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管家吉夫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21 21:29:15

点击下载

作者:(英)P.G.伍德豪斯,王林园(译)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万能管家吉夫斯

万能管家吉夫斯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万能管家吉夫斯作者:(英)P.G.伍德豪斯,王林园[译]设计:李洪达排版:李洪达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8-01ISBN:9787559417855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吉夫斯大显身手“早啊,吉夫斯。”我开口说。“少爷早。”吉夫斯应道。

他把一杯茶轻轻地摆在床头柜上,我端起来呷了一口,顿觉清爽。一切都刚刚好,一如既往:不凉不烫,不甜不涩,不浓不淡,奶不多不少,茶碟里一滴也没溅上。吉夫斯这家伙很是不可思议,各方各面都这么在行。这话我以前就说过,这回不妨再说一遍。举个小小的例子吧。我以前的那些贴身男仆呢,总是一大早就闯进来惊扰我的好梦,叫我苦不堪言。可吉夫斯总能知道我什么时候睡醒,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他总是赶在我还魂两分钟后端着茶翩然而至。如此开始新的一天,可是大大地不同。“今天天气怎么样,吉夫斯?”“风和日丽,少爷。”“报纸上有什么新闻没有?”“巴尔干半岛略微有些扰攘,除此以外,相安无事。”“我说吉夫斯,昨天晚上俱乐部有个老兄跟我说,今天下午两点那场比赛把宝押在‘海盗船长’身上,你觉得呢?”“恕我不赞成,少爷。驯马师并不乐观。”

这就够了。吉夫斯对这种事一清二楚。原因我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知道。从前我也曾淡然一笑,逆着他的意思照旧下注,结果把那些小投资尽数输光,但那都是过去啦。“说到押宝,”我问,“我订的那些木槿紫的衬衫送到了没有?”“到了,少爷。已经退回去了。”“退回去了?”“是,少爷,因为和少爷并不相宜。”

这个嘛,我得说自己相当喜欢那些衬衫,不过我也自甘听从行家的指点。这算不算没骨气?我说不上来。无疑,许多人认为应该让男仆专注打理熨裤子之类的事务,避免反仆为主,但吉夫斯却另当别论。自打他上门那天起,我就视他为哲学家、良师兼益友。“利透先生刚刚打过电话,少爷。我说少爷尚未起身。”“他留了口信没有?”“没有,少爷。他只说有一件要紧事和少爷商量,此外并没有透露细节。”“嗯,好吧,估计会在俱乐部碰见他。”“是,少爷。”

我并没有所谓激动得坐立不安。说起炳哥·利透,他是我的老同学,现在我们也常常碰面。他有位叔叔叫莫蒂默·利透,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刚刚退休(各位可能听过“利透牌搽剂”吧——搽利透牌抹油)。炳哥从叔叔那里领一笔生活费,在伦敦优哉游哉,总之日子过得挺滋润。他口中的“要紧事”都不大可能要紧到哪去。我看他不过是发现了什么新牌子的香烟想让我尝尝,也就是诸如此类的,所以我也没担心到扫了享受早餐的兴致。

用过早饭,我点了一根烟,走到窗前观察天色。的确是大好的晴天。“吉夫斯啊。”我开口道。“少爷?”吉夫斯正在收拾碗碟,一听到小少爷发话,立刻恭敬地放下手里的活儿。“你说今天天气好,真是一点也不错。天气好得冒泡。”“确然无疑,少爷。”“春色什么的。”“是,少爷。”“春天的时候啊,吉夫斯,知更鸟的胸前将红得更加华丽鲜艳。”“我也有所耳闻,少爷。”“好啦!给我预备好黄竹手杖、最亮眼的黄色皮鞋,还有那顶青色的洪堡毡帽。我得去公园里跳几圈田园舞。”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每到四月末五月初,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棉絮似的白云,阵阵微微的西风拂面而来,有点精神焕发的感觉,是不是?很罗曼蒂克的,不知道这么说大家懂不懂。我呢,倒也不是人见人爱,不过这天早上,我心里巴望着最好有一个迷人的姑娘跑过来,求我帮她解决掉几个刺客杀手什么的。结果呢,我偏偏遇到了炳哥·利透,实在有点扫兴。只见这个讨厌鬼打着一条猩红色的缎面领带,上面点缀着些小马蹄。“嗨,伯弟。”炳哥打招呼。“天啊,老兄!”我张口结舌,“这颈饰!这男士领巾!搞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哦,你说领带啊?”他涨红了脸,“我嘛——咳,是送的。”

看他尴尬的样子,我知趣地抛下了这个话题。我们溜达了一阵,一直走到九曲湖边,找了两把椅子坐了下来。“吉夫斯说你有事跟我说。”我开口。“呃?”炳哥一惊,“哦,对对,对。”

我等着他甩出爆炸性新闻,不过他看似不想开口,于是话头就这么打住了。他双眼发直地瞪视前方,一副呆滞相。“我说伯弟。”大约过了一小时又一刻钟,他终于开口了。“听着呢!”“你觉得梅宝这个名字好吗?”“不好。”“不好?”“不好。”“这两个字多有音乐感啊,像风儿轻轻吹过树梢那样沙沙的,你难道不觉得?”“不觉得。”

他好像有点失望,不过立刻又振作了起来。“你当然不觉得。你一向是个傻头傻脑的可怜虫,没心没肺,是吧?”“随你怎么说。她是谁?快讲讲。”

此刻我意识到,可怜的老炳哥这是又陷进去了。自打认识他以来——我们可是老同学——他不是爱上这个就是迷上那个,一般还都是在春天,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念书的时候,就数他收集的女星照片最多,在牛津那会儿,他情圣的名头更是尽人皆知。“不如跟我一起吃午饭吧,可以见见她。”他看了看表说。“好主意。”我答,“你们约在哪儿见面?丽兹?”“丽兹附近。”

他描述的地理位置很精确。丽兹东面约五十码处有一间小吃店,就是伦敦遍地开花那种,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炳哥飞扑而去,像只归家的野兔。还没等我说上一句话,我们就已经挤到了一张桌子前坐下,只见那桌面上不声不响地摊着一摊咖啡,想必是之前某位午餐客留下的。

不得不说,我有点跟不上剧情发展。炳哥虽然说不上腰缠万贯,不过现钱是从来不缺的。我知道,除了从他叔叔那儿领的那笔,他最近在赛马会上也进账不菲。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在这家破烂店里约人家女孩子吃午餐?不可能是因为他手头紧啊。

就在此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人还挺漂亮的。“咱们不等——”我心里想,约了人家在这种地方吃饭不说,还不等人家就自行大吃大喝起来,这实在有点不像话。我话还没说完,一抬眼看到他的表情,就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整张脸红扑扑的,像用粉红油彩画的《灵魂苏醒》。“嗨,梅宝!”他有点吃力地说。“嗨!”对方回答。“梅宝,”炳哥说,“这位是伯弟·伍斯特,我哥们。”“幸会,”她说,“天气真好。”“是啊。”我回答。“瞧,我打了这条领带。”炳哥说。“配你帅呆了。”那姑娘说。

个人来说,要是谁说那条领带很配我,我一定愤然起立给他们一巴掌,不分男女老少。但这可怜的炳哥却心满意足飘飘然起来,还露出一副傻笑,令人发指。“好啦,今天吃点什么?”那姑娘唱起生意经来。

炳哥虔诚地研究起菜单。“一杯可可、一份小牛肉火腿馅饼冷盘、一块水果蛋糕,外加一只蛋白杏仁饼。你也一样来一份,伯弟?”

我瞪着他,一阵反胃。身为多年的朋友,他居然还以为我会拿这种东西侮辱自己的肚皮,真是伤感情。“要不,来点牛肉腰子布丁,配一杯酸橙汽水怎么样?”炳哥问。

唉,爱情能叫一个人面目全非,想来真叫人心寒。眼前这位仁兄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地念叨什么蛋白杏仁饼、酸橙汽水,遥想当年那些快活的日子里,我曾亲眼见他在克拉里奇吩咐领班如何如何准备“美食家浇汁蘑菇炸鳎鱼”,还说要是做得有一丁点不到家,他准保原样扔回去。可悲、可叹啊!

我看着菜单,觉着每样都像是波吉亚家族某位心狠手辣的家伙特别准备来招呼眼中钉的,看来看去也只有黄油面包卷和小杯咖啡勉强可以接受,于是就点了这两样,梅宝记下就走了。“怎么样?”炳哥陶醉地问。

我觉着他这是想问我对刚才这位投毒女子印象如何。“挺好的。”我回答。

他看似不大满意。“难道你不觉得她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动人的姑娘?”他神往地说。“哦,可不是!”我全为息事宁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在坎伯威尔区的募捐舞会上。”“你怎么跑到坎伯威尔区的募捐舞会上去了?”“你家的吉夫斯问我愿不愿意买两张票,给什么慈善活动募捐的。”“吉夫斯?我还不知道他有这爱好呢。”“啊,估计他偶尔也得放松放松吧。反正他去了,而且那舞步好得跟什么似的。我一开始还不太想去,后来觉着不如凑个热闹。哎,伯弟,想想我差点错过呀!”“差点错过?”我被他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梅宝啊,你个笨蛋。要是我没去,就不会遇见梅宝啦。”“啊,哦。”

炳哥开始大发白日梦,回过神来以后立刻狼吞虎咽馅饼和杏仁饼。“伯弟,”他说,“给我点意见。”“尽管说。”“其实也不是问你的意见,问了也白问。我是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是吧?我这么说你可别往心里去。”“没没,我懂。”“我是想让你把这事说给你家吉夫斯听听,看他有什么建议。你不是常跟我说,他帮你各路朋友摆脱了麻烦吗?据你的话看来,他可是府上的智囊。”“他从来没叫我失望过。”“那我的事就全拜托他了。”“你什么事?”“我的问题。”“你什么问题?”“哎呀,你这个可怜的呆子,问题当然是我叔叔啦。依你看,我叔叔对这事会有什么反应?要是我突如其来地告诉他,他准保在壁炉地毯上抽筋。”“情绪不太稳定,啊?”“反正得想个办法,叫他先有点心理准备,然后再放消息给他。有什么办法呢?”“啊!”“你这句‘啊’可真帮了大忙!瞧,我的经济来源全靠他,要是他断了我的生活费,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所以呢,你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吉夫斯,看他能不能张罗张罗,弄个大团圆结局。跟他说我的未来全掌握在他手里什么的,要是我做了新郎,叫他放心,我一半的天下都是他的。嗨,就说十镑吧。看在十镑的份上,吉夫斯会绞尽脑汁吧?”“自然。”我回答。

炳哥想把吉夫斯卷进这种私人问题,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我自己要是有什么大灾小难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吉夫斯。鉴于过去的种种,我知道他这家伙脑筋灵光,尽是些聪明点子。要说谁能帮可怜的炳哥解决问题,那就是他了。

当天晚饭后我就把事情讲给他听。“吉夫斯。”“少爷?”“你这会儿忙吗?”“不,少爷。”“我是说,你这会儿没什么安排吧?”“没有,少爷。通常我习惯读一些有益身心的读物,但少爷若是需要效劳,我随时可以将安排推后,或者彻底取消。”“那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关于利透先生的。”“不知少爷指的是利透家年轻的先生,还是他的叔叔,住在庞斯比花园街的利透老先生?”

吉夫斯好像无所不知,太不可思议了。我和炳哥差不多从小混到大,可就连我也没听说过他叔叔具体住哪儿。“你怎么知道他住在庞斯比花园街?”我问。“我和利透老先生的厨子相交甚密,少爷。实话实说,我们之间有个默契。”

不得不说,我有点震惊。不知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吉夫斯也会考虑这事。“你是说你们订婚了?”“或许也可以这样描述吧,少爷。”“啧啧!”“她厨艺出神入化,少爷。”吉夫斯好像觉得应该解释一番似的,“少爷刚才说利透先生有什么事?”

我把细节一一道来。“事情就是这样,吉夫斯。”我说,“我觉着咱们得帮一把手,叫炳哥过了这个难关。跟我说说,利透老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性格有些与众不同,少爷。自从退休之后,他便闭门隐居,如今几乎专门以满足口腹之欲为乐。”“是个馋鬼,啊?”“这样形容或许不甚恰当,少爷,这种人通常是被称作‘美食家’的。他对于饮食异常讲究,因此也非常看重沃森小姐。”“那个厨子?”“是,少爷。”“这样嘛,我看咱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某天晚餐后把炳哥送去见他。吃饱了好说话什么的。”“问题在于,此刻利透老先生犯了痛风正在节食。”“这么看来倒是难办了。”“未必,少爷。依我之见,利透老先生的不幸或许正可以化为利透先生的好运。前天我刚巧和利透老先生的男仆闲聊,他说,如今他的主要责任就是晚上读书给主人听。如果是我,少爷,就会建议利透先生主动去为叔叔念书。”“你是说借此表示孝心?用善举打动这位老先生?”“这只是部分原因,少爷,不过主要还在于利透先生的阅读选择。”“那可不行。老炳哥看着一副斯文相,不过说到念书,可只限于《体育时报》。”“这个难题也许容易解决。选择书目的事,我很乐意代劳。或许容我把想法进一步解释一下。”“我的确没太明白。”“我提的这个办法,大概就是广告商所谓的‘直接暗示’,少爷,意思是通过反复重复来灌输某种观念。少爷或许也略有体会?”“你是说,老是跟你念叨什么牌子的香皂最好用,过了一阵子你就受了影响,跑到街角的铺子里买了一块?”“一点不错,少爷。之前这场战争中效果最为显著的宣传,正是基于同样的办法。我想不妨加以借鉴,用来改变目标听众‘阶级有别’的观念,从而获得期望的结果。试想利透先生日复一日对叔叔讲述一系列故事,其中叙述的都是与出身低微的年轻人结合不仅可取,而且可赞,那么,我想利透老先生思想上定然会有所改观,从而接受侄子娶小吃店的服务员。”“现在有这种书吗?我看报纸上讲的都是夫妻生活淡而无味,相互看着不顺眼。”“有,少爷,这类小说数量相当多,虽然评论家不屑一顾,但读者群极广。莫非少爷没有听过《一切为了爱》,罗西·M.班克斯的作品?”“没啊。”“还有《一枝红红的夏日玫瑰》,也是出自同一作者之手?”“没。”“我有一位姑姑,差不多收集了全套的罗西·M.班克斯作品,不管利透先生需要多少本,我随时可以借来。这些小说轻松易读,让人爱不释手。”“嗯,值得一试。”“我力荐这个计划,少爷。“那好。明天去你姑姑家里,挑两本最带劲的借来。咱们怎么也得铆足了劲儿。”“所言极是,少爷。”2  炳哥不是新郎

三天以后,炳哥报告说,罗西·M.班克斯是个好玩意儿,毫无疑问是对症下药。利透老先生最初听说要换点文艺食粮,有点犹豫,因为他不爱读小说,目前为止只限于“每月评论”等深刻的阅读素材,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炳哥就趁其不备,念完了《一切为了爱》的第一章,自此以后一切都不在话下。这会儿他们已经读完了《一枝红红的夏日玫瑰》《疯姐儿桃金娘》和《区区一个女工》,现在《斯特拉斯莫洛克爵士的恋爱》也读了一半了。

炳哥说这话时哑着嗓子,调了一杯生鸡蛋雪利酒。在他看来,目前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副声带有点消受不起,现在用嗓过度,已经有衰败之象。他在医学字典上查了查症状,觉得自己得的是“牧师咽炎”。不过除此以外,他一来正中老先生下怀,二来晚上读完小说还总是顺便留下来用餐。听他的意思,利透老爹家厨子的手艺非语言能形容,非亲身体验不可。炳哥讲到清汤时,眼前一片朦胧。想必对付了几个星期的杏仁饼和酸橙汽水,这无异是天堂了。

利透老先生在晚宴上用不上力,不过炳哥说,他坐在饭桌前嚼着竹芋,一边嗅着菜香,一边絮絮回忆从前那些主菜的盛况,并憧憬着医生帮他恢复体魄后如何规划菜谱,所以我以为他过得也挺快活。总而言之,事情的进展相当令人满意,炳哥还说他差不多有了主意,准能一举拿下。他不肯跟我透露详情,只说是顶呱呱。“咱们大有起色,吉夫斯。”我说。“听来令人欣慰,少爷。”“利透先生说,他读到《区区一个女工》的关键处,他叔叔都哽咽了,像小斗牛犬被人踢了一脚。”“果然,少爷?”“就是克劳德爵士把女主角拥在怀里那一段,知道吧,他说——”“这段情节我了然于胸,少爷。的确令人动容。这是我姑姑最爱的一本。”“我看咱们是上了正轨。”“看来如此,少爷。”“不错,看来你又拿下一局。我以前常这么说,以后也会一直这么说:比脑筋的话,吉夫斯,你无人能及。那些伟大的思想家只配站在人堆里眼巴巴地看你走过。”“多谢少爷夸奖。但求少爷满意罢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炳哥跑来宣布说,他叔叔的痛风已经痊愈了,第二天就要重归饭桌,操起刀叉大快朵颐。“对,差点忘了,”炳哥说,“他想请你明天去吃午饭。”“我?怎么找我?他又不知道有我这号人。”“啊,他知道的。我都跟他讲了。”“跟他讲什么了?”“哦,就那点事呗。反正他想见你。听我一句,小子——千万得去!我看明天这顿午饭可是特别下了功夫的。”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我觉得炳哥的态度有点异样,可以说有点居心不良。这老小子好像有什么事藏着没说。“背后肯定还有故事。”我说,“你叔叔怎么会请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去吃午饭?”“你怎么这么笨,我不是说了吗?我跟他讲过你的事,你是我最好的哥们,还是老同学,就是那些呗。”“就算是——还有一件事。你怎么这么起劲,非得鼓动我去?”

炳哥犹豫了一阵。“唉,我不是说我有个主意吗?就是这个。我想让你替我开口,我自己不敢。”“什么!我死也不去!”“你还自称是我哥们儿呢!”“是,我知道,但我有底线的。”“伯弟。”炳哥用责备的口吻说,“我可救过你一条命。”“什么时候?”“没有吗?哦,那准是别人。行了,反正咱们从小混到大,你不能不帮我。”“唉,好吧。”我说,“不过你说天底下有什么事你不敢,那可是小看了自己。你这么——”“回见啦!”炳哥抢着说,“明天一点半,别迟到。”

不得不承认,这事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头。炳哥说得倒好,什么有一顿丰盛的午宴等着我,可是午餐再好,万一汤刚端上来,我就被揪着耳朵甩出门,那又有什么用?话虽如此,伍斯特君子一言什么的,因此第二天一点半,我已经踏上了庞斯比花园街16号的台阶,按响了门铃。约半分钟后,我就进了客厅,和主人握起了手。这真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头号胖子。

利透家的座右铭显然是“百花齐放”。炳哥又高又瘦,自打我们相识以来,从没长过一两赘肉。不过加上他叔叔就抵消了,还比平均值高那么一点。利透老先生那只手把我的手完全覆盖,绕了一整圈有余,最后我都开始琢磨是不是得找一架挖掘机才能弄出来。“伍斯特先生,高兴之至——骄傲之至——荣幸之至。”

看来炳哥把我大大地吹捧了一番。“啊哦。”我说。

他后退了一两步,不过右手还是不肯放松。“难得你年少有为啊!”

我完全跟不上思路。我们家的人,以我姑妈阿加莎为代表,自打我小时候起就对我口诛笔伐,向来不客气地指出我纯粹是白活了,还总是强调自打我进小学以来,除了暑假采集的野花拿了个优秀奖以外,连个名垂青史的破事都没做过。我正想他八成是把我和别人搞混了,这时门厅里传来了电话铃声,随即女仆走进来说是找我的。我跑过去一听,原来是炳哥打来的。“嗨!”炳哥说,“这么说你去了?好兄弟。我就知道你靠得住。我说老帅哥,我叔叔见到你是不是挺高兴?”“太热情了。我可不明白了。”“啊,那就好。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解释这事。老兄,听着,我知道你不会介意啊,我之前跟他说,我给他念的那些书都是你写的。”“什么?”“对,我说罗西·M.班克斯是你的笔名,你不喜欢出风头,因为你虚怀若谷、深居简出什么的。他对你准会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这个点子够灵吧?我看就是吉夫斯本人也未必能想出更好的法子。行了,好好谈,哥们儿,记住,一定得给我加点生活费,现在这个数我根本没法结婚。这场电影要是想定格在拥抱的画面上淡出,那至少得高一倍。行了,就这些。回见咯!”

说完他就挂了。这时开饭的锣声响了,那和蔼的主人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像一吨煤球轰然卸下。

每当回想起这顿午餐,我心中总是涌起一阵痛惜之情。这顿饭可谓毕生难得,但我却无福消受。潜意识里,我看得出菜是下了大功夫的。但是我紧张得要死,光想着炳哥给我揽了这么个破事,所以菜中的深意我始终无法领会,大部分时间里都味同嚼蜡。

利透老先生一上来就谈起了文学。“我侄子可能跟你说了吧,我最近一直在拜读你的作品。”他开口道。“是,他说了。你——呃,你觉得那些玩意儿怎么样?”

他崇敬地望着我。“伍斯特先生,我毫不羞愧地承认,我听着听着眼睛就湿润了。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居然能这么准确地看透人情世故,并且一丝不差地触动了读者颤抖的心弦,你的小说写得真实、感人,太有人情味、太有生命力了!”“呃,雕虫小技而已。”我说。

此时此刻,老好的汗珠已经肆意铺满了额头,我生平第一次彻底慌了神。“是不是室温有些高?”“啊,没没,不是,刚好。”“那就是胡椒了。要说我家厨子有什么美中不足——我当然不会承认——那就是她喜欢在菜里放胡椒。对了,你觉得她手艺如何?”

听到他终于不再讲我的文学成就,我如释重负,一声叫好于是成了浑厚的男中音。“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伍斯特先生。可能我有些偏见,不过这姑娘在我眼中是个天才。”“可不是!”我应道。“她跟了我七年,这七年来一直保持着最高水准,从来没有一回失误。不过倒是有一次,那是1917年的冬天,纯粹主义者大概要批评她那一道蛋黄酱口感不够绵密。但这也情有可原,当时一连几次空袭,这可怜的姑娘吓坏了。总之,世事本不能尽如人意,伍斯特先生,我也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负。七年来,我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担心某个心怀不轨之徒把她从我这里挖走。我也听说过,有人开了价钱,而且是不菲的价钱,请她另谋高就。就在今天上午,不幸终于发生,伍斯特先生,我有多么痛心疾首,你可想而知——她请辞了!”“老天爷!”“如此惊惶失措——这样说希望你不会介意——不愧是《一枝红红的夏日玫瑰》的作者。不过谢天谢地,料想的不测并没有发生。事情已经解决了。简不会离开我了。”“大好蛋!”“大好蛋,不错——虽然我并不熟悉这个表达。我不记得在你的书里看到过。对了,说到你的书,我想说,除了故事情节感人至深以外,最令我惊异的还是你的人生哲学。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人,伍斯特先生,那伦敦就会大为改观了。”

这和我阿加莎姑妈的人生哲学可是截然相反。她总是提醒我,就是我这种人把伦敦搅和成罪恶之源,但我没吭声。“这么说吧,伍斯特先生,我欣赏你藐视这愚昧的社会制度、腐朽的盲目崇拜,我十分欣赏!你心胸开阔,悟出等级不过是金币上的图案。《区区一个女工》中卜赖奇默勋爵说得好,‘休嫌她寒微贫贱,善良的姑娘就似身份最高贵的小姐!’”“哎呀!你这么想吗?”“不错,伍斯特先生。说来惭愧,我也曾经和其他人一样,囿于愚蠢的旧观念,认为什么‘阶级有别’。但自从读了你的作品——”

我就知道。吉夫斯再次马到成功。“你认为,一个所谓有社会地位的小伙子娶一个可以说是底层社会的姑娘,这没什么问题?”“我深信不疑,伍斯特先生。”

我深吸一口气,跟他宣布好消息。“炳哥——就是你侄子啊——想娶一个女服务员。”我说。“我以他为荣。”利透老先生说。“你不反对?”“恰恰相反。”

我又深吸一口气,转到了散发铜臭味的那面。“希望你别介意,我不是想干涉谁啊。”我说,“不过——呃,你看怎么办?”“只怕我没听懂你的意思。”“哦,我是说他的生活费。你好意给他的那笔钱。他是希望你能想办法再给他提一点。”

利透老先生遗憾地摇摇头。“只怕行不通。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得不节俭行事。我愿意继续给他支付现有的数目,其余的却不能答应。否则对我妻子就不公平了。”“什么?你不是没结婚吗?”“暂时没有,不过我计划即刻步入这个神圣的殿堂。就在今天上午,承蒙她不弃,多年来为我精心烹饪菜肴的女士答应嫁给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寒光,“现在看他们还怎么挖人!”他挑衅地喃喃道。“利透先生下午打来数通电话找少爷。”晚上我回到家,吉夫斯报告说。“我猜也是。”我回答说。午饭后不久,我就写了个事情梗概,差信童给他送去了。“他似乎有些焦虑不安。”“那也不奇怪,吉夫斯。”我说,“打起精神,咬紧牙关。只怕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那个计策——给利透老先生读那些书什么的——擦枪走火了。”“他没有心软?”“他心软了,所以才惹了麻烦。吉夫斯,很抱歉,你那位未婚妻——就是沃森小姐——就是那个厨子——嗨,总而言之一句话,她选择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诚恳的人品。你懂了吧?”“少爷?”“她甩下你,要嫁给利透老先生了!”“果然,少爷?”“你好像不怎么生气啊。”“是,少爷,我对此早已有所预见。”

我吃了一惊。“那你干吗还提这个计策?”“不妨直言,少爷,我其实并不介意和沃森小姐断绝往来。实际上,我正希望如此。虽然我非常欣赏沃森小姐,但很久以来我就发现,我们并不是彼此理想的选择。如此一来,我和另一位年轻女士之间的默契——”“老天,吉夫斯!还有一个?”“是,少爷。”“有多久了?”“几个星期,少爷。初次见面,我就被她深深吸引。那是在坎伯威尔区的募捐舞会上。”“我的神仙姑姑!那不是——”“正是,少爷。巧合的是,她正是利透先生的那位——香烟备在小茶几上。晚安,少爷。”3  阿加莎姑妈吐露心声

想必一个品行端正什么什么的小伙子,遭遇婚事告吹这事,炳哥不免要消沉痛苦一阵。我是说,要是我也是心性高的,我肯定要肝肠寸断了。可是说来说去,我总不能担这么多心事吧。还好,炳哥接到噩耗后不到一星期,我在吉罗碰见他,只见他正跳得起劲,像只野性难驯的瞪羚,我见状也就松了口气。

炳哥这家伙拿得起放得下,总是曲而不折。那些恋爱小插曲上演的时候,他整天心神不定跟丢了魂儿似的,谁也不如他,不过等到情事告吹,人家姑娘拒绝他,并哀求永远别让自己再见到他,他马上就恢复了天真快乐的样子。这事我经历过不止一次,总得有十几回了。

所以我就没操心炳哥的事。其实我也没操心别的事。想来想去,这么无忧无虑的日子,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一切都顺顺利利。我在三匹马身上下了不小的注,这三匹都轻松取胜,要知道,平时我押哪匹,哪匹准保赛了一半就蹲下不跑了。

此外,天气仍然好得不像话,我的新袜子受到各方好评,都说简直像量身打造的。锦上添花的是,阿加莎姑妈去了法国,至少有六个星期都不用听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各位要是认得我这位姑妈,准会同意,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人生之大幸了。

这天上午我泡在浴缸里,突然强烈地感到,我还真是一丝烦恼都没有。想到此,我一边拿着海绵扑腾水,一边引吭高歌起来,活像只要命的夜莺。依我看来,这世界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可是呢,说来生活就是奇妙,不知各位注意过没有?我是说,每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一般总有什么倒霉事栽在你身上。我刚擦干臭皮囊,蹬上衣裤,晃悠进客厅,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壁炉架上赫然摆着一封阿加莎姑妈的来信。“妈呀!”我读完不禁感叹。“少爷?”吉夫斯应道。他正在背景处瞎捣腾什么活儿。“是阿加莎姑妈写来的,吉夫斯。就是格雷格森夫人。”“是吗,少爷?”“唉,要是你知道信的内容,口气准不会这么吊儿郎当的。”我干巴巴地苦笑道,“她给咱们下了咒,吉夫斯。她要我启程去和她会合。什么鬼地方来着?——滨海罗维尔。唉,见鬼!”“我是否要即刻收拾行李,少爷?”“我看要。”

对不认识我家阿加莎姑妈的人,我觉得很难解释,她为什么总把我吓得大气不敢喘。我是说,我的经济来源又不靠她,不是这种事。我总结认为,这是性格问题。瞧,自打我童年起,还有上学的时候,阿加莎姑妈总是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看穿,至今我也未能摆脱这种威力。我们家的人都是大高个儿,阿加莎姑妈身高约一米八,生就一只鹰钩鼻和一对飞刀眼,还有一头铁灰的头发,整体效果颇令人生畏。总之,抗命不从这事我是一秒钟都不敢想。要是她叫我去罗维尔,那事就定了,乖乖买票去吧。“什么意思,吉夫斯?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说不好,少爷。”

唉,说也无益。要说有什么安慰,乌云后唯一的一抹晴空,那就是到了罗维尔那边,我至少可以戴上那条带劲的腰封啦。我买了半年了,但一直不太敢戴。腰封就是那种丝质的衣饰,系在腰间,代替背心穿的,类似于腰带,不过醒目得多。目前为止,我总是没能鼓足勇气戴上,因为我清楚,吉夫斯准要找我麻烦,因为这腰封红得颇为扎眼。不过,想来罗维尔这种地方肯定满是欢乐的法国风情,一派“巧儿宜的活”,我看是能成事。

在浪尖上折腾完,又在列车上颠簸了一夜,我一大早终于抵达了罗维尔。这么个好地方,要是没有姑妈什么的羁绊着,大概能舒舒服服地住上一周。和法国那些度假区一样,到处是沙滩啊酒店啊赌场啊那些。迎接阿加莎姑妈大驾的那家倒霉酒店名为“斯普兰德”,等我到的时候,没有一位职员不在哀其不幸。我深感同情。阿加莎姑妈在酒店的作风我有过亲身体会。当然了,我到那会儿腥风血雨已经散去,不过根据大伙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神色,我猜得出,她先是换了第一间房,因为窗户不朝阳,接着又换了第二间,因为衣柜嘎吱作响,此外,她对厨子、侍应、清洁女佣等种种话题也是畅所欲言言无不尽。到了这会儿,大伙已通通听她差遣。那酒店经理蓄着一把大胡子,样子像土匪,不过阿加莎姑妈眼风扫过,他立刻浑身瘫软。

这场胜利叫她威严中添了一丝和蔼,见面时,她简直有点母性了。“伯弟,你能来我很高兴。”她开口道,“这儿的空气对你大有益处,总比你在伦敦那些乌烟瘴气的夜总会消磨时间好得多。”“啊哦。”我回答。“你还能认识一些正派人。我打算介绍海明威小姐和她弟弟给你认识,他们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位海明威小姐。她人又善良,话也不多,和如今伦敦那些胆大妄为的年轻丫头完全不同。她弟弟在多塞特郡奇普利幽谷做助理牧师,他说他们和肯特郡的海明威家族有亲戚关系。这家人相当体面。这位小姐很讨人喜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大难临头了。这么夸人简直不像阿加莎姑妈的风格,平时她可是伦敦社交圈子里最有名的挑剔精,无人能出其右。我吓出一身冷汗。果然,老天,我的疑窦不是乱生的。“艾琳·海明威,”阿加莎姑妈说,“正是我理想的侄媳,伯弟。你也该考虑考虑成家了,结了婚你才能上进。我看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艾琳更适合的人选了。她会给你的生活带来积极影响。”“哎,我说!”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脊梁骨都凉了半截。“伯弟!”阿加莎姑妈放下慈母的态度,冷冷地盯着我。“是,可是我说——”“伯弟,就是你这种年轻人,叫咱们这些以人类未来为己任的人灰心。你的不幸就是钱太多,所以整天无所事事,眼里只有自己,大好的一生不去发光发热,只知道挥霍光阴,无谓地寻欢作乐。你呀,伯弟,根本就是个无益于社会的动物,一只寄生虫。伯弟,你非结婚不可。”“可,该死——”“不错!你该生儿育女——”“别,真是的,我说,求你了!”我脸红到了脖子根。阿加莎姑妈加入了两三个女性俱乐部,因此老记不得自己不是在吸烟室。“伯弟。”她充耳不闻,无疑还要开足马力长篇大论一番,幸而及时被打断了。“啊,他们来了!”她说,“艾琳,亲爱的!”

只见一男一女正朝我们走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伯弟·伍斯特。”阿加莎姑妈说道,“他刚到。真没想到!我完全不知道他要来罗维尔。”

我打量着这对姐弟,觉得自己像只猫站在一大群猎犬中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陷入了包围圈的感觉。内心有个声音悄悄说,伯特伦此次凶多吉少。

那位弟弟矮矮胖胖,面孔颇像只绵羊。他戴着夹鼻眼镜,一脸大慈大悲,而且还打着罗马领,就是扣在脖子后的那种。“罗维尔欢迎你,伍斯特先生。”他开口道。“哎,西德尼!”那姐姐说,“你看伍斯特先生像不像复活节在奇普利讲道的布伦金索普教士?”“哎呀!真不是一般的像!”

这两位盯了我一阵,仿佛我在玻璃箱里展出似的。我也回瞪着他们,并把这位小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她果然和阿加莎姑妈口中“如今伦敦那些胆大妄为的年轻丫头”不一样。没剪齐耳短发,也没有吞云吐雾。我好像还没讲过谁这么——正经,就是这个词。她的裙子普普通通,发型也普普通通,面色平和,像圣人似的。我不想乱充福尔摩斯什么的,不过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忍不住想:“这姑娘在教堂里弹管风琴!”

于是乎,我们先是彼此大眼瞪小眼,接着寒暄了一阵,然后我就告退了。不过脱身之前,不免被安排下午开车带这对姐弟出去兜风。一想到这,我大感抑郁,觉得只有一件事好做。我立刻回到房间,翻出腰封,绕在腰间。

我转过身,吉夫斯吓得一个倒退,像匹受惊的野马。“抱歉,少爷。”他哑着嗓子说,“少爷不会是打算如此打扮出门见人吧?”“你说腰封?”我装出漫不经心的随意口吻,故作轻松,“对,可不!”“我建议不要,少爷,请少爷三思。”“为什么?”“少爷,其效果异常花哨。”

我断然予以驳斥。我是说,我比谁都清楚,一切吉夫斯说了算什么的,但该死的,自己的心灵总得自己做主吧。反正不能臣服于男仆。还有,我这会儿心情沉重,只有腰封能让我振作起来。“知道吗,吉夫斯,你的问题,”我说,“就是你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太狭隘。你老是意识不到,咱们不是总住在皮卡迪利。像罗维尔这种地方,必须得穿点有颜色的、带点诗意的才好。就说刚才吧,我在楼下看见有个人穿着一套黄丝绒礼服。”“话虽如此,少爷——”“吉夫斯。”我坚定地说,“我心意已决。我现在有点意志消沉,需要打打气。再说了,这有什么不妥?我看这腰封正合适,颇有点西班牙风姿,透着西班牙贵族气。就是维森特·布拉斯科那个谁的劲儿。英勇的贵族绅士登上斗牛场。”“遵命,少爷。”吉夫斯冷冰冰地说。

这种事真叫人心烦。要说有什么事最叫我糟心,那就是家里闹不和。我感觉得到,这主仆关系要别扭好一阵子了。此外,再加上阿加莎姑妈钦点的海明威小姐那个乱摊子,坦白承认,我觉得自己是没人疼的孩子。

下午的兜风和料想的一样,无聊得发霉。那助理牧师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位小姐欣赏风景,而我老早就头痛发作,从脚心开始,越往上越厉害。我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换衣服吃晚餐,觉着自己备受欺凌迫害。要不是因为之前腰封的事,我准保要扑在吉夫斯的脖子上抽泣,把一腔烦恼哭诉给他听。就这样,我还是没能独自担着。“我说吉夫斯。”我说。“少爷?”“调一杯浓白兰地苏打给我。”“是,少爷。”“要浓的,吉夫斯。少放苏打,多兑点白兰地。”“遵命,少爷。”

一杯酒下肚,我好像舒服了一点。“吉夫斯。”我说。“少爷?”“我觉得我是掉进火坑了,吉夫斯。”“果然,少爷?”

我眯着眼看着他。他这态度也太淡漠了,还在揪着腰封那事不放。“不错,烧到眉毛了。”我咽下了伍斯特家的傲气,想和他拉近一点距离,“你见没见过有个姑娘,总和那个牧师弟弟在一起的?”“少爷是指海明威小姐?见过,少爷。”“阿加莎姑妈希望我娶她。”“果然,少爷?”“嗯。你看怎么样?”“少爷?”“我是问你有什么建议没有?”“没有,少爷。”

这家伙这么冷淡不友好,我只好咬紧牙关,努力装作无所谓“啊,那好,唰啦啦!”我说。“所言极是,少爷。”吉夫斯说。

于是乎,也就这么着了。4  珍珠似泪珠

我记得——准是念书时候的事了,因为现如今我不大有这种兴趣——读过一首诗还是什么之类的,里面有一句是这么写的(要是我没记错):“儿童渐渐成长,牢笼的阴影便渐渐向他逼近。”总之,我想说的是,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这就是我的写照。我仿佛听见远处依稀响起了婚礼的钟声,日复一日愈发清晰。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之策。吉夫斯肯定用不上几分钟就能想出十几条妙计,可惜他依旧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我也放不下身段直接开口。我是说,他明显看得到小少爷忧心如焚,但依旧碍于那条艳光四射的束腰带,结果呢,这家伙心中的忠仆精神已荡然无存,现在是无力回天了。

海明威这家人对我大有好感,真是好生奇怪。我还真说不上自己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说实话,大多数人都看我是头笨驴,但不得不承认,这对姐弟待我十分热络,好像一时看不见我就不放心。不管我往哪走,不是撞上姐姐就是遇上弟弟的,真要命,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搞得我现在想放松就只好在自己屋里窝着。我给自己弄到了三楼一间很舒服的套房,窗户正对着林荫大路。

这天晚上,我正隐匿在房间里,一天下来终于觉得人生也不能算太难过。从午饭开始,那位海明威小姐就和我形影不离,还不是阿加莎姑妈,午饭一过就打发我们结伴去散心。结果呢,我望着灯火辉煌的大道,瞧见大伙开开心心地去赴晚宴或者去赌场什么的,一股向往之情油然而生。我不由得想,要是没有阿加莎姑妈和那两个讨厌鬼,我在这儿的开心法子可多着呢。

我叹了口气,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外面有人,吉夫斯。”我说。“是,少爷。”

他开了房门,原来是艾琳·海明威和她弟弟。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两位。我本以为至少在自己的房间里能清净一分钟吧。“啊,嗨!”我打招呼。“啊,伍斯特先生!”那位小姐有些气喘吁吁的,“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这才注意到,她神色十分慌张,至于她弟弟,看上去就像一只有心病的绵羊。

我见状直起身,打起了精神。我本以为他们是来寒暄一阵,不过看样子这是出了什么事。话虽如此,我却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可怜的西德尼——都是我不好——我根本不该放下他一个人。”那位小姐激动得要命。

那位弟弟进门后剥下宽大的教士服,把帽子安放在椅子上,之后就默默地立在旁边。这会儿他突然轻咳一声,好像绵羊困在大雾弥漫的山顶上。“事情是这样的,伍斯特先生。”他开口道,“这是件悲剧,说来极不光彩。今天下午,你好意陪家姐散心,我有点闲极无聊,忍不住诱惑,就——咳——去了赌场。”

我对他立刻生出一丝亲切感。这足以证明他体内同样流着冒险家的血,不得不说,他由此多了点人情味。要是早知道他也好这个,我想之前的相处也不会那么生分。“哦!”我说,“你捞到没?”

他重重叹了口气。“你的意思要是问我赢了没有,答案是否定的。我看到红点连续出现不下七次,于是草率地断定,不久必然会连出黑点。我估算失误,把身上的钱全输光了,伍斯特先生。”“手气背啊!”我感叹。“我从赌场出来,”这伙计接着说,“回了酒店,正巧遇到了我们教区的马斯格雷夫上校。他也在这儿度假。我于是,呃,用我伦敦的银行账户开了张支票给他,请他给我兑一百镑现金。”“哦,这不是挺好吗?”我想鼓励这可怜人看到光明的一面,“我是说,运气挺不错的,手头正紧,立马就有人雪中送炭。”“恰恰相反,伍斯特先生。事情反而更糟了。我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拿着钱,立刻回到赌场,结果又输得一干二净——这回我错误地预计黑点定然会——就是所谓的大满贯吧。”“我说!”我叹道,“你还真是过足瘾了!”“然而,”这家伙总结说,“整件事中最不幸的,是我的银行账户里并无积蓄,支票无法兑现。”

坦白承认,虽然我这会儿已经预感到事情的结局,晓得不久我就要狠狠地做个冤大头,但却忍不住对这可怜鬼心有戚戚。不错,我望着他,心中满是感叹和钦慕。我以前还没见过哪个助理牧师这么对胃口的。诚然,他看着不怎么像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但事实证明,他货真价实是块好料,我真希望他之前就对我表露过真性情。“马斯格雷夫上校,”他有些勉强地说,“不会轻易罢休的。他是一副硬心肠,一定会报告我的牧师。我那位牧师也是一副硬心肠。总而言之,伍斯特先生,一旦他去兑支票,我这一生就毁了。他今天晚上就启程回英国。”

做弟弟的坦白交代期间,那位小姐一直在那儿咬手绢,还不时弄出咯咯的动静。这会儿她又开口了。“伍斯特先生。”她喊道,“我求你,求你帮帮我们!啊,你一定得答应!我们得在九点之前凑钱给马斯格雷夫上校,把支票换回来!他坐九点二十分的车走。我本来走投无路,突然想到你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伍斯特先生,你能不能借钱给西德尼?我把这个给你作抵押。”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经从手袋里摸出一个首饰盒打了开来。“我这串珍珠,”她说,“是我已故的父亲送的礼物——虽然我也不知道值多少。”“呦,这可不行——”她弟弟插嘴道。“但我相信,一定比我们需要的数目多得多。”

真是好不尴尬,好像我是典当商似的。这事弄得,和亮出手表也太雷同了。“不,我说,这哪成。”我推托道,“哪用得上什么抵押,咱们别废话了。我很乐意借钱给你,这会儿我身上就有现金,刚巧今天上午取的。”

我掏出钱递过去。那位弟弟摇摇头。“伍斯特先生,”他说,“我们很感激你慷慨大度,你这么信任我们,我们很感动。但我们不能接受。”“西德尼是想说——”那位小姐接口,“说到底,你其实对我们一无所知。你不能平白借钱给两个陌生人,一点抵押都不要。你自然是公事公办的,这我早就想过,否则也根本不敢来求你帮忙。”“要是把珍珠拿到——咳,当地的Mont de Pieté作抵押,想必你也明白,我们自然做不出来。”弟弟接着说。“还烦请你写张收据给我,出于形式礼节——”“哦,行啊!”

我写好收据递给她,多少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给你。”我说。

她接过字条,塞进手袋里,又一把抓过钱递给西德尼,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冲过来吻了我一下,然后就拔腿走了。

不得不说,我震惊了。这也太突然、太意外了。我是说,像她这种姑娘,娴静端庄什么的——怎么也想不到她还会主动吻人家。我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恍惚见到吉夫斯从背景处浮现出来,正帮那弟弟穿外衣。我记得当时胡乱想,人怎么受得了把自己套进这种玩意儿呢?与其说是件衣服,不如说是麻袋还差不多。他穿好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伍斯特先生!”“哎,别客气。”“你挽救了我的名誉。无论男人女人,我的好主,”他相当激动地按摩着脑瓜,“名誉是他们灵魂里面最切身的珍宝。谁偷窃我的钱囊,不过偷窃到一些废物,它只是从我的手里转到他的手里,而它也曾做过千万人的奴隶。可是谁偷去了我的名誉,那么他虽然并不因此而富足,我却因为失去它而成为赤贫了。我打心底里感谢你。晚安,伍斯特先生。”“晚安,老伙计。”我说。

门关上了,我冲吉夫斯眨了眨眼。“这事怪可怜的,吉夫斯。”我说。“是,少爷。”“还好我手头有现钱。”“这——呃——是,少爷。”“听你好像不大赞同。”“我无权批评少爷的做法,不过冒昧说一句,我认为少爷不免有些冲动。”“什么,你是说借钱?”“是,少爷。法国这些流行的温泉胜地吸引了不少鼠窃狗偷之徒,这是尽人皆知的。”

这么说可有点不公道。“听着,吉夫斯。”我说,“我一般都不介意,不过要是你对人家堂堂的神职人员也出言不什么来着——”“也许是我疑心过重,少爷。总之,类似的伎俩我见过不少。来少爷手下做事之前,我在弗雷德里克·拉内拉赫勋爵府上当差,勋爵就曾为一个巧妙的骗局所害,我想那个骗子绰号是‘泥鳅鱼西尼’。他在蒙特卡洛和我们不期而遇,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女性从犯。”“我不想打断你追思往事,吉夫斯。”我冷冷地说,“不过你根本是胡说。我这事哪能有什么猫腻?人家不是留下了珍珠吗?所以嘛,说话前要考虑清楚。好了,你最好跑一趟前台,把东西送到酒店保险柜放好。”我打开首饰盒,“哎呀,天哪!”

这见鬼的盒子里空空如也!“哎哟,神哪!”我惊呆了,“可别说,难不成我还真被人下了套了!”“正是,少爷。这场骗局和刚才所说的弗雷德里克勋爵的遭遇如出一辙。趁那位女性同伙感激地拥抱勋爵时,‘泥鳅鱼西尼’用另一只首饰盒偷天换日,由此一并带走了珠宝、现金和收据。之后,他凭借收据向勋爵索要珍珠,勋爵遍寻不着之下,只好支付高昂的赔偿。这个圈套虽然简单,却屡试不爽。”

我好像踩漏了一级台阶,猛的一个惊觉。“‘泥鳅鱼西尼’?西尼!西德尼神父!哎呀,老天,吉夫斯,你看这个牧师就是‘泥鳅鱼’不成?”“是,少爷。”“但也太不可思议了。他的领子可是扣在脖子后的呀。我是说,主教都能被他骗了。你真觉得他就是‘泥鳅鱼’?”“是,少爷。他一进房间,我立刻就认出来了。”

我瞪着这家伙。“你认出他了?”“是,少爷。”“那,见鬼。”我大为激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以为,为免多生事端造成不快,不如趁帮他穿外套时直接从他口袋里取出首饰盒为妙。就在这儿,少爷。”

他拿出一只首饰盒,摆在桌上那只假盒子旁边,天呀,足以以假乱真。我打开盒子,那串珍珠正好端端地躺在里面,亮闪闪地冲我微笑。我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不胜激动。“吉夫斯。”我说,“你绝对是个天才!”“是,少爷。”

这会儿我的感激之情汩汩地涌出来。多亏了吉夫斯,免得我被讹去几千镑。“我看你救了咱们这个家。我是说,就算老好的西尼再厚颜无耻,也不大可能折回来取走这宝贝吧。”“相信不会,少爷。”“那就好——哦,我说,你看这玩意儿不会是纸糊的吧?”“不,少爷。这串珍珠如假包换,并且价值不菲。”“那,哎哟,该死,我赚到啦。这可不是美美地赚了一笔嘛!虽说是丢了一百镑,但多了一串珍珠啊。我说得对不对?”“只怕未必,少爷。我想少爷需要把珍珠物归原主。”“什么?还给西尼?除非我进了棺材!”“不,少爷,我是指真正的主人。”“哪个才是真正的主人?”“格雷格森夫人,少爷。”“什么?你怎么知道?”“一个小时以前,格雷格森夫人的珍珠被盗,酒店里已传得沸沸扬扬。少爷回来前不久,我正在和格雷格森夫人的女佣说话,她说这会儿酒店经理就在夫人的套房里。”“他有苦头吃了,是不是?”“料想如此,少爷。”

我开始明白怎么回事了。“我这就去把东西还给她,啊?就算她欠我一个人情?”“正是,少爷。此外,我可否建议少爷,不妨借此强调偷窃珍珠的人是——”“天哪!就是她非逼我娶的那个鬼丫头,老天!”“正是,少爷。”“吉夫斯。”我说,“这一定是我这位亲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出洋相啦!”“并非没有可能,少爷。”“能让她消停一阵吧?好一段日子不会挑我的刺儿了?”“应该有此效果,少爷。”“好家伙!”我一边感叹,一边奔向房门。

还没到阿加莎姑妈的老巢,我远远就感到她在大兴问罪之师。只见走廊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穿制服的小伙子,还有不少女佣之类的,隔着木板门,我听见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其中以阿加莎姑妈的声势最壮。我敲了敲门,但没人理我,于是我就踱步进去。我看到在场的有一位女仆正在歇斯底里,阿加莎姑妈头发竖立着,另外还有那个貌似土匪的大胡子,那是酒店经理。“啊,嗨!”我开口,“嗨——哎——哎!”

阿加莎姑妈一个嘘声飘来,分明是不欢迎我伯特伦。“这会儿别来烦我,伯弟。”她怒气冲冲,好像见到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出事了?”“是是是!我那串珍珠丢了。”“珍珠?珍珠?珍珠?”我反问,“不是吧?真烦人。你上一次见到是在哪儿?”“我上一次见到是在哪儿,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被偷了。”

此话一出,那个胡子王好像歇息够了,站出来开始另一回合的奋战。他飞快地说着法语,很激动的样子。那位女仆就在角落里呜呜哀嚎。“你确定到处找过了?”“我当然到处找过了。”“这,你知道的,我常常丢了袖扣,然后——”“伯弟,别在这儿气我了!现在够我烦的了,没空由着你犯傻。唉,闭嘴,闭嘴吧!”她这一嗓子怒吼就像军士长,又像隔着迪之沙吆喝牲口回家。她的人格有如此之魄力,那胡子王立刻没了声音,好像碰了壁。那女仆倒是声势不减。“我说,”我接着说,“我看这丫头有什么事吧。她这是哭了还是怎么着?你可能还没发现吧,我的观察力一向很敏锐的。”“她偷了我的珍珠!我知道是她!”

此言一出,那胡子专家又开始了,用不了几分钟,阿加莎姑妈就亮出了太君的派头,使出通常专门用来奚落餐厅侍应的声调,叫那土匪尝尝厉害。“先生,我跟你说第一百次——”“我说——”我接口,“我不是想打断你的思路什么的,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些宝贝?”

我从口袋里掏出珍珠,举在面前。“看着像是珍珠,是吧?”

这么带劲的场景,我大概是头一回遇到。日后我得好好地讲给孙儿听——要是我有孙儿的话,不过依据目前形势判断,概率是百分之一。我眼睁睁地看见阿加莎姑妈瘪下去了,我以前看过人家给气球放气,就是那副样子。“哪儿——哪儿——哪儿——”她像噎着了。“是从你那位朋友海明威小姐那儿来的。”

她还是没明白。“海明威小姐那儿?海明威小姐!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手里?”“怎么会?”我反问,“因为是她偷的呗。顺手牵羊!浑水摸鱼!因为她做的就是这个营生,见鬼——在酒店里跟毫无戒心的客人套近乎,再趁机顺走他们的珠宝。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不过她那个兄弟,那个领口反着系的家伙,黑道上人称‘泥鳅鱼西尼’。”

她眨了眨眼。“海明威小姐是小偷!我——我——”她住了口,有气无力地望着我,“你又是怎么把珍珠找回来的,我的好伯弟?”“这个不用理会。”我干脆地说,“我自有妙计。”我搜罗了浑身上下全部的男子气概,低声祈祷了一句,狠狠地摆了个脸色给她瞧。“我有句话不得不说,姑妈,真要命。”我厉声说,“我看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这里每间卧室都贴着通知,告诉大家经理办公室有保险箱,珠宝之类的珍贵物品应该拿去寄存,可你却坚决置之不理。结果呢?你才遇见一个小偷,人家就径直进了你的房间,把珍珠窃走了。可你非但不肯承认错误,还对这位可怜的先生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对这位可怜的先生简直太不公道了。”“对啊对啊。”那可怜的先生喃喃应和。“还有这个无辜的丫头,人家呢?她又是怎么个说法?你口口声声说她偷了东西,却压根就没有证据。我看,她应该告你——不管什么罪了,叫你赔一大笔损失费。”“Mais oui, mais ouis, c’est trop fort!”那土匪头子大喊,很讲义气的样子。那女仆终于试探地抬起头,似乎预感雨过天晴了。“我会赔偿她的。”阿加莎姑妈有气无力地说。“按我的建议,你非赔不可,而且还得麻溜赶快地。人家可是铁证如山,要是换作我,低于二十镑的,我一分也不要。还有,最叫我气不过的就是你还冤枉了这位可怜的先生,差点让人家酒店坏了名声——”“对,去死的!太坏了!”胡子大圣大喊,“你这个粗心的老太太!坏了我们酒店的名声,是不是?明天你就搬走,看在老天份上!”

此外还有一番话,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好料。不一会儿,他说够了,就和那女仆一起走了,后者捏着一张崭新的十镑钞票,手如虎钳一般。我估计出了门以后她得和土匪均分。法国酒店经理绝对不会白白看着钞票溜走,怎么也得算自己一份。

我转身望着阿加莎姑妈,她现在的状态就像在铁轨边采摘野花时腰间被出城特快列车剐了。“我不是想落井下石,姑妈。”我冷冷地说,“不过我想在此指出,偷你珍珠的那位小姐,正是你千方百计叫我娶的那位。老天爷!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真成了,估计以后的孩子就得趁我哄他们玩儿的时候顺走手表?我一向不爱发牢骚,但是我不得不说,下次你怂恿我娶谁的时候,真应该多留神点。”

我给了她一个眼神,转身走了。“晚上十点整,今夜万里无云,相安无事,吉夫斯。”我信步折回老好的房间。“听来令人欣慰,少爷。”“这二十镑希望你用得上,吉夫斯——”“多谢少爷好意。”

一时间我们没有话说。然后——唉,我痛下决心。我解下腰封递给他。“少爷想我去熨一熨?”

我最后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这可是我的心头宝啊。“不。”我说,“拿走吧,去送给穷人家——我往后都不会戴了。”“非常感谢,少爷。”吉夫斯回答。5  伍斯特伤了自尊

要说有什么是我喜欢的,那就是过安生日子。有些人不折腾就觉得无聊郁闷,我就不是这种人。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平淡,只要饮食规律,隔三岔五地看一场像样的音乐演出,再有一两位哥们结伴,我就别无所求了。

因此呢,这个刺激一出现,就显得格外刺激。我从罗维尔回来的时候,琢磨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烦着我了。据我估计,阿加莎姑妈要从海明威这场意外中恢复元气,好歹也得一年时间吧。除了阿加莎姑妈呢,其实也没什么人真正能叫我寝食难安的。我只觉得天空一片湛蓝——打个比方,万里无云。

我何曾想到……好了,事情经过如下,请各位评评理,是不是足以给人添堵。

吉夫斯每年都要告假几个星期,到海边还是什么地方休养生息。当然了,他一不在我就乱了套了,不过也总得扛着吧,于是我就扛了。此外还得说,他总能找个挺靠谱的家伙替我打点。

话说又到了这个时候,吉夫斯正在厨房里跟这位替补交代注意事项。我正巧想找张邮票还是什么的,于是穿过走廊找他要。这个混蛋没关厨房门,我还没走两步,他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耳边。“伍斯特先生。”只听他对替工说,“这位年轻绅士非常友好可亲,不过心智不高,可以说毫无心智。智力上,他可谓乏善可陈,相当乏善可陈。”

嗨,我说,什么玩意儿!

严格来说,想必我该立刻冲进去,疾言厉色地教训这家伙一顿。不过我怀疑教训吉夫斯这事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个人来说,我连试都懒得试。我不动声色地吩咐他准备帽子和手杖,然后就出门了。但是,这事总在心里掖着,这么说各位懂吧。咱们伍斯特对人对事可不是轻易忘怀的。当然了,有些事上是,比如约会啦、谁的生日啦、寄信啦什么的,但是上述这种见鬼的侮辱绝不会忘。我气闷得跟什么似的。

我就这么气闷着,走进巴克俱乐部,坐到牡蛎吧台点了杯酒。我当时尤其需要来杯酒壮胆,因为我马上要去和阿加莎姑妈吃午饭。这可是个苦差事,不管各位信不信,虽然我相信经历了罗维尔那场风波,她必然锐气大减,情绪会相当和蔼。我刚灌下一杯,正在慢慢品着第二杯,开始觉得尽可能地振作了,这时东北方向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招呼我。我一转头,看见炳哥·利透正倚在角落里,全力嚼着一截相当可观的芝士面包。“哎哟喂!”我说,“好久不见啦。你最近不在伦敦,是吧?”“是啊,我到乡下去了。”“嗯?”炳哥痛恨乡下,这点谁都知道。“在哪儿?”“汉普郡,一个叫迪特里奇的地方。”“不是吧?我认识一家人就住在那儿。格洛索普一家,你认识吗?”“哎呀,我正是住在那!”炳哥说,“我在给格洛索普家的小子当家庭教师。”“为什么?”我不敢想象炳哥还能当家教。不过说起来他也算牛津毕业的,估计偶尔用来忽悠几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为什么?当然是为钱啦。海多克公园第二场跑马赛出了个大冷门,”炳哥恨恨地说,“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这么泡汤了。我又不敢问我叔叔要,所以就跑去职业介绍所找工作啦。我去了有三个星期了。”“我还没见过那位小公子。”“别见!”炳哥简短地说。“其实他家里我也只认得那位小姐。”我这话刚出口,炳哥的脸就产生了奇妙的变化。只见他双眼凸出,脸泛红晕,喉结上上下下,就像打靶场喷泉顶上的橡皮球。“哦,伯弟呀!”他好像被掐住了咽喉似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