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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26 01: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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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泽拉兹尼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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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珀志3:独角兽之兆

安珀志3:独角兽之兆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安珀志3:独角兽之兆作者:(美)罗杰·泽拉兹尼译者:马骁设计:亦木排版:郝全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4-07-01ISBN:9787550228795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我放下那可怖的包裹,无视马夫惊异的目光,将马匹交给他打理照料。我把包裹甩到肩上,大步走向宫殿的后门。斗篷无法完全包住里面的东西。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闹得天翻地覆。

我绕过训练场,走上通向宫殿花园南端的小径。这条路上耳目较少。当然,别人仍旧会看到我,但走正门只会更加狼狈,那里无论何时都是一派繁忙景象。妈的!

容我再说一遍,妈的。我本以为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但那些真惹上大麻烦的人,似乎连麻烦都生了利息。

花园远端的喷泉旁有几个人在闲逛。两名卫兵正从小径旁的矮树丛中走过。他们见我过来,马上止住话头,转开目光。很明智。

我回安珀还不到一周,很多事都悬而未决。安珀的宫廷中充满猜疑与不安。而如今,一桩命案更为科温一世——也就是我——登基前这段短暂的躁动期抹上了不祥的色彩。

现在有些事亟待解决。其实从一开始,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多得一塌糊涂。照我看,我也算一直在埋头苦干,并没有打马虎眼。我已经定下了轻重缓急,准备依序处理。可现在……

我穿过花园,跨出树荫,来到斜阳之下。接着我走上宽阔的旋梯,进入宫殿。一名卫兵冲我行礼致意。我踏上后楼梯,来到二楼。然后,三楼。

在我的右侧,兰登走出他的房间,进入楼廊。“科温!”他打量着我的脸,说道,“出什么事了?我在阳台上看到你……”“进去再说,”我用目光示意,“我们得私下谈谈。就现在。”

他看了看我肩上的包裹,犹豫片刻。“到前面去吧,隔两个房间。”他说,“可以吗?薇亚妮还在房间里。”“好的。”

他带路过去,打开了房门。我走进这间窄小的起居室,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尸体。

兰登盯着包裹。“我该干什么?”他问。“打开包袱,”我说,“好好看看。”

他单膝跪下解开斗篷,就地铺开。“死透了。”他观察着说,“有什么问题?”“你看得不够仔细。”我说,“掀开眼皮。再捏开嘴看看里面的牙,摸摸手背上的骨刺,数数手指的关节。然后告诉我有什么问题。”

兰登开始照我说的检查尸体。当他看到死者的手时,停了下来,点点头。“好吧,”他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就说。”“那还是在弗萝拉的地盘……”“我在那儿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我说,“它们在追杀你。可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说,“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们在一起没待多久。奇怪……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我犹豫片刻,不知是该逼他说出自己的故事,还是先把我的告诉他。我的故事最终胜出,因为它是我的,而且刚刚发生。

我叹了口气,坐进一张扶椅里。“刚才,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兄弟。”我说,“凯恩死了。我晚了一步。是这东西——这个人——干的。当然,我本想活捉他。但他拼得很凶,让我别无选择。”

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明白。”他说。声音轻极了。

我打量着他的面庞。是否有一缕最难以察觉的微笑正等在侧厢,准备登场与我的微笑相会?非常可能。“不,”我淡淡地说,“如果是我干的,我的安排会巧妙得多,足以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我跟你说的是实话。”“好吧,”他说,“凯恩现在在哪儿?”“在一层草皮下,独角兽林地附近。”“那地方够可疑的。”他说,“或者说,在其他人眼里会很可疑。”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必须把尸体藏好,遮盖好。我不能就这么把他带回来,然后马上开始抵挡各种质问。更何况,我还要先弄清楚你藏在脑袋里没告诉我的那些重要情报。”“好吧,”他说,“我不知道它们有多重要,但肯定会告诉你。不过别让我继续这么一头雾水了,好吗?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发生在午后,”我说,“当时我在港口同杰拉德吃午餐。然后,本尼迪克特用主牌把我拉回山顶。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便笺,显然是从门缝塞进来的。上面约我在私底下见个面,午后晚些时候,在独角兽林地。署名‘凯恩’。”“你还带着那张便笺吗?”“当然,”我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过去,“给。”

兰登看了一遍,摇摇头。“不好说。这可能是他的笔迹——如果他写得很急的话——但我不这么认为。”

我耸耸肩,接过纸条,叠起来放到一旁。“无论如何,我尝试用主牌联络他,想省下骑马出行的时间。但他没有回应。我以为如果这事真那么重要的话,他肯定是想隐藏行踪。所以就找了匹马,出发了。”“你跟别人说过自己去哪儿了吗?”“自然没有。但我想试试那匹马的本事,所以跑得飞快。我没亲眼看到凯恩被杀,当我走进林地时,只见他躺在那里,喉咙被人割开,不远处的树丛里一片狼藉。我追上这家伙,逮到他,和他战斗,最后不得不杀了他。自始至终,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过。”“你确定捉对人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也会这么判断。他的足迹一直通向凯恩的尸体。衣服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再好好瞧瞧。他身上没有伤口。我扭断了他的脖子。当然,我马上想起了过去曾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所以立即把它带来找你。在你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之前,我还有个东西——关键证据。”我取出第二张纸条,递给兰登,“从这家伙身上搜出来的。我猜他是从凯恩那儿拿到的。”

兰登读了一遍,点点头,把纸条还给我。“以你的名义写给凯恩,邀他在林地见面。是的,我明白了。不用说……”“不用说,”我接过话头,“而且不仔细看,确实有点像我的笔迹。”“不知道要是你先到了会怎样?”“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我说,“让我活着,狼狈不堪——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这个把戏就是要让我们以恰当的次序到林地去,要不是我赶得很急,就连这家伙也追不上。”

兰登点点头。“能定下这种计划缜密的阴谋,”他说,“肯定不是外人。出不了这宫廷。有什么想法?”

我低笑两声,取过一支香烟,点燃,然后又笑了笑。“我刚刚回来,你却一直都在。”我说,“这些日子谁最恨我?”“这问题很让人头疼,科温。”兰登说道,“每个人都有对付你的动机。按常理,我会选朱利安。不过这次却不太可能。”“为何?”“他和凯恩一向很好,有些年头了。他们一直泡在一起,彼此关照,关系很铁。朱利安还是你记忆里那个冷血、卑鄙、无耻的小人。但要说他喜欢谁的话,就是凯恩了。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就算为了对付你也一样。毕竟,如果他想干的话,可以找到其他很多方法。”

我叹了口气。“下面该谁了?”“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好吧。你觉得这事会有什么反响?”“你被搞臭了,科温。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干的,不管你自己怎么说。”

我冲尸体点点头。兰登则摇摇头。“这很可能是你自己从影子里挖出来顶罪的可怜虫。”“我知道,”我说,“有意思。还有我回安珀的方式。我在一个非常有利的时机出现,给自己捞足了好处。”“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兰登附和道,“你甚至不用杀艾里克,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好运气。”“对。另外,我回来想要做什么也不是秘密,还有我的部队,你想想,异域人,特别的武器,驻扎此地。用不了多久,有人就会对他们的存在极度不自在,这只是时间问题。到现在为止,全靠一股外界威胁的出现,才帮我省去了这些麻烦。还有我回来之前扯上的那些嫌疑,比如谋杀本尼迪克特的仆人。现在又加上……”“是的,”兰登说,“你一告诉我,我就想到了。当年你和布雷斯攻打安珀时,杰拉德把部分舰队从你们的进攻路线上移开;与此相反,凯恩用他的舰群和你开战,将你逐退。现在他死了,我可以想见你会让杰拉德掌控整支舰队。”“还能有谁?只有他胜任这项职务。”“但是……”“但是,毫无疑问!如果我想杀个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凯恩是最合理的选择。这也没错,绝对他妈的没错。”“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争取找出幕后的那个人。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我在考虑到时候如何帮你辩解。不过作用不大。”

我摇摇头。“你和我走得太近。无论我们说得多么合理,只可能起到反作用。”“你有没有想过担下这罪名?”“有。但在这种情况下,正当防卫的借口完全用不上。这种割喉伤必然是突袭的结果。而且我也没心思采用另一个方案,编造一些他准备叛乱的证据,然后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安珀的利益。我不想以这种形式担下并不属于我的罪名。就算那样做了,最终我还是会被搞臭。”“但至少有个绝对强横的名声。”“这种强横不是我想展示的性格。不,这个方案,出局。”“那么,干脆掩盖一切,然后——对了。”“‘对了’什么?”

他眯起眼,盯着左手的拇指。“嗯,我刚好想到,如果你还想除掉什么人,现在正是个机会。你知道,受诬陷的对象可以常换常新嘛。”

我认真思索着,直到抽完手里的烟。“不坏,”我说,“但现在我不能再牺牲任何兄弟,就连朱利安也不行。何况这次他是最难诬陷的。”“不一定是族人嘛,”兰登说,“很多安珀贵族都有动机。比如雷金纳德爵士……”“算了吧,兰登。换角儿的方案也出局。”“嗯,那我这些小小的脑细胞就算用光了。”“我希望不包括分管记忆的那部分。”“好吧。”

兰登长叹一声,直起腰,站起身,从我面前走过,来到窗前。接着他拉开窗帘,朝外面看了一会儿。“好吧,”他重复道,“这故事很长……”

接着,兰登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尽管我们的主要娱乐是性,但也都有些别的爱好。在我看来,科温的爱好是打鼓、飞行和赌博——排名不分先后。好吧,也许飞行稍稍占先——滑翔机、热气球,或是其他类型。但你知道,情绪也会产生很大影响。我是说,下次再问,它可能就换成了别的。全看你当时最想干什么。

总之,多年前我还待在安珀,没什么要紧的事干,只是回来转转,继续当我的讨厌鬼。那时老爹还在,当我注意到他正在酝酿暴躁情绪时,就明白是时候出去旅行了。长途旅行。我早就注意到,他对我的喜爱是和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呈正比的。老爹送给我一根华丽的短马鞭作为临别礼物,我猜是要我拍马扬鞭,加快感情的发展。不管怎么说,那是根非常漂亮的马鞭,银把精雕,工艺绝伦。它也确实派上了用场。我决定在影子里找个小旮旯,一劳永逸地满足我所有单纯的快乐。

我走了很远。我就不拿那些枯燥的细节来烦你了。不用说,那地方离安珀很远。这次,我不想找个能让自己身居高位的影子。这种事总是很容易让人厌倦,或是扯上一堆麻烦——全看你的责任心有多强。我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式的小人物,享受自己的生活。

塔克索拉米是个自由港,白昼闷热,黑夜漫长,有很多动听的音乐,赌局通宵达旦,每天早上都有人决斗,那些等不及的人也会在其他时候犯些故意伤害罪。而且那儿的气流好得没话说。我有一架红色的小型滑翔机,通常每隔几天就会驾驶它玩一次空中冲浪。那真是美妙的生活。我整天在一家地下酒吧里打鼓,直到午夜。那儿紧靠河口,墙壁潮湿得就像大汗涔涔的酒客;烟雾弥漫掩住灯光,浓得好像流淌的牛奶。演奏结束以后,我就会去找些乐子,通常是女人或牌局,就这样打发掉夜晚剩下的时光。该死的艾里克,不知怎么我又想起了他……他曾经诽谤我打牌作弊,你听说过吗?这可是唯一一件我不会耍诈的事了。赌牌这事儿,我一向看得很重。我是把好手,运气也好。艾里克则两者皆无,他确实很多事都拿手,但问题是他自以为是个万事通,不肯向别人承认——也不肯向自己承认,在某些事情上,别人就是比他更强。如果你在哪方面一直胜过他,那你一定是作弊。有天晚上,他为这事跟我大吵一架,要不是杰拉德和凯恩把我们劝开,可能会变得更糟。别错怪了凯恩,那次他站在我这边。可怜的家伙……你知道,地狱之路可不好走。他的喉咙……呃,总之,我在塔克索拉米,玩音乐和女人,赢牌,在天上飞。棕榈树和夜晚绽放的桂竹香气。港口弥漫着美妙的气息:香料、咖啡、尼古丁,还有盐味。上流名门、商贾大亨、贩夫走卒,和其他地方一样等级分明。海员和各式各样的旅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像我一样的人则混在边缘。我在塔克索拉米住了两年多一点,很快活。真的。我不常和其他人联络,偶尔通过主牌问声好,就跟寄张明信片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我很少想起安珀。但所有这些都在一夜间改变了,当时我坐在一个塞满人的房间里,对面的家伙正试图判断我是否在诈他。

就在这时,方片J开始对我说话。

对,就是这样开始的。当时我的情绪不太正常,刚打完几手非常带劲的牌,正觉得爽。另外,我的身体因为一整天的滑翔累得够呛,头天晚上也没怎么睡过。所以我后来认为,一定是我们的头脑和主牌的诡异关联让我看到了这一幕。某人试图联结我,而我手里正好有牌——哪怕不是我们家里的牌。当然,一般来说,除非你是想联结别人,不然空着手也能应答。所以很可能是我的意识——当时有点脱轨——出于习惯,正好利用了我手边的小道具。但不管怎么说,后来我确实觉得奇怪。说真的,到现在都不太明白。

方片J说:“兰登,”它的脸变模糊了,“救救我。”我开始觉得它有点面熟,但这感觉很模糊。这整件事感觉都很模糊。接着这张脸重新整合,我发现自己是对的,确实是布兰德。他看起来糟透了,似乎被锁住,或是拴在什么东西上。“救救我。”他又说了一遍。“是我,”我说,“出了什么事?”“……囚犯。”布兰德说的话,我只听清了这个词。“在哪儿?”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没法拉你过来,”他说,“我没有主牌,而且非常虚弱。你只能自己走过来……”

我没问他不靠主牌是如何联结到我的。当务之急似乎应该是确定他的所在位置。我问他怎样才能找到他。“仔细看着,”他说,“记住每个细节,我也许只能让你看这一次。另外,别忘带武器……”

接着,我看到了那里的地形,越过他的肩膀,透过一扇窗户,穿过一处城垛,我看得不算真切。那里离安珀很远,影子几近疯狂,远得我不想去。荒芜,色泽不断变化。炽热。明明是白昼却没有太阳。块块岩石在陆地上滑动,就像海上的帆船。布兰德被关在一座塔楼似的地方——这是整幅不断流动的画面上仅有的一个稳定点。我记住了,没问题。我还记住了有个东西缠绕在高塔之下,光耀夺目、晶莹剔透,似乎是某种守卫——它太亮了,我无法分辨出轮廓,也猜不出它的尺寸。接着,这一切全没了。瞬间消失。我又坐在那儿,盯着方片J,对面的伙计莫名其妙,不知道应该对我走神这么久大光其火,还是应该担心我可能突发重症。

玩完这手牌,我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抽着烟,思索着。我离开安珀时,布兰德还在。后来当我向其他人问起他的行踪时,没人说得明白。那段时间,布兰德一直郁郁寡欢,直到突然有一天抖擞精神,离开了安珀。就这些。此后再没他的消息——好坏皆无。他既不联系,也不应答。

我试图考虑好每个细节。布兰德是个聪明人,聪明得要死。可能是整个家族中脑子最好使的。他遇上了麻烦,向我求助。可比起我来,艾里克和杰拉德更有英雄派头,可能也更喜欢冒险。我猜凯恩没准儿也会去,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朱利安,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在老爹那儿赚点印象分,也会去。或者最简单的,布兰德可以呼唤老爹,老爹肯定会把这事处理妥当。可是他却向我求助。为什么?

这让我想到,囚禁他的罪魁祸首可能是我们兄弟中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如果老爹正逐渐宠信他……没错,你明白的。消除优势,维持平衡。而如果他向老爹求助,就会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懦夫。

所以我压制住召唤援助的冲动。他向我求助,要是我把这消息告诉安珀的任何一个人,很可能就等于割了他的喉咙。好吧。那么我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呢?

如果这事和继承权有关,而他真的成了老爹的宠儿,那我敢肯定帮他这个忙最好不过,让他从此记住我的情份。如果与此事无关……自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也许他回家的时候,踩进了某个陷阱。陷阱这种事很值得调查一番,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绕过主牌联系到我的。所以我得承认,是好奇心让我决定孤身前去营救他。

我取出主牌,抹去积尘,试图再次联结他。结果你也猜得到,毫无反应。我美美地睡了一晚,早晨又试了一次。同样没有回音。好吧,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

我擦拭好自己的长剑,饱餐一顿,穿上几件破衣服,另外还拿了一副黑色太阳镜。不知道它到了那边还管不管用,但那个守卫高塔的玩意儿亮得要命,再说把你想到的东西都带上,总不会有什么害处。基于同样的道理,我还带了一把枪。我有种感觉,它不会起作用,这次我是对的。但如我所说,你不试的话,永远不会知道。

我只和另一个鼓手道了别,因为我走之前要把自己的那套鼓送给他。我知道他会好好保养它们。

接着我来到机库,准备好滑翔机,升空,捕捉到一股合适的上升气流。想去那个地方,这似乎是最便捷的方式。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影子中滑翔过,但——没有?好吧,我朝大海飞去,直到北方的陆地仅剩一道模糊的轮廓。我让身下的海水变成深蓝色,起伏翻滚,浪花闪烁。风向变了,我掉转机身,赶着浪头朝海岸飞去。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我返回河口时,塔克索拉米已经消失,被一望无垠的沼泽所取代。我乘着气流飞向内陆,一次又一次穿过大河刚刚变化出的曲径弯流。码头、道路、人迹车流都荡然无存。只有林木茂盛,高耸入云。

西方的天空积满层云,粉红、洁白、淡黄。太阳由橘转红,由红转黄。你干吗摇头?你知道,要让城市消解,必须转变太阳。转瞬之间,我已经让世界变得荒芜了——或者说,重归自然。在这个高度,人工制品会让人分神。我只关心光影与结构。我说过在影子中滑翔与普通的穿行有所不同,就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我飞向西方,直到丛林让位给绿地。而绿意也迅速消散,变成棕色、褐色与黄色。接着土地色泽变浅,变得斑斑点点,干燥易碎。这次的变化带来一场暴风雨。我尽可能乘着暴雨飞翔,直到闪电在我身旁落下。我怕这小小的滑翔机受不住如此狂风,便将风速降低,结果地面又多了不少绿意。尽管如此,我还是将一轮黄炽的太阳从暴风雨中拉了出来,挂在背后,坚实,明亮。片刻之后,我又得到了沙漠,荒凉贫瘠,起伏绵延。

太阳开始萎缩,片片流云抽打着它的面庞,一点点将它侵蚀。这条捷径让我远离安珀,很久以来,我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太阳消失,但光线仍在,明亮而又诡异,没有方向。光芒欺骗了我的眼睛,搅混了四下的景观。我降低高度,缩小自己的视野。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巨大的岩石群,并努力让它们向记忆中的形状转化。最终,我做到了。

在这种状态下,影子很容易产生摇摆晃动,这种变化很烦人,让我更难判断对滑翔机的导向是否正确。我的飞行高度比自己想象的要低,差点撞上一块巨岩。但最后,如我记忆中的一样,四下的裂缝、地穴和岩洞中,烟雾升腾,火焰乱舞,不拘一式。世界的色彩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就像我在那匆忙一瞥中看到的一样。接着岩石真的运动起来——漂流、航行,就像漂在会挤出彩虹的大瀑布下的船只,而且无人掌舵。

接着,气流开始变得发了疯一样。上升流一股接一股,如同喷泉。我尽力控制飞机,但也知道在这种高度坚持不了太久。我爬升到相当高的地方,把一切抛在脑后,集中精力稳住滑翔机。当我再次向下望去时,那场面就像是一群黑色冰山在进行自由赛舟会。无数岩石绕着圈竞速、碰撞、退开,接着又撞在一起,旋转、绕过空地,相互追逐。接着我被气流裹挟,忽上忽下,滑翔机的一根承重杆已经断裂。我最后捅了这个影子一下,再次看去,高塔出现在远方地平线上,某个比冰亮、比铝白的东西就待在塔下。

最后那一下子奏效了。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也感到周围狂风乱卷,激荡不休。几根缆索已然断裂,我就像乘着一道瀑布,开始下坠。我努力将机头抬起,让它急速俯冲而下,我注意到飞行的方向,在最后一刻跳出机舱。可怜的滑翔机被一块游弋的巨石碾得粉碎。我全身都是擦伤、划伤、撞伤,但飞机的事更让我难过。

我必须迅速地移动,因为一座山丘正向我冲来。我们同时转向,幸好方向不同。我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动力来自何处,一开始,我也看不出它们的运动规律。地面温度相差悬殊,有的地方仅是温热,有的烫得难以落脚。到处都是滚滚浓烟,间或有火焰喷射,难闻的气体从数不清的地缝飘出。我迅速向高塔移动,一路上被迫东绕西拐。

这段路费了我很长时间。至于具体多长,我也说不清,我已经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直到此刻,我才逐渐观察出石块运动的一些有趣规律。首先,岩石越大,速度越快;其次,它们彼此环绕旋转——环环相套,大个的绕着小个的,没有一块静止。也许它们的中心基点是一粒尘埃或是一个分子。虽然我不能把时间和兴趣浪费在判断运动中心上。但根据这个结论,我在途中尽力做了一番观测,让我有能力预测它们之间的碰撞。

就这样,兰登少爷来到黑塔之下,嘿,一手持枪,一手握剑。墨镜挂在脖子上。尽管四周烟雾弥漫、光影变换,我仍决定在万不得已之前,还是先不戴它。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所有岩石都规避着那座高塔。虽然它看上去矗立在一座山丘之上,但当我靠近时才意识到,其实更准确地说,是那些岩石铲出了一片广大无垠的盆地,独独留出了这一块。从我这里看去,没法判断这蚀刻效果造出的是一座孤岛,还是一个半岛。

我冲过烟雾碎石,躲避着从裂缝地洞中升腾的火焰,最终从这段险路解脱出来,爬上山坡。接着我找到一处高塔的盲点,靠在那里检查武器装备,稳定自己的呼吸,带上墨镜。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爬上山顶,蹲下身来。

对,墨镜很有用。对,怪兽就等在那里。

怪兽实在太惊人了。从某种角度来看,甚至可以说美丽。身躯如蛇,粗壮如桶,脑袋有点像个巨大的羊角锤,但锤头部分更尖更细。眼睛是很浅的绿色,身体如玻璃般光洁,还有一些很模糊的美丽线条,似乎是鳞片的轮廓。无论它血管中流淌的是什么,都相当纯净。你可以直接看进去,看到它的内脏——有的混浊,有的则完全不透明。光是它的身体运作就足以吸引你的目光。它有一头繁盛的钢鬃,就像一丛玻璃刺须,自头而下,环绕颈项。看到我时,它开始移动,抬起头颅向前游走,就像流动的水——有生命的水,仿佛既无河床也无堤岸的溪流。但我看到它的胃部时,几乎愣在当场。那里面有个已经消化了一半的人!

我举起枪,瞄准它的眼睛,扣动扳机。

我刚才就说过,枪不好使。所以我把它扔在一边,跳到左方,向它的右侧冲去,用长剑攻击它的眼睛。

你也知道,想杀这种蛇虫似的东西有多难。我一上来就决定第一波攻击先弄瞎它的眼睛,再砍掉它的舌头。接着,借助脚步灵活的优势,我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机会,在它的头上砍几剑,最后斩掉它的脑袋。然后扔下它不管,直到它不动了为止。我也希望,在消化食物的情况下,它的行动会缓慢一些。

如果消化过程真的让它的行动迟缓,那我很庆幸没在它进食之前到达。它甩开头颅躲过我的剑锋,接着趁我还没恢复平衡,又猛地将头摆回。蛇吻擦过我的胸膛,感觉真的就像被巨锤砸了一下,让我扑倒在地。

我不停地滚动,躲开它的攻击范围,直到山崖边缘。我重新站起来时,它也伸展躯体,拖着沉重的蛇身向这边爬来,接着再次竖起上身,昂起脑袋,悬在我头上十五英尺的位置。

我心里一清二楚,换作杰拉德,这时肯定会选择攻击。那个大混蛋会用他的巨剑把这东西砍成两段。然后它可能砸到他身上,疯狂扭动,给他留下几处淤伤,可能再流点鼻血。本尼迪克特不会漏掉那双眼睛。他会一个口袋里揣上一颗,然后把它的脑袋当球踢,同时心里还会构思着为克劳塞韦茨的书编写一个脚注。但他们都是天生的英雄。而我,我只是站在那儿,双手持剑,剑尖向前,两肘夹在腰部,脑袋尽可能向后躲着。我宁愿扭头就跑,今天这活儿就算到此为止。但我知道如果这么干,天上这颗大脑袋就会落下来,把我压扁。

高塔中传来一阵喊声,说明我已经被发现了,但我没有扭头去看出了什么事,而是开始咒骂这怪物。我希望它赶快进攻,把这事了结掉,无论结果如何。

它终于这样做了,我拖动脚步,扭转身体,挥动剑尖砍向我的目标。

我身体左侧被它这一击弄得有些麻木,而且我觉得自己好像被砸进地面一尺有余。但无论如何,我还保持着站姿。是的,我的每个细节动作都处理得相当完美。这次攻击完全达到了我希望和计划的效果。

不完美的是怪兽那一边。它不肯合作,不肯老老实实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死掉。

实际上,它开始仰头。

它还带走了我的宝剑。剑柄从它的眼窝中探出,剑锋则从脑后穿过,像是另一根刚鬃。我知道,这次进攻得分了。

就在此时,人影开始从高塔之下的门洞出现,行动缓慢,小心翼翼。他们都带着武器,样貌丑怪。而且我感觉,在这场争斗中,他们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好吧。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承认失败,再期待改天能拿到一手好牌。“布兰德!”我喊道,“我是兰登!我过不去!抱歉!”

接着我转身就跑,跳下山坡,冲向岩石纷乱移动的平原。我在想这是不是下山的最佳时机。

和很多事情一样,答案是——“是,也不是”。

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么跳的。我活着落到了地面,不过似乎也只有这么点好处。我摔昏过去,而且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脚踝已经折了。

让我再次行动起来的是上方传来的沙沙声,还有身旁砂砾的跳动。我重新戴好墨镜,抬头望去,那怪兽显然已经决定追下来,做个最后了断。它正以那种如梦似幻的方式扭动着爬下山坡。自从我给它的脑袋插了根钎子,那里就开始变黑,不再透明。

我坐起身,揉了揉膝盖,又试了试脚踝,没法使力。周围也没有可以当作拐棍的东西。好吧,那我就爬,往前爬。还能怎么着?尽可能地拉开差距,一边爬一边转着脑子。

救世主是一块岩石——比较小比较慢的那种,也就跟一辆货车差不多大。看到它靠近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能爬上去,它就相当于一个交通工具。可能也意味着安全。但那些更快的岩石都大得要死,估计会给我找点麻烦。

想到这些,我开始观察伴随这块岩石一同运动的大家伙们,估算着它们的路线和速度,试图测绘出整个系统的运动轨迹,做好准备,等待时机。同时,我也聆听着怪兽接近的沙沙声,听着山崖上那些守卫的喊叫。我想知道那里是否有人拿我打赌,如果有的话,不知赔率是多少。

当时机到来,我开始行动。通过第一块巨岩没费什么劲,但我不得不等待片刻,先让第二块滑过。我冒险在最后一块巨岩通过前穿过它的轨道。没办法,不这样做就会错过时机。

我在正确的时间到达了正确的地点,抓住我之前就看好的突出部位,被拖了足足有二十英尺,这才爬上岩石。我用力攀上并不舒服的岩顶,趴在那儿,回头看去。

怪蛇离我已经很近了,而且还在继续靠近。它爬动时,剩下的独眼一直追踪着那些旋转的巨岩。

我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失望的号叫。接着那些卫兵开始下坡,口中喊着什么,我猜是给那怪物鼓劲。我开始按摩脚踝,试着放松。那畜生等第一块巨岩又转了一圈后,爬过它的轨道。

在它追上我之前,我能在影子中跑多远?我琢磨着。常言说得好,运动是永恒的,环境是不断变化的……

怪蛇等着第二块岩石通过,然后又向我爬来,更近了。影子,影子,动起来——

卫兵们几乎已经到了山脚。怪蛇正等待岩石再转过一圈,好抓住机会通过最内侧的巨岩。我知道它有能力把身体抬到足够的高度,将我从栖身之地咬下来。影子动起来,碾碎它!

我随着岩石旋转滑动,在影子里抓住了它,集中精神,感受着它的运动,努力对它进行调整,从可能到大致成立到成为现实,体会着它划过最精妙的弧线,再在最恰当的时机推它一把……

不用说,它来自怪兽瞎眼的一侧。一块硕大无朋的岩石,像辆失控的大型拖车一样撞了上来……

要是能用两块岩石来挤扁它,那就更妙了。不过我没有时间精雕细琢,只是简单地让石头碾上去,把它留在交错滑动的巨岩间扭动翻滚。

片刻之后,不知何故,被碾碎撕裂的尸体突然从地面腾起,扭曲着飘进天际。它不断移动,任由狂风吹摆,缩小,缩小,最终消失无踪。

身下的岩石带着我继续移动,缓慢,稳定。整幅图局不断变化。那群从高塔出来的卫兵聚在一起,决定继续追击。他们离开山脚,开始穿越平原。但我没把这当回事。我会骑着我的石马驹穿过影子,把他们的世界甩在身后。在我看来,这是最简单便捷的方案了。突袭他们,无疑要比突袭那头怪兽更困难。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这伙人相当警觉,而且身体完好无损。

我摘下墨镜,又试了试脚踝。我站了一会儿,感觉脚踝疼得钻心,但到底还是经受住了我的体重。我重新躺好,集中精力梳理当前的状况。我丢了长剑,身体也大不如前。这种情况下,比起冒险犯难,我知道,掉头逃跑才是最安全最明智的选择。对这里的环境部署,我已有了足够的了解,下次再来机会就大多了。好吧……

头顶的天空愈加明亮,色彩与明暗失去了一些飘渺难测、反复无常的特征。周围的火焰开始衰退。不错。片片流云爬上天际。很好。没过多久,一轮光环出现在浓云之后。太好了。等天开云散,太阳就会再次挂上苍穹。

我回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追兵还在。不过这很可能是我自己没处理好这片影子中与那些卫兵对应的生物。匆忙之间,你永远也别想把每个细节都处理妥当。那么……

我再次转换。岩石最终改变了路线,转换了形状,失去了环绕四周的卫星,朝将要成为西方的位置笔直驶去。空中云开雾散,白日照耀。我们加快速度。这将一劳永逸地解决此时此地的所有问题。我肯定会进入一处迥然不同的所在。

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我再次看去时,他们还在追赶。没错,我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但那伙人还咬在我后面。

好吧,好吧。有时候就会出这种事。这有两种可能:一、我的头脑还没从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里缓过劲来,没能完美地进行调整,结果把它们一起带了过来;二、我在本该清除一个变量的地方,加入了一个常量——也就是说,我转换到了不同的影子,但下意识地保留了追逐者这个元素。虽是不同的家伙,但始终在追我。

我又揉了揉脚踝。太阳逐渐变得明亮,显出橘色光芒。北风扬起沙幕灰帘挂在我背后,把那群人挡在视线之外。我向西驶去,一道山峦已然升起。时间还处于变幻莫测的阶段。我的脚踝感觉好了一点。

我休息片刻。以岩石的标准而言,我这块算是相当舒适了。现在一切都进展顺利,没必要搞什么急速穿越。我挺直腰板,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不断接近的山峦。我想到了布兰德和高塔。就是那地方没错,和他在那一瞬间中展示给我的景象全无二致。当然,除了那些卫兵。我决定下次找一个合适的影子世界,招募一批自己的队伍,再回来把这些杂碎送进地狱。对,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过了一会儿,我伸了伸腰,翻身趴在石头上,向后看去。

他们是不准备放过我了!而且还拉近了距离!

我自然是火冒三丈。见他妈的鬼去吧!这是他们自找的,现在该让他们尝尝苦头了。

我站起身,脚踝的酸痛已减轻很多,有点麻木了。我抬起双手,寻找所需的影子。

我找到了它们。

岩石慢慢改变运动轨迹,从直线变成一道圆弧,向右转去。弧度逐渐加大,岩石划过一道抛物线,转回头冲向他们。速度最终提升到了我想要的程度。没时间在背后刮上一场风暴了,如果能弄成的话,肯定效果绝佳。

他们一共二十来人,当我冲过去时,这伙人明智地散开了。但有几个还是没能及时逃开。我随即又迅速兜转岩石,冲了回去。

眼前的场面让我大吃一惊。几具尸体逐渐升起,有两个已经高过我的头顶,血水滴滴答答,从天而降。

我就要再次逼近他们时,忽然发现在第一次冲突中,有几个家伙跳上了我的岩石。第一个人已经爬上岩顶,抽出长剑,向我冲来。我挡开他的手臂,夺过武器,把他向后一扔。我大概就是在那时才注意到他们手背上的骨刺。我被那玩意划了几下。

就在此刻,我被从下面射来的几支怪模怪样的飞箭飞镖之类的东西击中;紧接着,又有两个家伙爬上了岩顶,而且似乎更多人马就要跳上岩石了。

好吧,就连本尼迪克特也有撤退的时候。我至少给这些幸存者留了点可供他们思念我的纪念品。

我停止对影子的调整,从腰际拔出个带倒刺的圆轮,从大腿上拔下另一枚。接着,我砍掉一个人持剑的手,然后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又矮身躲过另一人的狂暴攻击,回剑划过他的双腿。这人也摔了下去。

还有五个家伙正往上爬,我们又开始向西方驶去,剩下的大概一打卫兵正在我背后的沙地上重新集结,他们头顶的天空中飘浮着汩汩淌血的死尸。

下一个人还没完全爬上岩顶,我对付他时占尽优势。他就这么报销了,还剩四个。

但当我料理他时,另外三个人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冒了上来。

我冲向最近的那个,把他结果掉。但另外两个人顺利爬上了岩顶,趁我还没腾出手,直扑过来。当我抵挡他们的攻击时,最后那个人也爬上来,加入他们。

这些人算不上硬手,但岩石已经变得太挤了,周围还布满了锋锐的尖尖沿沿。我努力格挡,移动,试图让他们彼此阻隔干扰。我成功了一半,引着他们列成最符合我需要的队形,随即发动攻势。为了攻击,我不得不留出几个破绽,所以自己也挨了几下,但终究成功地劈开了一个人的脑袋。他跌落石崖,手脚和装备一阵纠缠,还带下去了另一个人。

倒霉的是,这个冒失鬼把我的长剑也一并带了下去,当我挥剑时,剑锋正好卡在他挨那一下子的某个骨缝关节中。那一天显然是我的丢剑日,要是出发前我先按自己的星位占上一卦,不知能不能看出这个征兆。

总之,我迅速移动,躲开最后那家伙的攻击。在这当口,我不慎踩上一摊血迹,朝岩石前端滑去。要是我从那儿掉下去,肯定要被这大石头碾平,剩下个扁片兰登,趴在那儿像张诡异的地毯,让日后的旅人迷惑不解,或是欣喜万分。

我打滑时伸手乱挥,想抓住点什么。那家伙朝我紧赶两步,举起剑准备干掉我,跟我干掉他那些同伙一样。

但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他很完美地起到了制动作用。与此同时,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想要通过主牌联系到我。“我很忙!”我高喊道,“待会再打来!”此刻我已经停止滑落,可那家伙却摔倒在地,叽里咕噜地滑出石崖。

我试图在他掉下去前揪住他,但动作不够快。我本想把他救下来,好好审问一番。虽然无法锦上添花,但这个结局也算完满了。我转头走回岩顶中央,观察着,思索着。

剩下的人还在追逐,但我已经拉开足够的距离。现在我不需要担心另一批登陆之敌了。足够了。我又向群山驶去,刚刚转化出来的太阳让这里变成了烤炉。我浑身浸透了汗水血渍,伤口也很麻烦,而且我渴得快要死了。快了,快了,我决定赶快来场雨,先不管别的。

所以,我开始朝这个方向进行转换。浓云汇聚,堆积,天色阴沉……

我按这个路数前进,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又在联结我,但还是没成功。

甜美的黑暗随之而来。

我被雨水浇醒,突如其来,瓢泼之雨大作。我不知道黑沉沉的天色是得自暴雨,还是夜晚,也可能兼而有之。总之,天气凉爽了许多,我铺开斗篷,躺在岩石上,张开嘴巴,不时从斗篷上拧出水来。干渴最终得以缓解,我又感到身上洁净清爽。但身下岩石似乎滑得要命,我甚至不敢移动。群山已经近了不少,频繁闪耀的电光描绘出峰顶的轮廓。我身后的天色太暗,没法看清那些追兵是否还在。他们走这段路绝对是难比登天,但在这些古怪的影子中,依靠猜测推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刚才睡过去了,这让我有点生自己的气,但反正没遇上什么麻烦,所以我裹起湿透的斗篷,决定原谅自己。我摸了摸身上,找出一路带来的几支香烟,有一半还能抽。试了十八次后,我把影子调整到可以点火的程度。接着我就坐在那儿,淋着雨,抽着烟。这感觉不错,我没有做出任何转换,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

暴雨最终停止,云开雾散,夜空中充满陌生的星座。沙漠中的夜色美艳撩人。过了很久,我发现岩石移动到一处向上的缓坡,开始减速。不知是什么物理法则开始起作用,改变了岩石的运动。我是说,这条坡道看来没那么陡,本不至于如此明显地影响我们的速度。但我不想鼓捣影子,把它调整到可以继续驱石前进的方向。我宁愿尽快踏上相对熟悉的地面,找条路回到正常些的地方,让我对物理现象的预测可以更加准确。

所以我任凭岩石缓缓停止,爬下去,徒步前行,继续登坡。同时,我开始玩那些我们还是孩子时就已经学会的影子把戏。移去一些障碍——一株枯瘦老树、一块挺立独石,让天空从一端到另一端逐渐变化。最终,我获得了熟悉的星辰。我知道自己走下的这座山峰,已不再是之前登上的那一座了。我的伤口仍一抽一抽地疼,但脚踝已经基本恢复,只是有点僵硬。我休息得不错,可以走上很久。一切仿佛都已重回轨道。

我爬上逐渐陡峭的山坡,走了很长时间,最终找到一条小径,这下子走起来轻松多了。我在熟悉的夜幕下稳步攀登,决定继续前进,在日出前走过这座山。旅途中,我的衣服随着影子逐渐变化——现在变成斜纹粗棉裤和短上衣,湿斗篷变成了干燥的瑟拉佩。我听到附近一只夜枭的啼叫,身后的山脚下传来山狗尖锐高亢的吠声。这些征兆说明我已踏上更加熟悉的土地,这让我多少觉得安全了,驱除了刚才那场逃亡留下的最后一丝绝望感。

大概一小时后,我屈从于玩弄影子的欲望,当然只是一点。毕竟在这样的山岭中,出现一匹离群的马驹也并非绝无可能。我发现了它,用了十来分钟渐渐与它熟谙。我骑上马匹的光背,以更惬意的方式朝山顶走去。山风为我们脚下的小径铺上寒霜,明月映照下,光华闪烁,恍若有了生命。

闲话少说,我整夜骑行,黎明前越过山顶开始下坡。一路上,我头顶的山峰变得愈加高大,此刻正是让山峦增高的最佳时机。山坡上的茵茵绿意被平整的大路分隔,间或有些房舍住所点缀其中。一切都按我的意愿发展着。

清晨刚过,我已经进入山麓,斜纹粗棉衣服变成了卡其布制服和亮色衬衫,一件运动衫搭在身前。高空中,一架喷气客机在天上戳了几个洞,从地平线的一端飞向另一端。周围鸟鸣阵阵,天气和暖,阳光明媚。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感觉到通过主牌的接触。我很快联通,开始回话。“喂?”

是朱利安。“兰登,你在哪儿?”他问。“离安珀很远。”我回答说,“有什么事?”“其他人联系过你吗?”“最近没有。”我说,“不过昨天倒是有人想找我。但我很忙,没时间说话。”“那是我,”他说,“我们这儿出了点状况,你最好知道一下。”“你在哪儿?”我问。“安珀。最近发生了点事。”“什么事?”“老爹消失了,时间已经很长,和平时不一样。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他过去也这么干过。”“但都会留下指示,做好委托。他过去通常都会这么处理。”“对,”我说,“但多长算长?”“超过一年了。你不知道这些?”“我知道他不见了。杰拉德早些时候曾经提过。”“比那时候还早。”“我明白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这就是问题所在。一直以来,我们只是简单处理一下具体事务。杰拉德和凯恩本来就在帮老爹管理海军。没了他,他们自己照样可以做出指挥判断。我又开始负责阿尔丁森林的巡逻防务了。但如今没有一个权力核心,没人进行仲裁,没人做政治决断,没人代表整个安珀说话。”“也就是说,咱们需要一名摄政王。我想咱们可以切牌决定。”“没那么简单。我们估计老爹已经死了。”“死了?为什么?怎么会?”“我们试图通过主牌联结他,每天都在试,到现在差不多有半年之久,但杳无音信。你怎么看?”

我点点头。“他可能是死了,”我说,“可能是因为过去的哪笔老账而报销了。但仍然不能排除他只是遇上了些麻烦的可能,比如被关在某个地方。”“囚房是不能阻隔主牌的。什么都不能。在我们试图联结时,他可以呼唤援助。”“这我不跟你争,”我忽然想到了布兰德,“但他也许是故意屏蔽联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有这个可能。你知道,老爹有些事总是神秘兮兮的。”“不,”朱利安说,“这说不通。要是这样,他会适时下达一些指示。”“好吧,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情况,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必须有人坐上王位。”朱利安说。

从一开始我就猜出他要说这个——这可是长久以来,似乎永远不会出现的机会。“谁?”我问。“艾里克似乎是最佳选择,”他回答道,“其实他已经担下这副担子有几个月了,现在只需要把它合法化就行。”“不止是摄政王?”“不止是摄政王。”“我懂了……好吧,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出了不少事。本尼迪克特怎么样?”“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世界,影子里的某个地方。”“他怎么看这件事?”“他不怎么赞成这主意,但我们不相信他会公然反抗。这样会搅起大混乱的。”“我懂了。”我又说了一遍,“布雷斯呢?”“他和艾里克之间发生过几次非常激烈的争吵,可他手底下没有军队。布雷斯大概三个月前离开了安珀。过些日子他可能会给我们添点麻烦。不过到那时,我们早就做好防范了。”“杰拉德呢?凯恩呢?”“他们都站在艾里克这边。我就想问问你的想法。”“女孩们怎么看?”

他耸耸肩。“她们会接受的。不成问题。”“我猜科温没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他死了,我们都知道。他的衣冠冢爬满灰尘藤蔓,已经好几个世纪了。如果他没死,那估计就是有意将自己永远剥离于安珀之外。他没问题。现在,我想问问你站在哪边。”

我轻笑几声。“以我的地位,很难提出什么强力主张。”我说。“我们想知道。”

我点点头。“我一直见风使舵,”我说,“不会逆水行船的。”

他微笑着冲我点点头。“很好。”他说。“加冕礼何时举行,我估计自己也在受邀之列吧?”“当然,当然。不过日期还没最后定下来。我们这儿还有点小问题需要处理。只要这事提上日程,我们会有人联系你的。”“多谢,朱利安。”“那么再见喽,兰登。”

我心绪烦乱地坐了很久,这才继续下山。这件事艾里克已经谋划多久了?在安珀,很多政治谋略都会在短时间内尘埃落定,但这是长期思考策划的结果。我很自然地产生了疑问:布兰德的困境是否与艾里克有关?同样,我也禁不住猜测,老爹的失踪会不会也是他一手谋划。这肯定需要做不少手脚,设下一个绝对牢靠的陷阱。但我想得越多,越觉得他嫌疑重大。我甚至又记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猜测,科温,也就是他在你的失踪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但仓促之间,我想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这些事的蛛丝马迹。随波逐流吧,我如此决定,既然是权力所向,就接受他的好意吧。

诚然……每个故事都会有不同的角度。我试图整理思路,考虑谁能告诉我个不同的说法。我心里琢磨着这些事,转头向山上望去,重新欣赏起这段还没走完的巍峨山岭。这时,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

山顶附近出现了几名骑手。他们显然是沿着我走过的那条小径来的。我没法清点出确切人数,不过很可能接近一打——和彼时彼处追我的那伙人数目刚好相当。我眼见着他们沿着我刚走过的路开始下山,不禁觉得脖子后面寒毛倒竖。难道……难道还是那伙人?我感觉正是如此。

单对单,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几个一起上,也不是什么大场面。问题不是这个。如果他们真是那伙人,那么熟练操控影子的能力就不是我们安珀家族的独享了,这才是让我不寒而栗的真正原因。这意味着其他人也有这项能力。有生以来,我一直以为这是咱们的独门绝艺呢。还有,他们是看押布兰德的卫兵,对家族的态度——至少是部分态度——显然说不上友善。一伙拥有安珀最强力量的敌人,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大汗淋漓。

当然,他们离我尚远,一时间辨不清到底是不是那伙人。但如果你想在生存游戏中一直赢下去,就必须考虑到每一种难以料想的可能。是不是艾里克发现或是训练、创造了某些拥有这种能力的特殊生灵,为他所用?同你和艾里克一样,布兰德也是资格最硬的继承人之一……我不是说你的资格不硬,妈的!该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必须这么说,好让你知道我当时的想法。仅此而已。

所以说,在继承权问题上,只要机会合适,布兰德就有资格提出绝对合理的主张。既然你已经出局,从法度上讲,他就是艾里克的主要对手。考虑到这些,再加上他现在的困境和这些家伙穿越影子的能力,艾里克的形象在我眼中一下子阴险了许多。这个思路比后面的追兵更加骇人,当然那伙人也绝对不讨我喜欢。有件事我最好现在就做,同在安珀的某人联络,让他用主牌把我拉过去。

好了。我很快作出决定。杰拉德是最安全的选择,他是中立的、无私的,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很诚实。而且根据朱利安的说法,杰拉德在这个图局中似乎有些被动。也就是说,他不想搞出什么大麻烦,不会主动起来反抗艾里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这个决定,他也许仍是过去那个诚实可靠的杰拉德。我打定主意,便伸手去拿我的主牌,然后几乎尖叫起来:它们不见了!

我检查着每件衣服上的每个口袋。当我离开塔克索拉米时,肯定带着它们。在前一天的行动中,每时每刻都有遗失它们的可能。我挨了一顿狠揍,还被摔来摔去。昨天可真是丢东西的好日子。我嘟囔出一连串繁复冗长的咒骂,双脚猛夹马腹。我现在必须快跑,脑子还要动得更快。首要任务就是进入一个环境优美、人口众多的开化地区,在那种地方,原始落后的杀手占不到什么便宜。

我策马一路狂奔下山,跑向一条大路,不断调整着影子——这次我做得非常巧妙,运用了我所掌握的全部技巧。那时我只想要两样东西:给那些可能存在的追踪者们以最后一击,以及通向避难所的捷径。

世界闪烁变换,作出最后的筛选,变成了我所寻觅的加利福尼亚。我做出最后一次调整,喑哑轰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回头看去,一段山崖开始松动,几乎像慢动作一样,直直滑向那队骑兵。等了片刻,我翻身下马,走向那条大路。我的衣服此时变得更新,质量也更好。我不确定这是一年中的什么季节。我想知道纽约天气如何。

没过多久,预料之中的公共汽车开了过来。我挥手让它停下,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好,抽了会儿烟,看着乡间的景色。不一会儿,我就开始打起瞌睡来。

过了中午,汽车抵达终点站时我才醒过来。当时我饿得要死,决定最好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叫辆出租车到机场去。所以我买了三个干酪汉堡和几杯麦芽酒,用的是几张原来的塔克索拉米货币变成的美元。等待上餐再加上吃饭花了我大概二十分钟。离开快餐店,我看到店门口的停车区停着几辆空载的出租车。但在上车前,我决定到洗手间处理点重要事务。

就在那个你想象得到的最不凑巧的时刻,我身后的六个隔间突然打开,里面的人朝我猛扑过来。我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手背上的骨刺,还有过大的下巴和恨意奔涌的双眼。他们不仅跟上了我,身上的衣物也和普通人一样合宜。我最后的疑虑也一扫而光——他们确实有穿越影子的能力。

很幸运,其中有一个动作比其他人更快。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体型瘦小,他们还没完全意识到我的力量有多大。我伸手抓住第一个人的上臂,躲开他探出的利爪,把他拉到身前,高高举起,扔向敌人。接着我转身就跑。跑出去时,把门都撞碎了。我甚至没来得及拉上拉链便一头扎进一辆出租车,让那司机快开,快得轮胎开始冒烟。

够了。现在我想要的已经不仅是一个简单的避难所。我要搞一副主牌,跟某个家里人说说这些怪客。如果他们是艾里克的奴仆,其他人就需要提高警惕;如果他们不是,那艾里克也有必要知道:如果他们可以像这样穿越影子,可能还有别的人也行。不管他们代表什么势力,都有可能会对安珀本身构成威胁。假如——只是假如——这事跟家里人没关系呢?假如老爹和布兰德是落在一伙神秘敌人手中?那肯定是有凶险狠毒的大阴谋正在酝酿,而我正好踩了进去。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何死咬住我不放。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我,我的思路转得飞快。他们甚至可能正把我赶向某个陷阱。可见的敌人不一定是全部的敌人。

我稳定情绪,对自己说,一个个来,你必须把手边这些事处理好。就是这样。让理智和感情离婚,或者说让感情付出点代价,拿出点赡养费来。这是弗萝拉姐姐的影子,她住在这片大陆的另一端,一个叫威斯特郡的地方。找个电话,查询号码,给她打过去。告诉她事态紧急,求她提供个避难所。就算她真把你恨到骨子里了,也没法拒绝这个要求。然后跳上飞机,拍拍屁股走人。愿意的话,路上可以接着想,但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所以我从飞机场打了个电话,你接的,科温。这个变数打破了我考虑过的所有方案——你突然在那种时间、那种地点、那种事态下出现了。当你向我提供保护时,我抓住了,而这不仅仅是因为我需要保护。我自己大概也可以料理掉那六个家伙。

但事态已经没那么单纯了。我以为他们是你的人。我猜你一直隐忍不出,就是为了等待合适的时机登台亮相。当时我想,现在,你已经作好了准备。这就把一切都解释通了。你除掉了布兰德,还会带着你的穿影僵尸回到安珀,趁艾里克没穿好裤子,逮住他。我想站在你这边,因为我恨艾里克,也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计划缜密的人,总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我提到了在影子里追逐我的家伙,想看你会怎么说。你什么都没说,但这并不说明任何问题。我想,可能是你审慎小心,也可能是你还不知道我站在哪边。我也想过,可能我已经一头栽进了你的陷阱,但我本来麻烦缠身,而且也不觉得自己重要到足以影响势力均衡,让你觉得有必要料理我。再说,我还会向你献上自己的支持,这我乐意之至。所以我坐上飞机,而那六个畜生也登机跟着我。我当时想,他是要给我安排一支卫队?但最好别再冒冒失失地做假设。着陆后,我又把他们甩了,直接前往弗萝拉的住所。接着,我假装什么都没猜到,等着看你的反应。当你帮我打发掉那些家伙后,我真是一头雾水。你是真的感到惊讶,还是假意为之,牺牲几个小卒,以防我知道什么内情?好吧,我会保持无知,保持合作态度,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了掩饰自己的记忆状况演出了那些戏码,而我真是个完美的舞台。

当我知道真相时,已经太晚了。我们一路驶向芮玛,我的这些遭遇似乎都和你无关。后来艾里克加冕登基,可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他。接着我成了囚犯,对他更是绝对没什么好感。我也想过,日后若是我之前猜测的那种危险真的显现,那我的情报可能会有些价值——至少可以换回自由。

至于布兰德,我猜没人会相信我的故事;要是有人信,那我就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去那个影子的人。你觉得艾里克会为了这个理由释放我吗?他会捧腹大笑,告诉我去编个更好的故事来。而且我再也没接到布兰德的联络,其他人似乎也没有。我必须承认,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真的死了。这就是我从没有告诉过你的故事。你觉得它意味着什么?

我端详着兰登,想到他一直都是顶尖的牌手。从这张脸上,我看不出他是否在撒谎——无论是满口胡言,还是半真半假都一样。这就跟看一张方片J差不了多少。说来那段情节也挺合理。正是里面的种种细节给整个故事增加了不少真实感。“为了诠释俄狄浦斯、哈姆雷特、李尔王,还有跟他们遭遇相同的所有家伙,”我说,“我真希望早点知道这段故事。”“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有机会告诉你。”兰登说。“没错,”我附和道,“糟糕的是这不仅没能解开谜团,反而更增添了重重雾霭。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把戏。现在我们有条黑路直通克威尔山脚,它穿越了所有影子,而那些东西也已经沿路而来,围攻安珀。我们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他们显然用心险恶,而且力量正不断壮大。之前我一直对此心存愧疚,觉得这事和我的诅咒息息相关。是的,我确实降下过一个诅咒。但无论有没有它,这一切都终将形成某种实体,让我们可以与之抗争,而这正是我们现在所做的。在这周里,我一直试图搞清黛拉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她到底是谁?是什么?她为何那么渴望通过试炼阵?她是怎么成功通过试炼的?还有她最后的断语……‘安珀必亡’。这件事和黑路袭击同时发生,绝对不是巧合。我觉得这不是两个独立事件,而是同一事件的组成部分。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有个裁缝就隐藏在安珀之中——凯恩的死,这些便条……肯定有人在这里做手脚,他或是引来外敌的内应,或是整个阴谋的元凶。现在你又把这一切和布兰德的失踪联系起来,这之间的线索就是,”我用脚捅了捅那具尸体,“这家伙。如此看来,老爹的失踪或死亡肯定也与此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是个惊天陷阱——环环相扣、谨慎小心地实施了数百年之久。”

兰登从房间角落的柜橱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他满上后,递给我一杯,然后坐回椅子。我们无言地啜饮着。“好吧,”他说,“阴谋是这里的头号消遣,而且你也知道,所有人都有大把时间。我们年岁太小,记不清奥斯瑞克和芬窦,他们为安珀而死。但我从本尼迪克特的描述中得到的印象……”“嗯,”我说,“他们对王位的追求已经超越了空想的阶段,因此他们英勇地为安珀牺牲,这正是必然的结果。这我也听说过。可能真是这样,也可能不是,我们永远无法确定。当然……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几乎是废话。我毫不怀疑以前也出过这种事。我也不排除内贼的可能。问题是,是谁?在把他揪出来之前,我们就只能带着镣铐跳舞。我们对外敌的任何行动,都可能仅仅指向了怪兽的一肢。得拿出个主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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