ever singest.

是这两段给予了宗君暗示,“暗示并非抄袭”,这两段便是宗君诗中所说的“你的诗”。雪莱是一个多方面的诗人,清莹一方面的诗如上举的《云雀》,以及《印度夜歌》The Indian Serenade等等,与宗君的性情刚好投合,自然是为宗君所特别喜欢的了。

宗君的《流云》中最好的诗,在我看来,是《一切群生中》。我从前在北京的时候,听到一个朋友说,有一个人坐海船,正当一个辉煌的日落,他赏玩的入了神,心中觉着自己非投入黄金的水中不足以尽致,于是他就投入了海。想不到世上竟有一个飞蛾质的人!《流云》的作者对于艺术有自觉的努力,这在如今蔓草般的新文学中是一种可喜的现象;然而《月的悲吟》一诗中描写月升月落之处我看了总觉得不满意,并且“音乐的情海”、“昨夜蓝空的星梦”、“诗园”、“心花”一类的词句也未免有点累赘,或者作的过火,“too far fetched”了。“世界的花”蹈入了胡适的修辞上扭捏的毛病,不知作者自己注意到了没有?

在提出并且谈论了《流云》中的几首好诗以后,特将作者所忽略过去的地方举来讲讲。在这真的新体诗才在萌芽的时候,有宗君的《一切群生中》这种诗出来,我们也应当觉着满足,不应当过于奢望,想雪莱、柯勒立基、济慈立刻就跳出的。宗君是新诗人中有希望的之一,我很希望他多多的创造出“夜的幕上有繁星织就了的花园,园中有月神在徘徊着”一类的文章。(载1924年12月1日《时事新报》《文学》周刊第一百五十期)

散文诗(一)

“进化”走着她的路。路的一旁是山,骷髅与骨殖堆聚成的,冷得,白得像喜玛拉亚高峰上的永恒不变的雪;路的一旁是水,血液汇聚成的,热得,红得像朝阳里的江河,永恒的流动着。但是,她的道路上,她的衣衿上,她的头发上,她的面庞上,她的心坎上,是花,白的与红的。

她唱着她的歌。歌词没有一个人,一头兽,一只鸟,一条鱼,一个虫,一棵树,一块石能听懂;但是,在她的歌声之内,他们鼓舞起来了……一面,他们自食,互食。

由飞蛾一直到爱因施坦,或是飞越过赤血的河,或是攀援过白骨的山,他们辐聚来她的身边,来瞻仰她的容颜,来膜拜,来捧呈上他们的贡品。

幸福的是他们,那些得到了她的一笑的;他们,从此以后,便有太阳的热烈与月亮的冷静永驻在他们的心坎上,以及星辰的灿烂,在他们的思潮中,声响中,以及天河的优美,在他们的姿态中。

略不停留的,她走着她的路,口里唱歌。

看不见她,何默尔扬起了歌声。在黑暗中,悲妥芬回忆着她的光华的节奏。米克朗吉娄为了她消瘦,废寝忘餐。达汶契失望了,搁下了他的已经提起有一半的笔。

向了天边她走去,向了虹的路。

尽管地震,尽管有警告的彗星撞来,她的歌声,是再也没有停息过。像天河一样,她行走着她的永恒的路,在白骨的山坡上,在赤血的河旁。

散文诗(二)

我颂扬一切的“伟大”!

它们是太空中的许多太阳。在它们的热烈的拥抱之下,我们生育;在它们的光华的瞬视之下,我们生长。

它们来了,一切都改变的形象。在一切之上,有“美”的光轮在灿烂。

生存在它们的氛围中,是幸福的。没有萎靡;没有迂滞;没有渺小……没有一切的“伟大”的对象。便是雷,便是风暴,它们,“伟大”的反面,也是伟大的。

在诅咒着你的声响中,同时我们颂扬——啊,“伟大”,我们爱你!

我是一片青草;我是一片绿叶。

我是小溪,我是江河里的一个波浪,我是洋海中的一朵浮沤!

绿叶落了,又有绿叶。

星宿死了,它们的灵魂,在太空之上,仍然灿烂着光明!

太阳收敛了光与热,归返到星云之内……在星云的胞胎内,又有新的太阳在创造!

啊,“伟大”,一切的“伟大”,我颂扬你们!

散文诗(三)

诗灵,“一”里的“一”,“光明”里的“光明”!你给了我热,你给了我智慧,你给了我坚忍;你,诗灵啊,还要继续的给我,给我更多的!

一天我又活一遍。“过去”你收藏着——给我精华;糟粕呢,你去践踏,踏在脚下!“未来”在你的手掌中——给我,如我所应得的!

给我眼睛,好看到你的各相:我好知道怎样来赞颂你,一点不错,一点不漏!

给我耳朵:我好通盘的听见那许多的赞颂你的歌声!给我聪明:我好拿它们一齐听懂,来改善我的歌喉,颂辞,来激发我的勇敢!

在膜拜你之中我骄傲。在膜拜一切的“一”,一切的“光明”之中我骄傲。给我愤恨,我好来愤恨一切的“一”,一切的“光明”的仇敌!

白朗宁的《异域乡思》与英诗

——一封致《文学旬刊》编辑的公开信《文学旬刊》编辑先生:

贵刊第六十二期通询中载有一段指摘我的《异域乡思》的中译的文章,我看了它以后,觉得指摘之处很可商量,特上此函,详加讨论。

此诗译时是用的Oxford Book of English Verse选本。我受指摘的四行的原文是Hark,where my blossomed pear-tree in the hedgeLeans to the field and scatters on the cloverBlossoms and dewdrops ——at the bent spray′sedge——That's the wise thrush;he sings each song twice over.

我的译文是我家中篱畔烂缦的夭桃斜向原野,树上的露珠与花瓣洒在金花草的地上——听哪,抓着曲下的枝条是一只聪慧的画眉;伊的歌总是唱两遍

第一句的梨树我将它改作夭桃,因为想与第三句协韵,正如我将第四句的他改作伊以柔化了画眉一般;将梨树改了夭桃,在我的想象中,并与不改一般,因为它们都是春天的花,——倘若我将梨树改作荷花,或桂花,或梅花,那时候王先生便可以说我是“大错”,我也就俯首无言了。

第二句的and一字大概王先生的诗本中遗漏了,所以他便说scatters一动词并不是联住blossoms and dewdrops两个宾位的,不然,——我希望不是如我所猜想的——便是王先生“的确没有把当时的情景”在想象中看清。我尤其希望,文法书在王先生的手头。

at the bent spray's edge一词句只可以附属两个主位,blossoms and dewdrops与thrush;将此句附属于第一主位,则太平庸了,太不想象了,惟有附属于第二主位“画眉”,才能活画出一只鸟将两脚抓住一根枝条,枝条因鸟的体重而略“曲下”,于是枝叶上的朝露便随此微微的震动而落下了。我诚然不是有博士资格的人,我也不是出大名的人,(虽然几个少数的真诗人,闻君一多,孙君铭传等,真诚的将我看成文友。)但我相信白朗宁复生的时候,他将许我为懂得他这首诗,能够译出“并且听到果园树枝上的金丝雀声响遍了英伦”这两句有音乐性的“诗”来。白朗宁终于不能复生,我终于要来“毛遂自荐”。

王先生拿出我的一首英诗中译来谈,可见得中国还有人知道几个英国诗人;我从前的偏见(中国人只配重译,并且中国人只配重译诗以外的文学;中国人对于诗是盲目的,尤其是对于英国诗,现代诗中最荣耀与古代希腊的诗前后照耀的,是盲目的。)从此可以消灭一点了。

我因为英诗毫未引起中国人的垂顾,在四个月以前的某一个月中趁着高兴接连译成功了Wordsworth:Lucy Gray and The Daffodils,Landor:Dirce and I Strove with None,Keats:Grecian Urn,La Belle Dame sans Merci,and Autumn,Fitz gerald:Old Song,Tennyson:Blow,Bugle,Blow and Summer Night,R.Browning:Pippa's Song,Meeting at Night,and Home-Thoughts,from Abroad,Kingsley:Sands of Dee,Clough:Say not the Struggle Naught Availeth,Allingham:Fairies,C.G.Rossetti:Remember,Yeats: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十八首诗,就中除Kingsley的诗已投《文学》,Miss Rossetti的诗已投《妇女杂志》外,其余的都是投入了《小说月报》,但迄今五月,只登出了四首来,于是我向《小说月报》商量,该刊既然稿件拥挤,不能早日登载,便拿出了Daffodils,Pippa's Song,Say not the Struggle Naught Availeth,and 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几首来,投入周作人先生的《语丝》。

这次我与闻一多,梁实秋,顾一樵,翟毅夫,孙铭传,家嫂薛琪瑛女史诸位筹备一种《文学季刊》,该刊颇有志于介绍英国长短体诗。我个人已动手翻译Chaucer:The Knightes Tale,and Milton:L'Allegro,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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