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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18 20: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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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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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青年诗人的信

给青年诗人的信试读:

作者简介

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875-1926)

德语诗人,也用法语写作

出生于布拉格,生活在慕尼黑和柏林,并曾旅居意大利、斯堪的纳维亚及法国

著作丰富,包括诗歌、小说、书简

代表作《杜伊诺哀歌》《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给青年诗人的信》等

因白血病逝世,葬于瑞士

冯至(1905-1993)

原名冯承植,字君培,河北涿县人

毕业于北京大学,在德国海德堡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

曾任同济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及北京大学教授

著有诗集《昨日之歌》《十四行集》等

曾被选为或聘为瑞典、奥地利等国科学院院士,并曾获得歌德奖章等

被鲁迅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

初版译者序

第一次读到这一小册书信时

觉得字字都好似从自己心里流出来

又流回到自己的心里

感到一种满足,一种兴奋

这十封信是莱内·马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1926)在他三十岁左右时写给一个青年诗人的。里尔克除却他诗人的天职外,还是一个永不疲倦的书简家;他一生写过无数比这十封更亲切、更美的信。但是这十封信却浑然天成,无形中自有首尾;向着青年说得最多。里边他论到诗和艺术,论到两性的爱,严肃和冷嘲,悲哀和怀疑,论到生活和职业的艰难——这都是青年人心里时常起伏的问题。

人们爱把青年比作春,这比喻是正确的。可是彼此的相似点与其说是青年人的晴朗有如春阳的明丽,倒不如从另一方面看,青年人的愁苦、青年人的生长,更像那在阴云暗淡的风里、雨里、寒里演变着的春。因为后者比前者更漫长、沉重而更有意义。我时常在任何一个青年的面前,便联想起荷兰画家凡诃的一幅题作《春》的画:那幅画背景是几所矮小、狭窄的房屋,中央立着一棵桃树或杏树,树桠的枝干上寂寞地开着几朵粉红色的花。我想,这棵树是经过了长期的风雨,如今还在忍受着春寒,四围是一个穷乏的世界,在枝干内却流动着生命的汁浆。这是一个真实的、没有夸耀的春天!青年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生命无时不需要生长,而外边却不永远是日光和温暖的风。他们要担当许多的寒冷和无情、淡漠和误解。他们一切都充满了新鲜的生气,而社会的习俗却是腐旧的,腐旧得像是洗染了许多遍的衣衫。他们觉得内心和外界无法协调,处处受着限制,同时又不能像植物似的那样沉默,他们要向人告诉,——他们寻找能够听取他们的话的人,他们寻找能从他们表现力不很充足的话里体会出他们的本意而给以解答的过来人。在这样的寻找中几乎是一百个青年有一百个失望了。但是有一人,本来是一时的兴会,写出一封抒发自己内心状况的信,寄给一个不相识的诗人,那诗人读完了信有所会心,想起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仿佛在抚摩他过去身上的痕迹,随即来一封,回答一封,对于每个问题都给一个精辟的回答和分析。——同时他却一再声明,人人都要自己料理,旁人是很难给以一些帮助的。

可是他告诉我们,人到世上来,是艰难而孤单。一个个的人在世上好似园里的那些并排着的树。枝枝叶叶也许有些呼应吧,但是它们的根,它们盘结在地下摄取营养的根却各不相干,又沉静,又孤单。人每每为了无谓的喧嚣,忘却生命的根蒂,不能在寂寞中、在对于草木鸟兽(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生物)的观察中体验一些生的意义,只在人生的表面上永远往下滑过去。这样,自然无所谓艰难,也无所谓孤单,只是隐瞒和欺骗。欺骗和隐瞒的工具,里尔克告诉我们说,是社会的习俗。人在遇见了艰难,遇见了恐怖,遇见了严重的事物而无法应付时,便会躲在习俗的下边去求它的庇护。它成了人们的避难所,却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谁若是要真实地生活,就必须脱离开现成的习俗,自己独立成为一个生存者,担当生活上种种的问题,和我们的始祖所担当过的一样,不能容有一些儿代替。

在这几封信里,处处流露着这种意义,使读者最受感动。当我于1931年的春天,第一次读到这一小册书信时,觉得字字都好似从自己心里流出来,又流回到自己的心里,感到一种满足,一种兴奋,禁不住读完一封,便翻译一封,为的是寄给不能读德文的远方的朋友。如今已经过了六年,原书不知又重版多少次,而我的译稿则在行箧内睡了几年觉,始终没有印成书。现在我把它取出来,略加修改付印,仍然是献给不能读德文原文的朋友。后边附录一篇里尔克的散文《论“山水”》。这篇短文内容丰富,在我看来,是抵得住一部艺术学者的专著的。我尤其喜欢那文里最末的一段话,因为读者自然会读到,恕我不在这里抄引了。

关于里尔克的一生和他的著作,不能在这短短的序中有所叙述。去年他去世十周年纪念时,上海的《新诗》月刊第一卷第三期,曾为他出一特辑,读者可以参看。他的作品有一部分已由卞之琳、梁宗岱、冯至译成中文,散见《沉钟》半月刊、《华胥社论文集》、《新诗》月刊、大公报的《文艺》和《艺术周刊》中。

至于收信人的身世,我知道得很少,大半正如他的“引言”上所说的一样,后来生活把他“赶入了正是这位诗人温暖、和蔼而多情的关怀”所为他“防护的境地”了。

1937年5月1日

重印前言

我一向尊敬的

一个在诗的历史上

有重大贡献的诗人

这本小书译于1931年,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十年。那时我为什么翻译它,在1937年写的“译者序”里已经作了交代,这里不再重复。它于193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正是抗日战争的第二年,印数不多,流传不广,我收到几本样书,当时分赠友人,自己只留下一本。但它给我留下一些值得记念的回忆。

1939年我到昆明不久,就在《云南日报》上读到一篇关于这本书比较深入的评论,过些时我才知道作者王逊是一位年轻的美术研究者,在云南大学教书,不久我们便成为常常交往的朋友(不幸他于六十年代在北京逝世了)。1946年我回到北平,听说某中学的一位国文教师,很欣赏这本书,曾一度把它当作教材在课堂上讲授。很遗憾,我并没有得到机会认识他。最使我感动的,是友人杨业治在昆明生活极为困难的时期,曾将此书与原文仔细对照,他发现几处翻译的错误,提出不少中肯的修改意见,写在十页长短不齐的土纸条上交给我。这些又薄又脆的纸条我保留至今,但字迹已模糊,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五十年代,我在仅仅留存的那一本上边,把译文校改过一次。不料十年浩劫,校改本被人抄走,一去不回。

这些年来,先是绿原同志,后是沈昌文同志,他们都找到原书,各自以复印本相赠,同时舒雨同志读到这本书,对译文也提了一些意见;我得以在复印本上再一次从头至尾进行修改,在这里我谨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这次修改,改正了一些错误,填补了几处漏译,词句间作了不少改动,但仍不免存有六十年前文体的痕迹。

经过六十年的岁月,这本书的内容有些地方我已不尽同意,校改也只认为是一个应尽的责任,不再有《译者序》里所说的那种激情。惟念及里尔克写这些信时,正是他在巴黎与罗丹接触后思想发生变化、创作旺盛的时期;对于我一向尊敬的、一个在诗的历史上有重大贡献的诗人,正如

收信人引言

中所说,这些信“为了理解里尔克所生活所创造的世界是重要的,为了今日和明天许多生长者和完成者也是重要的”。

关于收信人的身世,我在“译者序”中曾说,“知道得很少”。现从里尔克的《书信选》(1980年)“收信人索引”中得知卡卜斯生于1883年,是作家,曾任奥地利军官,1966年还住在柏林。——想他现在早已逝世了。

这次重印,附录除原有《论“山水”》外,另增摘译《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中的两段。《论“山水”》写于

第一封信

的前一年,即1902年,本来拟作为作者1903年出版的渥尔卜斯威德画派》一书的序言,但没有采用,直到1932年才作为遗稿发表。《马尔特·劳利兹·布里格随笔》是里尔克的一部长篇小说,从1904年起始写,1910年完成。这里摘译的两段反映了作者1902年初到巴黎时生活和思想的情况。

这两个“附录”都是译者译完了《十封信》后在1932年翻译的,曾先后在《沉钟》半月刊上发表过。

1991年12月4日收信人引言

一个伟大的人、旷百世而一遇的人

说话的地方

小人物必须沉默

1902年的深秋——我在维也纳新城陆军学校的校园里,坐在古老的栗树下读着一本书。我读时是这样专心,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位在我们学校中唯一不是军官的教授、博学而慈祥的校内牧师荷拉捷克是怎样走近我的身边。他从我的手里取去那本书,看看封面,摇摇头。“莱内·马利亚·里尔克的诗?”他深思着问。随后他翻了几页,读了几行,望着远方出神。最后才点头说道:“勒内·里尔克从陆军学生变成一个诗人了。”

于是我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瘦弱苍白的儿童的事,十五年前他的父母希望他将来做军官,把他送到圣坡尔腾的陆军初级学校读书。那时荷拉捷克在那里当牧师,他还能清清楚楚想得起这个陆军学生。他说他是一个平静、严肃、天资很高的少年,喜欢寂寞,忍受着宿舍生活的压抑,四年后跟别的学生一齐升入梅里史·外司克尔心地方的陆军高级中学。可是他的体格担受不起,于是他的父母把他从学校里召回,教他在故乡布拉格继续读书。此后他的生活是怎样发展,荷拉捷克就不知道了。

按照这一切很容易了解,这时我立即决定把我的诗的试作寄给莱内·马利亚·里尔克,请他批评。我还没有满二十岁,就逼近一种职业的门槛,我正觉得这职业与我的意趣相违,我希望,如果向旁人去寻求理解,就不如向这位《自庆》的作者去寻求了。我无意中在寄诗时还附加一封信,信上自述是这样坦白,我在这以前和以后从不曾向第二个人作过。

几个星期过去,回信来了。信上印着巴黎的戳记,握在手里很沉重;从头至尾写着与信封上同样清晰美丽而固定的字体。于是我同莱内·马利亚·里尔克开始了不断的通讯,继续到1908年才渐渐稀疏,因为生活把我赶入了正是诗人的温暖、和蔼而多情的关怀所为我防护的境地。

这些事并不关重要。重要的是下边的这十封信,为了理解里尔克所生活所创造的世界是重要的,为了今日和明天许多生长者和完成者也是重要的。一个伟大的人、旷百世而一遇的人说话的地方,小人物必须沉默。

弗兰斯·克萨危尔·卡卜斯1929年6月 柏林第一封信

巴黎一九〇三年二月十七日

我还应该向你说什么呢

我觉得一切都本其自然

尊敬的先生,

你的信前几天才转到我这里。我要感谢你信里博大而亲爱的依赖。此外我能做的事很少。我不能评论你的诗艺;因为每个批评的意图都离我太远。再没有比批评的文字那样同一件艺术品隔膜的了;同时总是演出来较多或较少的凑巧的误解。一切事物都不是像人们要我们相信的那样可理解而又说得出的;大多数的事件是不可信传的,它们完全在一个语言从未达到过的空间;可是比一切更不可言传的是艺术品,它们是神秘的生存,它们的生命在我们无常的生命之外赓续着。

我既然预先写出这样的意见,可是我还得向你说,你的诗没有自己的特点,自然暗中也静静地潜伏着向着个性发展的趋势。我感到这种情形最明显的是在最后一首《我的灵魂》里,这首诗字里行间显示出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在那首优美的诗《给雷渥琶地》也洋溢着一种同这位伟大而寂寞的诗人精神上的契合。虽然如此,你的诗本身还不能算什么,还不是独立的,就是那最后的一首和《给雷渥琶地》也不是。我读你的诗感到有些不能明确说出的缺陷,可是你随诗寄来的亲切的信,却把这些缺陷无形中给我说明了。

你在信里问你的诗好不好。你问我。你从前也问过别人。你把它们寄给杂志。你把你的诗跟别人的比较;若是某些编辑部退回了你的试作,你就不安。那么(因为你允许我向你劝告),我请你,把这一切放弃吧!你向外看,是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事。没有人能给你出主意,没有人能够帮助你。只有一个唯一的方法:请你走向内心。探索那叫你写的缘由,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盘在你心的深处;你要坦白承认,万一你写不出来,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静的时刻问问自己:我必须写吗?你要在自身内挖掘一个深的答复。若是这个答复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够以一种坚强、单纯的“我必须”来对答那个严肃的问题,那么,你就根据这个需要去建造你的生活吧;你的生活直到它最寻常最细琐的时刻,都必须是这个创造冲动的标志和证明。然后你接近自然。你要像一个原人似的练习去说你所见、所体验、所爱、以及所遗失的事物。不要写爱情诗;先要回避那些太流行、太普通的格式:它们是最难的;因为那里聚有大量好的或是一部分精美的流传下来的作品,从中再表现出自己的特点则需要一种巨大而熟练的力量。所以你要躲开那些普遍的题材,而归依于你自己日常生活呈现给你的事物;你描写你的悲哀与愿望,流逝的思想与对于某一种美的信念——用深幽、寂静、谦虚的真诚描写这一切,用你周围的事物、梦中的图影、回忆中的对象表现自己。如果你觉得你的日常生活很贫乏,你不要抱怨它;还是怨你自己吧,怨你还不够做一个诗人来呼唤生活的宝藏;因为对于创造者没有贫乏,也没有贫瘠不关痛痒的地方。即使你自己是在一座监狱里,狱墙使人世间的喧嚣和你的官感隔离——你不还永远据有你的童年吗,这贵重的富丽的宝藏,回忆的宝库?你望那方面多多用心吧!试行拾捡起过去久已消沉了的动人的往事;你的个性将渐渐固定,你的寂寞将渐渐扩大,成为一所朦胧的住室,别人的喧扰只远远地从旁走过。——如果从这收视反听,从这向自己世界的深处产生出“诗”来,你一定不会再想问别人,这是不是好诗。你也不会再尝试让杂志去注意这些作品:因为你将在作品里看到你亲爱的天然产物,你生活的断片与声音。一件艺术品是好的,只要它是从“必要”里产生的。在它这样的根源里就含有对它的评判:别无他途。所以,尊敬的先生,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别的劝告:走向内心,探索你生活发源的深处,在它的发源处你将会得到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必须”的创造。它怎么说,你怎么接受,不必加以说明。它也许告诉你,你的职责是艺术家。那么你就接受这个命运,承担起它的重负和伟大,不要关心从外边来的报酬。因为创造者必须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自身和自身所联接的自然界里得到一切。

但也许经过一番向自己、向寂寞的探索之后,你就断念做一个诗人了(那也够了,感到自己不写也能够生活时,就可以使我们决然不再去尝试);就是这样,我向你所请求的反思也不是徒然的。无论如何,你的生活将从此寻得自己的道路,并且那该是良好、丰富、广阔的道路,我所愿望于你的比我所能说出的多得多。

我还应该向你说什么呢?我觉得一切都本其自然;归结我也只是这样劝你,静静地严肃地从你的发展中成长起来;没有比向外看和从外面等待回答会更严重地伤害你的发展了,你要知道,你的问题也许只是你最深的情感在你最微妙的时刻所能回答的。

我很高兴,在你的信里见到了荷拉捷克教授的名字;我对于这位亲切的学者怀有很大的敬意和多年不变的感激。请你替我向他致意;他至今还记得我,我实在引为荣幸。

你盛意寄给我的诗,现奉还。我再一次感谢你对我信赖的博大与忠诚;我本来是个陌生人,不能有所帮助,但我要通过这封本着良知写的忠实的回信报答你的信赖于万一。

以一切的忠诚与关怀: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第二封信

皮萨危阿雷觉(意大利)一九〇三年四月五日

在根本处

也正是在那最深奥、最重要的事物上

我们是无名的孤单

请你原谅我,亲爱的、尊敬的先生,我直到今天才感谢地想到你二月二十四日的来信:这段时间我很苦恼,不是病,但是一种流行性感冒类的衰弱困扰我做什么事都没有力气。最后,这种现象一点也不变更,我才来到这曾经疗养过我一次的南方的海滨。但是我还未康复,写作还困难,你只得接受这封短信代替我更多的心意。

你自然必须知道,你的每封信都永远使我欢喜,可是你要宽恕我的回答,它也许对你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在根本处,也正是在那最深奥、最重要的事物上我们是无名地孤单;要是一个人能够对别人劝告,甚至帮助时,彼此间必须有许多事情实现了,完成了,一切事物必须有一个完整的安排,才会有一次的效验。

今天我只要向你谈两件事:第一是暗嘲:

你不要让你被它支配,尤其是在创造力贫乏的时刻。在创造力丰富的时候你可以试行运用它,当作一种方法去理解人生。纯洁地用,它就是纯洁的,不必因为它而感到羞愧;如果你觉得你同它过于亲密,又怕同它的亲密日见增长,那么你就转向伟大、严肃的事物吧,在它们面前它会变得又渺小又可怜。寻求事物的深处:在深处暗嘲是走不下去,——若是你把它引近伟大的边缘,你应该立即考量这个理解的方式(暗嘲)是不是发自你本性的一种需要。因为在严肃事物的影响下,如果它是偶然发生的,它会脱离了你;如果它真是天生就属于你,它就会强固成为一个严正的工具,而列入你创作艺术的一些方法的行列中。

第二件我今天要向你说的是:

在我所有的书中只有少数的几本是不能离身的,有两部书甚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我的行囊里。此刻它们也在我的身边:一部是《圣经》,一部是丹麦伟大诗人茵斯·彼得·雅阔布生的书。我忽然想起,不知你读过他的著作没有。这很容易买到,因为有一部分很好的翻译在雷克拉木(Reclam)万有文库中出版。你去买他的《六篇短篇小说》和他的长篇《尼尔·律内》(Niels Lyhne)。你先读前一本的第一篇《摩根斯》(Mogens)。一个世界将要展现在你的面前,一个世界的幸福、丰富、不可捉摸的伟大。请你在这两本书里体验一些时,学你以为值得学的事物,但最重要的是你要爱它们。这种爱将为你得到千千万万的回报,并且,无论你的生活取怎样的途径,——我确信它将穿过你的成长的丝纶,在你一切经验、失望与欢悦的线索中成为最重要的一条。

如果我应该说,从谁那里我体验到一些关于创作的本质以及它的深奥与它的永恒的意义,那么我只能说出两个名字:一个是雅阔布生,伟大的诗人;一个是奥古斯特·罗丹,那在现存的艺术家中无人能与比拟的雕刻家。——

愿你前途一切成功!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第三封信

皮萨危阿雷觉(意大利)一九〇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像树木似的成熟

不勉强挤它的汁液

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

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

亲爱的、尊敬的先生,你复活节的来信给我许多欢喜:因为它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好消息,并且像你对于雅阔布生伟大而可爱的艺术所抒发的意见也可以证明,我把你的生活和生活上的许多问题引到这丰富的世界里来,我并没有做错。

现在你该读《尼尔·律内》了,那是一部壮丽而深刻的书;越读越好像一切都在书中,从生命最轻妙的芬芳到它沉重的果实的厚味。这里没有一件事不能被我们去理解、领会、经验,以及在回忆的余韵中亲切地认识;没有一种体验是过于渺小的,就是很小的事件的开展都像是一个大的命运,并且这命运本身像是一块奇异广大的织物,每条线都被一只无限温柔的手引来,排在另一条线的旁边,千百条互相持衡。你将要得到首次读这本书时的大幸福,通过无数意料不到的惊奇,仿佛在一个新的梦里。可是我能够向你说,往后我们读这些书时永远是个惊讶者,它们永不能失去它们的魅力,连它们首次给予读者的童话的境界也不会失掉。

我们只在那些书中享受日深,感激日笃,观察更为明确而单纯,对于生的信仰更为深沉,在生活里也更幸福博大。

往后你要读那部叙述马丽·葛鲁伯夫人的命运与渴望的奇书,还有雅阔布生的信札、日记、片断,最后还有他的诗(纵使是平庸的德文翻译),也自有不能磨灭的声韵(这时我要劝告你,遇机会时可以去买一部雅阔布生的全集,一切都在里边。共三册,译文很好,莱比锡外根·笛得利许书店出版,每册据我所知只卖五六个马克)。

关于那篇非常细腻而精练的短篇小说《这里该有蔷薇……》,你对于作序者不同的意见实在很对。顺便我劝你尽可能少读审美批评的文字,——它们多半是一偏之见,已经枯僵在没有生命的硬化中,毫无意义;不然就是乖巧的卖弄笔墨,今天这派得势,明天又是相反的那派。艺术品都是源于无穷的寂寞,没有比批评更难望其边际的了。只有爱能够理解它们,把住它们,认识它们的价值。——面对每个这样的说明、评论或导言,你要想念你自己和你的感觉;万一你错误了,你内在的生命自然的成长会慢慢地随时使你认识你的错误,把你引到另外一条路上。让你的判断力静静地发展,发展跟每个进步一样,是深深地从内心出来,既不能强迫,也不能催促。一切都是时至才能产生。让每个印象与一种情感的萌芽在自身里、在暗中、在不能言说、不知不觉、个人理解所不能达到的地方完成。以深深的谦虚与忍耐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这才是艺术地生活,无论是理解或是创造,都一样。

不能计算时间,年月都无效,就是十年有时也等于虚无。艺术家是:不算,不数;像树木似地成熟,不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夏天终归是会来的。但它只向着忍耐的人们走来;他们在这里,好像永恒总在他们面前,无忧无虑地寂静而广大。我天天学习,在我所感谢的痛苦中学习:“忍耐”是一切!

谈到理洽特·德美尔:他的书(同时也可以说他这个人,我泛泛地认识他),我觉得是这样,每逢我读到他的一页好诗时,我常常怕读到第二页,又把前边的一切破坏,将可爱之处变得索然无味。你把他的性格刻画得很对:“情欲地生活,情欲地创作。”——其实艺术家的体验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接近于性的体验,接近于它的痛苦与它的快乐,这两种现象本来只是同一渴望与幸福的不同的形式。若是可以不说是“情欲”,——而说是“性”,是博大的、纯洁的、没有被教会的谬误所诋毁的意义中的“性”,那么他的艺术或者会很博大而永久的重要。他诗人的力是博大的坚强似一种原始的冲动,在他自身内有勇往直前的韵律爆发出来,像是从雄浑的山中。

但我觉得,这个力并不永远是完全直率的,不无装腔作态(这对于创造者实在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必须永远不曾意识到、不曾预感到他最好的美德,如果他要保持住那美德的自然而混元的境地)。现在这个鼓动着他的本性的力向性的方面进发,但是它却没有找到它所需要的那个纯洁的人。那里没有一个成熟而纯洁的性的世界,只有一个缺乏广泛的“人性”,而只限于“男性”的世界,充满了情欲、迷醉与不安,为男人旧日的成见与傲慢的心所累,使爱失却了本来的面目。因为他只是作为男人去爱,不是作为人去爱,所以在他的性的感觉中有一些狭窄、粗糙、仇恨、无常,没有永久性的成分存在,减低艺术的价值,使艺术支离晦涩。这样的艺术不会没有污点,它被时代与情欲所渲染,很少能持续存在(多数的艺术却都是这样)。虽然,我们也可以享受其中一些卓绝的地方,可是不要沉溺失迷,变成德美尔世界中的信徒;他的世界是这样无穷地烦恼,充满了奸情、迷乱,同真实的命运距离太远了;真实的命运比起这些暂时的忧郁使人更多地担受痛苦,但也给人以更多的机会走向伟大,更多的勇气向着永恒。

最后关于我的书,我很愿意送你一整份你所喜欢的。但我很穷,并且我的书一出版就不属于我了。我自己不能买,虽然我常常想赠给能够对于我的书表示爱好的人们。

所以我在另纸上写给你我最近出版的书名和出版的书局(只限于最近的;若是算上从前的共有十二三种),亲爱的先生,我把这书单给你,遇机会时你任意订购好了。

我愿意我的书在你的身边。

珍重!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第四封信

布莱门渥尔卜斯威德一九〇三年七月十六日

你是这样年轻

一切都在开始

亲爱的先生

我要尽我的所能请求你

对于你心里一切的疑难

要多多忍耐

十天前我又苦恼又疲倦地离开了巴黎,到了一处广大的北方的平原,它的旷远、寂静与天空本应使我恢复健康。可是我却走入一个雨的季节,直到今天在风势不定的田野上才闪透出光来;于是我就用这第一瞬间的光明来问候你,亲爱的先生。

亲爱的卡卜斯先生:我很久没有答复你的信,我并没有忘记它——反而它是常常使我从许多信中检出来再读一遍的,并且在你的信里我认识你非常亲切。那是你五月二日的信,你一定记得起这封信。我现在在这远方无边寂静中重读你的信,你那对于生活的美好的忧虑感动我,比我在巴黎时已经感到的还深;在巴黎因为过分的喧嚣,一切都发出异样的声音,使万物颤栗。这里周围是伟大的田野,从海上吹来阵阵的风。这里我觉得,那些问题与情感在它们的深处自有它们本来的生命,没有人能够给你解答;因为就是最好的字句也要失去真意,如果它们要解释那最轻妙、几乎不可言说的事物。虽然,我却相信你不会永远得到解决,若是你委身于那同现在使我的眼目为之一新的相类似的事物。若是你依托自然,依托自然中的单纯,依托于那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渺小,这渺小会不知不觉地变得庞大而不能测度;若是你对于微小都怀有这样的爱,作为一个侍奉者质朴地去赢得一些好像贫穷的事物的信赖:那么,一切对于你就较为轻易、较为一致、较为容易和解了,也许不是在那惊讶着退却的理智中,而是在你最深的意识、觉醒与悟解中得到和解。你是这样年轻,一切都在开始,亲爱的先生,我要尽我的所能请求你,对于你心里一切的疑难要多多忍耐,要去爱这些“问题的本身”,像是爱一间锁闭了的房屋,或是一本用别种文字写成的书。现在你不要去追求那些你还不能得到的答案,因为你还不能在生活里体验到它们。一切都要亲身生活。现在你就在这些问题里“生活”吧。或者,不大注意,渐渐会有那遥远的一天,你生活到了能解答这些问题的境地。也许你自身内就负有可能性:去组织、去形成一种特别幸福与纯洁的生活方式;你要向那方面修养——但是,无论什么来到,你都要以广大的信任领受;如果它是从你的意志里、从任何一种内身的窘困里产生的,那么你要好好地负担着它,什么也不要憎恶。“性”,是很难的。可是我们份内的事都很难;其实一切严肃的事都是艰难的,而一切又是严肃的。如果你认识了这一层,并且肯这样从你自身、从你的禀性、从你的经验、你的童年、你的生命力出发,得到一种完全自己的(不是被因袭和习俗所影响的)对于“性”的关系:那么你就不要怕你有所迷惑,或是玷污了你最好的所有。

身体的快感是一种官感的体验,与净洁的观赏或是一个甜美的果实放在我们舌上的净洁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它是我们所应得的丰富而无穷的经验,是一种对于世界的领悟,是一切领悟的丰富与光华。我们感受身体的快感并不是坏事;所不好的是:几乎一切人都错用了、浪费了这种经验,把它放在生活疲倦的地方当作刺激,当作疏散,而不当作向着顶点的聚精会神。就是饮食,也有许多人使之失去本意:一方面是“不足”,另一方面是“过度”,都搅浑了这个需要的明朗;同样搅混的,是那些生命借以自新的一切深的、单纯的需要。但是一个“个人”能够把它认清,很清晰地生活(如果因为“个人”是要有条件的,那么我们就说是“寂寞的人”),他能够想起,动物和植物中一切的美就是一种爱与渴望的、静静延续着的形式;他能够同看植物一样去看动物,它们忍耐而驯顺地结合、增殖、生长,不是由于生理的享乐也不是由于生理的痛苦,只是顺从需要,这个需要是要比享乐与痛苦伟大,比意志与抵抗还有力。啊,人们要更谦虚地去接受、更严肃地负担这充满于大地一直到极小的物体的神秘,并且去承受和感觉,它是怎样重大的艰难,不要把它看得过于容易!对于那只有“一个”的果实,不管它是身体的或是精神的,要有敬畏的心;因为精神的创造也是源于生理的创造,同属于一个本质,并且只像是一种身体快感的更轻妙、更兴奋、更有永久性的再现。至于你所说的“那个思想,去当创造者,去生产、去制作”。绝不能缺少他在世界中得到不断的伟大的证明和实现,也不能缺少从物与动物那里得来的千应万诺,——他的享受也只是因此才这样难以形容地美丽而丰富,因为他具有从数百万制作与生产中遗传下来的回忆。在一个创造者思想里会有千百个被人忘记的爱情的良宵又重新苏醒,它们以崇高的情绪填实这个思想。并且那夜间幽会、结合在狂欢中的爱人们,是在做一种严肃的工作,聚集起无数的温存,为任何一个将来后起的诗人的诗歌预备下深厚的力量,去说那难于言说的欢乐。他们把“将来”唤来;纵使他们迷惑,盲目地拥抱,“将来”终于是要到的。一个新人在生长,这里完成一个偶然,在偶然的根处有永恒的规律醒来,一颗富于抵抗的种子就以这个规律闯入那对面迎来的卵球。你不要为表面所误;在深处一切都成为规律。那些把这个神秘虚伪而错误地去生活的人们(这样的人本来很多),只是自己失掉了它,而把它往下传递,像是密封的信件,并不知它的内容。你也不要被名称的繁多和事物的复杂所迷惑。超越一切的也许是一个伟大的“母性”作为共同的渴望。那少女的、一种“还无所作为”(你这样说的很好)的本性的美是,它预感着、准备着、悚惧着、渴望着的母性。母亲的美是正在尽职的母性;一个丰富的回忆则存在于老妇的身内。但我以为在男人身内也有母性,无论是身体的或是精神的;他的创造也是一种生产,只要是从最内在的丰满中创造出来的便是生产。大半两性间的关系比人们平素所想的更密切,也许这世界伟大的革新就在于这一点:男人同女人从一切错误的感觉与嫌忌里解放出来,不作为对立面互相寻找,而彼此是兄妹或邻居一般,共同以“人”的立场去工作,以便简捷地、严肃而忍耐地负担那放在他们肩上的艰难的“性”。

凡是将来有一天许多人或能实现的事,现在寂寞的人已经可以起始准备了,用他比较确切的双手来建造。亲爱的先生,所以你要爱你的寂寞,负担那它以悠扬的怨诉给你引来的痛苦。你说,你身边的都同你疏远了,其实这就是你周围扩大的开始。如果你的亲近都离远了,那么你的旷远已经在星空下开展得很广大;你要为你的成长欢喜,可是向那里你不能带进来一个人,要好好对待那些落在后边的人们,在他们面前你要稳定自若,不要用你的怀疑苦恼他们,也不要用你的信心或欢悦惊吓他们,这是他们所不能了解的。同他们寻找出一种简单而诚挚的和谐,这种和谐,任凭你自己将来怎么转变,都无须更改;要爱惜他们那种生疏方式的生活,要谅解那些进入老境的人们;他们对于你所信任的孤独是畏惧的。要避免去给那在父母与子女间常演出的戏剧增加材料;这要费去许多子女的力,消蚀许多父母的爱,纵使他们的爱不了解我们;究竟是在爱着、温暖着我们。不要向他们问计,也不要计较了解;但要相信那种为你保存下来像是一份遗产似的爱,你要信任在这爱中自有力量存在,自有一种幸福,无须脱离这个幸福才能扩大你的世界。

那很好,你先进入一个职业,它使你成为独立的人,事事完全由你自己料理。你耐心地等着吧,看你内心的生活是不是由于这职业的形式而受到限制。我认为这职业是很艰难很不容易对付的,因为它被广大的习俗所累,并且不容人对于它的问题有个人的意见存在。但是你的寂寞将在这些很生疏的关系中间成为你的立足点和家乡,从这里出来你将寻得你一切的道路。

我一切的祝愿都在陪伴着你,我信任你。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第五封信

罗马一九〇三年十月二十九日

昼间泠泠有声

夜晚的声音更为清澈

这里的夜色广大而星光灿烂

习习拂着轻风

亲爱的、尊敬的先生:

我在佛罗伦萨收到你八月二十九日的信,现在——两个月了——我才写回信告诉你。请你原谅我的迟延,我在路上不喜欢写信,因为我写信除去必须的纸笔外还要用:一些幽静、寂寞和一个不太生疏的时刻。

我们在六个星期前到了罗马,那时还是个空虚、炎热、时疫流行的罗马,这种环境又添上许多现实生活上安排的困难,更助长围绕我们的不安,简直没有终结,使我们尝尽了异乡飘泊的痛苦。更加之以:罗马(如果我们还不认识它)在我们到达的头几天真令人窒闷悲哀:由于它放射出来的死气沉沉忧郁的博物馆的空气;由于它精华已尽、而又勉强保持着的过去时代的储存(从中滋养着一个可怜的现在);由于这些无名的、被学者和语言学家们所维护、经常不断的意大利旅游者所效仿的、对于一切改头换面或是毁败了的物品的过分的估价,根本这些物品也不过是另一个时代另一种生活的偶然的残余,这生活已经不是我们的了,而也不应该是我们的。在日日担心防范的几星期后,虽还有些纷乱,却终于回到自己的世界,我们才说:这里并不比别的地方有更多的美,这些被世世代代所叹赏的对象,都经过俗手的修补,没有意义,无所包含,没有精神,没有价值;——但这里也自有许多美,因为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它的美。永远生动的流水从古老的沟渠流入这座大城,它们在许多广场的白石盘上欢舞,散入宽阔的贮水池中,昼间泠泠有声,夜晚的声音更为清澈,这里的夜色广大而星光灿烂,习习拂着轻风。并且有许多名园,使人难忘的林荫路与石阶——米霞盎基罗所设计的石阶,那是按着向下流水的姿势建筑的石阶:宽宽地向下一层生出一层,像是后浪接着前浪。由于这样的印象,我们凝聚精神,从那些傲慢的、谈谈讲讲的“多数”(那是多么爱饶舌呀!)回到自身内,慢慢地学习认识“少数”,在少数的事物里延绵着我们所爱的永恒和我们轻轻地分担着的寂寞。

现在我还住在城内卡皮托丘上,离那最美的从罗马艺术中保存下来的马可·奥雷尔骑马式的石像不远;但是在几星期后我将迁入一个寂静而简单的地方,是一座老的望楼,它深深地消失在一片大园林里,足以躲避城市的喧嚣与纷扰。我将要在那里住一冬,享受那无边的寂静,从这寂静中我期待着良好而丰盛的时间的赠品……

到那时我将常常在家,再给你写较长的信,还要谈到关于你信中的事。今天我必须告诉你说的是(这已经是不对了,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你信中提到的那本书(其中想必有你的作品)没有寄到。是不是从渥尔卜斯威德给你退回去了(因为包裹不能转到外国)?退回是最好的,我愿意得到证实。希望不要遗失——这在意大利的邮务并不是例外的事——可惜。

我很愿意接到这本书(像是我愿意接到你所写的一切一样);还有你最近的诗(如果你寄给我),我要永远尽我的所能诚心地一读再读,好好体验。以多多的愿望和祝福。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第六封信

罗马一九〇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好好地忍耐

不要沮丧

你想,如果春天要来

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

我的亲爱的卡卜斯先生:

你不会得不到我的祝愿,如果圣诞节到了,你在这节日中比往日更深沉地负担着你的寂寞。若是你觉得它过于广大,那么你要因此而欢喜(你问你自己吧),哪有寂寞不是广大的呢;我们只有“一个”寂寞又大又不容易负担,并且几乎人人都有这危险的时刻,他们情心愿意把寂寞和任何一种庸俗无聊的社交,和与任何一个不相配的人勉强和谐的假象去交换……但也许正是这些时候,寂寞在生长;它在生长是痛苦的,像是男孩的发育,是悲哀的,像是春的开始。你不要为此而迷惑。我们最需要却只是:寂寞,广大的内心的寂寞。“走向内心”,长时期不遇一人——这我们必须能够做到。居于寂寞,像人们在儿童时那样寂寞,成人们来来往往,跟一些好像很重要的事务纠缠,大人们是那样匆忙,可是儿童并不懂得他们做些什么事。

如果一天我们洞察到他们的事务是贫乏的,他们的职业是枯僵的,跟生命没有关联,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从自己世界的深处,从自己寂寞的广处(这寂寞的本身就是工作、地位、职业),和儿童一样把它们当作一种生疏的事去观看呢?为什么把一个儿童聪明的“不解”抛开,而对于许多事物采取防御和蔑视的态度呢?“不解”是居于寂寞;防御与蔑视虽说是要设法和这些事物隔离,同时却是和它们发生纠葛了。

亲爱的先生,你去思考你自身负担着的世界;至于怎样称呼这思考,那就随你的心意了;不管是自己童年的回忆,或是对于自己将来的想望,——只是要多多注意从你生命里出现的事物,要把它放在你周围所看到的一切之上。你最内心的事物值得你全心全意地去爱,你必须为它多方工作;并且不要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解释你对于人们的态度。到底谁向你说,你本来有一个态度呢?——我知道你的职业是枯燥的,处处和你相违背,我早已看出你的苦恼,我知道,它将要来了。现在它来了,我不能排解你的苦恼,我只能劝你去想一想,是不是一切职业都是这样,向个人尽是无理的要求,尽是敌意,它同样也饱受了许多低声忍气、不满于那枯燥的职责的人们的憎恶。你要知道,你现在必须应付的职业并不见得比旁的职业被什么习俗呀、偏见呀、谬误呀连累得更厉害;若是真有些炫耀着一种更大的自由的职业,那就不会有职业在它自身内广远而宽阔,和那些从中组成真实生活的伟大事物相通了。只有寂寞的个人,他跟一个“物”一样被放置在深邃的自然规律下,当他走向刚破晓的早晨,或是向外望那充满非常事件的夜晚,当他感觉到那里发生什么事,一切地位便会脱离了他,像是脱离一个死者,纵使他正处在真正的生活的中途。亲爱的卡卜斯先生,凡是你现在作军官所必须经验的,你也许在任何一种现有的职业里都会感到,甚至纵使你脱离各种职务,独自向社会寻找一种轻易而独立的接触,这种压迫之感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减轻。——到处都是一样:但是这并不足使我们恐惧悲哀;如果你在人我之间没有和谐,你就试行与物接近,它们不会遗弃你;还有夜,还有风——那吹过树林、掠过田野的风;在物中间和动物那里,一切都充满了你可以分担的事;还有儿童,他们同你在儿时所经验过的一样,又悲哀,又幸福,——如果你想起你的童年,你就又在那些寂寞的儿童中间了。成人们是无所谓的,他们的尊严没有价值。

若是你因为对于童年时到处可以出现的神已经不能信仰,想到童年,想到与它相连的那种单纯和寂静,而感到苦恼不安,那么,亲爱的卡卜斯先生,你问一问自己,你是不是真把神失落了?也许正相反,你从来没有得到他?什么时候应该有过神呢?你相信吗,关于神,一个儿童能够把住他,成人们只能费力去负担他,而他的重量足以把老人压倒?你相信吗,谁当真有他,又能把他像一块小石片似的失落?或者你也不以为吗,谁有过他,还只能被他丢掉?——但如果你认识到,他在你的童年不曾有过,从前也没有生存过;如果你觉得基督是被他的渴望所欺,穆罕默德是被他的骄傲所骗;如果你惊愕地感到,就是现在,就是我们谈他的这个时刻,他也没有存在;——那么,什么给你以权利,觉得缺少这从来不曾有过的神像是丧失一个亡人,并且寻找他像是找一件遗失的物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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