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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7 06: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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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欧·亨利(著),方士华(编译)

出版社:汕头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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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琪的礼物

麦琪的礼物试读:

导 读

欧·亨利(1862—1910),出生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格林斯波罗镇一个医师家庭。原名为威廉·西德尼·波特。美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大师之一,曾被评论界誉为曼哈顿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

欧·亨利的一生富于传奇性,在他当银行出纳员时,因银行短缺了一笔现金,为避免审讯,离家流亡中美的洪都拉斯。后因回家探视病危的妻子被捕入狱,并在监狱医务室任药剂师。

他创作第一部作品的起因是为了给女儿买圣诞礼物,但基于犯人的身份不敢使用真名,乃用一部法国药典的编者的名字作为笔名。1901年他提前获释,迁居纽约,专门从事写作。

欧·亨利的作品构思新颖,语言诙谐,结局常常出人意料,代表作有小说集《白菜与国王》《四百万》《命运之路》等。其中一些名篇使他获得了世界声誉。欧·亨利的作品有“美国生活的百科全书”之誉。

正当欧·亨利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候,他的健康状况出现问题,于1910年病逝。

欧·亨利思想的矛盾和他作品的弱点,与他的创作环境有极大关系。即使在他已经成名,受到读者广泛欢迎的时候,他的生活也依然经常处于拮据状态。他曾经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为面包而写作的”。

欧·亨利本身是一个穷苦的人,因此他的文章主人公大多是一些贫穷的劳动人民。欧·亨利的小说之所以让人们喜欢,是因为他的小说,我们往往猜不出结果是什么,而真正的结果会让我们难以置信,这也说明了他丰富的想象力。

欧·亨利的短篇小说内容很多:其中多为描写一些小人物,描写美国西部牧场,描写那些死要面子,成天做白日梦的小职员,以及一些城市的骗子,对拜金主义者的嘲讽。

尽管欧·亨利对于社会现状总有不满,可他也没有放弃希望,因此,悲惨的故事和人物总会有一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也让我们深深地体会到微笑里的辛酸,讽刺里的悲哀和无可奈何。《麦琪的礼物》讲述的是为了给丈夫买一条白金表链作为圣诞礼物,妻子卖掉了一头秀发,而丈夫却卖掉了祖传金表给妻子买了一套梳子。尽管彼此的礼物都失去了使用价值,但他们从中获得的情感却是无价的。《

警察与赞美诗

》这是一个令人觉得可笑的故事。主人公索比在冬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开始为进入他的冬季寓所,布莱克韦尔监狱作出努力。他使尽各种办法想让警察逮捕他,可是,均未成功。正当他受到教堂中赞美诗的音乐的感化,决定放弃过去的生活,重新开始时,却被警察抓了起来,“如愿”地被送到了监狱里。《最后一片叶子》的主人公是年轻画家琼西。经过一夜凄风苦雨的吹打,第二天,常春藤上只剩下了一片叶子,那是最后的一片叶子了。忧郁无助的她凄凉地说,当最后的那片叶子凋落时,她也就死了。

楼下的一个穷苦的老画家不顾年迈体弱,冒雨在常春藤下的墙上画了一片藤叶。这位老画家一生不得意,但他总是说他会画一幅杰作的,就是这幅杰作,那片永不凋零的常春藤叶增强了她的精神力量,当年轻画家慢慢康复时,老画家却不幸染病身亡。

描写小人物是欧·亨利的短篇小说最引人瞩目的内容,其中包含了浓厚的人道主义精神。欧·亨利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深谙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同时也切身感受过统治阶层制定的法律对穷人是如何无情。

因此,他把无限的同情都放在穷人一边。在他的笔下,穷人有着纯洁美好的心灵,仁慈善良的品格,真挚深沉的爱情。但是他们却命运坎坷,弱小可怜,孤立无援,食不果腹,身无居所,苟延残喘,往往被社会无情地吞噬。这种不公平的现象与繁华鼎盛的社会景象相映照,显得格外刺眼,其中隐含了作者的愤愤不平。

等着的轿车

傍晚,在小公园那个安静的角落里,那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姑娘又来到了这里。

她坐在一把长椅子上开始读书。她的脸看起来很秀气,那件灰色衣服却是普普通通的,在前一段日子,她每天都是如此,有个小伙子知道这些情况。

这个小伙子慢慢地靠近她,就在这时,姑娘手中的书滑到了地上,小伙子顺势拣起书,有礼貌地递了过去,与她寒暄了几句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姑娘看了一眼小伙子俭朴的衣着以及一张并不引人注目的普普通通的脸。“请坐下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深沉地低声说,“光线太暗了,无法看书,我现在想聊聊天。”“你知道吗?”小伙子说,“你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我在昨天就见过你了。”“不论你是谁,”姑娘冷冰冰地说,“你得记住,我是一位小姐。”“对不起,”小伙子说,“都是我的错,我太冒昧了,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公园里来游玩的姑娘很多,你也知道,当然,你不知道,但是……”“我们谈点别的吧!当然,我知道了。讲讲这些来往的游客吧,他们去哪儿?为什么那么匆忙?他们会感到愉快吗?”

小伙子一时还没搞清,自己究竟应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到这里来坐的目的,只是因为我与这些游客能够有近距离的接触。我跟你讲话,是因为我想找一个天性善良的人,一个对钱看得很淡的人随便聊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厌恶钱啊,钱,钱,钱!我讨厌我周围的那些男人。我不喜欢自得其乐,更不喜欢珍珠宝石,对游山玩水也没有多大兴趣。”“我可总是这么认为,”小伙子说,“钱是个好东西。”“当你有了百万元钱后,你就可以兜风、看戏、跳舞、赴宴。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姑娘回答。

小伙子很有趣地看着姑娘。

他说:“我可很喜欢研究和探听富人们的生活。”“有时候,”姑娘继续说,“我想,如果我要恋爱的话,就要爱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我希望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你刚才说的当真吗?你会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当然啦!”她回答。“我是个饭店的小职员。”小伙子说。姑娘心里一惊,问道,“该不会是个跑堂的吧?”“我在饭店里做出纳员,你看见那里耀眼的有‘饭店’两字的霓虹灯招牌了吗?”

姑娘看了看手表,站起身问:“你为什么不去工作?”“今晚我值夜班。”小伙子答道,“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呢!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不知道,也许可以。我得马上走了。唔,今晚我要去赴宴,还有一个音乐会呢!你进来时公园门口停有一辆小轿车,白色的,你看到了吗?”“是的,我看到了。”小伙子回答。“我总是坐这辆车来的,司机正在等我呢,再见!”“天晚了,”小伙子说,“这公园里坏人太多,要不要我送你上轿车?”“谢谢!你还是再坐10分钟吧!”说完,姑娘就朝着公园大门走去。小伙子盯着姑娘漂亮的身影,然后尾随而去。

来到公园门口,姑娘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辆小轿车,然后走了过去。她横穿马路,走进那个有耀眼的“饭店”两字的霓虹灯招牌的饭店。

店里的出纳柜台上坐着一个红头发姑娘,看见她来了,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姑娘与那个红头发姑娘交接了工作后,红发姑娘就离开了。

小伙子在街上慢慢地踱着。然后,他走近那辆白色轿车,钻了进去,对司机说:“去夜总会,亨利。”

约 会

夜已很深了,纽约一条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有些商店正准备关门,一个警察正朝着这条街大步走来。

在一家小店铺的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男子,他的嘴里叼着一枝没有点燃的雪茄烟。警察放慢了脚步,仔细地打量了这个男人一会儿,然后,向那个男子走了过去。“我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大人。”看见警察向自己走来,那个男子很快地说,“我只是在这儿等一位朋友罢了,这是20年前定下的一个约会。你听了觉得稀奇,是吗?好吧,如果有兴致的话,你听我讲个故事,那还是20年前,这个店铺现在所占的地方,原来是一家餐馆……”“我知道,那餐馆5年前就被拆除了。”警察接上去说。

男子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叼在嘴上的雪茄。借着火柴的亮光,警察发现这个男子脸色苍白,右眼角附近有一块小小的白色的伤疤。“大人,您听我说,我有个最好的朋友,他叫吉米·维尔斯,20年前的今天晚上,我们在5年前被拆除的那家餐馆吃晚饭,当时,我正准备第二天早上就动身到西部去谋生。那天夜晚临分手的时候,我们俩约定:20年后的同一日期、同一时间,我们到这里再次相会。然后我们就分开了。”“这听起来倒挺有意思。”警察说,“你们分手以后,你就没有收到过你那位朋友的信吗?”“哦,收到过他的信。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相互通信。”那男子说,“可是一两年之后,我们就中断了联系。你知道,西部是个很大的地方,我又由于生计的关系居无定所,所以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未曾联系了,但是20年的承诺我还要遵守,吉米一定会来这儿和我相会的。他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啦!”

说完,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金表,表上的宝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还有3分钟22时了。”他说,“我们上一次是22时整在这儿的餐馆分手的。”“这20年来你在西部发展得怎么样?”警察问道。“很风光!吉米的光景要是能赶上我的一半就好了。啊,实在不容易啊!这些年来,我付出了很多东西……”

一阵冷冷的风穿街而过,接着,一片沉寂。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警察准备离开这里。“我得走了,”他对那个男子说,“我希望你的朋友很快就会到来。假如他不准时赶来,你会离开这儿吗?”“噢!不,我最低也要22时30分才能走,如果吉米他还活在人间,他到时候一定会来到这儿的。就说这些吧,再见,大人,祝你好运!”“再见,先生。”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沿街走去,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空荡荡的。

男子又在这店铺的门前等了大约20分钟的光景,正当他又掏出那块金表准备看时间之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急匆匆地径直走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衣领向上翻着,盖住了耳朵。“你是鲍勃吗?”来人问道。“你是吉米·维尔斯?”站在门口的男子大声地说,显然,他很激动。

来人紧走两步,一把抱住男人:“鲍勃,我是吉米,终于见到你了,我太高兴了!20年是个不短的时间啊!你看,鲍勃!原来的那个餐厅已经不在啦!要是它没有被拆除,我们再一块儿在这里面共进晚餐该多好啊!鲍勃,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已经设法获得了我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你的变化不小啊,吉米。你长得这么高,真出乎我的意料。”“哦,你走了以后,我是长高了一点儿。”“吉米,你在纽约生活得怎么样?”“怎么说呢?很一般。我在市政府的一个部门里上班,坐办公室。来,鲍勃,咱们去转转,找个地方好好叙叙往事。”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了,大多数商家都已关门,只有拐角处的一家商店还亮着灯,他们来到亮光处,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对方的脸。

突然间,那个从西部来的男子停住了脚步。“你不是吉米·维尔斯。”他说,“虽然我和吉米20年没有见面,但一个人不可能变化这么大,我敢肯定你不是我的朋友吉米。”从他说话的声调中可以听出,他在怀疑对方。“不错,我不是你的朋友吉米,但我知道20年来你已由一个好人变成一个恶棍了。”高个子说,“你被捕了,鲍勃。芝加哥的警方猜到你会到这个城市来的,于是,派我来跟你联络一下。就这样,在我们还没有去警察局之前,先给你看一张条子,是你的朋友写给你的。”

鲍勃接过便条。读着读着,他微微地颤抖起来。便条上写着:

鲍勃:

我没有失约,刚才我们已见过面了,当你划着火柴点烟时,我发现你正是那个被芝加哥警方通缉的人。由于我们曾是朋友,我不忍自己亲自逮捕你,只得找了个便衣警察来做这件事。

吉米

心与手

在丹佛车站,开往东部方向的BM公司的快车车厢又涌进一帮旅客。在其中一节车厢里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身边摆满了只有经验丰富的旅行者才会携带的豪华物品。在新上车的旅客中有两个较特别的人。一位年轻英俊,神态举止显得果敢而又坦率;另一位则脸色阴沉,行动拖沓。

两个人穿过车厢过道,在正对着那位迷人的女人的地方有一张位子,而且是唯一空着的,他们就在这张空位子上坐了下来。年轻的女子看到他们,即刻脸上浮现出妩媚的笑颜,圆润的双颊也有些发红,接着只见她伸出那戴着灰色手套的手来与来客握手。

她说道:“噢,怎么,埃斯顿先生,他乡异地连老朋友也不认识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甜美而又舒缓,让人感到她是一位爱好交谈的人。

英俊的年轻人听到她的声音,突然一怔,立刻显得局促不安起来,然后用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费尔吉德小姐,”他笑着说,“请您原谅我不能用另一只手来握手,因为它现在正派上用场呢!”

年轻人微微地提起右手,只见一副闪亮的“手铐”正把他的右手腕和同伴的左手腕扣在一起。年轻姑娘眼中的兴奋神情渐渐地变成一种惶惑的恐惧,脸颊上的红色也消退了。

她不解地张开双唇,力图缓解难过的心情,不知是因为这位小姐的样子,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埃斯顿微微地笑了,他似乎想要开口解释,但他的同伴抢先说话了。这位脸色阴沉的人一直用他那锐利机敏的眼睛偷偷地察看着姑娘的表情。“请允许我说句话,小姐。我看得出您和这位警长一定很熟悉,如果您让他在判罪的时候替我说几句好话,那我的处境一定会好多了。我因为伪造罪被判处7年徒刑,他正送我去内林维茨监狱。”“噢,”姑娘舒了口气,脸色又恢复了自然,她开口说道,“那么,这就是你现在做的差事,当个警长?”“亲爱的费尔吉德小姐,”埃斯顿平静地说道,“我想你也很清楚,在华盛顿要有钱才能和别人一样地生活,而钱总是流水般地流出口袋。因此我不得不找个差事来做。我发现西部有个赚钱的好去处,所以,当警长的地位比不上大使,但是……”“大使,”年轻的小姐兴奋地说道,“你可别再提大使了,大使可不需要做这种事情,这点你应该知道的。你现在既然成了一名勇敢的西部英雄,骑马,打枪,经历各种危险,那么生活也一定和在华盛顿时不大一样。你已经很特别了。”

那副亮闪闪的手铐再次吸引住姑娘的眼光,她睁大了眼睛。“请别在意,小姐,”年轻先生的同伴又说道,“警长把自己和犯人铐在一起,这样可以防止犯人逃跑。埃斯顿先生更是非常清楚这一点。”“我们要过多久才能在华盛顿见面?”姑娘问。“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埃斯顿回答,“我想恐怕我是不会有轻松自在的日子过了。”“我喜爱西部。”姑娘不在意地说着,眼光温柔地闪动着。看着车窗外,她坦率自然、毫不掩饰地告诉他说,“整个夏天,妈妈和我都是在西部度过的,因为父亲生病。她一星期前回去了。我在西部过得很愉快,我想这儿的空气适合于我。金钱可代表不了一切,但人们常在这点上出差错,执迷不悟地……”“这太不公平了,我说警长先生,”脸色阴沉的那位粗声地说道,“我需要喝点酒,而且我也一天没抽烟了。你们谈够了吗?现在带我去抽烟室好吗?我真想过过瘾。”

于是,这两位被手铐铐在一起的旅客站起身来,埃斯顿脸上依旧挂着迟钝的微笑。“我可不能拖延一位不走运朋友的一个抽烟的请求。”他轻声说,“再见,费尔吉德小姐,工作需要,您能理解。”他伸手来握别。“你现在去不了东部真是太遗憾了。”她一面说着,一面重新整理好衣裳,恢复起仪态,“但我想你一定会继续旅行到内森维茨的。”“是的,”埃斯顿回答,“我要去内森维茨。”

两位乘客小心翼翼地穿过车厢过道,进入吸烟室。

另外两个坐在一旁的旅客几乎听到他们的全部谈话,其中一个说道:“那个警长真是条好汉,很多西部人都这样棒。”“如此年轻的小伙子就担任一个这么大的职务,是吗?”另一个问道。“年轻!”第一个人大叫道,“为什么……噢!你真的看准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见过哪个警官把犯人铐在自己的右手上吗?”

春 天

这是3月里的一天。

作为故事的开始,这句话显得缺乏想象,过于平淡乏味,可以说是很糟糕,不过用在这里还是可以的。

因为下面这一段本来应该用在故事的开头,但是为了给读者一个思想准备,所以把不着边际、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这一段话先做一下小小的铺垫。

在餐桌旁,莎拉对着菜单伤心地哭着。

看到这里,你的头脑中会有这样的疑问:莎拉为什么哭呢?也许菜单上没有牡蛎?也许她答应过不吃冰淇淋了,而现在想吃?然而你猜的都不对,还是听我继续把故事讲下去吧!

有位先生把世界想象成一个大牡蛎,他要用刀把它剖开,此话一经发表,那位先生便声名鹊起。仔细想来,用刀剖开一个牡蛎并不难,可是用打字机打开世界的人,你看见过吗?

这个用打字机把世界打开一点儿的人就是莎拉,她的工作就是打字,她打字的速度不是很快,所以她不能胜任大办事处里的工作,一个人干会更好一些。

莎拉和舒伦伯格家庭餐馆达成了一项协议,她把这看成是同这个世界最成功的一场战斗,她在一幢旧红砖房子的一间屋子里住,隔壁就是那家餐馆。有一天晚上,她带走了舒伦伯格餐馆的菜单。

菜单上的手写字简直让人无法辨认,既不像英文,也不像德文,一不小心把菜单看倒了,就会先看见甜食,而汤和星期几只有到最后才被看见。

第二天,莎拉把用打字机打得整整齐齐的菜单拿给舒伦伯格看,菜名诱人地排列在恰当的位置上,“衣帽物件,各自小心”排列在最后一行。

看了莎拉的工作成果,舒伦伯格高兴极了,在莎拉离开以前,他愿意达成一项协议:莎拉为餐馆里的21张餐桌打菜单,晚餐的菜单要每天打印一次,以便调整。如果早餐和午餐换了花样,也要打一份新菜单,或者菜单脏了,也要打一份干净的菜单换上。

莎拉的报酬就是舒伦伯格每天派人送来的3顿饭。每天下午,一张用铅笔写好的菜单就会如约而至,这就是命运女神为第二天舒伦伯格家顾客准备好的饭菜。

协议双方对此都非常满意。于是,那些在舒伦伯格餐馆进餐的顾客现在知道他们吃的菜叫什么名字了,即使这些菜有时候使他们感到困惑。在寒冷而沉闷的冬天,莎拉终于可以用劳动换来一日三餐了,这对于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3月已是春天了,但是却迟迟没有春天的气息,春天总是在该来的时候才来,街上1月份的积雪还冻得硬邦邦的。一些手拿乐器的人在街上演奏《在往昔美好的夏天》这支曲子,但是,脸上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却还停留在12月份,各家各户的暖气都关了,每逢发生这些情况,人们就会知道,冬天还依然控制着这座城市。

下午是最难熬的,莎拉在她的卧室里冻得直打哆嗦,除了打舒伦伯格的菜单外,她没有事情可做。坐在摇椅上的莎拉望着寂静的窗外,那个月是春天的月份了,它不停地对她呼唤:“春天来了,莎拉,肯定地说,春天来了。你身材匀称、美好,莎拉,你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为什么在望着窗外时带着一丝伤感?”

莎拉的房间不在临街的一面,从窗子里望出去可以看到邻街的一家制盒厂的没有窗子的砖墙。但长满青草的牧场、树林、灌木丛和玫瑰花却溜进了她的记忆。

去年夏天,莎拉去了一次乡下,她爱上了一个农民。

莎拉住的那个农场叫森尼鲁克农场,在那短短的两个星期,她爱上了农民富兰克林的儿子沃尔特。农民们谈恋爱到结婚往往时间较短,不过年轻的沃尔特与他们不同,他是个新型的农艺师,他的牛棚里装着电话,他还能对加拿大来年的小麦产量作准确的计算,以及会对他种植的农作物产生什么影响。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年轻的沃尔特用他的才学和智慧赢得了莎拉火热的心,他们坐在一起,沃尔特用蒲公英编了一个花冠戴在莎拉头上。他赞美蒲公英的黄花配她那棕色头发所产生的美感,于是莎拉便一直戴着那顶花冠,手里挥动着草帽回到寓所。

沃尔特计划在来年春天同莎拉结婚,而且一开春就结婚。后来莎拉就回到城里来用打字维持每天的生活。

一阵敲门声把莎拉从回想那一个幸福的日子的梦中惊醒,一个侍者拿来一张家庭餐馆第二天的菜单,是用铅笔写的,字迹很潦草,看笔迹莎拉就知道是老舒伦伯格写的。

莎拉拿着菜单在打字机旁坐定,把一张卡片卷在滚轴上。她是个灵巧的工作者,通常一个半小时就可以把21张卡片全部打好。

今天菜单上更动的项目比往常要多。各种汤都比较清淡,肉食花样改变也比较多,整个菜单充满了春天的气息,那些油炸食品都被清淡的食品取代了。

莎拉的手像夏天小溪上飞舞的小虫一样在打字机上灵巧地跳动着。她从上到下仔细地看着,按照各种菜名的长短把它们打在恰当的位置上。刚刚打到水果名称,不知怎么,莎拉对着那张菜单哭了起来。泪水从她失望的心灵深处涌上来,积聚在她的眼睛里。她的头抵在打字机的小桌上,很久没有抬起来。

她朝思暮想的沃尔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写信给她了,而菜单的下一个菜名正好是蒲公英和一种什么鸡蛋,别管它是什么鸡蛋!蒲公英,沃尔特正是用蒲公英做成美丽的金黄色花冠,为他爱情的王后和未来的妻子加冕的啊!那是春天的使者。

然而春天是多么奇妙啊!在这个用石头和钢铁筑成的寒冷的大城市里,爱人的信息一定会飞来。除了穿着毛茸茸的绿衣服的田野的信使蒲公英,法国人形象地叫它狮子的牙。

还有谁来传递春天的信息呢,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它就盘在姑娘的深棕色头发上成全好事;而鲜嫩未开花的时候,它就跑到开水壶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莎拉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泪水也止住了。她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地按着打字机的键,她的思绪、她的心灵已飞往乡村和她心爱的青年约会了。不久,她的心又回到曼哈顿的石砌建筑中来,打字机又开始快速跳动。

18时,侍者送晚饭来,然后把打好的菜单带回去。莎拉闷闷地吃了晚饭,看看钟,已经19时30分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了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在楼上那个房间住的男人好像在弄什么乐器;煤气灯的光稍微暗了一点,有人着手撤煤火;隐约还可以听到后院篱笆附近传来的猫叫声。

根据这种迹象,莎拉知道她现在该看书了。她拿出书来,把脚搁在旁边的箱子上,认真地看起来。

门铃声打破了寂静,房东太太急忙去开门,莎拉放下书来听。“哦,是你,要是你,也会跟她一样的。”

高亢洪亮的声音从楼下门厅一直传到莎拉的房间,莎拉跳起来去开门,书掉在地板上。

讲到这里,你大概已经猜出来者是谁了。莎拉跑到楼梯口时,她的农民正一跨三级地跑上楼来,他一下把她搂在怀里。“你为什么不写信?这到底是为什么?”莎拉大声说。“纽约可真是个大城市,”沃尔特·富兰克林说,“一星期以前我就照老地址去找你了,到那里一问才知道,你在星期四就已经离开了。从那以后,我想尽办法到处找你,比如去警察局!”“我给你写信了呀!”莎拉说。“我一封也没有收到!”“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呢?”

年轻农民的脸上此时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他细细地向莎拉娓娓道来。“今天晚上,我到隔壁的那家家庭餐馆去,”他说,“我不在乎它有没有名气,每年春天的时候,我都吃一些清淡爽口的蔬菜。我的眼睛在那份用打字机打得漂漂亮亮的菜单上看了一遍,想找一样蔬菜吃,我看着看着,眼前一亮,激动得把椅子都弄翻了,于是急忙喊来老板。他告诉我你住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打字机上的大写字母W,不论打在哪里,都与其他字母不在一条直线上,总是偏上。”富兰克林说。

年轻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菜单,指着其中的一行。

莎拉一看便知那是她在那天下午打的第一张卡片,在它的右上角还有一滴眼泪的痕迹。但在本来应该是一种蔬菜名称的位置上,却出现了一行字,那是对那金色花朵的回忆使她的手指不听使唤,按在了别的键上。“最亲爱的沃尔特和白煮鸡蛋。”这一行字清晰地打在两道菜名之间,一对年轻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甜甜地笑了。

白 屋

堂·桑托斯·乌里盖先生

亲爱的先生:

请允许我奉告,数日前有一位年轻人从美国来到布埃纳斯蒂埃拉斯,目前暂住舍间。我不想引起可能落空的希望,但是我认为这人可能是您失踪多年的儿子。

您最好亲自来看看他。如果他确实是您的儿子,据我看,他很想回家,可是到后不知将会得到怎样的接待,不敢贸然前去。汤普森·撒克谨启。

半小时以后……这在布埃纳斯蒂埃拉斯还算是快的……乌里盖先生的古色古香的四轮马车,由一个赤脚的马夫鞭打着那几匹肥胖笨拙的马,来到了领事住处的门口。

一个白胡须的高个子下了车,然后搀扶着一个穿黑衣服,蒙黑面纱的太太下来。

两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撒克以最彬彬有礼的外交式的鞠躬迎接了他们。他桌旁站着一个瘦长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皮肤黑,乌黑的头发梳得光光的。

乌里盖夫人飞快地把厚面纱一揭。她已过中年,头发开始花白,但她那丰满漂亮的身段和浅橄榄色的皮肤还保存着巴斯克妇女所特有的美貌。

你一见到她的眼睛,发现它们的倩影和失望的表情中透露出的哀伤,你就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依靠某种记忆才能生活。

她带着痛苦万分的询问神情,向那年轻人瞅了好久。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转到了他的左手。

接着,她噎了一下,声音虽然不大,但仿佛震动了整幢房屋。她嚷道:“我的儿子!”

紧接着便把小利亚诺搂在怀里。

过了一个月,小利亚诺接到撒克捎给他的信,来到领事馆。

他完全成了一位年轻的西班牙绅士,他的衣服都是进口货,珠宝商的狡黠并没有在他身上白费力气,他卷纸烟的时候,一枚大得异乎寻常的钻石戒指在他手上闪闪发光。“怎么样啦?”撒克问道。“没怎么样。”小利亚诺平静地说。“今天我第一次吃了软蝎肉排,就是那种大四脚蛇。你知道吗?我却认为咸肉煮豆子也配我的胃口。你喜欢吃蜥蜴吗,撒克?”“不,别的爬虫也不吃。”撒克说。

现在是15时,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达到那种飘飘然的境界了。“你该履行诺言了,老弟,”他接着说,他那张猪肝色的脸上露出一副狰狞相。“你对我太不公平。你已经当了4星期的宝贝儿子,你喜欢的话,每顿饭都可以用金盘子来盛小牛肉。喂,小利亚诺先生,你说应不应该让我老是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毛病在哪里?难道你这双孝顺儿子的眼睛在白屋里面没有见到任何像是现款的东西?别对我说你没有见到,谁都知道老乌里盖藏钱的地方,并且还是美国货币,别的钱他不要。你究竟怎么啦?这次别说‘没有’。”“哎,当然,”小利亚诺欣赏着他的钻石戒指说,“那里的钱确实很多。至于证券之类的玩意儿我可不懂,但是我可以担保说,在我干爸爸叫做保险箱的铁皮盒子里,我一次就见到过50000元现款。有时候,他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我,主要是让我知道他把我当做那个走失多年的真的小弗朗西斯科。”“哎,那你还等什么呀?”撒克愤愤问道。“别忘了只要我高兴,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揭你的老底。如果老乌里盖知道你是骗子,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哦,得克萨斯的小利亚诺先生,你才不了解这个国家。这里的法律才叫辣呢!”“他们会把你绷得像一只被踩扁的蛤蟆,在广场的每一个角上揍你50棍。棍子都要打断好几根。再把你身上剩下来的皮肉喂鳄鱼。”“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伙计,”小利亚诺舒适地坐在帆布椅子里说,“事情就按照目前的样子维持下去,目前很不坏。”“你这是什么意思?”撒克问道,把酒杯在桌子上碰得“咯咯”直响。“计划吹啦!”小利亚诺说。“以后你同我说话,请称呼我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我保证答应。我们不去碰乌里盖上校的钱,就你我两人来说,他的小铁皮保险箱同拉雷多第一国民银行的定时保险库一样安全可靠。”“那你是想出卖我了,是吗?”领事说。“当然。”小利亚诺快活地说。“出卖你,说得对。现在我把原因告诉你。我到上校家的第一晚,他们领我到一间卧室里。不是在地板上铺一张床垫……而是一间真正的卧室,有床有家具。我入睡前,我那位假母亲走了进来,替我掖好被子。”“‘小宝贝,’她说,‘我的走失的小宝贝,天主把你送了回来,我永远赞美你。’她说了一些诸如此类的废话,接着落了几点雨,滴在我的鼻子上。这情形我永远忘不了,撒克先生。”“那以后一直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我说这番话,别以为我为自己的好处打算。我几乎没有跟女人多说过话,也没有母亲可谈,但是对于这位太太,我们却不得不继续瞒下去。她已经忍受了一次痛苦;第二次她可受不了。”“我像是一条卑贱的野狼,送我走上这条路的可能不是上帝,而是魔鬼,但是我要走到头。喂,你以后提起我的名字时,别忘了我是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我今天就揭发你,你……你这个双料叛徒。”撒克结结巴巴地说。

小利亚诺站起来,并不粗暴地用他有力的手掐住撒克的脖子,慢慢地把他推到一个角落去。接着,他从左腋窝下抽出他的四五口径手枪,用冰冷的枪口戳着领事的嘴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他露出以前那种叫人心寒的微笑说:“如果我再离开这里,那将是由于你的缘故。千万别忘记,伙计。喂,我叫什么名字呀!”“喂……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撒克喘着气说。

外面传来车轮声,人的“哈哈”声和木鞭鞭打肥马背上的响亮的“啪啪”声。

小利亚诺收起手枪,向门口走去。但他又扭过头,回到哆嗦着的撒克面前,向领事扬起了左手。“这种情况为什么要维持下去,”他慢慢地说,“还有一个原因。我在拉雷多杀掉的那个人,左手背上也有一个同样的刺花。”

外面,堂·桑托斯·乌里盖的古色古香的四轮马车已经驶到门口。马车夫不再吆喝。

乌里盖太太穿着缀有许多花边和缎带的衣服走出来,一双柔和的大眼睛显露出幸福的神情,她向前探着身子。“你是否在里面,我亲爱的儿子?”她用西班牙语喊道。“妈妈,我回来啦!”年轻的堂·弗朗西斯科·乌里盖答道。

一毛不拔的情人

这是一家最大的商场,光女职员就有3000人,梅希是男士手套柜上的售货员。

在这里,她熟悉了两种类型的顾客,一种是来商场给自己买手套的男士,一种是给不幸的男士们买手套的妇女,除了对这两种人已经有了广泛的了解以外,梅希还学到了别的东西。在她那隐秘而机警的脑袋里,藏着她从商场的2999个姐妹那里听来的种种经验之谈。

这也许是造物主早就预料到的:由于她长大后得不到聪明人指点,因而,在赋予她美丽的同时,又赋予她狡黠的性格作为补救,犹如在赋予了银狐以珍贵毛皮的同时,又给了它超出其他动物的机敏的秉性。

梅希是个天生的美人,皮肤白皙,金发碧眼,举止神态安详,和橱窗招贴画上烤奶油蛋糕的厨娘一样。她站在商场的手套柜台后面,当你看她第一眼时,不禁会想到青春女神赫柏;而你再看她一眼后,又会觉得奇怪,她怎么生了一双智慧女神密涅瓦的眼睛?

在商场的铺面巡视员不注意的时候,梅希嘴里嚼着什锦果脯。一旦他的目光扫视过来,她便抬起眼皮,像凝望天上的云彩似的,脸上带着遐想的微笑。

这便是一个女营业员的微笑。见到这样的微笑,除非你久经考验,心上已磨出老茧,或是备足了耐嚼的卡拉梅尔奶糖,或是像丘比特那样天生喜欢逢场作戏,否则,我劝你还是避开的好。

对于梅希来说,这种微笑只是在娱乐时才会挂在脸上,跟商场的工作不相干。然而巡视员的微笑则不同,他是商场里夏洛克式的人物,他探头探脑,四下里张望,以便寻找罚款的机会捞钱。瞅见漂亮的妞儿时,眼睛里喷射出色欲的火焰,或愣怔着眼像只木鸡。当然啦,并不是所有的商场巡视员都是这副德性,就在前几天,报纸上还表扬过一位年过8旬的老巡视员。

欧文·卡特,是一个集画家、诗人、旅行家、驾车能手于一身的百万富翁。有一天,他碰巧走进了这家最大的商场,但并不是他自己想要买什么东西。我有责任替他补充说明,他陪同母亲来看看这里卖的青铜和陶瓷的小雕像,完全是出于一片孝心。

为了打发时间,卡特逛到了对面的手套柜台。他倒是真的需要一副手套,因为他出门时忘记带了。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手套柜台上可以调情取乐,所以他也完全用不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

走近他的命运女神的时候,卡特迟疑了,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中了丘比特的圈套。

三四个穿得花里胡哨的花花公子,正伏在柜台上翻来覆去地摆弄几副样品手套;姑娘们“咯咯”地傻笑着,你一言我一语露骨地跟他们卖弄风情。卡特见状想转回头,但已来不及了。梅希从柜台后面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她那双蓝眼睛晶莹发亮,像夏日的阳光照射在南海的浮冰上一样,显得冷峻、美丽而又热情。

荣誉众多的欧文·卡特此时感到他那贵族式苍白的脸上热辣辣地升起了红晕,他脸红并不是因为腼腆,而是出于一种理性的觉醒。他即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那些站在别的柜台前向嘻嘻哈哈的女营业员求爱的纨绔子弟的行列之中的一员,他自己也靠在丘比特设下的幽会处——那橡木柜台上,想赢得一个卖手套的女营业员的欢心。

他突然发现与比尔、杰克、米基他们相比,他并不高明。接着,他又突然觉得他们的行为完全可以容忍,他自己头脑中从小养成的传统观念才是最应该蔑视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把这个美人占为己有。

手套付了钱并包好以后,卡特没有马上离开。梅希的嫣然一笑使那粉红色的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变得更深了,所有来买手套的男士们都想多逗留一会儿,卡特当然也不例外。她弯起一只胳膊,露出衣袖下面洁白的少女手臂,将胳膊肘支在玻璃柜台边上。

卡特从来没有遇到过他驾驭不了的场面,可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比比尔、杰克、米基他们显得有些尴尬,远不及他们那样应付自如。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他没有机会见到这个漂亮的姑娘。他竭力思索着,想从以往读到过或听说过的商店女郎的故事里找到有关她们性格和习惯的记忆。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头脑中一直有这么一种印象——这些女孩子并不总是固执地坚持要通过正式的渠道才可以介绍相识。于是,他想打破常规,直接提出跟这位纯洁可爱的姑娘约会。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然而内心的激动却没有打消他的希望,反而增添了勇气。

彼此客套了几句以后,卡特便将自己的名片递到柜台上她的手边。“请原谅我的冒昧,”他说,“但我真心诚意地希望您给我一个再次与您见面的机会,这是我的名片。请相信,我是怀着极其敬重的心情,请求做您的朋友,希望能认识您。您可以满足我这样的奢望吗?”

梅希了解男人,特别是来买手套的男人。她没有丝毫犹豫,瞅着他坦然一笑说:“当然。我想可以。虽然我通常不跟陌生的先生一道出去,因为那样有失女士身份。您想什么时候再跟我见面呢?”“希望越早越好,”卡特说,“如果您同意我去府上拜访的话,我……”

梅希笑出了声,也打断了他的话。“哎哟哟,那可不行!”她随即认真地说,“您可没有见过我们住的是什么样的单元房呢!我们5口人住3个房间。我要是把尊贵的男朋友带回家的话,我妈肯定会给我脸色看的!”“那就随您指定个什么地方吧!”痴情的卡特说,“只要您觉得方便就行。”“这样吧,”梅希建议说,得意的神情挂上那张白里透红的脸,“看来这个星期四晚上我大概有时间。你19时30分到第八大道跟四十八街的拐角处等我。我住在那拐角附近。不过我得在23时之前回家,如果我23时以后还待在外面,妈妈会非常生气的。”

卡特感激地答应说他一定信守约定,然后赶紧朝母亲的方向走去。他母亲正在四下里张望,等他来决定是否买个黛安娜铜像。

一个细眼睛、塌鼻子的女售货员友好地瞥了梅希一眼,并悄悄走到她身边。“那阔佬迷上你了吗?”她亲热地问梅希。“那位先生请求准予拜访。”梅希以洋洋得意的口气回答道,同时将卡特的名片塞进衬衫口袋。“准予拜访!”细眼睛忍不住“扑哧”一笑,鹦鹉学舌似地重复了一遍,颇有点嫉妒地说,“他有没有还要请你去沃尔多夫饭店用餐,然后还要亲自开车带你兜一圈?”“嗨,别唠叨了好不好!”梅希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看你还没有真正懂得怎么才叫摆阔气、讲时髦呢!自从那个消防队的驾驶员带你去过一次中国馆子,你就自以为了不得了。没有,他可没提去沃尔夫多饭店,不过他名片上的地址是第五大道,他要是请我吃饭,上菜的服务员脑后绝不会有辫子。”

卡特驾驶着他那电动的敞篷小轿车带着母亲离开商场时,他心里觉得很痛苦,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他已经度过29个春秋,却有生以来第一次懂得爱情已经来到身边,而他爱上的人竟然如此爽快地提出跟他在街角约会,虽然说这是实现愿望的第一步,疑虑却将他苦苦折磨着。

卡特不认识这个女售货员,也不知道她家里究竟是因为房子小不够住,还是因为亲戚朋友多才常常显得拥挤。但无论基于什么原因,附近的那个街角是她的会客室,公园是她的客厅,第八大道则是她散步的园中小径;她宛若成为这些地方神圣不可侵犯的主人,就像我将来的太太是她那绣房的主人一样。

第一次约会以后,又过去了两个星期。一天傍晚,卡特和梅希手挽着手,逛进了梅希那光线幽暗的客厅——小公园。在僻静的树荫下,他们发现一张长椅,便在那里坐了下来。

在这里,卡特第一次伸出手臂,轻轻地搂住梅希的腰,她一头金发舒舒服服地滑上他的肩头。“唉,”梅希感激地叹了口气说,“你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样啊?”“梅希,”卡特郑重其事地说,“我是多么爱你呀,这你肯定知道。我向你求婚,是真心诚意的。你现在已经对我有了足够的了解,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我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不在乎我俩身份上的差别。”“什么差别呀?”梅希好奇地问。“其实也没什么,”卡特连忙改口,“这只不过是那些可笑之人的愚蠢想法。我是说我有能力让你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我有无可置疑的社会地位,我还拥有大量的财产。”“和他们说的没什么差别,”梅希说,“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看,你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个在熟食店或赛马场干活的伙计。别以为我年轻幼稚,好欺负。”“你需要什么证据,我全都可以提供给你。”卡特耐心解释说,“我要娶你,梅希。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天就爱上你了。”“你们怎么都用同一个腔调说话呀。”梅希忍不住笑了,“要是能碰上个人,看见我3次以后还仍然缠住我不放的话,我恐怕真的会迷上他呢!”“请别这样说,亲爱的。”卡特央求道,“你要相信我。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眼睛,你在我心目中就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女人了。”“哦,你真是个骗子精!”梅希笑着说,“这话你已经跟多少个女孩子说过了?”

卡特毫不放松。深藏在这个女售货员可爱的胸脯里的那颗脆弱而骚动不安的小小的心终于被他触及到了,她的心扉终于被他的话语打开了,因为轻信恰恰是她最后的一道防线。她抬起头,深情地注视着他,冷冰冰的脸颊上泛出温暖的红晕。

她像只蝴蝶,战战兢兢地收拢起双翅,似乎决心要栖息在爱情的花朵上了。从她的脸上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及其在手套柜台之外实现的可能性。这个微妙的变化被卡特感觉到了,他决定赶紧抓住机会。“嫁给我吧,梅希。”他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我们离开这个丑陋的城市,到美丽的地方去,让我们忘掉工作和事业,把生活变成一个永久的假期。我知道应该带你去哪些地方,那些地方我经常去。”“想象一下吧,一个四季如夏的海滩,海浪昼夜不停地在可爱的沙滩上荡漾,大人们像孩子一样快乐、无拘无束,我们乘船去那些海滨,你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在那遥远的城市里,有许多雄伟漂亮的宫殿和钟楼,里面到处都是精美的图画和雕像。那个城市的街道全在水上,你要逛街就得坐……”“我知道,”梅希蓦地直起身,接着卡特的话说,“你要逛街就得坐凤尾船。”“是的。”卡特脸上露出微笑。“这个我已听说过不止一次了。”梅希说。“接下来,”卡特接着又说,“我们将继续旅行。想去世界上什么地方观光就去什么地方观光。游览完欧洲的城市以后,我们就去印度,看看那里的古都,骑在大象上参观印度教和婆罗门教的那些金碧辉煌的庙宇,还有日本的花园,波斯的驼队和马车大赛,以及所有外国的奇观。梅希,你会喜欢这些的是吗?”“我想我该回家了,”梅希蓦地站起身,冷冷地说,“时候不早啦!”

卡特对她这种喜怒无常、轻口薄舌的个性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反对是没有用的,只好顺着她,不过,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成功的满足,因为毕竟有那么一会儿,他抓住了这个任性的蝴蝶的心,她曾一度收拢起双翅,把他的手紧紧握在她那冰凉的手里,虽不牢固,但希望增加了。

第二天上班时,梅希的同事露露把她拦在柜台的一个角落里,低声问道:“跟你的那个阔佬朋友谈得怎样啦?”“哦,你问他呀?”梅希拍了拍鬓角两边的头发说,“我不跟他谈了。喂,露露,你知道这家伙要我干什么吗?”“要你登台演戏?”露露屏住气,小声地猜测道。“不是,他才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呢!他提出要我跟他结婚,而蜜月旅行却只是到科尼岛海滩上玩一趟!小气鬼!”

爱的牺牲

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

那是我们的前提。这篇故事将从它那里得出一个结论,同时证明那个前提的不正确。从逻辑学的观点来说,这固然是一件新鲜事,可是从文学的观点来说,却是一件比中国的万里长城还要古老的艺术。

乔·拉雷毕来自中西部槲树参天的平原,是一位浑身散发着绘画艺术的天才。他还只有6岁的时候就画了一幅镇上抽水机的风景,抽水机旁边画了一个匆匆走过去的、有声望的居民。

这件作品给配上架子,挂在药房的橱窗里,挨着一只留有几排参差不齐的玉米的穗轴。20岁的时候,他背井离乡到了纽约,束着一条飘垂的领带,带着一个更为飘垂的荷包。

德丽雅·加鲁塞斯生长在南方一个松林小村里,她把六音阶之类的玩意儿搞得那样出色,以致她的亲戚们给她凑了一笔数目很小的款子,让她到北方去“深造”。他们没有看到她成为……那就是我们要讲的故事。

乔和德丽雅在一个画室里见了面,那儿有许多研究美术和音乐的人经常聚会,讨论音乐、绘画,讨论明暗对照法、瓦格纳、伦勃朗的作品、还有瓦尔特杜弗、糊墙纸、肖邦、奥朗。

乔和德丽雅互相,或者彼此,随你高兴怎么说,一见倾心,短期内就结了婚,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

拉雷毕夫妇租了一层公寓,开始组织家庭。那是一个寂静的地方,单调得像是钢琴键盘左端的A高半音。可是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有了各自的艺术,又有了对方。我对有钱的年轻人的劝告是,为了争取和你的艺术以及你的德丽雅住在公寓里的权利,赶快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卖掉,施舍给穷苦的看门人吧!

公寓生活是唯一真正的快乐,住公寓的人一定都赞成我的论断。家庭只要幸福,房间小又何妨,让梳妆台坍下来作为弹子桌;让火炉架改作练习划船的机器;让写字桌充当临时的卧榻,洗脸架充当竖式钢琴。

如果可能的话,让四堵墙壁挤拢来,你和你的德丽雅仍旧在里面,可是假若家庭不幸福,随它怎么宽敞,你从金门进去,把帽子挂在哈得拉斯,把披肩挂在合恩角,然后穿过拉布拉多出去,到头还是枉然。

乔在伟大的马杰斯脱那儿学画,各位都知道他的声望。他收费高昂;课程轻松,他的高昂轻松给他带来了声望。德丽雅在罗森斯托克那儿学习,各位也知道他是一个出名的专跟钢琴键盘找麻烦的家伙。

只要他们的钱没用完,他们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谁都是这样,算了吧,我不愿意说愤世嫉俗的话。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楚明确。乔很快就能有画问世,那些鬓须稀朗而钱袋厚实的老先生,就要争先恐后地挤到他的画室里来抢购他的作品。

德丽雅要把音乐搞好,然后对它满不在乎,如果她看到音乐厅里的位置和包厢不满座的话,她可以推托喉痛,拒绝登台,在专用的餐室里吃龙虾。

但是依我说,最美满的还是那小公寓里的家庭生活:学习了一天之后的情话絮语;舒适的晚饭和新鲜、清淡的早餐;关于志向的交谈。他们不但关心自己的,也关心对方的志向,否则就没有意义了。互助和灵感,还有,恕我直率,晚上23时吃的菜裹肉片和奶酪三明治。

可是没多久,艺术动摇了。即使没有人去摇动它,有时它自己也会动摇的,俗语说得好,坐吃山空,应该付给马杰斯脱和罗森斯托克两位先生的学费也没着落了。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于是,德丽雅说,她得教授音乐,以免断炊。

她在外面奔走了两三天,兜揽学生。一天晚上,她兴高采烈地回家来。“乔,亲爱的,”她快活地说,“我有一个学生啦!哟,那家人可真好。一位将军,爱·皮·品克奈将军的小姐,住在第七十一街。多么漂亮的房子,乔,你该看看那扇大门!我想就是你所说的拜占庭式。还有屋子里面!喔,乔,我从没见过那样豪华的摆设。”“我的学生是他的女儿克蕾门蒂娜。我见了她就喜欢极啦!她是个柔弱的小东西,老是穿白的。态度又那么朴实可爱!她只有18岁。”“我一星期教3次课;你想想看,乔!每课5元钱。数目固然不大,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等我再找到两三个学生,我又可以到罗森斯托克先生那儿去学习了。现在,别皱眉头啦,亲爱的,让我们好好吃一顿晚饭吧!”“你倒不错,德丽,”乔说,一面用斧子和切肉刀在开一听青豆,“可是我怎么办呢?你认为我能让你忙着挣钱,我自己却在艺术的领域里追逐吗?我以般范纽都·切利尼的骨头赌咒,决不能够!我想我可以卖卖报纸,搬石子铺马路,多少也挣一两元钱回来。”

德丽雅走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乔,亲爱的,你真傻。你一定得坚持学习,我并不是放弃了音乐去干别的事情,我一面教授,一面也能学一些。我永远跟我的音乐在一起,何况我们一星期有15钱,可以过得像百万富翁那般快乐。你绝不要打算脱离马杰斯脱先生。”“好吧,”乔说,一面去拿那只贝壳形的蓝菜碟。“可是我不愿意让你去教课,那不是艺术。你这样牺牲真了不起,真叫人佩服。”“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德丽雅说。“我在公园里画的那张素描,马杰斯脱说上面的天空很好。”乔说。“丁克尔答应我在他的橱窗里挂上两张。如果碰上一个合适的有钱的傻瓜,可能卖掉一张。”“我相信一定卖得掉的,”德丽雅亲切地说。“现在让我们先来感谢品克奈将军和这烤羊肉吧!”

下一个星期,拉雷毕夫妇每天一早就吃早饭。乔很起劲地要到中央公园里去在晨光下画几张速写,7时,德丽雅给了他早饭、拥抱、赞美、接吻之后,把他送出门。艺术是个迷人的情妇,他回家时,多半已是晚上19时了。

周末,愉快自豪、可是疲惫不堪的德丽雅,得意扬扬地掏出3张5元钱的钞票,扔在那8尺阔10尺长的公寓客厅里的8寸阔10寸长的桌子上。“有时候,”她有些厌倦地说,“克蕾门蒂娜真叫我费劲。我想她大概练习得不充分,我得三番五次地教她。而且她老是浑身穿白,也叫人觉得单调。不过品克奈将军倒是一个顶可爱的老头儿!我希望你能认识他,乔,我和克蕾门蒂娜练钢琴的时候,他偶尔走进来,他是个鳏夫,你知道,站在那儿捋他的白胡子。”“16分音符和32分音符教得怎么样啦?”他老是这样问道。“我希望你能看到客厅里的护壁板,乔!还有那些阿斯特拉罕的呢门帘。克蕾门蒂娜老是有点咳嗽,我希望她的身体比她的外表强健些。喔,我实在越来越喜欢她了,她多么温柔,多么有教养。品克奈将军的弟弟一度做过驻波利维亚的公使。”

接着,乔带着基度山伯爵的神气,掏出一张10元、一张5元、一张两元和一张一元的钞票,全是合法的纸币,把它们放在德丽雅挣来的钱旁边。“那幅方尖碑的水彩画卖给了一个从庇奥利亚来的人,”他郑重其事地宣布说。“别跟我开玩笑啦,”德丽雅“不会是从庇奥利亚来的吧!”“确实是那儿来的。我希望你能见到他,德丽。一个胖子,围着羊毛围巾,啣着一根牙签,他在丁克尔的橱窗里看到了那幅画,起先还以为是座风车呢!他倒很气派,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它买下了。他另外预定了一幅,勒加黄那货运车站的油画,准备带回家去。我的画,加上你的音乐课!呵,我想艺术还是有前途的。”“你坚持下去,真使我高兴,”德丽雅热切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亲爱的。33元钱!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多可以花的钱。今晚我们买牡蛎吃。”“加上炸嫩牛排和香菌,”乔说,“肉叉在哪儿?”

下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乔先回家。他把他的18元钱摊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把手上许多似乎是黑色颜料的东西洗掉。

半个钟头以后,德丽雅来了,她的右手用绷带包成一团,简直不像样了。“这是怎么搞的?”乔照例地招呼了之后,问道。德丽雅笑了,可是笑得并不十分快活。“克蕾门蒂娜,”她解释说,“上了课之后一定要吃奶酪面包。她真是个古怪姑娘,17时还要吃奶酪面包。将军也在场,你该看看他奔去拿烘锅的样子,乔,好像家里没有佣人似的,我知道克蕾门蒂娜身体不好;神经多么过敏。她浇奶酪的时候泼翻了许多,滚烫的,溅在手腕上。痛得要命,乔。

那可爱的姑娘难过极了!还有品克奈将军!乔,那老头儿差点要发狂了。他冲下楼去叫人,他们说是烧炉子的或是地下室里的什么人,到药房里去买一些油和别的东西来,替我包扎。现在倒不十分痛了。”“这是什么?”乔轻轻地握住那只手,扯扯绷带下面的几根白线,问道。“那是涂了油的软纱。”德丽雅说,“喔,乔,你又卖掉了一幅素描吗?”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钱。“可不是吗?”乔说,“只消问问那个从庇奥利亚来的人。他今天把他要的车站图取去了,他没有确定,可能还要一幅公园的景致和一幅哈得逊河的风景。你今天下午什么时候烫痛手的,德丽?”“大概是17时,”德丽雅可怜巴巴地说。“熨斗,我是说奶酪,大概在那个时候烧好。你真该看到品克奈将军,乔。”“先坐一会儿吧,德丽,”乔说,他把她拉到卧榻上,在她身边坐下,用胳臂围住了她的肩膀。“这两个星期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德丽?”他问道。

她带着充满了爱情和固执的眼色熬了一两分钟,含含混混地说着品克奈将军;但终于垂下头,一边哭,一边说出实话来了。“我找不到学生,”她供认说,“我又不忍眼看你放弃你的课程,所以在第二十四街那家大洗衣房里找了一个烫衬衣的活儿。我以为我把品克奈将军和克蕾门蒂娜两个人编造得很好呢,可不是吗,乔?”“今天下午,洗衣房里一个姑娘的热熨斗烫了我的手,我一路上就编出那个烘奶酪的故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乔?如果我不去做工,你也许不可能把你的画卖给那个庇奥利亚来的人。”“他不是从庇奥利亚来的,”乔慢慢吞吞地说。“他打哪儿来都一样。你真行,乔,吻我吧,乔,你怎么会疑心我不在教克蕾门蒂娜的音乐课呢?”“到今晚为止,我始终没有起疑。”乔说,“本来今晚也不会起疑的,可是今天下午,我把机器间的油和废纱头送给楼上一个给熨斗烫了手的姑娘。两星期来,我就在那家洗衣房的炉子房烧火。”“那你并没有——”“我的庇奥利亚来的主顾,”乔说,“和品克奈将军都是同一艺术的产物,只是你不会管那门艺术叫做绘画或音乐罢了。”

他们两个都笑了,乔开口说:“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

可是德丽雅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别说下去啦,”她说:“只消说‘当你爱的时候’。”

麦琪的礼物

钱全在这里,总共是1.87元钱,其中6角还是零钱。这些小钱凑起来很不容易,是每次一个两个向杂货店、菜贩和肉店的老板硬扣下来的。

人家虽然没有明说,自己总觉得这种交易难免会落个吝啬的恶名,而且当时羞得脸红。德拉数了3遍,企望有所增加,但还是1.87元钱。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无奈之下,德拉倒在那张破旧的小榻上大哭起来,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这就使一种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其中抽噎占主导地位。

痛哭可以减轻悲伤。在女主人的悲伤逐渐地由第一级降到第二级之际,让我们看一看她的家吧!这是一套备有家具的公寓,租金每周8元钱。公寓的情形不难形容,与贫民窟相差无几。

楼下的过道里有一个信箱,但是永远不会有信件投进去;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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