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21 11: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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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畅洲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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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

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试读:

前言

——决定把写小说当作生命中一件正儿八经的事,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这其中自然有许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之一),是因为小说是一个能够让我完美记录生命轨迹的方式。

——大概是由于我的自我意识真的太强了些,从小到大在我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舍不得忘记,恨不得有一架伴随终声的摄像机24小时记录下我生活中的一切,随时都能拿来翻看。然而我的自我意识又会导致完全矛盾的另一种表现,那就是使我产生极强的隐私保护欲。于是我就从来没有写过日记,因为总是感觉日记这玩意儿不安全,随时都可能被偷看。后来想到一个主意,就是将自己的经历意象化,写进现代诗里,这样别人看到的只是诗,而自己却清楚地知道每个荒诞意象背后所代表的具体事件,如此一来,整个高中阶段我写了近300首诗歌,并为这完美的方法感到沾沾自喜。

——直到大学里的某一天回顾那些诗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早已记不起那些奇奇怪怪的意象究竟代表着些什么了。

——看来这个方法也不甚完美啊。

——我不禁失落地想到。

——寻找完美记录方式的旅程看来还得继续。

——在一次失恋后,心痛难忍,偶然间听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把她写进小说里。一时间忽然想到,这岂非正是我苦苦追寻的答案?无论我把怎样的故事放进小说里,我总可以对外宣称这剧情是虚构的,而我自己则清楚其中各部分的真实性,从而巧妙地把树藏进了森林里。不仅小说的内容与真实有关,看着那些文字,自己也可以回忆起创作时的环境和情绪,从各种维度上保存下了我最重要的那些往事。

——于是,在每一次自己经历情感波动的时候,我都会把它变成如今你们看到的这些文字。也就是说只有当我自己处在一段感情中的时候,我才能够写出爱情类的小说。若我适逢感情空窗期,连个鸡汤段子都编不出。

——所以你们看到的人物和剧情可能是虚构的,然而那些幸福和悲伤,却都是真实的。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在小说的掩护下尽情释放私人情绪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或许还不具备一个专业写作者的职业素养——我必须依靠情绪的起伏来推动写作,而无法按照要求写命题作文。这也是为什么我写作三四年来,才刚刚凑出这样一本爱情题材的书——感情的波动在生活里毕竟只是少数。

——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本书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与众不同。因为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浸染着作者当时最真实的泪水。虽然我总是觉得一个成年男性不应该谈论太多的爱情,尤其还都是些伤春悲秋的脆弱伤口,然而我想真正优秀的文字其实与题材并无关系,只要是真诚的文字,就总有阅读的价值。

——更何况我认为我的文字不是只有真诚而已。并不是说它们真的十全十美、无懈可击,但是我相信它不会使任何一个读者在读完后大呼后悔。

——关于失恋。

——我现在是渐渐感受到了,那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自己可能正在逐渐消失。我依然觉得爱情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然而它为我带来的激情相比从前,似乎有了些不同。我听说听摇滚的人最后都会爱上爵士,我想可能也是类似的道理吧。这世界上所有事情的边际效益都是递减的,爱情也是如此。在你最一无所知的时候,它给你带来的感受最震撼,时间越久、经历越多,你在爱情中获得的激情就越少,最后的归宿,无非是平淡,然后在这平淡里,手动挖出一些惊喜和有趣来,以此度日。如若换个爱人,换个爱的方式,或许仍然会有激情,然而那激情与当初相比,也早已不是那么的纯粹了。

——爱情在生活中的地位,可能迟早都会被事业、家庭取代,会被孩子取代、会被养老取代、会被追名逐利取代、会被所有你一直认为“不浪漫”和“世俗”的琐碎事物取代。

——可能这才是生活的本质,我们曾经以为的生活,不过是青春期的幻想而已。虽然不好说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然而我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些仍能为失恋本身而彻夜痛哭的日子,总是越来越少,并且一去不会复返。如果你正在经历这一阶段,请务必珍惜。如果你已步入下一人生旅程,那么也请偶尔怀念一下那样的日子。

——怀念你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的自己。

——那或许是最真实的你自己。至少对我来说,我爱那样的自己。

——我也爱现在的自己,但这是不同的爱法。

——最后,感谢那些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无论曾经是谁伤害了谁,无论我们的相伴是短暂还是长久,你们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没有你们,我便不是今天这个我爱的样子。这本书是属于你们的。

——而这些人里,我最想你。

——祝你幸福。二〇一五年七月二十六日

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

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做这样一件事:

我独自跑到各个师范大学的校园里,对着路上过往的女生看,但凡看到稍微顺眼点的,我就冲上去,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很想认识她,能不能和我交换一下手机号码。我长得并不帅,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有钱,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只要你眼神不是很猥琐,言行举止大方一些,一半以上的女生真的会给你电话。然后我就约这些女孩出来唱歌,顺便叫上我的几个哥们,大约凑齐三男三女(经我多次测试,陌生男女在这个规模最容易玩得开),在一个包厢里喝酒、唱歌、玩骰子,等到夜深过半,大家都热络了,就开始玩国王游戏和真心话大冒险。这些游戏的尺度自然不会小到哪儿去,但我和我的哥们都是正经人,所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每每到这个时候,每对男女几乎都以排列组合的方式有过了肌肤之亲,我们就开始坦诚相见。我们谈论过去的爱情,谈论将逝的理想,谈论生死,谈论性和人性,所有我们清醒时不可能讲的话,在这个时候全都倾囊而出。我从来不敢告诉我的父母,我将来想做一个小说家,但是我在某一次这样的聚会中告诉了这些酒肉朋友,你不能想象这是何等的满足和释怀。而他们也一样,将他们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告诉大家,然后哭的哭,笑的笑,直到凌晨时分,大家坐上头一班地铁,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学的上学。过了个把礼拜,换一批人(也可能不换,完全取决于谁当时有空),再来一次。

大概这样的生活就叫作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失恋之前,我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改变了我的人叫作F,她是我的女神,她是个bitch(婊子)。

后半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说的。我追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是个bitch,她说她曾经挖了好几次墙脚,每次都是等到真的把男的骗到手了,反而没兴趣了,就把人家甩了。

我想了想,说,没关系,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女朋友跟我吵架的时候,我总是去夜店找人一夜情,有时候把人家挑逗得面红耳赤,跑到灯光底下一看,我擦,原来是个妖怪,也不顾人家衣服都脱了,就把人家扔那儿自己跑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真的吗?那她一定恨死你了。

我说,当然真的。恨我有什么用,她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看不出来嘛,喂,那我问你,你上过几个女人?

我一面掰手指,一面装作在回想,然后说,所有的,还是就女朋友?

她说,所有的,所有的,快说。

我说,嗯……那得好好想想……记不得了,女朋友有三个,所有的嘛……一个中学老师、一个高中生、一个XX大学的、一个YY大学的,还有一个脱衣舞娘,加上那三个,那就总共八个吧!

她说,那么厉害,还有脱衣舞娘。

我说,是啊,可惜脸太难看,只上了一次,但她一直找我,我一次都没再睬过她。

我心里暗自佩服自己,真他妈会编。

我接着问她,你呢?你和几个男人上过床?

她说,四个,都是我男朋友。

我×,这么多。我心想,还真是bitch啊。

然后我就成了她的第五个男朋友,哦不,第六个,她的初恋男友并没有和她上床。

发生以上这段对话的时候我们是大四。她正忙着申请国外的学校,而我正忙着找工作。如果我早一年认识她,我也会选择出国,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我问她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她轻描淡写地说:“就异国恋呗,你不相信我啊?”“不不不,相信。”我说。

那段时间虽然忙,找工作的过程中也遇到了重重艰难,却是我大学四年里最快乐幸福的日子。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散步,我骑着一辆从中学骑到现在的老破旧自行车,从我的寝室楼噌噌噌骑到她的寝室楼下,然后在微信上发一个可爱的表情给她,在她楼下停了车,不过几分钟,她就会下楼来,我们手牵着手,绕着学校走上大半圈。很多人说我们学校大得无法想象,但我到那时候才发现,其实我们学校很小很小,走着走着就绕完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聊所有话题,就像后来我每次和陌生的女生们去唱歌时那样,几乎没有任何底线,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坦诚过(虽然为了配合她的level,我杜撰了不少自己的经历),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依赖过。

我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自称bitch啊?”

她说:“因为我本来就是嘛,而且这样才真实,做个好人多没意思,多憋屈。”

我问:“那要是你的恋人也这样,你放心吗?”

她说:“就是这样,我才放心呢。我总觉得一个男生经历得越多越可靠。其实花花公子最靠谱。那些所谓的纯情男不是因为心地善良,而是因为太穷矮挫,没机会经历别的,一旦以后有了机会,反而会更容易把持不住。再说我自己也那么花心,对方要是经验值差我太多,怎么在一起?”

我从那时暗下决心,为了配上她,我一定要努力增加经验值。

我问:“那你现在还花心吗?”

她说:“当然咯。”

我问:“所以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小三小四?”

她对着我笑笑说:“你希望的话我随时可以呀。”

但是我确信她没有,她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所以索性全部都相信,我若爱一个人,必然会如此,更何况是她。那段时间里,她连夜店、酒吧都没有去过。她对我说她想做个好女孩,安安定定地谈一场有结果的恋爱,我原本以为这是对我说的,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对我说的,只不过我理解反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渐渐对我冷淡,晚上也以天冷和繁忙为由不再出来散步,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直到我开始逼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才告诉我说她想分手,而这距离我们确定关系才一个月都不到。

至于她为什么想分手,其实和我无关,而是和她前男友有关。准确地说,是前前前前前男友,也就是那个唯一没和她上过床的初恋男友。他们从高中就开始谈,直到上了大学,男的去了加拿大留学,女的留在国内,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异国恋旅程,其间分分合合多次,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干净。从她现在仍在申请加拿大学校的状况来看,她仍然对这段感情抱有希望,我想这也是她每次谈了新的男友都会很快丧失兴趣并把人家甩掉的原因所在。其实尽管有那么多男友,她实际上只谈了这一次恋爱,多么讽刺,就是这个仅有的没有和她上过床的男生,让她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甚至不惜更改自己的人生轨迹,准备远赴国外,只为让这场恋爱“有结果”。而这个为别人牵肠挂肚的女生,如今又使另一个男人为她陷入深渊。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总结这样的人生的话,我觉得没有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合适的了。而我,就是那只渴望变得有点不一样的蝉。“那么我呢?”

我这么问她。“你跟他们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不舍得你。”

你看,她又说了这样暧昧不清的话,叫我该不该相信呢?我当然相信。可是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再舍不得,她还是要和我分手。这么大的人了,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哪怕再喜欢,也不会再去做任何挽留。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我。我们互相杳无音信地过了一个多礼拜,正当我开始准备将她遗忘时,她发微信给我,说要我带她去学校新开的一家餐馆吃晚饭。我二话不说,马上骑上那辆转起来咯吱咯吱响的自行车,特地在后座上新配了坐垫,载上她向那家餐馆奔驰而去。

路上她说:“我冷。”

我说:“想抱我就直接抱嘛。”

她笑着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抱得很紧很紧。“这车怎么这么响?”她问。“因为你太胖了啊。”我说。

她在我肚子上狠狠地扭了一下,我龙头一歪,说:“你小心哦,要摔下去了。”“你敢让我摔下去吗?”她质问。“不敢,不敢。”我回头看着她,笑道。

那家新的餐馆不是一般的难吃,我们没动几口两张嘴就只顾着说话了。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天南地北地聊。我们比试谁曾在最疯狂的地方做过爱,她说她是在公共厕所,而我是在KTV包厢里,她很难过地说她输了,我说我因为做毕业设计所以有一间实验室,我们可以挑没人的时候一起去那里,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她说:“你敢不敢?”

我说:“有什么不敢,吃好饭我们就去。”

她笑着说:“今天不行,你懂的。”

我说:“切,装。”

她说:“既然你敢,那就是迟早的事,不要急。”

我心想:真是bitch啊。“我决定不出国了。”她说。

就是这么突然的,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我猝不及防。“他有新的女朋友了。”她说。“所以你每次都这样吗?他有了女朋友你再去找别人,他分手了你再去找他,你不觉得这样很卑微吗?”我对F说道,但觉得这仿佛是在说我自己。“所以,我这次决定不出国了,我要留在国内,再也不留任何希望,我要重新开始。”F说。

我看着她,心里升起了全部对生活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我帮她一起做简历,一起投简历,看面试,做准备。我们比较哪些公司离得更近,哪些公司又对我们各自更为适合,一起携手参加了一个又一个招聘会和宣讲会,探索着未来的所有可能性。我生命里从来没有过如此光辉的时刻,我觉得爱情如果不和未来结合起来,简直就太枯燥了。

她看上去也和我一样快乐。对未来充满希望,面试的时候积极自信,我们就像夫妻老婆店一样,群面的时候四目相对,充分运用一起总结的经验,思路清晰、配合利落,这种默契真是让人从心底开出了花。当我们终于拿到了同一家大型国企的offer时,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欢快地叫道终于可以和我在一起了。这句话让我兴奋了半天。她不是没有对我说过情话,但是这一句特别随意,所以也就特别真。照常理,我应该为之兴奋更久,但是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仅仅过了半天,一个改变我们一生轨迹的消息传来:她之前申请的学校也寄来了offer。短暂的忘却过后,现实又提醒了她那个初恋男友的存在。在他们的故事中间,我始终像一个旁观者,像那只聒噪无用的蝉,过了夏天就得死去。“我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你告诉我答案吧。”我对她说。“嗯。”她说。

我尽量不去做任何劝说和引导,静静地让她一个人在晚上权衡。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我更愿意相信天命。我不知道她在那天晚上做了怎样的挣扎和反复,甚至流了多少眼泪;也或许什么纠结都没有,更别提眼泪,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结局都是一样的:第二天早上,她对我说,她准备出国。“那我们就分手了?”我说。“嗯。”她说。“还会再联系吗?”“如果你需要再也不联系,我可以做到。”“不需要呢?”“那我们就还是朋友。”

她每句话的语气都冷冰冰的,冷酷得像是我的敌人。说来也对,她不就是我的天敌吗,螳螂小姐。

我叹了口气,对她说道:“那还有最后一件事。”“什么?”“你得和我去实验室。”“可以,但那样的话,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没关系,反正都一样。”

这就是一个绝望的男人会对心爱的女人说出来的话。

那天晚上,我带她去了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其实只有几台电脑而已,我的毕业设计无非就是在这些电脑上用专业软件做一些燃烧过程的模拟,电脑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运算。我们进去以后,锁上了门,我靠着电脑桌,抱着她,我们像相爱时那样互相亲吻,我当时觉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吻她了,心里不禁感到难过。尽管事实上并不是,但那真正的最后一次,我宁愿不要有。“开始?”我问。“嗯……去把灯关了。”她说。

我走到门口,关上了灯,发现电脑屏幕亮得分外显眼。我点了“开始”,却发现这台老古董电脑居然没有睡眠或是休眠状态的选项(由此可见高校的科研投入是多么微薄),外面走廊上又时不时地传来加班加点的师生们走动的声音,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我的学长们今晚会不会来,他们自己的论文进程我也不明白,可能随时都会有人破门而入,而现在我居然还在这小小的显示器上拖延时间,这让我焦急万分。F却还在旁边冷嘲热讽地说:“哦?关不掉就不开始哦。”

我回头对着她笑笑,说:“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智商最高吗?”

她笑着看着我,说:“你说。”

我找到显示器的开关按钮,“啪”地一下关了。整个房间黑漆漆的。“这个时候。”我说。

我转过身去,搂着她的腰,借助外面的一点点月光,看着她美丽的脸,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笑,搂住我的脖子,开始吻我。我脱下她的卫衣外套,再脱下她白色的印花T恤,露出了她黑色精致的胸罩和洁白细小的腰,我看着她,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她,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幸福又慌张,忽然感到手足无措。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不能没有她。我对她说:“我反悔了。”“不要了吗?”她说。“嗯。”我说,“你别出国好不好?”

她说:“不行。”说着穿上了衣服。“你决定了吗?真的不要?”她又问了我一遍。“不要,走吧。”我把显示器打开,把一切都还原,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实验室。

这就是一个绝望的男人会对心爱的女人做出来的事。“我们还是朋友,对吗?”路上我问她。“嗯,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

然后我们又绕着学校走了好久,像没有分手那样,直到回到她寝室,目送她上楼。看上去她似乎也有些依依不舍,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她第二次离开了我。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而是投身于本文第一段所述的搭讪唱歌活动中。我想,要配得上她,首先我得跟上她的level,打怪练级,提高经验值,直到把之前在她面前吹过的所有牛×都变成现实。如果说每一段感情都可以给人带来一点积极东西的话,这就是她所带给我的。我因此把我的qq签名改成“the bitch makes me rich”,并保留到了现在。当然,我不是吃素的男人,所以其间有很多类似于实验室的事情,我都没有傻乎乎地中途就帮人家穿上衣服,还声称要和人家做朋友,我没有那么傻,我只有在一个人面前才会这么傻,这辈子只有这一个。或许这样看上去很潇洒,但是只要你有过类似的经历你就会知道,每次在逍遥过后都想起同一个带给过你巨大幸福和巨大痛苦的女人,是多么的苦涩。思念成疾的我终于在某一次活动之后决定,把F也带过来,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而她也欣然答应。

我说:“我们玩的尺度很大的哦。”

她说:“我就喜欢大的。”

我说:“你确定?那到时候可不要啊。”

她说:“我什么时候过,一直都是你不敢好吗?”

那次活动一如既往地疯狂、尽兴。除我以外,男的还有两个我高中起就很要好的兄弟,而女的除了F以外,还有两个一直参加活动的老朋友。这三个女的里面,F是外形最出挑的,整场活动几乎所有的敬酒都是对着她,而她也都有各种方法化解。起初我并不以为意,但酒过三巡,即将开始国王游戏的时候,我才感到一切将变得失去控制。我的那些兄弟并不知道我和F的关系,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要求和F进行激吻,而出于游戏规则,这自然是允许的。F这时就露出了她最bitch的一面,她几乎没有任何推托,就照着游戏规则开始亲吻。看着她和我最好的兄弟们这样缠绵,我只觉得心痛难忍,一阵眩晕,只见F闭上眼,将手捧住对方的脸,看上去深情而投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心中万念俱灰。她和我接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都是可以演出来的吗?她知不知道我就在她的旁边目睹这一切?我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切强行发生,却丝毫不能改变什么,我这时才深刻地察觉到,我带她来这里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画面,赶紧逃了出去装作上厕所,用冷水把脸冲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一切都停止。

回来的时候他们刚接吻完毕,我的兄弟得意忘形,为吃到了这样一块大豆腐而觉得得意非常,而F接吻完后,立即喝了一口酒,说,漱口。也算是对我仅有的些许安慰了。

自然,公平起见,轮到我了。我将刚才全部的痛苦都倾泻到她的嘴唇上,我咬破了她的嘴唇,然后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让我为她受如此折磨,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非得痛苦一痛苦,才能确认这就是爱?我知道我在她的生命里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什么都不能留下,但我至少得留下一道伤痕,让她记得曾有一个男人爱她爱到将她的嘴唇咬破。而在我们接吻后,她没有漱口。我想我理应为此感到欣慰,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兄弟们过来和我起哄喝酒,我憋出了此生最艰难的一个笑。

后来我们开始了真心话。他们问道:“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F想了好久,说:“记不起来了,很久以前了吧,我不太喜欢流泪。”“你呢?”他们问我。“上一次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上一次什么时候?”“就刚才。”

半夜凌晨,活动结束。他们都住在附近,各自回去了,剩下我和她,她要我送她回家。我们牵着手,并排走。我回想着刚才的场面,心有余悸,低头看她。而她在一边饶有余兴地和我说了好多话。她把我的这些兄弟分别评论了一番,又把我们没有联系的这几天里她去过的地方描述了一遍,还把她将要去的学校介绍了一通。灯光闪烁,车辆稀少,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家楼下。和上次一样,最重要的话她总是说得最突然,最毫无征兆。她说,她后天就要坐飞机离开这里了。我听了差点又流出泪来,但这次我忍住了,最后一面,我不能在她面前哭,我想。我虽然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措手不及。“你怎么不说话啦?”她看了看我,问道。“没什么……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小心。”我说。“知道啦。”她说。

我很想问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但我觉得实在问不出口。我和她的最后一面,就像我不能在她面前哭一样,我也不能说矫情的话,这是我的尊严,尽管是最卑微的尊严。我要在她面前坚强得像个铁人,因为我知道,她喜欢这样子的我。

我说:“那你上去吧,我走了。”说罢准备转身。

她扑上来抱住了我,就像那次在我自行车后座上一样,抱得很紧很紧,像要把我勒死似的,然后将头伏在我的胸口。我抱住她的背,感受到她哭泣的抽搐。我想,如果说在和她的感情里我曾有过一丝胜利的话,大概就是现在,她哭了,而我没有。我知道这个故事在别人听来,无非就是一个备胎的辛酸往事,但正是由于这一晚的眼泪,我想,一切都和别的故事不一样。从今以后我知道,不是每个bitch都是bitch,也不是每个女神都是女神。我们都是螳螂,各自有注定的黄雀和蝉。

随后她缓缓地走上了楼。这是她第三次离开我,而至今为止,我们不曾再见过面。

后来我又继续办起了活动,兄弟们问我,F还来不来。

我说,你们这群禽兽,她被你们吓得逃到外国去啦!

他们一哄而散,各自去找包厢里的女生玩骰子去了。我也不停地穿梭在这些酒杯光影和温香软玉中,越发自如,张弛有度。她们都说我是个花花公子,从来都不会真正爱上谁。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雪爱

“你知道吗?据说在下雪的时候,人们都会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自己最想念的人。”婉儿沿着火车站台,一面走,一面对我说道。“那你会告诉我吗?”我问。

她看了看我,又扭过头去,说:“看情况喽。”我笑着说:“什么情况?”“如果雪下得很大很大呢,我就告诉你。不然的话——”她说,“我就藏在心里。”“那——如果像现在这样呢?”我抬起头看着翩翩飞落的雪花说道。“现在这样嘛……”她眼睛打了个转,“我即使不说,你也知道呀。”

于是我们便站在站台边,第一次接了吻。当火车朝着北方缓缓驶去的时候,我坐在车里,透过窗看见穿着红色棉衣的她,慢慢地流下了眼泪。“你走之后,雪一连下了三天。”婉儿在信里写道,“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待在寝室里,哪里也不去。幸好之前买了许多饼干,足不出户也可以解决一些温饱。我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样子,心想着你那边是否也是同样的景色。今天雪终于停了,太阳温暖地爬了出来。我写完信就打算出去运动运动,我的室友也喜欢打羽毛球,这让我十分惊喜。她已经在催我了。告诉我你那边学校的事吧,我在这里静候着。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和保暖!再会。——婉儿。”

婉儿喜欢亲笔写信。她说从一个人的字迹里,可以看出情感和温度。为了配合她的这个小习惯,我也买了一沓信纸,跟她进行书信往来。我每次都会把要写的内容在电脑上打一遍,反复斟酌后定了稿,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抄到信纸上。因此,我的信里几乎没有涂改,尽管字并不漂亮,却也显得整洁干净。“这里每天都下雪,据当地的同学说,这雪要一直下到六月份,过了两个月后又开始陆陆续续地下,他们都开玩笑说,雪也需要放暑假呢。这里的人都很好,学校也很大。室友是个热衷说话的人,对他来说,好像闭嘴比开口需要更多的力气。不过他讲的故事很有趣,他自己也是个很好玩的人。总之,一切都很棒。你也多保重。再会。”

我们的信件来往大约一周一封,等到放寒假时,已积攒了厚厚一沓。我将它们全部带了回去,在火车上一封一封地回顾。几个月没见,我们都格外想念对方。那年冬天上海没有下雪,为此她多少有些扫兴。“明年冬天,一定会下雪的。”我说。“你确定吗?”她说。“嗯,十分确定。”“为什么这么确定呀?”“因为……”我说,“它会听见我们现在的对话。”

说完我和她相视一笑,她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第二年的冬天果真下雪了,但是那场景却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当上海的第一片雪花落下时,我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那是一场很大的雪,当我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社交网站上铺天盖地地更新着朋友们关于下雪的状态,而我与她已经断绝了所有联系。我知道她在此刻一定会想起我,想起我们在雪中告别的时光,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再对对方说一句话。“因为我们太相爱了,”她曾在信里说,“所以才会在这遥远的爱情中被打败。”

我读着这封信,双手不住地颤抖,仿佛能够透过字,看到她哭诉的样子。“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爱你了,只是真的到了必须要分开的时候。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又会在一起,但是现在,对不起,我不能忍受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放弃等待了。对不起。”

我几乎没有做太多的挽留,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忍心让她继续因这爱而受折磨。如果她离开我能过得更快乐,那我心甘情愿为此做出牺牲。其实那一刻我确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几年以后,我们真的会重新在一起。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就像动物能预知地震似的。

我将她寄来的所有信件都锁在一个小箱子里,每次回家、去学校,都不厌其烦地带着,摆在桌角,在月亮很暖的时候打开,点上一支烟,随意抽几封静静地重读。在分手后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就像鱼和鸟一样,各自生活,但我依然每周都会去邮局查看她有没有寄信来。那一年里,我换过三个女朋友,她们都待我很好,也都十分善良,各自有与众不同的魅力,然而我总是在相处一两个月之后就不再热情,就像一支烟燃到了尽头。

在婉儿之后我谈的第四个女朋友,叫琴儿。她是个和我一样,容易对另一半丧失兴趣的人。然而我们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三个月,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自己,所以谁都充满着危机感,而危险与热情总是成对出现。

我们在校外租了间房子。搬东西的时候,琴儿发现了我的小箱子。“这是什么呀?”她一边问,一边伸手想要打开箱子。

我立刻按住箱子,说:“秘密。”“这么神秘?潘多拉的魔盒哦?”她说,“拿来让我看看嘛,反正上着锁我又打不开。”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上下摇了摇箱子,听着里面“沙沙”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哦?这个声音……嗯……”

她坏笑着看着我说:“不会是女孩子的内裤吧?你还有这个爱好哦!”“你别开玩笑了。”我笑着说。“那么是……现钞?”“也不是。”“那是什么?哎呀,实在是想不出来……”她抓耳挠腮了一阵,突然说,“哦!女孩子的情书!”

说着又摇了几下箱子:“有这么多哦!你挺受欢迎的嘛!”“好啦,快帮我一道整理房间吧,别磨磨蹭蹭啦。”我说。

整理完房间,我便出门买些食材,打算回去做饭吃。前一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第二天天气却又好得出奇。雪后初霁的路上到处都是融化了一半的残雪。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学校大门,顺便就去邮局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件——尽管我搬出了寝室,邮箱却并没有因此撤销。这一次,我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婉儿。

我走到最近的车站里,把装着食物的袋子放在地上,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好久不见,不知最近如何?——婉儿”

我拿着信、拎着食物回到出租房里。琴儿看到我手中有一封信,显得特别惊讶。“是给我的情书吗?你真浪漫啊!”她伸手要来拿。

我将手一抬,说:“你不是想要知道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吗?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手中的信,说:“这么紧张……所以就是情书咯?”“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我说。“你先说什么条件嘛。”她说。“不行,你得先答应了,我才能告诉你是什么条件。”“怎么还有这样子的呀!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她说,“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你说!”“原来你这么想知道哦?”“不许再卖关子!”她几乎要将我的信夺过去。

我放下食物,和她坐在桌边,告诉了她婉儿的事。“所以,那箱子里面这么多,都是她给你写的信?”琴儿问。“嗯,”我说,“一封不差。”“那这个呢?”她指着我手中拿着的这封。“这是她在我们分手一年多以来寄给我的第一封信。”我说。“哇哦,让我看看!”“不行!”我说,“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什么条件你又不说。”“这么多信里,你只能看其中一封。”我说,“你自己挑,我去把箱子拿过来。”“不用啦!”她说,“就这封吧!”“那别的信一个字都不许看哦!”我说,“连信封都不能看。”“知道啦,我又没有钥匙。”边说她边打开了桌上的信封,然后我就看到她一脸受骗的表情,叫道,“就这两句啊!”“嗯,就这两句。”我说。

她看我一脸严肃,便也不再开玩笑,说:“喂,你不觉得这很明显吗?”“明显什么?”我说。“明显她想你了。”

第二天我便回了信。信里大致讲了我学校里的近况,但是有关琴儿和其他女友的事都只字未提。没想到在一周以后,她在回信里却说到了她新的男友。那是一个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男生,他们在一起也有半年之多。尽管相处得很愉快,然而总还是有各式各样的矛盾,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些话题找我交流最为妥当。“他是个很好的人,”她在信里说,“我希望能够和他好好在一起,不要再无疾而终。因此,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男生们的想法,以帮助我更好地了解感情这东西。我想这或许会让你感到为难,如果是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将再也不会对你提及此事,请原谅我的轻率。谢谢。”

看到她比我更快地进入了一段新的稳定的恋情,我感到欣慰。我很快便回了封信给她,告诉她我为她感到高兴,并且真诚地说出我对他们之间矛盾的看法。我依然字斟句酌地将所有要写的内容都打在电脑中,再仔细地誊写到信纸上。琴儿看到我这副模样,惊讶地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和婉儿就这样再次恢复了联系。我们将彼此称为“信友”,只在信中交流彼此内心的想法,哪怕我在假期里回了上海,我们也不会再相约见面,但在信里,我们几乎无话不谈。有时她会说些情感上的事,有时也说些别的八卦。我也将琴儿等人的事告诉她,她觉得很好奇,嚷着要看琴儿的照片。由于各自都有了伴,并且生活也忙碌起来,我们不再固定一周寄一封信,而是抽空的时候才寄,时而几天,时而几周。对我来说,那就像个不定期的礼物。有时琴儿会吵着要看,但我告诉她不许,因为她答应过我只能看一封信,而她已经看过了。她说我耍赖皮,说我没说未来的信也包括在内。但她始终争不过我,只能时不时地瞄两眼,我觉得她那模样十分好笑。“琴儿,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吃醋?”我问琴儿。“吃什么醋?”她说。“就是……看见我和婉儿这样写信。”“不会啊,要是我这么容易吃醋,我早就被咸死啦!”她说。“是酸死才对吧?”“就你了解醋!”她调皮地说,过了几秒又补了句,“再说,我又不喜欢你。”

我在信里问婉儿,她的男友知不知道我们写信的事。她说不知道。

这样的状态维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在房间里和婉儿互通信件。尽管我们聊着所有身边发生的事,畅谈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困扰,却从不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任何心意,仿佛那是一种禁忌。有时琴儿会陪我一起去邮局取信,然后顺便再偷瞄两眼,哪怕是信封上看见个婉儿的签名也好。她说婉儿的字很清秀,夸她一定是个好女孩。我笑着说那当然。

婉儿和她男友不咸不淡的关系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我屡次想到倘若他们分手了,再没多久我就能毕业回上海,到那时,我们又能重新在一起。然而他们却始终没有朝我预想的方向那样发展。那时刻撩动我心的幻想也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她在信中写道:“我总是觉得我和他之间缺了些什么,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那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并没有调整好心态。当他已经敞开怀抱,准备投入这一切的时候,我也不能踯躅不前,不是吗?我因此下了决心,不再怀疑我和他之间的感情。那是一段值得被珍惜的感情,我应当变得更爱他。你说呢?”

我说呢?我想说她应当等我回去,但我不能这么说。

大四的寒假,上海又下了一场大雪。婉儿写信告诉了我这件事,但紧跟在后面的是她与男友一起去花园里堆雪人,打雪仗。他们穿着厚厚的衣裳,在雪地里打滚相拥,一同写下自己的名字,又画出一个爱心将其圈起来。她把这些事讲得兴趣盎然,让人觉得这仿佛是两个从未见过雪的孩童。我看完信,感到悲从中来,来不及将它收回箱子就马上拉着琴儿出门,找到一块空地做了几乎同样的事。琴儿说我们都来这么久了,怎么看见下雪还这么激动。

我说,最后一个寒假了,放纵一下。“哇哦,在这里放纵?”琴儿笑着说。

我本来没这个意思,但想想也不坏,就顺着说:“怎么,你不敢?”“都要毕业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她说着开始脱下衣服。

我们倒在茫茫的大雪地里,四围空旷,只有树和风。我并未感到丝毫寒冷,但是回到房间以后却直打喷嚏,我和她一同去淋浴间洗了一把热水澡,我们一个劲地笑,互相拍着对方的身子,看看有没有冻坏哪里,说说笑笑,像两个疯子。热水在头顶使劲地冲,热气腾腾的淋浴间里,我们又互相抱着开始亲吻。

洗完澡我一头栽倒到床上,我从未感觉如此疲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琴儿已不在我身边。我在房间里搜寻良久,发现她的行李都已搬空,只有桌上放着两封信,一封是婉儿昨天刚刚给我寄来的那封,而另一封则是用着我给婉儿写信的纸,我打开它,那是琴儿的笔迹。“很抱歉,昨天你睡着后,我发现了那封落在桌上的信,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于是才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我并没有难过,我说过不吃醋的,就真的不吃醋。希望你们最后可以真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已经习惯辗转,请不要担心我,再见。”——琴儿最末还有一行小字:“P.S.昨天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一天,谢谢你。”后面是一张笑脸。

我看着窗外的大雪,感觉自己像从她振动的翅膀上扇落下来的一根羽毛,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

大学的最后几个月,我再也没找过别的女朋友。每天待在房间里,写着毕业论文,听着音乐,时不时看看窗外的大雪,给婉儿写信。我换了一个更大的箱子来装这些日益变厚的信,并且把琴儿的那封也一并放了进去。那时我和婉儿已经重新加了对方的社交网站好友,还各加了微信。我想,要是那段日子没有婉儿的陪伴,我将会非常难熬。而更为凑巧的是,就在那段时间里,婉儿也和男友分手了,她终究找不准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相处节奏,就像不匹配的齿轮,始终无法运转。我想起几年前那个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一天终于到来。我问她,还有半个月我就要毕业回上海了,到那时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告诉我说,她毕业以后将要去美国念研究生。

我愣了好久,然后问她,那暑假里,让我们见最后一面?

她答应了。

半个月后,我离开了六月却仍在下雪的北方,回到上海。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暑假,在那个暑假里,我和她一同去遍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家这几年新开的餐厅里大吃一顿,我们就像最初相爱时那样,白天尽情地约会、吃喝,晚上则钻在被窝里打好久的电话。排除了距离的干扰,我们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两个月仿佛是我们从人生中偷来的一般,谁都不忍心挥霍在除对方以外的事情上,拼命地在一起,仿佛要在这段时间里,把错过的那几年统统弥补回来似的。虽然此刻的我们比四年前更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却也比四年前更留不住这段美好。

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在我怀里哭了很久。“不要再联系,”她说,“不要再联系,让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这最美好的两个月吧!”“好,”我说,“但是如果你哪天回来,请一定要告诉我。在那之前,我们谁都不要跟对方说话,连信都不要写。”

这就是我们许下的誓言,我一直在等她回来的那一天。一连几个月她真的没有和我说一句话,而我也坚持信守着承诺。我常常在夜里翻出那只大箱子,用手撩拨那层层叠叠的信,就像是要从海浪里淘出些什么。我回忆着那些在下雪的日子里发生的所有故事,感到时光如雪片般纷纷飘落。一月的某一天晚上,我将箱子里的信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好,从头开始温习那些将逝未逝的情绪。我想,这是我整个青春最珍贵的财富。

这时手机忽然亮起,是来自婉儿的微信:“这里又下雪了,下得好大,好大。”

还配了一张白雪皑皑的照片。

我的眼泪一时朝着眼眶翻涌上来,不能自已。我紧咬嘴唇,拼命让它不流出来。然后看着窗外晴朗的夜空,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回复道:“这里也是。”我说,“上海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

浣情岛

每当我回想起那座城市,我总是会想起那间叫作“浣情岛”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说,浣情岛是一个遥远而没有季节的地方。那里的人每天醒来,都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忘记曾经产生过的情。

那是一个没有忧愁,也没有欢乐的地方。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安详。

老板在酒吧里举办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饮酒比赛,获胜者将可以获得一张通往浣情岛的船票。

我并不觉得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却不曾想到,为了这一张船票,每一天夜晚,竟有无数人在“浣情岛”中痛饮。

我忽然有些想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会渴望去往那样的地方。

那天夜晚,在酒吧中坐镇的人,已连续卫冕了十二天。

十二天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他醉之前保持清醒。

没有一个人见到过他醉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人什么忧愁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不会醉。”

他这样对我说道。“我不太相信。”我说。“为什么?”“如果你真的什么忧愁都没有,那又为何想要去浣情岛?”

他看了看我,并不作声。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

一个女人要想变得漂亮很容易,要想变得神秘却很难。

这是我见过最神秘的女人,只因她的脸上永远都有着笑容,她的双眼永远都笑盈盈地瞧着对方。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不为这笑容所打动。

这笑容固然是美丽的,却更是危险的。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是危险的。

夜色很深,酒吧里的灯光却昏暗得恰当好处。

众人围着他们,有男有女,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声叫唤着,亦有的,仅仅是默默地看着。

却没有一个人是坐着的。“喝什么?”男人看着她,问道。“黑方,纯的。”那黑裙女子微笑着说道。

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喝?”

黑衣女子并未急着回答他,先对一边的酒保说道:“麻烦拿两瓶七百毫升的黑方来,外加一个骰盅,一个骰子。”

她的声音也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既优雅,又坚定,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在场的人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倘若要在没有任何小菜和歇息的情况下,空口饮下一瓶黑方,这简直是要出人命的事。

但那坐镇男人仍微笑着。

很快,他们的面前各放着一瓶黑方,一个玻璃杯。骰盅开口朝上放在桌子中央,里面的一颗骰子历历可见。

只见黑衣女子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摇晃了几下,似在欣赏这杯子精湛的制作工艺,随即笑着说道:“规则很简单,你我分别向自己的杯中倒酒,然后掷骰子决定是喝自己的酒还是对方的酒,倘若是单数,我们便把自己面前的酒饮尽,而若是双数,则互相交换酒杯再饮尽。如此继续,最后酒瓶先空的一方为胜,怎么样?”“——当然,倘若有人中途先醉了,则自然算是输的。”她自己又补充道。

真是新奇的规则,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的人说这不公平,这是在比运气而非酒量。有的人却觉得很有意思,有随机因素的比赛才精彩。然而那坐镇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炯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露出了自信和赞许的笑容。

黑裙女子见状,也回了一个对应的笑容。他们仿佛在进行一种无言的沟通,人群的纷乱议论全都如同耳旁清风。

因为他们都十分明白一件事:这看似是比拼谁的运气更好,然而假如实力真的强劲,却丝毫不必害怕输给运气。因为倘若每一轮都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那么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输。

这样的话,最坏情况,无非是自己喝掉整整一瓶酒。只是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谁若直接喝下了七百毫升的黑方酒,就算是不死,也一定半身不遂了。

倏忽之间,两人已为自己倒上了酒。

坐镇男人的面前,那酒面与杯口齐平,再多一滴,只怕就要溢出来。

而那黑裙女子的酒杯里,却只有浅浅的一层。她摇晃着酒杯,看着那深棕色的酒在杯中摇曳飞舞,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你害怕了?”那男人微笑着问道。

女子看了看杯中之酒,又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我只是不想你输得太快罢了。”

男人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曾经也认识一个如你这般爱逞强的女子。”

黑裙女子道:“一个女子若在男人面前逞强,那一定是因为爱上他了。”说着拿起骰盅,盅口朝上,手肘架在桌上,手掌托着骰盅底部,丁零当啷地摇起来。

男人的表情忽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但又旋即微笑起来,眼中闪着亮光看着黑裙女子,道:“那你呢?”“我可没有逞强,”黑裙女子笑道,“这一轮我来掷骰子,没有意见吧?”

男人笑笑,伸手示意继续。“啪”的一声,骰盅倒扣在桌上,众人屏息以待,听着盅内的骰子渐渐静止下来。

黑裙女子掀开骰盅,骰子赫然显示着四个红点。

众人开始起哄。

黑裙女子面不改色,依然保持着自信又神秘的笑容,反倒是那男人,却好像并不为第一轮的胜利而感到特别高兴,露出了遗憾和无奈的神情。

他看着那满满当当的酒杯,似乎又想到了个新主意。“你杯子放着,我过来喝。”黑裙女子道。“不用,”男人一面用手平缓而稳当地将杯子推向对面,一面镇定自若地说道:“这以后的每一杯,我都会像这样倒满,只要在这过程中洒出了一滴酒,便算我输。”

黑裙女子道:“这又何必呢?”

坐镇男人一面推一面说:“因为只要洒出了酒,便说明我醉了,而先醉的人,不正应当判为输家吗?”

黑裙女子笑了笑,道:“我以前,也曾认识一个像你这样逞强的男人。”

坐镇男人笑着说:“可惜男人并不像女人,男人在任何女人面前都会逞强的,无论是否爱她。”

众人眼看着那酒面映着闪烁的灯光,时刻都可能溢出来,而那男子却仍谈笑风生,真是为他着急。可再看那酒,在移动过程中却始终纹丝不动,竟如凝固在了杯中一般。

不时,酒杯已互换完成,黑裙女子赞赏似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举起杯子,一仰头,将酒喝得干干净净。

坐镇男人接过杯子,只稍微抿了一下,酒杯也空了。

众人拍手叫好,一片喧闹。

我曾经问过那个男人,为什么想要去浣情岛。

他告诉我,因为每个人都有想要忘记却始终都忘记不了的事。“但是人世中,毕竟还有许多欢乐的事,倘若去了浣情岛,岂非连那些欢乐,也全都忘掉了?”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这世上欢乐的事,本就不如痛苦来得长久。哪怕不去浣情岛,大多欢乐也是隔天就忘的。”

酒吧的外面,已下起了雨。

坐镇男人终于不再往自己的酒杯里斟满酒了。

因为他发现对面的女人已有些醉了,而他最不愿见到女人的醉态。

在几年以前,他还并不是这样。他热爱醉倒的女人,因为没有一个醉掉的女人可以抗拒他的拥抱和亲吻。女人在他的生命中,正如飞雪在冬天那样纷繁而美丽。直到有一天,他最好的女性朋友在他的枕边醒来,告诉他,她已爱了他很久。“可惜我并不爱你。”

犹在睡梦中的他这样说道。

他们从此就再也没见过面。“你的生命里,可有人曾令你流泪?”他一边摇着骰盅,一边问道。“没有。”黑裙女人答道。

她的面前已斟满了酒。“啪”,一点。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镇男人的眼里似有心疼之色。

他将自己面前的酒饮尽,又向杯中倒了浅浅的一层,说道:“我曾因为愧疚与懊悔,为一个女人痛哭了三天三夜。”

黑裙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们男人竟也有觉得愧疚与懊悔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又已斟完了酒。男人的杯里依旧只有一层,而女人的酒杯也依然满满当当。

坐镇男人叹了口气,笑道:“这样的时候固然不多,只是一旦发生过一次,就会刻骨铭心。”

黑裙女子摇着骰盅笑道:“在我看来,实在是连一次都不会有的。”

坐镇男人道:“那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真心爱过你。”“啪”的一声,仍是一点。

黑裙女子手握着酒杯,竟有了些迟疑。

毕竟,她已连续喝了四满杯了,从她开始往自己酒杯倒满酒开始,竟鬼使神差地全部摇到单数,哪怕坐镇男子已越倒越少,也帮不了她。

她的脸已开始泛红。

但她仍举起了酒杯,以一种醉酒者惯有的速度和节奏,将酒杯紧贴唇边。

只听那坐镇男人大声说道:“停,你已输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黑裙女子道:“怎么输了?”

坐镇男人道:“你已醉了。”

黑裙女子不屑地笑了笑,道:“我没有醉。”

坐镇男人站了起来,拿起她的酒杯,低声道:“你若不醉,又怎会流泪呢?”

于是他慢慢离开了酒吧,走进外面的雨夜。临走时将一只空酒杯放在门口的桌上,好像将要装满这天空所有的泪水。

黑裙女人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追出去,连头也没有转过去。她只是苦笑着,坐在那儿,回想着刚才那句残忍的“他们都没有真心爱过你”。

人群一哄而散,渐渐离去,她看上去是那样的落寞。

我们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事,受过什么样的伤,但却多少能猜到一些。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事物不但是危险的,更是不幸的。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多少故事,才能因一句话就泪流成河呢?

从这个角度看,是不是一个人,越是经历得多,便越是脆弱呢?

坐镇男人告诉我,他是故意对她说那句话的。

因为若不能使她流泪,便不能让她信服她已醉,而她若再喝下去,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坐镇男人曾遇见过一个强大的对手。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挑战者是一个满脸胡碴的黑皮肤青年。

尽管满脸胡碴,但仍一望而知年纪并不大,最多也不过二十岁上下。

那人一走进来,便自提了四瓶陈年的竹叶青。“砰”的一声,他将酒瓶放在桌上。

那人身材高大,坐在椅子上依然显得十分伟岸。

不待坐镇男人开口,他便大声说道:“规则简单得很,我喝多少,你便喝多少。喝完便换你开始,你喝多少,我便喝多少。可也不可?”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那是与黑裙女子完全不一样的笑容,他的笑容像春风和阳光一样无害,而黑裙女子的笑容则如黑夜一般魅惑。

坐镇男人拿起两瓶竹叶青,放在自己面前,笑道:“倒真是个爽快的法子。”

胡碴青年第一杯就毫不示弱,将自己面前的一只半两容量的白酒杯瞬间倒满,随即一仰头,再放下酒杯时,已空了。

坐镇男人见状,也依样画瓢,倒酒、仰头,也是一样的不露声色。

接着他立刻又倒了第二杯,依然满满当当,随即饮尽,不快不慢,不骄不躁。

胡碴青年拿起酒瓶,一样照着倒满,然后再次仰头,一股脑迅速下肚。看他那喝酒的气势,好像比拼的不是谁喝得多,而是谁喝得快似的。喝完一抹嘴,既不停顿,也不说话,只是心急火燎地立刻又把酒杯斟满。

坐镇男人看着他,笑道:“这座城市里,能够这么喝酒的人并不多。”

胡碴青年略微暂停斟酒,随即又接着继续,并说道:“其实要这么喝酒,并不困难。”

坐镇男人道:“哦?”

胡碴青年已将酒杯斟满,他放下酒瓶,道:“凡人喝酒,都带有目的性。不是为了借酒浇愁,便是为了应酬接待;不是为了助兴作乐,便是为了灌倒别人,这些全都辜负了酒本身的美。把酒当工具的人,自然会害怕失去对酒的控制,唯有把酒当朋友的人,反而能与它永远共存、互相欣赏。”

他竟说他与酒之间的关系是“互相欣赏”,真是令人称奇。

坐镇男人也倒起酒来,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浴酒黑童’金铁万,从小就是喝酒长大的。”

金铁万听了笑道:“但我却听说你杨笑云杨前辈,倒是连身体中流的血液,都是由酒组成的呢。”

两人仰天大笑,一齐将各自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两人各自三杯下肚,谈笑间却仍轻松自如,面不改色,不由得感到无比拜服。

杨笑云道:“只是兄台此次过来,若是为了浣情岛的船票,岂非便也有了目的性?”

金铁万道:“这什么岛的船票,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此次前来,实在只是为了和兄台纵情痛饮一番。”

杨笑云笑道:“但是你我并不相识。”

金铁万道:“但是你酒量出众。只因我从未醉过,所以想来体会一下醉的滋味。”

这话听着虽像是挑衅,然而从那金铁万的口中说出,却显得无比真诚。

杨笑云道:“这可真是怪事,这世上竟然还有不醉的人,这样的人偏偏还来我这里求醉。但我却并不是不会醉的人,倘若一会儿我醉了,而你没醉,这岂非要令你失望?”

金铁万大笑道:“若连你都无法令我醉,那只怕我便再也不会饮酒了。喝一场不会醉的酒,便如同植一朵不会开的花,简直是世间最没意义的事。”

杨笑云也笑道:“确实,喝酒若是不醉,那便与喝水没有区别。”

金铁万道:“可惜我竟喝了二十年的水。”

谈笑间,两人你来我往又已喝了数杯,每一杯都是满满当当,就像是这喝酒的规则就是双方轮流喝一满杯酒似的。在场的人无不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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