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少年版(启迪卷1-2,两辑共12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24 13:2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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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肯特·汉姆生、泰戈尔、法朗士等

出版社: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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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少年版(启迪卷1-2,两辑共12册)

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少年版(启迪卷1-2,两辑共12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少年版·启迪卷(全6册)

约翰·克利斯朵夫

吉姆鼠疫饥饿的石头苔依丝大地的成长

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少年版(启迪卷2)6册

母亲

花环大森林阿尔谢尼耶夫的生活夏夜里的人们十字军骑士

目录

CONTENTS

约翰·克利斯朵夫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黎 明

清 晨

少 年

反 抗

市 场

安多纳德

楼 里

燃烧的荆棘

复 活

吉姆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吉姆遇到喇嘛

寻找神圣河流

神秘军团降临

吉姆来到新学校

神奇的魔法

夙愿的达成

鼠疫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危险的信号

封 城

恐慌蔓延

挣扎的人们

阴霾散去

饥饿的石头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笔记本

放假

从前有个国王

非法入内

女乞丐

河边的台阶在诉说

借 债

莫哈玛娅

太阳和乌云

结 局

素 芭

邮政局长

少爷归来

喀布尔人

编 辑

姐 姐

祖父

拉什莫妮的孩子

打掉傲气

秘密财宝

原来如此

脱离苦海之路

解脱

饥饿的石头

活着还是死了

胜与败

客人

苔依丝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莲 花

纸莎草

宴 会

大 戟

大地的成长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1 荒原中的第一户人家

2 女主人离开了

3 女主人的回归与改变

4 新来的邻居

5 巨型农场赛兰拉

6 大地在成长

返回总目录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文◎金波

阅读是孩子汲取精神养分的重要途径。孩子们在阅读中采撷属于自己的精神云朵,找到自己渴望的人生暖意。而优质的阅读,更能帮助孩子打造坚实、宽广、崇高、美好的精神世界,提高孩子的生命质量。所以,建立优质的个人阅读史,对孩子来说尤为重要。

如果说,牙牙学语时,母亲讲述的故事(亲子阅读)是每个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一步,那么,学生时代的自主阅读,就是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二步。它是自发自觉的,是以个人自身感到了对阅读的渴望为前提的。我们用双眼看到的文字,用双手触摸过的纸张,有足够的力量变成一个无限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既是微观的又是宏观的,既能折射出个人内心的光芒,又能展现世界的无垠宽广。

因此,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个阶段,“读什么”变得尤为重要。

很多家长会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鉴赏水平、审美趣味给孩子挑选作品;学校老师也会根据新课标要求,给孩子们推荐读物。可是,孩子们真实的想法、需求和兴趣点是什么?多年以来,我专注于儿童文学创作,通过文字与孩子们零距离接触,发现孩子们更愿意阅读有趣的、易读的文学作品。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年龄特征、心理特征和审美趣味,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阅读心理秩序,而在这种阅读心理秩序建立的过程中,有趣易读的经典文学作品必不可少。

小当当经典阅读馆策划的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就是以有趣、易读为前提,为自主阅读期的孩子提供了一个开阔、开放的阅读方向。

诺贝尔文学奖是目前世界上公认的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类奖项,自设立以来,诞生了百余位伟大的作家,他们为人类精神文明构建了一座辉煌的文学殿堂。这套诺奖书系旨在带领孩子们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阶段,走进这座文学殿堂,在自己心中树立起一个精神标杆,进而构建个人独立自主的文学、美学乃至精神世界。

这套书邀请了诺贝尔文学研究专家为孩子们挑选篇目,精选了包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青鸟》《老人与海》等经典作品,这些作品在浩瀚的人类文明长河中也仅是数点星光。为了让孩子们易于读懂诺奖大师经典,编者还邀请了优秀的中小学语文教师和新锐儿童文学作家对作品进行改写。改写过程中,作者们保留了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经典的故事场景,使作品更适合孩子的阅读喜好和认知水平。今天的阅读,就是把初读这些经典的感受,留存在童年的记忆中,为以后精读原作、深入钻研做准备。

我相信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能让孩子感知外界、唤醒自我,促成个人价值观的形成和创造力的发展。愿这套书能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愿每个爱阅读的孩子都拥有丰饶的内心,拥有宽广、富足的精神世界。黎 明

昏黄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一间屋子里,初生的婴儿在摇篮中沉睡,老人轻轻踩着地板走进来,发出咯吱的声响。孩子的妈妈鲁意莎担心惊醒了孩子,忙从床上探过身子,轻拍着孩子的胸脯。孩子还是醒了,眼珠慌乱地滴溜溜地转着。

刚走进来的是孩子的祖父约翰·米希尔,他将灯放在桌上,叨咕着说:“他长得真丑!”

见鲁意莎噘起嘴巴,约翰·米希尔又笑着说:“小娃娃都是这样的。”

鲁意莎默不作声地将孩子搂进怀里,看着孩子用力地吸着奶水,她喃喃地说:“小乖乖,妈妈疼你。”

约翰·米希尔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语气很严肃:“做个正人君子才是最美好的。”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丈夫怎么还不回来?”

鲁意莎怯生生地回答:“他还在剧院。”“剧院早就关门了!”“那大概还在学生家里上课吧。”

米希尔生气地踢了一脚壁炉:“他一定又去……唉,我犯了什么罪,生下这样的酒鬼!你怎么不把他留在家里?”“我已经尽力了。”鲁意莎埋着头哭泣,肩膀轻轻颤抖着,“您不知道我自己在家有多害怕。”

米希尔忙走上前,将被单披在鲁意莎的肩膀上:“别怕,有我在呢。”他又坐回壁炉前,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鲁意莎低头听着,没有再开口。

没人料到鲁意莎竟会和曼希沃·克拉夫脱结婚。鲁意莎是个厨娘,克拉夫脱家族则在莱茵河流域的小城中极有声望。

曼希沃在宫廷剧场当提琴师,他的爸爸米希尔以前在大公爵的乐队担任指挥。照米希尔的话说:克拉夫脱家族一百多年就没娶过不懂音乐的媳妇。

谁也搞不懂曼希沃是怎么想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但世界上总有些人做事永远出人意料,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

曼希沃就是这样的人。或许除了头脑、心灵与感官之外,还有神秘的力量主宰着我们的命运。

他们认识的那一天,曼希沃在河边碰到了鲁意莎。他俩坐在芦苇丛中,在鲁意莎怯生生的眼眸中,曼希沃遭遇到了那股神秘的力量。糊里糊涂中,他与鲁意莎订了婚约。

结婚后不久,曼希沃就后悔了。他发现周围的朋友们、有钱的女学生们,在自己面前变得傲慢。为此他很沮丧,又无法对妻子说出口。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爱回家,常常在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

鲁意莎觉得是自己让丈夫处在尴尬的境地,所以不敢频繁地劝丈夫回家。渐渐地,曼希沃越发不思进取了,本来就天资平庸的他日复一日地走下坡路,再也回不到原来提琴师的位置。

米希尔想着这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儿子感到无能为力。

米希尔和鲁意莎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鲁意莎劝米希尔早点儿回家,老人家却担心鲁意莎独自在家害怕。“不会有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鲁意莎说。

禁不住鲁意莎再三劝,米希尔还是拎着小灯怏怏地离去。

米希尔走后不久,躺在床上的孩子骚动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的他,并不知道痛苦是什么,并不知道痛苦是无边无际的。孩子又哭起来,鲁意莎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身体,那种弥漫在身上的痛苦才减轻了一些。但孩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哭泣,仿佛幼小的他,对未来痛苦的命运有了预感。

远处传来圣马丁寺的钟声,那钟声飘荡在潮湿的空气中,就像踩在苔藓上的脚步声,轻轻地走近。这声音像乳汁一般亲切,驱散了所有的痛苦,婴儿很快沉沉地睡去。

鲁意莎心里期盼着丈夫能早些回来,但她一次次失望了。

在这等待中,窗外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远处的钟声更加的缓慢,直到飘散在耳边。终于,她躺在婴儿身旁,沉沉地睡去了。

其实米希尔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屋子前面,等待酗酒的儿子归来。圣马丁寺的钟声使他悲伤不已,羞愧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

日子周而复始地流淌。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祖父米希尔给孩子取了名字,叫约翰·克利斯朵夫。

圣马丁寺的钟声依旧,躺在小床上的克利斯朵夫每次听到这钟声,仿佛看见音波在空气中荡漾。无牵无挂的鸟儿从窗外的一角飞过,明朗的天空在微笑,阳光轻轻地穿过窗幔。克利斯朵夫睁着眼睛,看着眼前小天地里的一切——无论是飞过的苍蝇,还是脚步轻盈的猫,静止不动的壁炉、桌子,它们都一样有价值,一律平等地生活在那里。

这些生命初期的日子,在克利斯朵夫的脑海里留下模糊的印象,宛如微风轻拂,云影掩映的麦田。

当克利斯朵夫长大了一些,刚刚会走路的时候,祖父会带着他一起去教堂。

有一回,他和祖父一起去教堂的路上,忽然间,一阵如瀑布般的声音传来,让他震惊不已——那是管风琴的声音。像某种神秘的力量灌入了身体,他忽然安静下来。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是觉得听起来很舒服!他的心悬在半空,像鸟一样,时而飞向东,时而又飞向西,自由而快乐!

克利斯朵夫很早就表现出过人的想象力、强烈的好奇心和音乐方面的天赋。在家里的时候,他当草毯是船,地砖是海洋,他幻想走出草毯就像离开船一样,会被淹死的。可妈妈鲁意莎毫不在意地在眼前的地砖上走过,克利斯朵夫诧异地拉住妈妈的衣角:“干吗不从桥上走呢?”

妈妈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空理睬克利斯朵夫的幻想,匆忙地走开了。

才一会儿的工夫,克利斯朵夫就忘掉了船和大海的幻想。小小的他躺在地上,哼着自己编的小调。有时候,他盯着自己的指甲,或者盯着地砖的纹路,可以盯着看许久。

在幼小的克利斯朵夫心里,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东西太多了。当他走在田野间时,会幻想自己是大魔术师,会挥着手臂,命令云彩:“向右边去!”但云彩们偏偏要往左边飘。他跺着脚,用棍子威胁它们,它们终于肯听话地向右边飘,他开心极了。

黄昏时分,祖父去散步总带着他。老人喜欢讲故事,讲古罗马将军雷古卢斯的故事,讲想刺死拿破仑的施塔普斯的故事,还讲拿破仑征服欧洲的故事。祖父最喜欢讲的是拿破仑的故事,因为那个故事里,有他的参与。“我差点儿和拿破仑交锋,当时我们在战场上,只相距四十多里,可是我所在的军队突然慌乱地逃跑,我也被簇拥着离开了战场。”祖父讲完这一段,就不讲了。

克利斯朵夫还想听下去,可是祖父却开始用些难懂的词咒骂拿破仑。

散完步回家的路上,他们有时能遇见赶马车的乡下人。祖父和赶马车的人聊起天来,然后把克利斯朵夫抱上车。克利斯朵夫坐在车夫与祖父之间,他总是好奇地瞧着马耳朵,那双耳朵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逗得克利斯朵夫大笑:“祖父,你快看,马耳朵多可爱!”

可是祖父不耐烦地推开他,说:“克利斯朵夫,别闹。”

克利斯朵夫暗想,原来人们长大以后就对什么都不好奇了。于是,他收起好奇心,装作大人的样子,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祖父和车夫谈论着什么,忽然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是在争执。克利斯朵夫担心他们会打起来。他不知道的是,祖父和车夫谈得相当尽兴——以大人的方式。

到了目的地,车夫把克利斯朵夫抱下车,挥鞭离去。祖孙俩慢慢往家里走去。

当他们走近家门时,听到了熟悉的蟋蟀声,看到了妈妈微笑的脸庞,克利斯朵夫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宁静。

直到长大以后,克利斯朵夫才明白那种甜蜜——家是抵御一切危险、给人庇护的地方,没有敌人能踏进家门。

吃过晚饭后,临睡前,妈妈总是会轻轻握着克利斯朵夫的手,还依着他的要求,哼唱一首歌词没什么意义的小调。

其实,在爸爸曼希沃看来,妈妈哼唱的那些曲子都是胡闹的音乐,但是克利斯朵夫却百听不厌,他只觉温情荡漾,听着听着就会用胳膊使劲儿搂着妈妈的脖子,那是最甜美的幸福。

那时候,克利斯朵夫还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形容他对妈妈的爱,对生活的爱!这个小生命有满满的元气,他天生是幸福的,并愿意拿出所有的热情去追求幸福!

可是,人生很快会令他屈服。

克利斯朵夫的祖父米希尔年少时脾气暴躁,喜欢打架。有一回闹出乱子,逃到了这座莱茵河畔的小城波恩。四十岁后,米希尔娶了王宫乐队指挥的女儿克拉拉为妻,后来继承了岳父的差事。他们和睦地生活了十五年,克拉拉先后生下了四个孩子,之后不幸地去世了。

米希尔承受着丧妻之痛,大哭了几场,后来娶了第二位妻子奥蒂丽。奥蒂丽和米希尔一起生活了八年,之后也去世了。那之后,年迈的米希尔再也没有组建新的家庭。

米希尔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也很容易冲动,还拥有运动员一般的体格,在莱茵河地区非常有名。演出遇到不满意的时候,他甚至在音乐会上摔指挥棍,骂乐师。有一次,他大发脾气之后,整个乐队都罢工了,他骄傲地提交了辞呈,没想到竟然没有人挽留他,他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了乐队。

米希尔是个闲不住的人,也不能没有音乐。离开乐队后,他偶尔会给学校上课,或者到处找人闲聊。米希尔甚至尝试创作乐曲,创作完成后却发现自以为独创的乐曲,其实是某些音乐家的作品断片。然而这并不会打击到米希尔对音乐的热爱,他心中藏着许多美丽的种子,只是无法发芽长大。

所以米希尔把希望寄托在儿子曼希沃身上。曼希沃从小就有音乐天赋,糟糕的是他没有思想,甚至不愿意拥有思想。他只知道卖弄声音,却不知声音所表现的情感。

结婚后的曼希沃沉迷于酒精,若不是米希尔的声望,曼希沃甚至连提琴师的职位都保不住。虽然家庭收入在慢慢减少,曼希沃却继续纵情享乐。

曼希沃的妻子鲁意莎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她经常出去做厨娘,给别人帮工。

大概五岁那年,克利斯朵夫第一次去妈妈工作的地方。一进厨房,他就被一群吵闹的仆人包围,他慌张地扑向妈妈,躲起来后才偷偷地打量屋里的人。妈妈有一种大事在身的神气,这种神气是克利斯朵夫从来没见过的。但当女主人走进来时,妈妈的神气就变成了谦恭,她瞬间变得恭敬的样子让克利斯朵夫愣住了。女主人拉住克利斯朵夫的手,说要带他去和她的孩子们一起玩。他并不想去,可看到妈妈巴结女主人的神情,只好默默跟在女主人的身后。

女主人带着克利斯朵夫来到了一个园子里,园子里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都沉着脸,似乎在生气。女主人把克利斯朵夫带到园子里就离开了。

男孩和女孩见到克利斯朵夫,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

小姑娘噘着嘴对她的兄弟说:“他是个穷小子。”

克利斯朵夫结结巴巴地说:“我爸是曼希沃,妈妈是厨娘鲁意莎!”他以为这么一说,肯定会驳倒他们瞧不起人的偏见。哪知他们不屑地问他:“你将来是想当马夫还是想当厨子?”克利斯朵夫只觉有一块坚硬的冰尖刺透了他的心。

小姑娘让克利斯朵夫做跳栏的游戏。克利斯朵夫跳的时候绊倒了,裤子的膝盖部分撕破了,还差点儿砸破脑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两个孩子高兴地跳着舞。克利斯朵夫又羞又恼,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发现别人的丑恶!他觉得心里很难过,所有的情绪化为一股怒火,他低着头冲向两个孩子,推了女孩一下,并一拳将男孩打倒在花坛中。

女主人听到吵闹声,跑出来狂叫,又喊来鲁意莎。鲁意莎上来就给克利斯朵夫几个巴掌,又要他给两个孩子下跪道歉。他不肯,狠命挣脱妈妈的手跑回家了。一路上他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

这是克利斯朵夫初次尝到人间的不公。

此时,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已经非常艰难了,可是爸爸曼希沃却从不在意。每当坐在餐桌前,他都大口地吃菜,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妻子和孩子连饭都吃不饱。

克利斯朵夫憎恨爸爸,幼小的他觉得,爸爸不仅不管他们,还要跟他们抢那一点儿粮食。

一天晚上,爸爸又醉醺醺地回来,胡乱耍着酒疯。克利斯朵夫被吓坏了,他踉跄着逃到卧室的尽头,扑到床上,把脸埋到被子里。

天黑以后,鲁意莎疲倦地走进家门,手里拎着一篮子衣服。她刚进家门就看到家里一片混乱,听到醉酒的丈夫骂骂咧咧的声音,儿子惊恐的哭声……鲁意莎眼中冒着怒火,大声地对曼希沃嚷:“该死的酒鬼!”

鲁意莎骂完曼希沃,走到小床前,柔声安慰着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还是在不停地发抖,哭了好久才安静下来。母子俩坐在一起,共同祈祷上帝,希望爸爸早日改掉酗酒的恶习。

克利斯朵夫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长大了,他有着结实强壮的身体,但是他像祖父一样,很爱打架。虽然他看上去非常勇敢,其实他也有胆小的一面。他害怕黑暗,总是觉得会有神秘的东西藏在暗处,他还害怕妖魔鬼怪,害怕正对着楼梯的门,总觉得门背后躲藏着奇怪的东西或人。

有一回,与克利斯朵夫约好了一起玩耍的孩子弗理兹没有出现。到了晚上,克利斯朵夫躺在床上听到邻居太太来访,曼希沃扯着粗嗓门喊:“克利斯朵夫,你听到没有?你的伙伴弗理兹死了!他得了奇怪的病。”

克利斯朵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小声地说:“知道了,爸爸。”

曼希沃无法理解儿子语气中的冷漠:“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克利斯朵夫无法告诉父母他很害怕,尤其是听大人们说导致弗理兹死亡的那种病会传染时,他感到更加恐惧。他想起他最后一次和弗理兹见面时,和他握了手。

整整一夜,克利斯朵夫都在恐惧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从此,这个可怕的念头令克利斯朵夫备受煎熬——他总是害怕自己也会忽然死去。

幸好有音乐!

就在克利斯朵夫第一次接触死亡,第一次被死亡的恐惧吓到时,祖父米希尔带回来一架旧钢琴。克利斯朵夫总在钢琴边转悠,只要家人一转过身,他就按下一个琴键。如果妈妈出门,家里只剩他自己,他便揭开琴盖,爬在一张椅子上,用心地按着琴键。独自在音乐的森林里徘徊,他觉得琴键的声音美妙极了!

有一天,爸爸撞到克利斯朵夫正在按琴键,竟难得地亲热地问:“要不要我教你弹琴?”

克利斯朵夫高兴地嘟囔着:“当然愿意!”于是,父子俩便一起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奏。那是爸爸少有的温柔,他耐心地教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喜滋滋地暗想:爸爸是不是很喜欢我呢?

这天之后,曼希沃经常带克利斯朵夫参加室内音乐会。小小年纪的克利斯朵夫,认真地倾听着每一场演奏,他没有意识到使他兴奋的都是高雅的音乐。幼小的他默默地想:将来我也要演奏这样的音乐。只要有音乐,一切悲痛与耻辱都会消失、走远。

其实曼希沃并非真的变成了慈父,只是当他那天撞到克利斯朵夫弹琴时,心头一亮:这不是神童吗?好好地培养他,万一成功了,将来这孩子可以带他周游德国,过高品质的生活。

抱着这样的想法,曼希沃整天让克利斯朵夫练琴。

枯燥、单调、乏味的练琴生活,很快就令克利斯朵夫感到厌烦了。他初次接触音乐时的惊喜和激动早已消失。有一天,克利斯朵夫终于鼓足勇气对爸爸说:“爸爸,我不想弹琴了。”曼希沃很生气,拼命摇着他的胳膊:“你不是很喜欢音乐吗?为什么不好好练呢!”克利斯朵夫大声哭泣:“我不喜欢音乐!”曼希沃恶狠狠地说:“你必须弹!”克利斯朵夫嚷嚷道:“我就是不喜欢弹琴!”曼希沃将儿子推出门外,恐吓他说:“如果你不好好弹琴,这个月就别想吃饭了。”说完,曼希沃又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克利斯朵夫坐在楼梯外,一边哭,一边眺望着窗外。窗外就是美丽的莱茵河,它日夜不息地奔流,温柔的绿波就像一张思想的网……

隔着玻璃,河岸边的风景忽而出现,又瞬间隐没,幻想中的美妙音乐在空中回旋,自由的心灵神游太空,克利斯朵夫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幸福!

黄昏来了,下起雨来,雨点在河上面打着转。楼梯那边,幼小的克利斯朵夫趴在窗边,他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却闪着幸福的光芒。

——他睡熟了。

克利斯朵夫无法反抗强大的父亲,从此以后他过上了炼狱般的生活。克利斯朵夫必须每天坐在那会发出声音的“刑具”前反复练习,只要弹错一个音,戒尺就会打下来。

那时的克利斯朵夫才六岁多,可是他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波恩有一座剧院,每周都有三次演出,会上演歌剧、话剧、喜剧、歌舞、杂耍,及一切能上演的节目。米希尔对所有的节目都很感兴趣,因此每次演出时,他都会去。

有一次,米希尔带着克利斯朵夫一同去剧院看演出,他们坐在第一排靠近乐队的地方。看着富丽堂皇的剧场,那么多等着开场的观众,克利斯朵夫不敢回头看,他紧张地以为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他。

演出终于开始了。克利斯朵夫张着嘴巴看得出神,他一度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呼吸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定不要剧终,千万不要结束。

看完了演出,在回家的路上,祖父米希尔问他:“你快乐吗?”

克利斯朵夫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哦!是的,我很快乐。”

米希尔笑了笑,说:“你瞧,做音乐家多了不起!”

从那天起,克利斯朵夫的唯一欲望就是看演出。每周的前三天,他回忆着看过的演出,后四天,期待着下一次的演出。到了节目上演的那天,他就吃不下饭,会跑去看时钟几十次,总会担心天不会黑下来。待开演的闹钟响起,他的心会跟随着乐队奏的序曲猛烈地跳动。

后来的演出会时常请一些音乐界的大师来参加,这些大师们让克利斯朵夫更加兴奋了。

有一次,德国有名的歌剧大师法朗梭阿·玛丽·哈斯莱要来亲自指挥乐队演奏自己的作品,全城为之轰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人们把音乐家的起居生活描绘得离奇有趣。

音乐会开始的那天,全城的人都到了剧场。哈斯莱一出现,就受到了满堂喝彩。克利斯朵夫一直盯着大师的身影,音乐响起时,他兴奋得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剧场里,掌声和欢呼声像雷雨一般轰隆响起。

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大批观众朝着舞台奔去,都与音乐家握手。克利斯朵夫也想挤到台边,可刚刚接近,他又惊慌地逃走了,他实在太害羞、太胆小了。

演出结束后,哈斯莱举行了庆祝宴会。哈斯莱对克利斯朵夫的祖父米希尔大为赞赏,祖父诚惶诚恐地道谢,对哈斯莱说了好些奉承话。

哈斯莱瞧见了祖父身边的克利斯朵夫,亲切地摸着他的头。当听米希尔说这孩子喜欢他的音乐,这几日兴奋得睡不好觉时,他亲热地将克利斯朵夫抱起,跟他聊起天来。

不一会儿工夫,克利斯朵夫已经和哈斯莱很熟悉了。他悄悄地说想做哈斯莱那样的音乐家,写出美妙的作品,当一位伟大的人物。

哈斯莱笑眯眯地说:“等你长大了,来柏林找我吧。”克利斯朵夫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对长大,对柏林都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哈斯莱又问:“怎么了?不愿意吗?”克利斯朵夫拼命地摇头。“那就说定了啊。”告别的时候,哈斯莱又给克利斯朵夫的衣兜里塞了好些糕饼,然后说:“再见!别忘了我们约定的事情。”

那天之后,在克利斯朵夫的整个童年里,哈斯莱都是克利斯朵夫崇拜的偶像。当时才六岁的他,就像模像样地想要写曲谱了。其实,在这之前他早已写了自己的乐曲,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不过祖父帮他记了下来。

那是在哈斯莱演出之前的某一天,克利斯朵夫在祖父家里转着圈玩,一边玩一边哼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调子。米希尔正在剃胡子,就问他:“你在唱什么呢?”

克利斯朵夫回答:“不知道。”“再来一段。”祖父鼓励他说。

可是克利斯朵夫再怎么尝试,都找不到自己之前哼唱的调子了。

几天以后,克利斯朵夫又哼了一段旋律轻快的调子,被悄悄观察他的米希尔记了下来。一周后,米希尔拿出乐谱放在琴架上,让克利斯朵夫弹奏看看,克利斯朵夫勉强地弹完了。

祖父问他:“这是什么音乐?”他茫然地摇摇头。

祖父笑着叹道:“傻小子,你自己创作的调子不认得了吗?”

克利斯朵夫大吃一惊,难怪觉得好熟悉,原来是自己作的曲子。

祖父给克利斯朵夫解释,这是他根据克利斯朵夫哼唱的调子记录下来的乐谱,还拿乐谱本给他瞧。封面上用美丽的字体写着:《童年遣兴》:咏叹调,小步舞曲,圆舞曲,进行曲,约翰·克利斯朵夫·克拉夫脱作品第一号。

克利斯朵夫愣住了。年幼的他还没有明白,对于一个天生的音乐家来说,一切都是音乐。刮风的夜,流动的光,闪烁的星辰,鸟语,虫鸣,吱嘎响的门,这种无所不在的音乐,在克利斯朵夫的心中都有所感受,所以很快化作独特的音乐,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那天回家的途中,克利斯朵夫快乐得飘飘然,他仿佛觉得路上的石子都在跟着跳舞。从那天起,连字都不怎么会写的他,正式开始作曲了。每当写出来时,他都会拿给祖父看,每次祖父都会美美地夸奖他一通。

其实,勉强会作曲的克利斯朵夫,根本没有懂得乐曲中的思想,这样很容易被宠坏。幸运的是,有一个人及时挽救了他。

这个人就是鲁意莎的哥哥,克利斯朵夫的舅舅。

舅舅不到四十岁,是个小贩,整天背着包,包里装满了货物,走村串巷地贩卖。克利斯朵夫的祖父和爸爸都瞧不起他,觉得小贩的职业太过卑微,有损他们的尊严。

克利斯朵夫学着祖父和爸爸的样子,存着瞧不起小贩的心,常拿舅舅解闷,嘲笑舅舅,舅舅总是大度地一笑了之。

一天晚上,克利斯朵夫跟着舅舅坐在家附近的河边,他调皮地捉弄舅舅,但是舅舅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舅舅忽然高声唱起歌来。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很动人。克利斯朵夫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他被震惊了。

当舅舅唱完了,克利斯朵夫爬到舅舅跟前问:“舅舅,你唱的是什么?”“我说不出是什么,就是一首歌。”“是你编的吗?”“哦,我编不了。”“我是会编的,我长大后要当个大人物。”克利斯朵夫骄傲地说。

舅舅笑了:“你为了做大人物才想编歌,这样的你就像一条追着自己尾巴打转的小狗。”克利斯朵夫很不服气:“我就是想自己编曲子呢!”“你听听,它们唱的是不是比你编得好?”舅舅忽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对克利斯朵夫说。

克利斯朵夫侧耳倾听,那是河水流淌的声音,虫子鸣叫的声音,人走路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不知听过多少次,可克利斯朵夫从来没有那一刻的感受!他心里充满了柔情和忧伤,他想拥抱河流、天空和星星。他激动地对舅舅说:“我爱你!”

舅舅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如此热情地表达情感。

那天之后,克利斯朵夫总是和舅舅一起散步,他时常静静地听舅舅唱歌。

有一天,曼希沃将克利斯朵夫创作的第一支曲子《童年遣兴》献给了波恩市的大公爵,没想到大公爵痛快地批准了克利斯朵夫的作品音乐会。为了音乐会,家人专门为克利斯朵夫定制了礼服、高级内衣和漆皮鞋,又教他行礼,请来理发师给他化妆。

可是待音乐会开始,音乐大厅里却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

家人把克利斯朵夫抱到琴凳上,那时他还太小,连琴凳都爬不上去。克利斯朵夫弹奏着《童年遣兴》。虽然只来了一半的观众,但观众的反应十分热烈,不断地要求再来一遍,全场的人站起来向他欢呼。

克利斯朵夫羞红了脸,下台后,他低头往出口处跑。在一位副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大公爵的包厢。

包厢里,克利斯朵夫见到了长得和哈巴狗似的大公爵,还有公爵夫人和公主。年轻的公主很喜欢克利斯朵夫,说他是个好宝贝,还使劲儿地亲吻着他的小脸蛋。

原本是愉快的一天,可是刚回到家里,爸爸曼希沃就骂了句“混蛋”,还挥起拳头要揍克利斯朵夫。原来,在大公爵的包厢里,克利斯朵夫说出《童年遣兴》中最好的部分是祖父写的,这让爸爸觉得丢了脸面,因为他曾对大公爵说,自己的儿子是神童。克利斯朵夫不服气,委屈得眼泪汪汪。

正当家里一片混乱时,一个仆人送来了大公爵和公主的礼物,一只金表和一盒精美的糖果。爸爸这才觉得,大公爵没有因为自己的谎言而生气。

原本以为一切都已平静,可是克利斯朵夫不小心把金表掉在地上,摔碎了,爸爸终于狠狠地揍了他,这一次,妈妈也站在爸爸那一边,生气地说要没收糖果。

晚上,大人们愉快地吃着庆祝演出顺利的晚餐,唯有克利斯朵夫躺在床上睡觉——他疲倦极了,也委屈极了,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不断做着可怕的噩梦。清 晨

时光飞逝,五年过去了,克利斯朵夫马上就要十一岁了。祖父米希尔让他跟随圣马丁寺的管风琴师学习和声,老师告诉克利斯朵夫:“凡是让人听了觉得会陶醉在其中的和弦,都是不能用的。”

克利斯朵夫一点儿也无法理解,反倒更加喜欢和声。

那一年,克利斯朵夫被正式认命为宫廷音乐会的第二提琴手。就这样,年少的他开始挣钱。家里的经济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曼希沃酗酒更加厉害,祖父米希尔也老了。

大公爵来了兴致时,常常要听克利斯朵夫弹琴,而且常常在晚上。好几次,克利斯朵夫正要休息时,不得不赶去为这些笨蛋们弹奏。他感到耻辱,很痛苦,又不能表达出来。家里欠肉店好几个月的账,他不得不压住傲气,低着头挣钱。

家人并不理解克利斯朵夫的痛苦,他们为他能进入宫廷演出而自豪。不去弹琴的时候,即便待在家里,克利斯朵夫也不开心。家人的朋友们进进出出的,那些人他全都不喜欢。爸爸的朋友俗不可耐,祖父的朋友都是多嘴的老头,妈妈只和邻居妇女来往……

最令克利斯朵夫讨厌的是丹奥陶伯伯。丹奥陶伯伯是个暴发户,嫌弃传统的理想主义,崇拜强权与成功。但他很有钱,所以受到全家的奉承。

克利斯朵夫经常受到丹奥陶伯伯的嘲弄。有回在饭桌上,他被折磨得实在不像话,便朝着丹奥陶伯伯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丹奥陶伯伯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克利斯朵夫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得呆住了,连打在身上的拳头都没有感觉。

那天夜里,克利斯朵夫跑到田里睡了一晚,天亮时才鼓足勇气去敲祖父的门。

一家人找了他一夜,他回来时,家人却没有怪罪他,因为晚上还要他去宫廷演奏,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唯一感到开心的时候是和舅舅在一起的时候。

克利斯朵夫和舅舅约定了他们的信号。半夜里,只要舅舅吹一声口哨,克利斯朵夫便翻过墙头,舅舅则在外面用肩头接应他。

他们有时坐着快艇,漂荡在河面上,舅舅轻轻地唱歌,芦苇摇曳,星辰安静,这样的时光让克利斯朵夫觉得,一切苦难和痛苦都消失了。

这样出格地玩,有一回被家人发现了,从此克利斯朵夫被严令禁止夜里独自外出。大家都说他和舅舅来往是自甘堕落,不爱惜身份。他只好更加隐秘地偷偷跑出去找舅舅。

毕竟,那个家让他倍感压力。爸爸曼希沃还是不断地酗酒。他们的家境也越来越萧条,缺钱的时候,祖父米希尔不得不卖掉心爱的家具,或者纪念品。曼希沃如果发现自己的爸爸背着他给妻子鲁意莎钱,便从鲁意莎那里抢去。米希尔知道了之后,气得直哆嗦,和儿子大吵一通。他们俩的脾气都十分暴躁。

米希尔常常忧愁地说:“可怜的孩子们,我要是死了,你们可怎么办?”

有一天,米希尔喝了许多酒,回到家里后,在园子里拔草。克利斯朵夫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望着祖父。突然间,祖父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克利斯朵夫瞧见后,忙跑了过去,一眼见到祖父流着鲜血的眼睛,吓得身体都凉了。

大人们手忙脚乱地将祖父抬回屋里,待老人恢复了一些精神,慢慢地睁开双眼,瞪着众人的脸,脸上带着恐惧和不安,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要死了吗?”

祖父沉痛的音调,深深地刺激着克利斯朵夫的心,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声音!妈妈轻轻拉着克利斯朵夫的手,走至祖父的跟前。

祖父刚想摸摸克利斯朵夫的脑袋,可他立刻陷入了昏迷,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站在床前的克利斯朵夫昏死过去。

米希尔死后,没有了束缚的曼希沃更加肆无忌惮,几乎每晚都喝得醉醺醺。若不是看在过世的米希尔的面子上,宫廷乐队早就不要他了。

由于曼希沃经常缺席,只好由克利斯朵夫代班,他当上了第一提琴手。

曼希沃越来越糟糕,还将家里的书籍、家具、音乐家的肖像等卖了换酒。什么都卖,甚至打起了父亲带回家的那架旧钢琴的主意。

那天,克利斯朵夫刚刚回家,就发觉气氛不对,心里一阵难受。他跑到自己的房间,钢琴果然不见了!克利斯朵夫气得失去了理智,冲到爸爸跟前,嚷道:“你这个贼!”“对,我是个贼!孩子们都瞧不起我,我还是死了的好!”曼希沃愤怒地吼叫。

克利斯朵夫问:“钱呢?”

曼希沃不情愿地从衣兜里掏出了钱,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的儿子,不要瞧不起我。”“爸爸,我没有瞧不起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克利斯朵夫搂住爸爸的脖子哭了。他深深地感到了生活的悲哀。过了一会儿,克利斯朵夫说:“爸爸,家里的钱,应该交给另外一个人管理。”

曼希沃的酒意正浓,说应该写个呈文给大公爵,请求每月的薪水由克利斯朵夫代领。克利斯朵夫觉得这样很丢人,说什么都不肯。曼希沃执意要写,当场就提笔写下。就在这时,刚进门的鲁意莎在问过情况后,也说不愿意丈夫丢这个脸。

于是,写好的信被扔进了抽屉。过了一段时间,曼希沃又大醉而归。克利斯朵夫想起不久前的呈文,迟疑着是否拿去执行。

一方面家里的钱快被爸爸败光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太过丢人。

最终,克利斯朵夫还是决定去大公爵家一趟。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竟走了一个多小时。克利斯朵夫慢慢到了楼梯口,又待了几分钟,直到有人远远地走来,他才不得不进去。

哈曼·朗巴哈男爵接待了克利斯朵夫,他简单地问了克利斯朵夫几个问题,就痛快地收下了揉得皱巴巴的呈文。

离开了大公爵家,克利斯朵夫觉得羞愧不已,总觉得刚才人家说的话,同情中带着侮辱的讥讽,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酒醒后的曼希沃将自己的提议忘得一干二净,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他到外面跟别人诉苦,说妻儿只会搜刮自己。回到家时又从克利斯朵夫手中骗钱,还去小酒店赊账,经常无故不去乐队工作,直到最后被开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多,十四岁的克利斯朵夫成了一家之主。他毅然挑起家庭的重担。乐队的薪水不够家用,他便开始教课。

每天早上九点,克利斯朵夫准时教他的女学生弹琴。上完课,他直奔剧院上预习会。傍晚散场后,他还要去大公爵家弹琴。

多么紧张的岁月!当别的孩子在玩耍时,他则低着头,认真地在钢琴前皱眉弹奏。

演出常常在深夜才结束,克利斯朵夫从大公爵家里出来,要穿过大半个城区才到家。这时候他总是特别困倦,边走边打着瞌睡,却不得不小心着,不能弄脏唯一的晚礼服。

对克利斯朵夫来说,唯一的娱乐,是一个人在顶楼对着破钢琴弹奏。他常常被音乐感动得流下泪水,他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背后站着爱他的灵魂……

克利斯朵夫刚刚度过十五岁的生日时,乐队指挥邀请他去乡间一家别墅吃饭。

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他坐上一艘开往乡间的船,乐队指挥身边还坐着一位少年。那位少年穿得十分讲究,头发梳得光溜溜的,拿着一根很细的手杖。他总是抢着在克利斯朵夫跟前献殷勤,并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

克利斯朵夫并不喜欢这种过分的殷勤,但被人奉承,心里总是舒服的。他忍不住问少年:“你认识我吗?”

少年用钦佩的口吻回答:“是的。”

克利斯朵夫很是得意,两人因此聊起来,一直聊到船停泊在港口。

少年叫奥多·狄哀纳,是一位富商的儿子。在克利斯朵夫的建议下,午餐前,他们到田野间转了转。不知不觉地,两个人走得远了,他们来到山冈的草地上,还耽误了午餐。后来,他们去饭店吃饭时,两人争先付账,谁都不肯落下风。

当然,最终还是强势的克利斯朵夫抢了先。可这一顿饭,足足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薪水。饭后,他们肩并肩走下山。

已近傍晚,松树在夕阳中摇曳,发出阵阵沙沙声。克利斯朵夫感到异样的甜美,很是快乐。他想说什么,可又很紧张。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话:“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奥多小声地说:“当然可以。”

他们握紧彼此的手,深知对方的心意。临分手时,两人约好下周日再会。

临别前,克利斯朵夫将奥多送到家门口。独自回家时,他欢快地唱道:“我有一个朋友了!”

之后的那一周,克利斯朵夫和奥多给彼此写了数封热情洋溢的信。

有一个周日,他们如约定的一样,再次见了面。他们彼此手挽手,齐声唱着奇怪的歌曲,还将对方的名字写在树干上。在回家的火车上,两人只要看到彼此的眼神,就哈哈大笑。他们都认为能和对方交朋友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虽然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但他们互相欣赏。

奥多在信里写道:我们的友情多美啊!多甜蜜,像梦一样。

克利斯朵夫是这么写的:三天了,收不到你的信,我心慌不已,你是把我忘了吗?

可是,这段友谊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有一天,在十字街头,克利斯朵夫遇见了奥多。奥多与表兄法朗兹在一起,两人表现得相当亲密。克利斯朵夫非常生气,他理解奥多拥有其他的友情,但不能容忍奥多说谎骗自己。奥多也不喜欢克利斯朵夫霸道的粗鲁行径。

他们再不像刚相识时那么要好了,但彼此还是互相惦记。只要看到奇妙的东西,克利斯朵夫就会想:可惜奥多不在!他不知不觉地模仿奥多,奥多也学着克利斯朵夫的一举一动。他们表面好像不如最初那么要好,其实关系亲近了许多。

可是过了没多久,奥多进了大学,曾经如阳光般的友谊,转瞬间消散了。

时光流逝,克利斯朵夫渐渐地成熟,嘴唇上冒出了细细的绒毛,说话的声音也变粗了。

有一天吃饭时,爸爸谈起轰动街坊的大事:波恩市富有的克里赫先生在离家多年后去世了,克里赫夫人和女儿回到家乡了,她们的行李多得无法想象,栗子树下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克利斯朵夫听了很是好奇。

黄昏,他爬上自小爬惯了的瞭望台。瞭望台的另一端,正是克里赫夫人家的花园。

花园里的小径,与从前一样寂静。夕阳的余晖照在花园里,树木也是寂静的,仿佛在沉睡。克利斯朵夫呆呆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忘记了爬上瞭望台的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径的尽头露出两个女人的面孔。一个是穿着黑色孝服的少妇,另一个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克利斯朵夫见到她们,有些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少妇走到他跟前,他才从墙头轻盈地跳下来。

少妇亲切地喊他:“孩子,过来。”漂亮的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克利斯朵夫慌了一秒钟,随后拔腿就跑,不敢回头望,但心里却不断回忆着那两张可爱的脸蛋。

一个月之后,在高等音乐院的周末音乐会上,克利斯朵夫演奏了一曲有乐队伴奏的钢琴协奏曲。演奏到最后一段,他刚一抬头,就见对面的包厢里,恰巧坐着克里赫夫人和她的女儿。

当他弹完协奏曲走出剧院,远远地见克里赫夫人在过道等候他。他假装没有看到,急急忙忙地掉头走开。

隔了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克利斯朵夫接到一位仆人送来的信。原来是克里赫夫人写来的,她在信中郑重其事地邀请他前去家中品茶。

在妈妈的逼迫下,克利斯朵夫只好换上礼服,走进了克里赫夫人的家。“你好,亲爱的邻居,见到你很高兴。”克里赫夫人说着客套话,又指指正在看书的女儿说:“这是我的女儿弥娜,她也很想见你。”

就这样,克利斯朵夫与克里赫夫人和女儿相识了。原来克里赫夫人想请克利斯朵夫教她的女儿弥娜弹琴。

当晚,他应邀到克里赫夫人家中吃晚餐。克里赫夫人恰到好处的社交礼节,被克利斯朵夫当作是深厚的友谊。按照礼节,晚餐后应该告辞的。他却跟着她们走进了小客厅,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以往的经历。若不是克里赫夫人婉转地打发他走,只怕他会说上一夜的。

按照约定,每周有两天的上午,克利斯朵夫要来教弥娜弹琴。夜晚,还会来一段即兴演奏,也和她们谈天。

克里赫夫人是个聪明人,心地又好。由于新寡,不得不离群索居,拿克利斯朵夫这个有才华的音乐家来填补空虚。

夜晚坐在炉边,她手里做着针线活,听着克利斯朵夫弹琴,真是莫大的享受。

克里赫夫人喜欢克利斯朵夫的勇敢、坚强和正直。她觉得一个孩子能吃苦耐劳,是尤为可贵的品质。但是,克利斯朵夫的脾气古怪而暴躁,时常让人难以忍受。

克利斯朵夫哪里看得出克里赫夫人的想法。克里赫夫人为他编织羊毛围巾,还送他一些小礼物,实在是体贴之至,说话的样子极温柔。这样的女人,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从没有人对他这么的好。

克里赫夫人的女儿弥娜却总与克利斯朵夫作对。她练琴时经常迟到,弹错了也不肯承认。面对克利斯朵夫的批评,没有一次不回嘴的。克利斯朵夫知道弥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最怕弥娜生气时向克里赫夫人告状,惹恼了克里赫夫人可不好。

三月的一个早上,弥娜又弹错了一个音,偏偏嘴硬,说:“乐谱就是这么写的。”她的一只手高傲地放在乐谱上,克利斯朵夫想要看清乐谱,弯下腰,一点点儿靠近,忽然看见眼前那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他差点儿吻了上去。

他们都紧张极了。弥娜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克利斯朵夫觉得很窘,认为自己又粗鲁又愚蠢。下了课,连瞧都没敢瞧一眼弥娜,匆匆地离开。

可是下一次见面时,克利斯朵夫意外地发现弥娜变得又谦虚,又听话。再弹错时,她十分痛快地承认,并且马上改正。变化之大,实在令克利斯朵夫摸不着头脑。之后,弥娜常常用水汪汪的眼睛瞧克利斯朵夫,也总是对他微笑。她还经常换不同颜色的发带。克利斯朵夫发现自己爱上了弥娜,弥娜虽然瞧不起他,却也是爱着他的。

一个晴天,他俩跑到花园里,坐在一条潮湿的木凳上,弥娜轻轻靠在克利斯朵夫的怀里,两个少年少女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

复活节快到了,克里赫夫人要带着弥娜去拜访亲友。临别前,弥娜送给克利斯朵夫一只香囊,香囊里装着她的一缕头发。她哭泣着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会的。”克利斯朵夫坚定地回答。

生平第一次,克利斯朵夫尝到了离别的痛苦。他觉得整个世界是空虚的,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终于等来弥娜的来信,他把信读了四遍,吻了又吻,幸福的暖流瞬间遍布全身。

克利斯朵夫写了一首单簧管弦乐五重奏来表达对弥娜的思念之情。曲子写完之后,他才想起已经半个月没有收到弥娜的来信。他又写了一封充满热情的信。过了好几天,他才收到弥娜的回信。这封信还没写满一页纸,语气冷淡又生硬。弥娜说自己没有时间写信,让克利斯朵夫也不要再来信。

克利斯朵夫怪自己太冒失、太愚蠢,不该写信打扰弥娜。从此,他的生活更加空虚,只剩下机械地演出、弹奏。弥娜原本计划回来的日期又延后了一周后,克利斯朵夫才从挂毯工人的嘴里得知:两天前,弥娜已经回来了!他连忙兴奋地跑到克里赫家。一进门,就看到弥娜正在写信,看到他时,却很是冷漠。克利斯朵夫隐约感到弥娜在逃避着他。

两个月前的弥娜去哪里了?

整整一夜,克利斯朵夫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一大早,就跑到克里赫家门前,正撞见克里赫夫人。克里赫夫人好像知道他的来意,微笑着说:“你应该尊重她,尊重我,尊重你自己。”“夫人……”克利斯朵夫结巴着说,“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可怜的孩子,”克里赫夫人和气地说,“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只是你们小孩子的游戏。”“不……”“不必再说了。”克里赫夫人的口气不容置疑,“这不是钱的问题,比如,家庭地位……”

这句话刺中了要害。克利斯朵夫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与眼前贵妇人的距离。

他忽然觉得万念俱灰。

夜里,克利斯朵夫静静坐在家里,一动不动地,陷在危险的思想中。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猜是醉酒的爸爸又被人送回来了,刚想捂住耳朵,就听到一声令人心碎的惨叫,他忙跑出了屋子。

原来,醉醺醺的曼希沃掉进了磨坊水沟里,克利斯朵夫赶到时,发现他已经淹死了。

克利斯朵夫大喊一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他坐在床上,看着死去的爸爸。仿佛听见爸爸苦苦地哀求:“不要瞧不起我!”爸爸的身体已经僵硬,克利斯朵夫趴在床前大哭:“爸爸,我没有瞧不起你,我爱你!原谅我吧!”“宁可忍受世间所有的苦难,也不能就这样凄然死去!”克利斯朵夫努力逃避痛苦,差点儿没命。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无情的战斗!幸福与爱情都是昙花一现的骗局。少 年

克利斯朵夫一家准备搬家了。

爸爸死后,克利斯朵夫才发现他欠下了不少债务,再加上两个弟弟先后离开了家,他和妈妈不得不搬离这里。

妈妈与克利斯朵夫都舍不得离开这幢房子。她靠回忆打发时间。丈夫死了,两个小儿子离开了家,剩下的这个孩子也不需要她。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抽屉打开了懒得收拾,袜子也织不完,做事慢吞吞,妈妈每天都懒洋洋的。

克利斯朵夫见惯了妈妈的坚强。从这天起,他深切地感到妈妈也老了。照顾妈妈的重任,是责无旁贷的。

搬家的日子终于到来。倾盆大雨中,他们将破旧的家具搬进了潮湿的新居。房东叫于莱,是个老头儿,他很是热情,邀请他们和全家人一起吃晚饭,于莱的妻子伏尔奇太太也很热情。

晚饭时,于莱一家人不停针对各种问题展开辩论,畅所欲言,没有一个人的意见是与他人相同的。直到说起人生的苦难,这一点倒是出奇的一致。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人生是悲剧的,是空虚的。这个想法与克利斯朵夫的想法完全一致。

于莱说自己喜欢音乐,要克利斯朵夫弹琴。可音乐刚一开始,他就和女儿大声说话。克利斯朵夫懊恼之下,没等弹完就站起身离开了。

于莱的女婿崇拜古典音乐,谈到新兴音乐家时,一副挖苦的口吻。女儿阿玛利亚活着的意义就是不停地做家务,属于她的荣誉就是光亮的家具,打上油蜡的光滑地板。克利斯朵夫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叫嚷声,每当全家乱成一团时,他就去找于莱的儿子莱沃那。这孩子说话得体,永远安静。

晚饭后,克利斯朵夫与莱沃那出去散步。在路上交谈时,他表示十分羡慕莱沃那,因为莱沃那准备做传教士。“完全放弃现在的人生,你不觉得可惜吗?”克利斯朵夫问莱沃那。“人生不就是丑恶又悲惨的吗?有什么可惜的。”“可也有美妙的地方。”说着,克利斯朵夫望着暮色说。“欢娱只是刹那间的。”“你认为死后一切都是无穷无尽的吗?”“当然。”克利斯朵夫想,如果莱沃那能说服他信仰上帝,他就把世界通通抛开!带着全部的热情去追随上帝!

莱沃那拼命搬出所学的知识,关于上帝存在与灵魂不死的问题,乱七八糟地倒出来。克利斯朵夫听着很是吃力,他要莱沃那多重复几遍,竭力领悟其中的意义,结果还是徒劳。

莱沃那见无法说服克利斯朵夫,只能劝他多祈祷,求上帝的恩宠。还说,如果要信仰,就必须发自内心的虔诚。

只要心里有上帝存在,上帝就存在吗?那么否认死,死就不存在了吗?克利斯朵夫越来越愤慨,觉得莱沃那是伪君子,一切有信仰的人都是假仁假义的。

失去信仰与得到信仰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克利斯朵夫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突然之间一切崩溃了,他不再有信仰。

信仰的破灭,实际上是从内心开始的。他感觉有个无垠的世界,灼热而野蛮的世界,超越了上帝的世界——笼罩了他!

于莱家的另一个女儿洛莎是克利斯朵夫唯一没有注意的人。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也不虚荣,不会卖弄风情。

其实搬家那天,为了多看见克利斯朵夫几次,洛莎跑来跑去,忙个不停。克利斯朵夫整整忍耐了两天。第三天,他将门上了锁。洛莎再来敲门,克利斯朵夫就推说工作忙。

洛莎长得不漂亮,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要的也不多,只是很少的友谊,哪怕见面道声好,也能给她极大的快乐。但克利斯朵夫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那么无情!

有一回,她去天台晾衣服,无意中撞到克利斯朵夫的肩头,正好经过的爸爸与外祖父对视一下说:“有可能是一对哦。”

洛莎听到此言,不觉心跳加快,因此慌了神,脚下一歪,若不是克利斯朵夫及时将她扶住,她早就摔倒在地。她的脚崴得很痛,走一步痛一步。

第二天,克利斯朵夫觉得洛莎受伤,也有自己的责任,于是来找洛莎询问伤情。洛莎快活极了,受伤的脚也不觉得疼了。

为了接近克利斯朵夫,洛莎想尽了办法。帮鲁意莎买东西,到院子里打水,甚至帮着干家务。看到妈妈变得开朗,克利斯朵夫知道是洛莎的功劳,说了一堆感激的话。但他仍然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新家的一楼住着一位二十岁的新寡女人萨皮纳·弗洛哀列克太太和她的女儿,她也是于莱家的房客,占有临街的铺面。萨皮纳很是懒惰,将店铺交给雇来的女孩子打点,她自己常坐在镜子前发呆。她不修边幅,长得也不算好看,但自有青春的风韵,总有路过的青年多瞅她几眼,克利斯朵夫就经常站在窗外偷看她。

因天气过于炎热,晚饭之后,伏奇尔太太和鲁意莎等人会到街边坐坐,克利斯朵夫偶尔也会去。就在这时,萨皮纳抱着女儿静静地坐在一边。慢慢地,她与克利斯朵夫暗地眉目传情。当乘凉的人们渐渐散去,只留下萨皮纳和克利斯朵夫,他们的心在颤抖,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捕捉着对方的表情。

他们的感情发展很快,再也瞒不住旁人。

伏奇尔太太气急败坏地痛骂了萨皮纳一通。克利斯朵夫得知后,气得与伏奇尔太太大吵了一架。可怜的洛莎,面对这件事不知如何是好。她并不反感萨皮纳,却不敢违背妈妈的心意,只有眼巴巴地瞅着萨皮纳与克利斯朵夫去乡下玩。

作为教母,萨皮纳要为哥哥的儿子洗礼,她邀请了克利斯朵夫一起去乡下游玩。

热闹的酒席过后,客人们去河里坐船游玩。回来时,他们遭遇到一场大雨。萨皮纳被雨水浇得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白,身体僵硬。他们没法回城里了,只好留下来过夜。

两个人住的卧房,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

彼此贴在门边,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克利斯朵夫犹豫半晌,很想推开房门,却又胆小地缩回了手。几番犹豫之下,他最终鼓足了勇气,轻轻推着房门。在此之前,萨皮纳看出了克利斯朵夫的胆小怯弱已将门锁拴紧,表示再也不想理睬克利斯朵夫。

每当回忆起乡下农场不平静的一夜,克利斯朵夫只觉得非常丢人。为了回避内心情感的骚动,克利斯朵夫接受了朋友的邀请,外出开音乐会。前后要离开三个星期。他投入地准备着音乐会,暂时忘却了爱情带来的烦恼。他没有给萨皮纳写信,源于对爱情的自信。他相信萨皮纳仍然是爱着自己的,无须担心被遗忘。

思念之情夹杂着微酸的甜蜜,音乐会结束后,在回来的路上,克利斯朵夫的心都飞到萨皮纳身边了,恨不能一步飞奔到她的面前,亲口对她说我爱你。

世事弄人,克利斯朵夫等来的是料想不到的痛苦。萨皮纳住的房间,窗是关着的,没有任何动静。他正感到奇怪,洛莎走了过来,眼中蕴含着痛苦的泪水。“你知道萨皮纳去哪里了吗?”克利斯朵夫急切地询问,没有发现洛莎眼中晶莹的泪珠。“她生了病,你走了没几天,她就死了。”

天哪!简直是晴天霹雳。克利斯朵夫顿时感到两眼发黑,痛苦如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他涌来。好半天,他才抱着洛莎放声哭泣。

洛莎清楚地知道,克利斯朵夫不会爱她,永远都不会。善良的她,从萨皮纳的哥哥那里要来一只小镜子。这只小镜子是萨皮纳常拿在手里的,没事就拿出来照照。洛莎将这面镜子,给了克利斯朵夫留作纪念。

克利斯朵夫细心地收好小镜子。他以为痛苦永远不会过去,心中会永远铭记萨皮纳。但是不久,他竟然悲哀地发现,那副动人的面容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他到处寻找萨皮纳的影子,将心中的音乐写下来献给她。在克利斯朵夫心灵的深处,始终有一个僻静的角落,是永远属于萨皮纳的。

在秋日里出去游玩时,走向青年的克利斯朵夫,认识了凯撒大街时装店的店员阿达。

他们初识时关系很好,可是没过多久,阿达就对克利斯朵夫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并指责他是个粗人。

对于他们的关系,克利斯朵夫本不想张扬。可是四邻五舍很快就知道了。公爵家的人埋怨他不够检点,一些家庭纷纷疏远他,不再请他做教师。他完全不在乎!只有洛莎的态度令他颇觉愧疚。虽然他并不爱她,但是实在不愿意伤害那颗天真善良的心!

吃晚饭时,鲁意莎刚吃了几口,就默默地放下饭碗。

敏感的克利斯朵夫立刻猜出来,一定是伏奇尔太太说了什么。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令他不由自主地冲到伏奇尔太太家,和她大吵了一架。在克利斯朵夫的心里,别人伤害了他,他也要伤害别人。他没有想到,他和伤害他的人是一样残忍的。

度过了最初的甜蜜期,克利斯朵夫开始和阿达吵架。过后他希望重归于好,阿达却爱理不理。他孤傲的性情,令阿达伤心。

因为和伏奇尔太太的关系搞得很僵,鲁意莎母子俩不得不另寻住处。就在穷困潦倒,无处可去时,最小的弟弟恩斯德生病回家来了。

克利斯朵夫很疼爱这个弟弟,他将房间腾出来,让给弟弟住。又给他添置衣物,请大夫治病。在妈妈与长兄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恩斯德的病很快痊愈了。

兄弟俩在莱茵河畔散步时,克利斯朵夫兴奋地告诉弟弟:他在谈恋爱,女孩子叫阿达。他含着泪水既悲伤又感动地说,如果没有阿达,他简直不知怎么活下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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