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一草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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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试读：

当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在历经陌生混乱、

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到逐渐回归平静后，

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也所剩无几，

其中最热闹的那个自然就是爱情。1

1999年，苏扬以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考进了上海F大，这是他人生前十九年最为光荣的时刻。

这也是苏扬同学的第一次离家远行，此前他走过的最远的路是十七岁的那次离家出走，结果还没到郊区长途汽车站就被抓了回去。因此来到上海后苏扬无比兴奋，成天心想，我终于来到大上海啦，憧憬了N年的城市居然就在自己脚下啦，感觉好神奇！这就是南京路吗？哇，好时尚！这就是东方明珠吗？哇！好雄伟！站在南浦大桥上看着奔腾东去的黄浦江，苏扬突然想流泪。

苏扬如此感慨着，觉得很幸福。苏扬想，从小就歌唱幸福在哪里，现在才明白，原来幸福就在上海，幸福就在F大，幸福的理由居然如此简单。

可刚幸福了没几天苏扬又开始失落起来，原因是在看到金碧辉煌的同时更是看到满目疮痍。F大位于上海东北角，靠近五角场，那里鱼龙混杂，交通混乱，是很多上海人嗤之以鼻的“上只角”。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五角场正积极响应市府规划，为成为上海第二个商业中心而大搞建设。于是你可以看到一些高楼大厦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地，然后废墟上很快又竖立起更为高大的建筑。五角场的天空总是弥漫着巨大噪声，推土机和吊车在苏扬身边穿梭来去，各种来路不明的灰尘和污物总徜徉在他的视线里。街道上到处是一些嬉皮笑脸的民工在竭力兜售各种假冒伪劣商品，一些航空公司的派发员不知廉耻地将各种打折卡硬塞到你手上，然后这些废纸很快就被丢弃满地——是的，那时候根本没什么成气候的TO C旅行网站，就连拨号上网，对很多人来说，也还只是一种听说过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如果说这个鬼地方几年后会成为上海又一个“徐家汇”，你肯定觉得这是一个泡沫，可惜那正是一个泡沫盛行的年代，越是光彩夺目的泡沫越有人顶礼膜拜，正如当年有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年轻人对全国人民牛哄哄地说他要融资数亿人民币把他的网站建成世界最大的中文门户，也有人说从此以后在网上就可以尽情购物，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些泡沫深信不疑，并高声呼喊他是时代的英雄。这就是泡沫的力量，总有一种泡沫让你泪流满面，没想到几年一过，那些英雄就个个灰飞烟灭，连尸骨都找不到半点痕迹。2

总体来说，苏扬对F大周围环境并无好感，所有景象和他曾经对上海的幻想相去甚远。偶尔，苏扬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五角场那五条大马路交界处的花坛边，看着身边的荒芜时，他真的很怀疑自己是否身在上海，苏扬觉得这一切和他生命中遭遇的很多事物一样，只是玩笑一场，而最让人气愤的是，对于这一切你除了愤怒，顶多诅咒，还能怎样？

苏扬想想自己确实也不能怎样，就算诅咒也于事无补，还浪费能量，显然不划算。后来苏扬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尽量待在学校不出来，还用鲁迅先生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聊以自勉。幸好F大校园还算美丽，不但绿树成荫、花红柳绿，而且美女也不少，虽然不像北大有个什么湖，但小水塘还是有几个的，反正都是水嘛，有那个意思就行，所以每当苏扬在水沟旁边的草地上像模像样捧着书眼睛却直溜溜瞅着水沟边戏水的美女时，还是觉得这一切挺美，接近他理想的本质。3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F大学生在高中阶段大多是精英，只可惜精英们进了大学就成了变态。F大是除精神病院外全上海精神不正常的人最为集中的地方，堪称什么样的怪人都有，比如说夏天热到三十九摄氏度还有同学坐在阳光暴晒的石凳上津津有味地看书，一边看书一边微笑，仿佛他没有发疯而是在乘凉；还有同学把牛仔裤剪下来套在头上然后自我感觉特好地到处游荡，好像他的扮相很酷很时尚。

这些都还算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有夜里大叫的，上课哭泣的，围绕操场跑一百圈不歇气的，还有个大胖子，苏扬不知道这个胖子是哪届哪个专业的，反正经常看到这个哥们提着个红色帆布包，专瞅哪个教室下课了就跑到讲台上向同学宣传自己是个文化名人，会说五国语言。胖子还说他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让十三亿多中国人都学会说英语，哪位同学有兴趣可以到他家和他用英语对话，他管吃管喝还负责介绍女朋友。胖子一边说一边对男生们抛媚眼，那时候的人们单纯，对搞基和卖腐还很陌生。

对于这些怪人，苏扬一开始还视为民主和自由的象征，认为他们有思想有勇气有魄力，是大学里真正的精英，值得崇敬，看到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上前去攀亲，后来看多了，自然见怪不怪，每次都在嘴里暗暗骂句傻×，不做多想。4

苏扬大学期间结交了两个好哥们。一个是睡在他上铺的家伙，此人叫马平志，四川乐山人。另外一个叫李庄明，安徽桐城人。这两个浑蛋都是很有意思的主儿。

先说说马平志，首先此人长相很值得推敲，因为他长得很像古人，而且是古代书生。马平志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气质文雅，眼神迷惘，单从外表来看很有点道骨仙风。然而生活到处充满了戏谑和欺骗，往往在你感受圣洁时溅你一身污秽。文化人马平志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一直以玩弄女人为其终生奋斗目标。从大一开学没多久在校舞厅骗到的那个黑龙江少女张小燕开始，大学前三年牺牲在此渣男手上的女孩前后一共有七个。这些女孩中有五个差点让马平志做了爹，有三个为马平志自杀过好几次，有四个要在马平志脚下长跪不起说要吻他的脚指头表达对他永不磨灭的爱，而七个女孩最后个个发誓要杀了马平志全家。只是女人的恫吓显然没消磨他的雄心壮志，你能给他讲一千个好好珍惜感情的理由他就立即能给你一千零一个玩弄女人的借口。

总之，对于一个视玩弄感情为人生价值的禽兽而言，所有的循循善诱都显得绵软无力。可无论如何，做渣男能做到马平志这份儿上绝对值得别人“景仰”，只可惜，大渣男马平志的人生信仰在毕业前遭受重创，他一路高歌的进程最终毁在一个名叫陈菲儿的女人手中，并且将他前面作下的孽尽数相还，也算是遵守了能量守恒。5

如果按经济基础划分阶级属性，马平志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小部分人。富人马平志享受到的不是改革开放的春风，而是一个有钱的好老子，有传闻说他老子的职业是贩卖妇女和儿童，也有谣言说他老子其实走私军火和毒品，反正绝对属于资本家加黑手党那种性质。

刚到F大时，大多数外地来的学生都比较朴素，穿衣服的水平大体停留在运动服加皮鞋的地步。像苏扬这样的老实孩子平时更是难得买一回衣服，就算买也都是去五角场一个专卖廉价冒牌服饰的服装市场，钻在里面游荡大半天花百八十块钱就能买到从头到脚的一身皮囊，看上去还挺美。马平志对这种小市民行径很不屑，他经常用两个指头捏着苏扬兴高采烈地买回来的衣服，然后发出一声重鼻音，很是鄙夷地说：“×，这种垃圾也是人穿的吗？大男人穿这种傻拉巴唧的假货不怕别人笑话？”马平志鄙视完毕后，通常会把自己刚从淮海路太平洋商场买回的真正名牌放到苏扬眼前晃晃，然后很是得意地笑两声转身离开，可没少伤苏扬的自尊。

一开始苏扬被马平志打击后很难受，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很想用拳头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不过后来挨打击的次数多了，心态反而变得平和，每次不接受完马平志同志的批判反而会不安心。6

大二时当一般同学还在为拥有一部数字BP机而沾沾自喜之际，富人马平志已经买了部爱立信GH398，黑不溜秋的那种，体积足有一小块板砖那么大，就这块板砖当时价格是一万三，照那年的标准能支撑三个大学生读一年大学。而到了大四，马平志又做了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买了辆小轿车，桑塔纳2000，前后花了二十万。那时马平志已搬出宿舍，和陈菲儿住在北外滩的一幢酒店公寓里，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马平志把小车停在教学楼前，然后和陈菲儿戴着墨镜从车里钻出来，神情冷峻、步履矫健，跟《黑客帝国》似的。马平志没走几步就一个扬手，手中遥控锁轻轻一按，“嘟，嘟”两声清脆的电子声应势而响，实在潇洒得可以，让旁边刚停好自行车的老教授看得直摇头。

即使时隔多年，回望那段时光，也会感觉意味深长。无论社会的各个层面还是人们的思想都正在经历摧枯拉朽般的裂变，阶级远未固化，一切皆有可能，思路决定认知，认知决定格局。蓄势待发的互联网即将以无法阻挡的力量，彻头彻尾颠覆我们赖以习惯的一切。而无论怎样的理所当然，在新旧世纪之交，互联网都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新生儿。7

至于对自己的另一个好兄弟李庄明，苏扬则一直抱着又爱又恨的态度。苏扬一直坚持认为李庄明活错了年代，这厮压根儿不应该出现在坚硬现实的上海，更不应该出现在物欲横流的大学校园，这分明是对我们李庄明同学的亵渎嘛！你只要粗略判断他那复古的气质就知道他应该活在20世纪80年代的象牙塔，想想那时的大学多圣洁啊！动不动就是诗歌，就是摇滚，就是海子和顾城，就是失落的青春，沧桑得让你想大哭一场，哪儿像现在的大学生动不动就和你讨论一夜情、上网骗女人、下海赚钞票之类超世俗的话题。

对苏扬这个观点李庄明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桐城人李庄明从骨子里无比痛恨时下充溢大学校园的物质和精神，他坚持认为电子产品的出现是反文明，物质的进步其实是精神的沦陷，而所有的欲望都源于人心的变态。他无比神往那个早已消失的20世纪80年代，在他心中那才是青春少年自由灵魂真正的沃土，或者说，是他李庄明的沃土。无数次，苏扬清晨从憋尿中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李庄明抓着《海子诗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杜鹃花悄无声息地流眼泪，那种执着和投入让同样自诩为文人的苏扬看了后很害怕，他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李庄明这样走火入魔，所以他只能继续睡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甚至连厕所都不敢去。8

整个F大李庄明看得起的学生只有苏扬一人，在李庄明眼中苏扬要比其他人好得多，他虽然不是很清醒，但因为失眠睡不着所以还处于亚清醒状态，所以李庄明很愿意和苏扬交流——很多次李庄明会半夜三更把苏扬从惊心动魄的春梦中残忍地摇醒。李庄明特亲热地拉着苏扬的手使劲往外拽，说要和他到走廊上讨论文学和人生。起先两人还不太熟，苏扬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强打着精神痛苦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跟着李庄明来到走廊，两个人就穿着裤衩站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兴起还拥抱击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简直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

李庄明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每次交流一开始总是强烈要求和苏扬讨论20世纪80年代的朦胧诗，苏扬虽然精通古诗词，但对所谓的朦胧诗只知道一句“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却忘记是哪个家伙写的，于是当场遭到了李庄明的无情嘲笑。苏扬很自卑，第二天到图书馆借了一大批朦胧诗集躲到教室里猛读，等明白谁是顾城谁是席慕蓉后，李庄明又说要和他探讨外国文学并要他说说对米兰·昆德拉和杜拉斯作品的心得。而等苏扬好不容易弄明白杜拉斯和杜蕾斯的区别时，李庄明又要和他讨论老庄思想了，差点把苏扬活活气死。

再后来，苏扬无比厌恶半夜和李庄明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学术交流，一旦李庄明再像具僵尸站在他床边，一边摇晃着床一边幽灵一样叫“起床了，起床了”时，他要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装死不动，要么佯怒，怒斥一声：“傻×，睡觉啦！”其模样酷似《西游记》里神仙降服妖精时喊的那句：“孽障，不得造次！”说来也怪，每次这招都很管用，遭苏扬怒喝后李庄明保准服帖，一言不发乖乖上床睡觉。9

睡在苏扬对床的家伙名叫张胜利，一听这名你就知道此君出生在一个精神热火朝天的革命年代。那个时候张胜利老爹正在南方边境参战，写信询问老家挺着大肚子的老婆生了没有，如果生个儿子就取名叫张胜利，要是生个女儿就扔了。

张胜利他爹写这封家书时正值敌我相持阶段，希望战争早点结束。或许老天有灵，信到东北老家时恰逢张胜利来到人间，全家人正为取名字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打起来。张胜利他娘说养个儿子要发财，所以想取名叫张发财，结果这个创意遭到她婆婆的强烈反对。老人受到过旧社会地主老财的毒害，知道人要做官才能发财才能光宗耀祖，所以建议取名张为官。而张胜利爷爷压根儿没什么想法，认为名字随便取个就成，根本犯不着大动干戈，比如叫张狗娃就很不错，好记还很顺口。后来等看到张胜利他爹那封恰到时机的家书后，他们一致认为张胜利这个名字很有张力，基本上可以浓缩刚才所有参选姓名的精华，于是毫不犹豫给此人取名为张胜利，从此埋下了祸根。

N年后，胜利同学长大成人并来到上海读大学，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了无穷的烦恼，不管谁对他热情招呼“胜利，胜利”时他都觉得对方在嘲笑他。张胜利觉得这个名字不但肤浅而且白痴，应该用在农民而不是他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身上，痛到最后胜利同学心一狠，牙一咬，背叛伦理道德私自把名字改成了张德明，以显其德高望重外加贤明之意，非常不要脸。张胜利很是欣赏自己的创意并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从此以后无论谁再叫他胜利，他都保准认真地对对方说：“请叫我的新名，张德明。”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天，这个智慧的名字就夭折了，因为每次和别人打麻将他都输，渐渐在整个男生楼输出了人气，所有人都叫他“送财童子”，简称“童子”。四年下来，童子输掉的钞票差不多能再上一次大学了，所幸童子家道殷实，当年他老爹回到老家后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开了家五金厂，做到今天颇有规模，养活几个“童子”之类的败家子没什么问题。10

当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在历经陌生混乱、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到逐渐回归平静后，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也所剩无几，其中最热闹的那个自然就是爱情。

在经过为期三年的青春压抑后，一般人光剩下恋爱的冲动，早就丧失了恋爱的能力。虽然上了大学，警报解除，可以自由恋爱甚至自由做爱，却因做惯了奴隶，所以很是不能适应自由生活，总觉得它不真实，充满陷阱和洪水猛兽。

这道理就好比把你在黑暗的房子里关上三年后再放出来，你就无法习惯光明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讲，第一个谈恋爱的人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极为类似，不仅是向导，更是灯塔，是别人争先效仿的劳动模范，值得尊敬。

关于爱情，在一次睡前卧谈会上，六个小伙子纷纷抒发过自己的懵懂情怀。

大渣男马平志第一个发言。马平志说他在大学里要谈一百个女朋友，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泡妞事业。

苏扬第二个发言。苏扬说他就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解风情，能谈多久也不重要，只要在一起大家开心，末了还文绉绉地来了句：“我知道这样的女孩很难找，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接着发言的是张胜利。张胜利坦然自若地说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因为谈恋爱又花钱又浪费精力，还不如打麻将有意思呢。

第四个发言的是福建人刘义军。刘义军咂咂嘴，喷出一口浓郁的臭气，乐呵呵地说他做梦都想找个胖姑娘做老婆，因为胖女人摸上去有肉，会很爽，而且不容易生病，谈了不操心。

第五个发言的是重庆人石滔。石滔个子只有一米六，平时很自卑，只见他嚅动了半天嘴唇都没有发出声响，继而长叹一口气，无比悲哀地说：“我矮，又没钱，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了，大学里谈恋爱？太奢侈了吧！”

李庄明最后一个发言，在听了前面几个哥们的畅想后，他突然一脸严肃地训斥众人：“肤浅，父母花血汗钱把你们送过来就为了谈恋爱吗？不是，是读书，是上进，是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你们明白？”

李庄明的言论震惊四座，立即引起了公愤，马平志更是从床上蹦起来准备和李庄明格斗，幸好苏扬眼明手快，及时拉住行凶分子，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马平志在苏扬怀里像猴子一样挣扎，兰花指伸到李庄明脸上大骂：“孙子，我抽死你，让你丫放屁！”李庄明虽惊吓过度，但嘴上依然倔强：“你打，有种对这里打。”李庄明抬起肥嘟嘟的左脸：“打能打出真理吗？你少吹了，还谈一百个呢？无耻、下流，你倒是谈一个给我看看！”

苏扬实在看不过李庄明这副无赖德行，冲他骂了句：“少说两句死不了你，人家爱谈多少关你屁事，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谈。”没想到李庄明一听这话，立即右手指天，恶狠狠地发誓：“不谈就不谈，打死我都不谈，我要在大学里谈恋爱就是你们孙子。”

一场格斗风波很快因这个誓言宣告流产，两个猛男又互相问候了一会儿对方母亲，然后很快进入梦乡。说梦话的开始说梦话，磨牙的开始磨牙，有夜游嗜好的朋友也开始精神抖擞地下床活动筋骨，宿舍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时大家都那么年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微不足道。11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第三天晚上，打死都不谈恋爱的李庄明就遇到了赵楚红，并很快与之坠入爱河，彻底忘记了那晚自己冒生命危险立下的誓言，光荣地成为别人的大孙子。

那还是1999年的秋天，上海的秋总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空气中都充满了爱的味道。入校没几天的李庄明就向世人表明了他的特立独行，几乎所有新生都成天疯玩，寻欢作乐，李庄明却表现出疯狂的求知欲，每天雷打不动地到自修室，从七点自习到凌晨，等学校保安熄灯关门后才唱着歌拎着水壶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在操场上狂奔五千米，然后去食堂买两个包子、一碗稀饭，痛痛快快吃完，精神抖擞又是一天，充实得要命。

第一学期统共没开几门专业课，基本上就没什么作业，老师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讨教个问题都不行。很快李庄明就发现这些课程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没课可上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于是他决定再报几门选修课，再三研究后，选了中文系的古代汉语、哲学系的资本论、历史系的隋唐史，还有一门世界经济系的国际营销学，这样基本确保每天都有八节课的学习量。李庄明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因为他终于有事做了，然后每天像赶场一样从这幢教学楼奔到另一幢教学楼，胳膊里最起码夹十本书，还一脸幸福状，别人看得目瞪口呆，没几天整个男生楼都知道新闻系出了个学习狂，脑子不太正常。

国际营销学被安排在每星期四晚八点，有四五十个同学，教室小得要命，每次上这门课都像打仗，提前三个小时就有人占位，坐不到前五排基本看不到黑板上写什么东西。偏偏星期四是李庄明最忙的一天，从早到晚要上十节课，因此没空提前过去，每次只能坐最后一排，使劲瞅着黑板，可恨的是授课老头是个娘娘腔，声音只在一米范围内有效传播，用扩音器都没用，每次都听得李庄明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去把这个娘娘腔的头拧下来。12

李庄明清楚地记得自己命运发生改变的那个星期四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面对着满目潮湿李庄明有点小忧伤，因此他没吃晚饭直接去了教室，结果一进门发现第三排靠过道处居然还有两个空位，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说了句：“发财了，发财了！”赶紧冲过去把书齐刷刷地摊到上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就着带来的白开水，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

没多久教室里同学多了起来，个个都在疯狂地找座位，一片乱哄哄的景象，男男女女异口同声用脏话问候学校领导给他们安排这种烂教室，这种不作为的负责人应该就地免职。李庄明吃完火腿肠心情好得很，趴在桌上边看书边打饱嗝，有人过来问他旁边的位置有没有人，他头也不抬只顾拼命点头，跟得了打摆子病一样，然后心想：老子辛辛苦苦占到的位置，凭什么给你？

第一节下课后，李庄明到厕所小便，因害怕位置被别人抢去，尿了一半就赶了回去，继续趴在桌上打盹儿，结果刚闭上眼就感到面前一阵强烈的风吹过，而且是香风，风势强劲，打在脸上生疼。李庄明赶紧抬头，见一背着双肩包的女孩正飞奔过来，跑到自己面前一个急刹车，然后喘着粗气，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瞅了半天后对李庄明说：“哎，同学，你旁边有人吗？”“有，有！”李庄明一边打摆子一样拼命点头一边下意识地看了女孩一眼。女孩长得小巧玲珑，还挺漂亮，只可惜不懂怜香惜玉向来是他的强项，别说是一般女孩，就算林青霞、赵雅芝过来，他还是会说有人。

女孩一听李庄明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有人？不明明是空的吗？人在哪里？”“去厕所了，马上回来。”李庄明第一次对异性撒这么长的谎，脸有点发烫。

女孩立即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李庄明，像审视敌特一样充满警惕。在女孩的逼视下李庄明越来越心虚，只得又把脸搁到桌上，让木头带走一点温度。

女孩站在原地瞅了三秒钟，突然气鼓鼓地对李庄明说：“让开！”然后也不管李庄明有什么反应，强行挤了进去，接着又把桌上的书一把扔到抽屉里，从自己包里掏出书放了上去：“好了，现在这个位置是我的了。”“哇，这也可以？”李庄明看得眼睛都直了，脑袋一下抬到半空中，张着嘴说，“同学，你也太生猛了吧？”李庄明满脸认真，表情活像周星驰。“这有什么？大不了那人过来我和他吵一架就是了，他要不服气打架也可以啊，群殴单挑我都无所谓，谁让他去厕所那么久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掉里面了？再说了，他要不乐意，就去找学校啊，这可不能怨我，我们都是受害人！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说这学校缺德不缺德？我们缴了那么多钱，连个大教室都没有，什么破玩意儿，还重点大学呢，真他妈操蛋……喂！我说你别老看着我好不好，信不信我揍你啊？别以为你是男的我就不敢动手，我一拳头打过去你就得躺在地上信不信？”13

这个女孩就是赵楚红，一个不折不扣的北京太妹，一个热衷于骂人、打架、喝酒、抽烟、旷课、醉生梦死的女人，鬼晓得当年她是怎么以全班第一名的身份考进F大的，反正自打她考上F大后，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认定我国的高考制度非常不合理。到了F大后，赵楚红的行为收敛了很多，两个月来，除了抽了一个爱用别人洗面奶的山东女生两耳光，踢了班上一个和女孩说话时手脚不干净的辽宁男生三脚外，基本上没犯过什么恶行。

而自打认识李庄明后，这个女人的身份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她是李庄明的第一位女朋友，也是李庄明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还是李庄明的第一个性爱对象，更是伤害李庄明最深的仇人……14

现在还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到10月的那个晚上，赵楚红在李庄明身边坐定后就开始抱怨，先是骂学校然后骂老师，最后实在没东西骂了就骂上海人。李庄明很耐心地听赵楚红抱怨，虔诚的态度让赵楚红都无法接受，最后情不自禁问了句：“喂，你听得那么投入干吗？我讲得很有趣吗？”“是啊，实在太吸引人了。”李庄明忙点头。“牛×！”赵楚红拍了拍李庄明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哪个系的？”“新闻。”“新闻系的人都变态，对不对？”“差不多吧，在某个时刻我也这样认为。”“真费劲，说话跟古人似的！”赵楚红白了李庄明一眼。“想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李庄明捅了捅赵楚红，笑嘻嘻地问。“你不是新闻系的吗？还有什么真实身份？”“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一个作家，一个先锋作家，一个心忧天下的作家，一个以后现代意识流为主要创作手法的作家。”李庄明很认真地对赵楚红说，“你，明白吗？”“哈哈，我明白啦。”赵楚红哈哈大笑。“呵呵，明白就好。”李庄明跟着乐起来。“我明白了——原来你不仅变态，还是个白痴！”赵楚红脸色突然一变，然后把头转了过去，再也不理会李庄明了。15

N天以后，李庄明和赵楚红成了F大一对最不可思议的恋人。回忆起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两人都会感到很快乐。赵楚红一再强调自己其实很温柔，那天让李庄明看到她的跋扈只是因为她没有座位，她是那么热爱学习，所以情不自禁动了怒。李庄明说其实你根本不用解释，因为你发火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相反还很可爱呢。“可爱你明白吗？”李庄明用手指把自己的嘴拉得老大，然后伸出血红的舌头，眼珠子一翻，扮了个鬼脸，“看，这就叫可爱，你就是这么可爱！”

赵楚红在李庄明脸上“吧嗒”亲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在李庄明胸膛前，手紧紧搂着他充满脂肪的肚子，暗自感慨：“你这个呆子，我怎么就喜欢你呢！”

我怎么就喜欢你呢？偶尔夜深人静时，赵楚红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很快给出N个答案，诸如此人好学上进，放荡不羁，大智若愚，有正义感，生活态度积极，看似白痴，其实连白痴都不如……放眼整个F大，还有比他更怪的吗？

既然找不到最好的，就要找个最怪的，反正我的男朋友必须与众不同——这也的的确确是赵楚红的心声和审美。

确实，在她的身边没有比李庄明更怪的人了，这个人可以一个星期就把英语四级单词全背完，然后考了三次才勉强通过；这个人说他精通老庄思想，洞悉康德的二律背反和尼采的超人哲学，可说出话来总一惊一乍，跟白痴一样；这个人还说他尊重女性，重视贞操，绝不会在婚前发生性行为，可和赵楚红谈了没一个星期，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的处男生涯；还是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女人如衣裳，想穿就穿，想脱就脱，男人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却在赵楚红离开他时痛哭流涕，说自己再也活不下去了，然后不顾一切地要去跳黄浦江。第二章舞伴

苏扬犹如一个中了邪的傻瓜……

在心里做了千万次斗争后终于鼓足勇气……

红着脸，哆嗦着手，结结巴巴地说：“同学……你好……我叫苏扬，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吗？”1

作为一所全国著名的重点学府，F大有各式各样的学生社团。光有名有姓有领导班子并在团委注册过的正规社团就不下一百个，其中大社团的成员能有几百人，研究人生，研究政治，研究天文地理，看上去很牛×，小的社团才两三个人，研究花花草草、蚂蚁飞蛾什么的，也自得其乐。

苏扬刚到F大时就对这些社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高中三年压抑得太久，所以渴望能在大学社团里好好展现自己冲天的才华。开学伊始，各大社团拼命扩充成员，各式各样的联谊会和座谈会接二连三地召开，一个个社团负责人笑容可掬、敲锣打鼓地号召新生加入他们的组织，欺骗这些跃跃欲试的新生说他们的社团不但可以展示才华锻炼才能，而且对以后找工作有莫大好处，更有机会拥有美丽的爱情……说得比传销都动听。

刚入学时，苏扬成天奔波在这些社团的座谈会上，忙得不亦乐乎，最后觉得自己实在才华横溢，能够施展才能的地方太多了，就算同时参加十个八个也没什么问题，只可惜基本上所有社团都以收会费的名义向这些新加盟者狠狠宰一笔。如果每个社团都缴会费的话，那么苏扬很可能会饿死，所以思考再三，他决定只加入话剧社，并自告奋勇担当导演助理。2

对这个职务，苏扬兴奋了很长时间，一度认为接近了自己的导演梦想，苏扬暗下决心，要在大学期间好好写几个牛×剧本，导演几场牛×话剧，成为校园张艺谋，不，校园斯皮尔伯格。苏扬把这个想法对话剧社社长说了，得到了社长大人的高度赞扬。社长是个瘦高的天津人，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看人喜欢把眼睛贴在对方脸上。此人脸颊消瘦，终日苍白，看上去鬼气腾腾，说话也阴阳怪气，整体给人的感觉形如西方吸血鬼，按理说，这种严重破坏校园形象的人应该被校方藏起来的，却不知何故，居然做了话剧社社长。“吸血鬼”听了苏扬斗志昂扬的描述后对苏扬大为欣赏，认为是可造之材，当场拍着胸脯说要好好培养苏扬，只要他肯听话好好为话剧社出力，过两年这个社长职位就传给他。这个许诺强烈刺激着苏扬，让他更加认定话剧社是实现梦想的所在，于是成天跟着吸血鬼，人前人后端茶倒水也心甘情愿。

就这样混了整整一学期，苏扬发现话剧社完全是群乌合之众凑合起来的草台班子，一大帮男男女女个个号称爱好话剧，可一天到晚什么都没做，一学期下来不但连一场像样的话剧都没搞出来，就连小品相声也没有，成天聚在一起完全就是吹牛，吹牛后就是寻欢作乐，好好的话剧社弄得像《相约星期六》。

那个吸血鬼也不检点，身为领导不注意形象，成天乱搞男女关系，利用社长的职务之便，勾搭话剧社里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女朋友接二连三地换，行为极度恶劣。大一时苏扬还比较正直，也很固执，对这些不良现象很是看不惯，于是几次冲动地找了吸血鬼谈心，希望他能收起花心把精力放在事业上，好好领导众人大干一场，以振兴话剧社。没想到苏扬的一片良苦用心却遭到吸血鬼的尖锐批评，吸血鬼告诉苏扬，话剧社是校团委管辖的社团，其实就是用来充充门面的，如果没有团委布置任务就不需要表演节目，就算自己排练了团委也不让演，所以无须白费心机，还是享乐为妙。吸血鬼回答完工作问题后话题一转说到个人作风，吸血鬼强烈表示男人如果不玩弄女人那就不是男人，风流不是他的错，怪只怪他过分美丽，现在有便宜不占那简直就是王八蛋，要是你看不惯只能说明你心胸狭隘在嫉妒他的强悍。

苏扬对这种解释很不满，觉得这样做是在玷污他的理想，是猥琐和逃避，多次交涉之后深感无望，终于有次忍无可忍，当面把吸血鬼臭骂了一顿，奉劝吸血鬼小心点，别让女人把撒尿的玩意儿割掉，然后拂袖而去，退出了话剧社。3

从话剧社出走之后，苏扬开始考虑参加其他社团，思来想去决定参加文学社。高中时苏扬就是校文学社社长，对文学社大小事务管理颇有心得，可让人沮丧的是名扬四海的F大居然没有文学社，这在苏扬看来简直是奇迹，对这个奇迹苏扬的第一反应是悲哀。苏扬捶打着胸膛对天高喊：“我好恨！”并认为这是文学在当今大学校园没落的标志之一，而他的才华终将被无情地埋没，从而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如此悲哀了好一阵后，情绪又演变为愤怒，苏扬认为所有的错完全是因为校领导不重视文学，真不晓得那帮人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放着这么大的事置之不理，那个主管校园文化工作的老师应该被暴打一顿，然后拉出去枪毙，方能泄他心头之恨。等愤怒达到高潮时，苏扬突然灵机一动，很快意识到这个缺陷其实是一个绝好的成名良机——既然学校没文学社，那么干脆自己创办个文学社好了，自己拉旗搭灶做老板，感觉不要太好啊！这简直就是上帝看到自己郁闷了这么久，才给自己这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想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当时苏扬正在教室自习，他的举动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同学突发了羊角风。4

主意拿定后，苏扬再没心思学习，卷起书就往宿舍奔。李庄明正在宿舍里背《海子诗集》，背得满头大汗泪流满面，苏扬连叫他几次，说有重要事情商量他都不予理睬，最后气得苏扬一巴掌拍在李庄明的脑袋上，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很快就得到李庄明举双手双脚的赞成。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共同创业，建立真正自由、民主、激情的文学社。两人说到最后颇为开心，于是转战到学校附近的小饭馆边喝酒边规划宏伟计划，小酒一喝就是一夜，最后还真整出一套颇为像样的创业计划。

随后的几个月，两人按制订好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着。大一下学期结束前，在新闻系创办了“听风”文学社，并打出宣传语“大风会把钱刮来的”，酸掉人的大牙，而为扩大“听风”文学社的知名度，苏扬千方百计托关系找人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伤痕文学作家题了词，又在上海找了几位风头正劲的青年作家来系里开了两场文学讲座，号召新世纪大学生应该爱好文学，文学能够拯救人类尚未堕落的灵魂。效果很是不错，没过两星期报名参加的人就超过个位数。又过了一段日子，苏扬看时机成熟，决定把“听风”文学社的规模扩大到全校范围，只要团委批准就算取得合法地位，以后活动就可以轰轰烈烈地在全校范围内开展，让全校文学爱好者都找到最为温馨的心灵家园，到时自己接受所有文青的顶礼膜拜将不再是梦想。想到这点，苏扬睡觉都在微笑，于是准备好资料屁颠屁颠地到校团委给“听风”文学社报备，可等到了团委，才发现其他系的学生居然早一步创办了校文学社，一看简介发现那家文学社规模比“听风”还大不少，不但人数众多，而且资金雄厚，还有自己的编辑室和平面设计人员，而最为关键的是这家文学社和团委关系非常暧昧，从团委老师介绍时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

苏扬顿时傻了眼，开始怨恨自己平时只顾开展工作却忽视了信息的重要性，现在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导致满盘皆输，算是活该，痛定思痛了好半天，苏扬哭丧着脸问老师，学校可不可以有两个文学社，大家各干各的，相安无事。结果那个主管学生社团的老师白眼一翻，反问苏扬一个脑袋上能不能长两张嘴，也各干各的互不相干，苏扬听了这话心一沉知道不妙，从嘴里生生挤出三个字：“不能吧！”老师又翻了下白眼：“既然知道还废什么话？你刚才说得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吗？”苏扬一听老师口气不对，赶紧点头哈腰检讨认识错误，谦虚的表情让那老师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换了种循循善诱的口气对苏扬说：“你们这些学生搞个文学社不容易，但连上厕所都讲究先来后到，人家在你之前成立，活动接二连三地举办了好几次，在校内外都取得了良好的口碑，我们应该对这样的社团加以扶持，而不应该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你说对不对？”

苏扬立即赔着笑脸说：“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可我们‘听风’文学社怎么说也成立了有一段日子了，也有很多同学支持和喜爱，总不能就这样解散吧！”苏扬说这话时表情悲哀，看上去恋恋不舍，主管老师状似思考，眯了会儿眼，然后指点迷津：“这样好了，你和对方负责人好好沟通，看人家愿不愿意和你们合并，这样对他们有益，对你们也没什么坏处嘛！”老师说完抄了个号码递给苏扬。苏扬听了心里恨得要死，嘴上却不停地感谢。最后告别时，那老师又恢复了凶恶嘴脸，再次警告说学校只能有一个文学社，让苏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事情处理得当，否则学校就会铲除“听风”，到时可别怨学校太心狠手辣。

苏扬揣着那张纸颓废地走出团委办公室，经过垃圾桶旁边时，直接把纸扔了进去。苏扬心想：吓唬谁呢？让老子去找他谈，门都没有，管你学校承不承认，反正以后我们就在本系搞活动，还真不信你能把我吃了。回到宿舍，苏扬跟李庄明说了这事，结果又得到李庄明的热烈支持，李庄明先是慷慨激昂地批判了那位白眼老师的思想素质，然后又批判了F大校园的文化，最后结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向敌人投降。两人随即又到那小饭馆喝酒，喝到高潮时拍着胸脯表示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住“听风”文学社。小饭馆老板娘不知详情，就看到两个长相凶残的人不停说要拼命，还宁死不屈，就像土匪行凶前的宣言，差点就打了110。5

苏扬没找对方，没几天人家反倒找上门来了。一天中午，苏扬正趴在床上思考如何壮大“听风”文学社的宏伟计划，突然进来一人自称校文学社社长，说要找苏扬谈谈，苏扬看那人一头金黄的长发，穿着件稀奇古怪的黑色袍子，瘦骨嶙峋，走路像在空中飘，显然道行不浅。苏扬心想：得，来了个摇滚兄，看来今天要武斗才能解决生存问题了！当即暗暗做了准备，以防摇滚兄暗中偷袭。摇滚兄上下打量着苏扬，面部表情复杂，观察了一会儿后，突然把手伸到怀里。苏扬吓了一跳，以为摇滚兄要掏武器，没想到摇滚兄只是掏出一包“红双喜”，然后客客气气地递了根烟给苏扬说：“兄弟，我想请你到我们文学社做副社长，以后日常事务都归你管，有没有兴趣？”

生活有意思之处就在于你永远无法想象它即将上演怎样的剧情。苏扬曾发誓过N遍，无论如何都不妥协，不逃避，要坚持自己的梦，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听风”文学社发展壮大，可现在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收买了苏扬同志。苏扬假装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才勉为其难接受，心中却乐得不行，性质类似宋江先生被招安时的心态，认为以后自己就是朝廷的人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顺理所当然，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搞文学社又不是打仗，没必要搞得你死我亡。

苏扬并不担心李庄明会怒骂他是叛徒，苏扬知道以他的智商还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是非利害，在被招安的那个晚上，依然在那个小饭馆，两人边喝酒边感慨人生无常，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成功了，毕竟能当上一校文学社的老二那也是很体面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禁心花怒放，小酒又下去一瓶。

光荣晋升为校文学社苏副社长后，苏扬的策划才能很快得到充分发挥，先是成功举办了好几次诗歌朗读会，将F大所有爱好写诗的同学召集到了一起，接着又以文学社的名义将上海调频立体声的几位女DJ请到学校做讲座，这些女DJ大小也算是上海本地娱乐圈的腕儿，一直以来都是苏扬这类光棍学生的YY对象，虽然个个长得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这些女DJ做的演讲主题也比较搞笑，诸如什么“女生在爱情中如何保护自己”“大学生恋爱之一百个不可以”，反正和文学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却造了不小的声势，文学社开始受到F大师生前所未有的关注。

大二上学期，苏扬发动另外几所高校的文学社，联合举办了上海第一届大学生文学大赛，结果大获成功，上海多家媒体都介绍了这次文学比赛，也介绍了策划人苏扬。至此苏扬在F大变得小有名气，加上平时创作的一些特煽情的心情故事，在网站上有着不俗的点击率，渐渐地，苏扬开始受到学校里一些天真稚嫩女孩的青睐。这些女孩会给他送上一些小玩意儿表示对他的好感，每当苏扬夹着胳膊在篮球场上追篮球时，也有女孩会对他尖叫呐喊，就这样，苏扬发现自己的生活开始多姿多彩起来，虽然还没有哪个女孩明确表示愿意投怀送抱，但苏扬相信那一天只是不久的将来，自己辛苦奋斗的成绩总有一天会给自己的爱情添砖加瓦。

事实也是如此，正是凭借大学前两年辛勤耕耘起来的这一亩三分地，大三时苏扬追求女神白晶晶才显得很有底气，并且大获全胜，让人瞠目结舌，觉得上帝的安排实在过分。6

苏扬第一次见到白晶晶是在学校舞厅里。大三刚开学没几天，他们系的领导不知是神经错乱还是在响应谁的号召，突然莫名其妙地在全系发动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扫舞盲运动，提出“新世纪大学生都要跳国标”这一口号。苏扬不幸名列其中，且因全无一点舞蹈技能被列为重点改造对象，被迫于每星期四下午到学校舞厅接受再教育，其情形颇类似他老爸当年进牛棚接受劳改。

苏扬对这种官方活动一向深恶痛绝，私下里把能想到的污言秽语都用出来问候系领导，并做出一副坚决不服从的顽固姿态。后来随着官方宣传攻势加强，苏扬的信心也微微动摇，他想：×，人家哈姆雷特说活着还是死去是个问题，我的问题却是跳舞还是不跳舞，简直太庸俗。不过气愤归气愤，到最后拿不定主意只能参考同样榜上有名的张胜利的意见。

一向没骨气的张胜利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坚定的无产阶级风范，很是嚣张地对苏扬说只有白痴才会去学呢，打死我都不去。张胜利豪言壮语后看到苏扬一脸迷惘状，于是反问一句：“难道你想去？”张胜利问这话时眼神很怪，仿佛只要苏扬说去就立即骂他是一白痴，苏扬虽然心里顾忌多多，但看到张胜利如此勇敢颇为欣慰，于是恶向胆边生，决定积极响应无产阶级战士的号召，坚决不去学跳舞。7

最初的几次舞训班活动苏扬和张胜利都以生病为由拒绝参加，然后两人躲在宿舍里看碟。后来系领导及时洞察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当苏扬和张胜利又可怜兮兮地说生病了要请假时领导怒了，领导说你们再不去的话就回家吧，把病养好了再过来上学，一句话把两人吓了个半死，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立即决定向官方屈服，然后又非常阿Q精神地讨论去的话有很多好处，比如说舞厅女人比较多，而且大多开放，说不定会有艳遇。想到这一层逻辑后两人都内心欢愉，屁颠屁颠去学跳舞了。

时值深秋，天气渐冷，落叶甚多，天地间一片萧瑟景象。舞盲苏扬和张胜利两人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哆嗦着跑到舞厅参加舞蹈培训，看门的老头看到两人的模样以为是校外民工，差点让校警赶他们出去，等进到里面后发现舞训班已经开始培训了，舞池里一帮男女正两两抱成一团，然后在一个矮胖中年妇女的口号下用一种奇怪的步伐来回前进，状似螃蟹。矮胖女人看到苏扬和张胜利就像母亲看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兴奋地迎了上来，十米开外就能看到她凶残的笑容和黄色的牙齿，等走近后矮胖女人用洪亮的嗓门说：“同学，你们是来学跳舞的吧？”话音刚落，全场螃蟹立即停止移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苏扬和张胜利，仿佛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螃蟹。

苏扬只得尴尬地说：“是。”

矮胖女人上下打量苏扬和张胜利，然后说：“现在没女同学和你们搭伴，你们先坐那边看会儿好了，等有了女同学过来再练，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组成一对练的。”

苏扬当然不愿意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还要晃胳膊扭屁股！成何体统？于是两人就蜷缩在舞厅角落里，一边看螃蟹们移动一边探讨哪个女人的胸部最为雄浑，倒也颇有几分乐趣。就在交流得热火朝天之际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女孩，看上去小模小样，还挑染了头发。苏扬立即觉得鲜血上涌，心跳加速，心想，莫非这就是我的舞伴？再悄悄一看张胜利早已满脸红润，紧张得说话都打结。矮胖女人和那女孩说了几句话后，过来让他们两个人出一个去做女孩子的舞伴。苏扬心中一万个想要，嘴上却习惯性骄傲，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装白痴，矮胖女人看了会儿就指着张胜利示意他去跳。张胜利乐得不行蹦了起来，跟在女孩后面颠颠地走了，苏扬心里暗骂一句贱人，然后看看时间离结束没多久了，长叹一口气，心想总算又混过一次，可正在欣喜之际就看到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女孩，女孩一进门就问：“这里在教跳舞吗？我是来学跳舞的。”8

如果上天可以给苏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刚才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和张胜利争抢做前面那女孩的舞伴；如果上天可以给苏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苏扬不吃饭不喝水也要把国标学好，免得现在到这里接受改造。“人生无常”这句话苏扬听过很多次，但直到那个女孩进门的一瞬间才算有了本质的领会。当苏扬看着矮胖女人领着那个刚刚进来看上去足足有一百公斤重的女孩朝自己微笑着走来时，真的很想找面墙撞死算了——这当然只是他的心理活动而已，他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事实上苏扬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都一如既往地平静，任凭那个热情的矮胖老师将他和那个二百斤的女孩组成一对螃蟹。苏扬脑门直流冷汗，却没法擦，他的左手已被女孩肥厚的右手紧紧握住，而右手就别扭地放在女孩腰间那堆丰厚的脂肪上，直到那时苏扬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体形是多么苗条，他看着眼前那张足有自己两张脸大还羞涩无比的脸庞时不禁悲伤地止步，苏扬想如果这厮等会儿胆敢趁机揩油，就算拼死也要捍卫自己的贞节。那一刻，苏扬内心觉得自己好纯洁好无害。

在接受了一刻钟矮胖老师的示范教导后，一对对螃蟹开始自由练习，苏扬因为天资愚笨加上刚才惊吓过度，所以跳得全无章法，任凭胖女孩拖拉牵引。那女孩虽然肥胖，但热情高涨，加上手脚力气特大，拉着苏扬像拉着空气一样自由，因此两人动作倒也轻盈，看上去还挺美。苏扬有好几次想控制一下过快的节奏免得人家以为他在享受，但所有的挣扎都显得绵软无力，自己发出去的力好像中了胖女孩的吸星大法，居然荡然无存，所以跳到最后苏扬干脆闭上眼睛，任凭胖女孩摆布算了。

等停下来时胖女孩早就累得气喘吁吁、臭汗直流，那味道熏得苏扬恨不得栽一大跟头。胖女孩朝苏扬抛了个媚眼热情地说：“等会儿还要和你做舞伴哦，和你跳舞简直太享受啦。”苏扬想：滚蛋，等会儿要是再和你跳我自杀算了。等一坐到椅子上他就四下搜寻新的舞伴，只可惜别人大都舞兴正浓，忽略了这边惊魂未定的苏扬，就连张胜利都沉浸在愉悦中，和他的舞伴正热情似火地交流心得体会。苏扬眼看休息时间一点点流逝，矮胖老师又开始召集大家起来继续练习，那个胖女孩又开始面带微笑地朝自己走来，不禁眼前一黑。苏杨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想我一世英明英俊潇洒却始终命不犯桃花，罢了，胖子就胖子吧，胖子也是女人，胖子也有灵魂，总比没有强吧。苏扬如此阿Q了一下后，倒也觉得内心坦荡、神清气爽，可就当他决定无耻地把自己交给胖女孩时，说时迟，那时快，苏扬突然看到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女孩，因为距离甚远，他看不清楚女孩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是胖子，所以苏扬想也没有想就朝那女孩奔了过去，走到跟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女孩，然后不由分说就往舞池里走去，整个过程是那样迅捷、坚定，充满了力度，让人无法质疑和反抗。9

所有事实都再次证明“人生无常”这个永恒不变的道理，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前提下白晶晶就这样进入了苏扬的世界，并且在随后的三年内和他如胶似漆地相爱。三年内两人一起看过月亮数过星星，还对着太阳流过眼泪，憧憬过要养十个孩子，三年内两人许下过上千次永远在一起的誓言，说过今生今世最浪漫的事是可以和彼此一起慢慢变老，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说山无棱，天地合，但他们的爱情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永不枯竭。

生命中的种种奇迹都将因其独一无二性而无法复制，现在请把目光转回那个深秋的傍晚，转回那个充满欢歌笑语的F大舞厅，如果你让苏扬再来一次如此勇敢执着地拉一个陌生女孩跳舞，你就算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同样，如果你让F大女魔头白晶晶遭别人强行索舞时再无动于衷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实话，苏扬当时的动作其实很粗野，粗野得有点像在实施性骚扰，性骚扰白晶晶倒不怕，从小到大美女白晶晶不知道遭遇过多少男人意图侵犯的阴谋，但所有的不怀好意都被她一一瓦解，并且在长期斗争中早已培养出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对待这种不怀好意的男人，白晶晶通常采取的手段就是迎面一巴掌，然后朝对方下体一个蹬脚，用她那最起码八厘米高的鞋跟和对方生殖器官做亲密接触，让对方瞬间丧失繁衍后代的天赋神权。

可那个深秋的下午，白晶晶在面对苏扬的粗野时居然表现得很麻木，只是浑浑噩噩地被眼前那个瘦拉巴唧的男生牵引着，脚步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移动。白晶晶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男生彼时正微闭着眼，脸上肌肉很有规律地在抖动，其模样虽然不雅，倒也有几分可爱。这个男生接下去的动作轻柔得全然不似刚才那么野蛮，托在自己腰间的手若有若无，仿佛并不存心揩油，再加上他目光游离，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自己，身经百战的白晶晶实在想不出这个男生的意图到底为何，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自己无法理解的男人，顿时感到很受伤。

随着矮胖老师最后一声令下，当天舞训终于结束，苏扬立即松开自己的手然后出乎意料地朝白晶晶毕恭毕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接着无比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然后掉头拉着张胜利匆匆离开。白晶晶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瘦子的背影，不由得联想起看过N遍的《大话西游》，这个男人的背影和至尊宝何其相似啊！都是那么羸弱、摇摆不定，善良中还透露出寂寞和哀怨。白晶晶想，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男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却又如此置之不理呢，按照她的惯常思路，这个生猛的男人肯定会在跳完舞后请自己去旁边的咖啡馆喝点什么，那样的话白晶晶肯定会鄙视他，然后用鞋跟踢他的下体让他终生后悔。不过现在一切都和她的想象不同，面对这个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的男人，白晶晶感到很失落很委屈，她甚至发现自己眼角有点发酸，似乎就要哭出来了，而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白晶晶故意用力跺了跺脚，然后冲苏扬消失的背影大骂一句：“有病啊！”10

白晶晶虽然外表成熟，稍显魅惑，但从本质上说她内心单纯，甚至幼稚，只是仗着做区长的老爹对她溺爱纵容，从小就养成了蛮不讲理的恶习，世上万事万物对她而言只分想要的和不想要两种，相当任性。这种任性尤其体现在她对任何未知事物或人物都过分好奇上，而且好奇后就想尝试，尝试完就想放弃——这个坏毛病在对待异性时尤其明显，只要她觉得哪个男生有意思了就要研究一番，她的行为很容易让对方误以为投怀送抱，而面对她的主动几乎没有男生可以拒绝，可要命的是就在你以为情投意合之际，白晶晶突然就对你完全没了兴趣，然后扭头就走，无论你怎么哀求，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都无动于衷，而且觉得你莫名其妙，给你一个“怪我咯”的表情包。于是你终于明白了，原来闹了半天，她对你只是好奇而已，根本没半点其他意思，要恨只能恨自己自作多情，想入非非，当然，最关键的是，实力不济。

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白晶晶同学身边的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可实实在在地这个姑娘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白晶晶对此结果其实也感觉挺悲哀，可是她就是不想将就，无数次她从睡梦里醒来，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心想，怎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男孩能够长久地有意思点，持久地吸引着自己？如果这个人存在的话，那么他现在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他俩相处时会发生什么事呢？有的时候白晶晶想着想着还会笑出声来，然后对着桂花树轻启朱唇：“来来来，别躲了，赶紧出来，我保证不打你。”11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又一个星期四的下午苏扬和张胜利早早赶往舞厅。上次张胜利打着跳舞的幌子成功摸到了女孩的小手，算是实现了人生零的突破，回去后天天磕头烧香期盼星期四早点到来，以便进一步实施邪恶手段。而在去舞厅的路上，苏扬心想等会儿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看到顺眼的女孩就上，以免再和那个胖姑娘狭路相逢，遭遇不测。

可等到舞厅时他俩发现还是来晚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正互相厚颜无耻地吹嘘自己舞技如何了得。苏扬站在门口摇头晃脑打量着，寻找合适的舞伴，很快就发现角落处有个女孩看上去很是与众不同，首先是她的身高，一般女孩身高一米六七，但这个女孩的海拔比她们足足高出一头，看上去至少有一米七六；其次是身材，很多女孩光看身材你很可能会误会她们是男人，但这个女孩前凸后翘，一波三折，该小的不大，该大的绝对不小，完全达到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境界；最后是穿着打扮，一般女孩穿得花枝招展，不但晃眼而且庸俗，更有几个女孩很白痴地穿了校服就来跳舞，但那女孩披了件褐色风衣，里面是玫红色的低胸吊带，风衣下则是她裸露的大长腿，脚上蹬着一双挺拔的紫色高跟皮靴，脚尖处的一些褶皱犹如展翅的蝴蝶等待飞翔。

女孩脸如鹅蛋，嘴唇饱满，眉似弯月，眼有卧蚕，既可做风情解读，亦可以妩媚观之，更有几分飒爽英气，令人过目不忘。只是女孩既不和身边人说话，也丝毫没有跳舞的欲望，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眉紧蹙，嘴角上扬，很是冷漠地看着众人，那神态仿佛是神话里的观音姐姐，有几丝傲娇高贵，又有些许悲悯庄严，怎么解读都成立，怎么欣赏都不为过。12

苏扬此前虽无恋爱经验，却也明白女人如水，水容万物，绝不能片面理解，可像这样层次丰富关键是他还能看明白的女孩实属头一次遇见，短短几秒，电光石火，苏扬却觉得已经对这个女孩完成了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的赏鉴。苏扬很佩服自己的观察是那样犀利，不但全面而且透彻，有力度也有深度，理性和感性并存，显然不是一般俗人可以为之。如此傻傻地看了会儿后，苏扬突然觉得观音姐姐有点眼熟，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就在苏扬托着下巴搜肠刮肚正疑惑是不是上辈子就曾相识或在梦里幽会过时，观音姐姐发现了正在研究她的苏扬，大眼睛立即对这个偷窥者狠狠瞪了两下以表明她的厌恶，可显然这个偷窥者并没有读懂她的内心，他还以为观音姐姐和他打招呼呢，为表示友好苏扬对准观音姐姐龇牙咧嘴就是一笑，心里还激动地喊了声：“Hi，你好啊。吃了吗？”却没想到观音姐姐接收到这个温情的微笑后就像生吃苍蝇一样满脸厌恶地把头转了过去。这让苏扬很郁闷，苏扬再愚笨，也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表错了情，论自尊心，苏扬天下无敌，于是他长叹了口气决定到里面继续寻找目标，可他脚步还没来得及移动观音姐姐突然又转过头，并对他灿烂一笑，那一笑的风情犹如春风拂面，犹如梨花带雨，犹如改革开放，犹如世界和平。

总之，苏扬被这一笑彻底惊蒙了。

这一笑威力如此强大，以至在苏扬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苏扬心中山崩地裂，却始终坚持自己，并没做出什么明显反应，只觉得天地一片肃静，刚才混乱嘈杂的人群忽然变得井然有序了，面目狰狞的胖子们也变得温柔美丽了，冬天不那么冷夏天也不热了，世界大同人类共产主义了，所有有意义没意义的事都不重要了。

苏扬木然地穿过人群走到舞厅一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犹如一个中了邪的傻瓜。这个傻瓜紧闭双眼，可还是觉得观音姐姐在对他微笑，无论如何躲避都无能为力，于是这个傻瓜在心里做了千万次斗争后终于鼓足勇气穿过人群走到观音姐姐面前，红着脸，哆嗦着手，结结巴巴地说：“同学……你好……我叫苏扬，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吗？”13

多日以后，在一个充满情趣的夜晚，白晶晶柔情似水地问苏扬当初在舞厅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怎么就会对她一见钟情呢，鏖战后苏扬非常憔悴，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就想好好休息，于是“嗯嗯”应付，白晶晶一看苏扬答非所问，于是改拍为打，握着小拳头对苏扬胸膛一阵猛捶，但很可能力道不够，苏扬感觉那是在帮他按摩放松，非常舒服。于是白晶晶又改打为掐，两个指头狠狠捏着苏扬胳膊里侧最脆弱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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