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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27 21: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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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泊宁

出版社:中国社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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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人

大唐女人试读:

上部

第一章  迷楼迷惑迷失江山

隋王朝自从炀帝即位后,他为满足自己穷奢极欲的享受,从开凿大运河到大数量大规模地修建行宫,使得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而隋炀帝却不仅再一次游幸江都,并且还又不顾百姓们死活而修建了一座极度华丽靡侈的迷楼,结果导致了动乱的发生,从此隋室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面对着群雄逐鹿、政权不稳的局面,炀帝不思进取无所作为,整天借酒浇愁,一些利碌小人乘机进献一些机巧玩意,不惜惨害无数幼女……

1、红颜终骷髅

第一个走进唐王朝风花雪月大舞台的历史视角的是两个被后人习惯上叫做张、尹二妃的美丽女人,她们共同拉开了唐王朝风花雪月的精彩帷幕。

张尹二妃之所以能走进这个历史视角,为千古所关注,主要源起那个素以荒淫酒色和穷奢极欲而著称的隋炀帝。隋炀帝的荒淫酒色和穷奢极欲的形象代表就是张、尹二妃,因为荒淫酒色和穷奢极欲,隋炀帝在宫中铺张奢侈不算,还要四处游幸。而每游幸一处都要建行宫,沿途五十里一处,一百里一座。这些行宫里广置天下美女,以保证他的恣意取乐。就这样,因为穷奢极欲,所以有了行宫,又因为荒淫酒色,所以便有了张、尹二妃这样两个美丽的却在隋炀帝那儿根本不如一根轻微的鸿毛的女子,可是隋氏江山就是让这两个轻如鸿毛的美丽女子改写了,是的,她们真的是轻如鸿毛,如果不是身在隋炀帝的行宫,并且还被御女无算的隋炀帝临幸过几次,甚至可能只不过就是一次,在隋炀帝的一次游幸中,他来到了太原的这个行宫里,在臣下们繁杂的朝拜之后,在珍馐美味的饕餮大餐之后,隋炀帝酒醉欲炽的时候,而她们恰好服侍在左右,于是用当时的话说,这两个女人就有幸得以恩承皇帝的雨露了。然后随着发泄的终结,离开此地的隋炀帝可能早把她们忘记得连在别人的提醒下都无法记起这两个女人的容貌了。如果这个如果不存在,那么她们根本无法进入历史舞台,千年的时间之流早已把她们的红颜暗换成骷髅,但并不会仅仅停留于此,最后连她们的那一把枯骨也将成灰,并入尘与土,随一缕烟飞入青空,就这样红颜骷髅最后只剩得什么也没有。

可是在红颜成为骷髅之前,她们在隋王朝的华丽行宫里,把青春打发给了无尽的寂寞和无聊,对春花秋月,看良辰美景,空叹似水年华、如花美眷空付与断井颓坦,除了暗洒珠泪,她们真的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幸自然是不幸的,可她们不想争也争不得。不幸不争也争不得的她们在成为千古关注对象时,总是被定位在红颜祸水一档里,红颜祸水是典型的男性话语中心的词汇,而她们真正的祸其实是对于自身的。只有美貌的女子才有资格被称为红颜,也有只有美貌的女子才有资格被选入宫侍君,就这样美貌的张尹二妃因为美貌而被关进华丽的宫闱之中,当然如果不是她们就有可能是另外的美貌女子,成为穷奢极欲的隋炀帝在他无数行宫里的常年空空放置的穷奢极欲的享用品。

后来的张尹二妃被授以重命,那是一项改朝换代的重任,这项重任的历史背景是这样的:李渊的父亲虽然在隋文帝驾下为臣,但他本为贵胄,世袭唐公,并且与文帝名为君臣,实是襟兄襟弟,因为李渊的母亲李夫人与隋文帝的独孤皇后是同胞姊妹,李渊自幼养在宫中,与他年龄相仿的炀帝是他的两姨兄弟,两人常在一块儿玩闹。后来李渊袭爵,历任谯州、陇州刺史,隋炀帝登位后,又升李渊做太守。生性柔懦的李渊平日对待部下,宽大有恩,颇得人心。

隋朝自从炀帝即位后,因为他常日里荒淫酒色,只事穷奢极欲,弄得万民吁怨。而他自己却不管不顾,越发地将独夫政治发挥到极限,炀帝素来以花树等合姓,以卜隋室之兴亡。今听说李树繁荣,又听说鲤鱼化龙,他就认定姓李的要夺他的江山,再加上近日因为京师里忽然开始有童谣在说“桃李子,得天下”,炀帝一听就信了这种谣言,几乎杀尽了在朝为官的李姓之人,郕国公李浑就是这样无端被疑,欲加之罪从来不患无辞,李浑在以谋反罪被杀后,他的全家也被抄斩了。后来宇文达奏称李渊总督关右一十三郡兵马,炀帝立刻就想到了那首童谣,立刻就派人去拿李渊进京,理由是李渊保护地方不力。

带兵留守太原的李渊一听说有圣旨传他赴江都,就知大事不妙,一面推病不见,一面拿金银去孝敬那位钦差,名曰程仪,因为他知道炀帝手下的官员没有一个是不贪财的。果然那位钦差官得了金银,回去复旨时就替李渊极力婉言,说李渊病势危急,实在行不得,待病状稍痊,一定入朝听命。隋炀帝这时正又恣意寻乐寻得欢,就自己安慰自己,如今身边的近臣,都没有一个姓李的,眼前量来总没有什么危险,然后就自己命令自己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只管把心放宽就是了;因此不几天就把李渊的事丢在脑后了。而李渊这里却惊魂不定,左思右想,无法脱祸,只得托病在家,纵酒养晦。

2、万民血肉开凿大运河

李渊夫人窦氏是个很有见识的女子,她母亲是周武帝的姊姊襄阳公主,后来杨坚篡夺了周朝的天下,年纪幼小的窦氏听说后,当即哭倒在地,说:“恨我非男子,不能救舅家!”吓得她父亲窦毅忙捂住她的口。却不想天意难测,这个自恨非男子的小小人儿在日后果然得以复了仇,她的夫婿李渊最终夺取了隋室江山,尽管也是难逃一个篡字。当年在她择婿时,王孙贵胄几乎要把窦家的门槛踏穿,最后花落李家,这一段良缘让李渊连得四男一女:长子名李建成,次子名李世民,三子名李玄霸,四子名李元吉;他们那惟一的女儿嫁给了后来战绩不凡、有着诸多传奇故事的少年英雄柴绍。

李世民也是一位少年英雄,他也有着诸多的传奇故事,小小年纪就已经协助父亲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隋炀帝北巡的那一年,驾出雁门,忽遇一大队突厥兵劫舆,时势危急之中,只有十六岁的李世民智退了突厥兵。而炀帝在终于解脱了数十日的重围、安然返回东都之后,却没有给李世民一丝好处。白白立了一大功的李世民不久听说炀帝又游幸江都,早晚荒淫,不理朝政,就长叹道:“如今的皇帝陛下一味地耽玩于声色,任凭那群奸臣播乱朝政,横行当道,愚弄天子,把国事弄得糟而又糟。唉,这还不算,自古有道是‘民为国本,本固邦宁’,可现如今那些百姓们吃的苦,胜过落在十八层地狱里。这样地糟蹋百姓,恐怕这隋朝的天下,难以久长了!主昏如此,我在其麾下能有何作为!”

让李世民所感慨不已的百姓遭殃是源于大运河的开凿。这条历时六年、征调数百万民夫、全长四千多里的人工大运河,可谓是惊心动魄惊天动地。开凿大运河,共用约一亿五千万个人工,平均当时每户百姓都要出近二十个人工。许多开凿挖掘运河的民工甚至累死在河中,但仅仅因为一段河道挖得浅了些,隋炀帝竟然下令将挖掘这一段的官吏、民工共五万人捆住了手脚,活埋在岸边。

当然这条东北起自涿州(今河北省涿县)、东南到余杭(今浙江省杭州市)的用无数劳动人民血汗开凿完成的大运河,在客观上起着便利南北交通、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有利于国家统一的重要作用。大运河两旁开辟大道,道旁广植榆柳,岸边每隔两个驿站就设置一座供皇帝休息的行宫,自洛阳到江都(今江苏省扬州市),共有四十多座行宫。

隋炀帝自从第一次游幸江都后,人虽然回了都城,心却日夜不忘扬州那美丽的江南风景,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一群后妃权臣的怂恿,于是他就决定要第二次游幸江南。因怕路上寂寞,就决定将宫中妃嫔尽数带去,以能够陪伴在左右。隋炀帝又嫌从隋都京城到扬州是一条旱路,来往辛苦,就打算从水路走去。可从京城到扬州,并没有河道可通;若要走水路,除非淌海过去。可让至尊无尚的皇帝带了后妃们去漂洋过海,究竟是件冒险的事,隋炀帝在别的事上胆大无比,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都敢,比如用尽阴谋诡计,把自己已立为太子的哥哥陷害得一命归西,再比如亲下毒手,让他那个老皇帝父亲早点咽下那口气;但对于关乎到自己性命的事情,隋炀帝却一向谨小慎微,所以眼下这件事,着实让他犯了难。

本来隋炀帝只知道他有一位千方百计地讨他好、不惜到了亲自寻找来许多美人以使好色的皇帝丈夫快活、一向最让他舒心满意的萧皇后,却想不到他的国舅萧怀静其拍马讨好的手段一点也不逊色于其同宗同族的至亲萧皇后,看来萧氏家族是有着这方面的良好遗传基因的。萧国舅到底搜肠括肚地想出了一个所谓的好主意来凑趣了:大梁西北方原有一条旧河道,秦朝时候大将王离曾在这地方掘引孟津的水,直灌大梁。遗憾的是因为年深日久,如今已经壅塞不通了。不过要重新开通也简单容易,至少在萧国舅的嘴里是太容易太简单了:“现在只须多招些人夫,从大梁起首,由河阴、陈留、雍兵、宁陵、睢阳一带地方重新开掘,引通孟津水,东接淮河,不过千里路程,这样陛下就可以乘船直达扬州了。”

如此妙计当即就让隋炀帝眉飞色舞,当即就命人在汴梁立了开河公署。各处颁发文书,号召人夫。不到半年工夫,已招得丁夫三百六十万人;另选众多年轻有头脑通文墨的人,充当节级队长,监督工程。

这些节级队长手提寒光闪闪的钢刀、和能打得人皮开肉绽的皮鞭、木棍,整天四处督看着,日夜不休地逼着这些民工出苦力赶工程进度。那些民工每天都得拼着性命一锹一锹地挖下掘去,一刻也不敢偷懒。若稍稍迟延,不是捆了重打,就是绑去斩首。

可怜民工们虽然累得筋疲力尽,却一边出着苦力,一边脸上有着无法掩盖的惊慌之色。每日天未大亮就要动工,直掘到天色乌漆一般黑,才许住手。夜间又没有房屋居住,只能在河边草地,随处安身。晴天日暖,还可以勉强熬着;若遇到雨雪天气,他们也得硬挺在暴风骤雨里露宿。这些出苦力的民工因为实在累极了,就是在大雨的劲淋下,有时也能睡着。可一睁眼,早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好似泥鳅一般。究竟都是血肉之躯,没多久民工们就一个一个地病倒了。可恨那些管工凶狠万分,越是害病的人,越是无力工作,就越是打得凶打得狠,皮鞭下去,一条一条的血痕,打得那些生着重病发着高烧的民工们鬼哭狠嚎的,惨叫声几乎撕裂了苍穹。这样下去,不多久,河道里每天都有倒下去死了的民工,民工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满眼都是。

那群督工的官员,只顾官家工程,不顾百姓性命;虽然也有不少人良心难受,可到底想到自己的乌纱帽要紧,于是他的心也就乌然一片,赤子之心在乌纱帽的重压下,渐渐蜕化成了铁硬冰冷的黑心肠。

这些民工死了,就又补拉上一批。死的越多,补拉来的民工也就越多。一处一地,能有几多精壮男丁?看看男丁拉补无存了,就将老人小孩和妇女们一齐拉来到在官家的工地上,除了逼着他们搬泥运土外,还得烧饭、挑水、缝衣、洗补。可怜这些老弱妇幼,越发熬不起,不多几日就死了无数。那些尸身填街塞巷的,到处哭声不绝。有些心肠还保留着本色的官吏,虽然能及时地遣人将尸骸搬运到荒郊野外葬了。可到底还是埋的少,死的多。整个运河的施工工地上,北起河阴,南至雍丘,那抬死人的和抬泥土的整天相伴而行。

3、百姓命换四十九所离宫别馆

隋王朝天下,全亏文帝当日的治理有方以及节省,所以才各处兵精粮足,当时很多国家都畏威怀德,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可如今换上了这个炀帝,生生把个富足安乐的隋室天下,骚扰得日夜不得安息。如此挖掘大运河还不算,隋炀帝又命宇文恺、封德彝二人,在洛阳营造仁寿宫。因为隋炀帝从即位的第一年,就决定要迁都洛阳,他每月役使二百万人营建洛阳,而仁寿宫不过是其中的小小一项。

这两位官员奉命后,就在洛阳地方开设匠局,一方面相地度势,大兴土木;另一方面则差人分行天下,选取奇花异木和各种珍宝,水路用船,陆路用车,一一运送前来。不用说几十围的大树、三五丈的大石,搬运是异常艰巨费事的;就是一草一木,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钱粮,害死多少人命,才能到得洛阳。不用说经过的地方,百姓受害无穷无尽;就是在深山穷谷里面,因为寻觅奇花珍兽,也搅得百姓家鸡犬不宁。最终,以百姓们的血泪怨恨,和国家府库的空虚,才换得了一座金碧辉煌如九天仙阙般的显仁宫的建成。

显仁宫建成后,炀帝的车驾就向东京(即洛阳)进发了。到了以后,炀帝一见面前的这座显仁宫,果然造得楼台富丽、殿阁峥嵘,奇巧瑰丽,气象万千,顿时高兴非常。御苑中此时百花开放,粉白一团,红黄一簇,都不是平常颜色。炀帝边欣赏边问:“这些花木是从何处移来的,这么鲜妍可爱?”陪侍在一旁的宇文恺奏道:“一般花木四方皆有,只有那个碧莲、丹桂、银杏、金梅、垂丝柳、夹竹桃,这些极艳丽的花草,都是扬州出产的。”

炀帝一听扬州二字,心坎里不觉万分痒痒起来,恰接着也是陪侍一旁的封德彝又补充奏道:“御苑中这许多花木,还算不得是扬州的上品;臣听说在扬州的蕃厘观里,有一株琼花,开花似雪,香飘数十里,遍天下再无第二株,那才是扬州的第一名花呢!”炀帝当即就理所当然地说道:“既有这样的上等仙品,何不把它移植到禁苑中来?”

封德彝奏道:“这琼花原是扬州的秀气所钟情才得以生于天地间,因而不能移动,一移便枯。”炀帝听了不仅没有因为失望而生气,反倒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继续问道:“东京离扬州共有多少路程?”

老实厚道的宇文恺心里奇怪着原因何在,嘴上则忙奏说:“约有一千余里。”炀帝这下听了,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踌躇地皱紧了眉,然后苦着脸摊了摊手叹息道:“朕欲往游,只是苦于道路遥远,若多带宫妃,这一路上都到哪里歇息,若少带宫妃,这一路上的寂寞,可又如之奈何?!”“以臣的愚见,只须三十里造一行宫,五十里造一别馆;造上个四十余座离宫别馆,就可以从东京直达扬州了。那宫馆里多选些美女佳人住着,分拨几个太监,掌管宫馆里的事务;陛下要临幸扬州,也不必行军马,动粮草,只管轻车减从,一路上处处有宫有馆,有妃有嫔,陛下可以随心受用,任意逍遥,胜如在宫禁中苦闷,何言愁寂寞?又何必多带嫔妃?”封德彝的聪明才智马上就锋芒毕露,他为自己擅长的溜拍之道的高明而心里安慰不已;果然炀帝听了这话,所有的担忧烦愁尽释,顿时万分开怀万分欢喜地说:“既如此,朕决意往游。二卿莫辞劳苦,那些离宫别馆,还须二卿督造,不限年月,只求尽善尽美。”

炀帝的这道旨一下,无数的能工巧匠和数万民工人役可就再也别想得安生了,自洛阳到扬州的一千多里路上,常年累月地相度地势,起造宫殿:或隔三十里一处,或离五十里一处,或是靠山,或是临水,都要选形胜景佳的地方。不久,就从东京到扬州,共选定了四十九处地方,接着官府行文马上就到达了当地的郡县,让地方官备办材料催点人工。可怜那些郡县,为一所显仁宫,已拖累得仓空库尽官疲民死,怎么当得起炀帝又要造什么四十九所离宫别馆,顿时四境之内,哭声遍野。宇文恺和封德彝也只得在乌纱帽的遮盖下,装聋作瞎地昧着良心催督郡县地方官,一丝也不肯容情,一毫也不肯宽假。他们在东京点出二百名官员来,专去催督地方;如有迟误,当即指名参奏处死。那郡县官为自己的功名性命要紧,便死逼着百姓,日夜赶造;不上半年工夫,百姓的性命就在这种逼迫下,死掉了十万条。

而那位隋炀帝却与此同时,安居在显仁宫里,与几位新选来的美人,昼夜行乐。区区十万条百姓性命,在炀帝那里根本没当回事儿,为重幸江都,好不容易,才掘通了一条淮河,把盂津闸口放开。孟津的水势原比御河高几丈;待到闸口一放,那股大洪水就翻波作浪滔滔滚滚地往御河奔来。从河阴经过大梁、汴梁、陈留、睢阳、宁陵、彭城一带,一直向东,通入淮水。这一场工役,拘捉的丁夫原是三百六十万人;到河道开成,只剩得一百一十万人。那管工的节级队长原是五万人,到后来只剩得二万七千人,此外沿途受害的百姓也有十多万人。总算起来,造成这条御河,共送去三百万条性命。

4、倾家荡产造万艘龙舟

炀帝一见御河已通,马上就欢喜地吩咐工部打造头号龙舟十只,供皇帝、皇后坐;二号龙舟五百只,是给他的以封号为十六院夫人而著名于世的十六位最得宠最心爱的妃子,和其他众妃嫔美人坐的;其余杂船一万只,一并限三个月完工。工部接了谕旨,不敢怠慢,忙发文书给各郡州县,分派赶造。大等县造三百只,中等县造二百只,小等县造一百只。那些州县官员又照上中下三等户分派给百姓,也有大等户独家造一只的,也有中等户三五家合造一只的,也有下等户几十上百家合造一只的。那龙舟都务必要造得十分富丽,每一只船动辄要耗上万的银两才能造成。可怜即使是上等人家,也弄得人力财力尽疲;中下等户人家,就更不用说了。沿江沿淮一带,家家户户,无一人不受炀帝之祸,倾家荡产平常事,卖儿鬻女随处见,直直弄得民不聊生十室有九空,才算把所有龙舟造齐,一字儿排在御河的白石埠头上,配合着清水微波,长堤宛转,河面阔又大。

5、一千名殿脚女

炀帝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到御河上。此刻碧波新涨,一色澄清,一望如镜。再看那头号龙舟,有二十丈长,四丈多宽,正中矗起了三间大殿,殿上建楼,楼外造阁。满船金碧辉煌,珠光灿烂。殿后依旧造上了一圈带的后宫,四周围绕着,画栏曲槛,玲珑窗户,壁间全是金镶玉刻,或是用五色图画装饰,锦幕高张,珠帘掩映。

炀帝在龙舟上四处巡游一遍,颇觉可心得意,但饮酒中间,炀帝忽然发现了新问题:“龙舟虽然造得富丽堂皇,好似宫殿,只是太长太宽了些,一只船篙也撑不动,几支橹也摇不动,行走时必定迟缓万分,不知何日才能到得了江都?朕到时候在船中定会感觉郁闷万分的,唉!”

黄门侍郎王宏马上奏对道:“陛下不必烦恼,臣奉旨督造船只的时候,已将缎匹制成锦帆;趁着东风,扬帆而下,何愁迟缓?”炀帝听了,沉吟了一会又说道:“锦帆虽巧妙,但也须有风才行;遇到无风的天气,岂不又是寸步难行了吗?”王宏接着又奏道:“臣也曾把五彩绒制成锦缆,一端缚在殿柱上,一端令人夫牵挽而行,好似宫殿长出脚来;就是无风之日,也能极快地行着。”炀帝听了,这才高兴起来,夸奖说:“卿真是有用之才!”又连连赐酒三杯。

那个最会凑趣乖巧万分的萧怀静见了,忙又奏说道:“锦缆虽好,但恐那些人夫粗蠢,陛下看了不足悦目。何不差人到吴越一带地方选取十五六岁的女子,打扮成艳丽的宫装模样,无风时上岸牵缆而行,有风时持桨绕船而坐?陛下凭栏闲眺,何等有兴有趣。”

炀帝听了,不禁连声称妙,又问王宏,每船共需多少女子,方可足用?王宏略略计算了一会,就奏道:“每一只船有十条锦缆,每一只缆须用十个女子牵挽,十缆共用一百名女子,十只大龙船共计要选一千名女子才够用。”炀帝思忖道:“偌大一只龙船,量这一百名娇小女孩儿,如何牵挽得动?朕意须添一千名内侍帮助着,她们才不至于太受累太费力。”

萧怀静忙又接着这个话茬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妥。陛下用女子牵缆,原图个美观;倘若有内侍夹杂其间,就不美观了。倘若陛下照顾怜惜那些女孩儿,臣却有一计:古人多有用羊驾车的,不如添一千头玉色山羊。每一女子,手中拿一条彩鞭赶着山羊,人和羊一齐牵着锦缆。那山羊又有力,配着娇艳的女子,好似神女牧羊一般美观漂亮,不知圣意以为何如?”炀帝听了连说:“卿言深得朕心!”然后也是连连赐酒。

这一席酒才散,炀帝就立刻传下圣旨,一面差得力的太监到吴越一带地方去选一千名美女;一面着地方官挑选白嫩的山羊一千头。那牵缆的美女称作殿脚女,因为龙船有了牵缆的女子才能行走,好似宫殿长了脚一般,故得此名。

6、名出征实出游

看炀帝开通了御河,又造龙舟,现在又满世界地选取一千个殿脚女,专管西苑一切工程事务的马守忠忧心如焚,这一天他好不容易琢磨出个理由来,于是连忙进宫劝谏炀帝:“古来帝王,一行一动,都关大典。陛下前次西域开市,诸多失措,已是不该的了。但开拓疆土,尚算得是国家大事;如今陛下游幸江南,驾出无名,只怕千秋万岁后,陛下会受到后人指责的。往年陛下造这一座西苑,经年累月,千工万匠,也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化了多少银钱,才盖成这五湖四海三神山十六院。可就是这般天宫仙岛似的风景,陛下怎么又要抛弃了,再去寻什么江南景色?”

这样的一番话自然不能劝得转炀帝,但驾出无名的一句话,却给炀帝提了个醒,当即他搜肠刮肚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间昨日宇文达上的奏章,曾说辽东高丽,多年不进贡了。于是他就决定借征辽东之名,以掩盖他的游幸之实。这样先发一道诏书,传达天下,说是御驾亲征,其实却是另遣一员良将,略带兵马前往辽东,虚张声势,而他自己的行踪却早已是往江都方面去,谁又能奈其何呢。第二天,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洋洋的炀帝大开朝议,把这样的一道旨意宣示给群臣,那是一道征辽诏书。上面写道:

宇宙无两天两地,古今惟一君臣。大隋国皇帝,为辽东高丽不臣归,将兵征之,先诏告四方,使知天朝恩威并著。顺则援之以德,我朝施以雨露之恩;逆则讨之以威,加以风雷之力。是以黄帝有涿鹿之征,何辞百战。况辽东高丽,近在甸服之内,安可任其不廷,以伤王者之量;随其梗化,有损中国之威哉?故今爱整干戈,正天朝之名分;大彰杀伐,警小丑之跳梁。以虎贲之众,而下临硙穴,不异摧枯拉朽!

………………

这道慷慨痛词大义凛然的诏书一发下,炀帝就名正言顺地上龙舟出游了。恰好这时负责训练一千名殿脚女的总管太监,也煞费苦心地将她们调教功成了。这新选来的练了多日的一千名殿脚女被分派到十只大龙舟上。一缆十人,一船百人。有风时挂起锦帆,各持着有镂金花纹的兰桨,绕船而坐;无风时各牵着锦缆,到岸上挥彩鞭赶羊,逐队而行,果然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看得炀帝感觉良好。

炀帝行前下旨,着越王杨侗也就是他的长子杨昭的长子,留守东都洛阳,再留下一半的文武大臣来辅佐他料理朝政;然后炀帝自己就放心地到外面玩去了。

7、御河满

到了礼官选定的那个起行吉日,炀帝和萧后龙章风藻,一派皇家气象,率领众多宠妃美嫔,共坐了一乘金围玉盖的逍遥宝辇。还有那三千美女、八百宫嫔,都驾着七香车,围绕在玉辇前后。众内侍一律是蟒衣玉带,骑在马上。因有征辽的名儿,銮舆前还排列着八千锦衣军。龙旗招展,凤带飘摇,沿着御道排列,足足有十里之遥。

御辇到了白石埠头,炀帝也不进行宫,直接带了后妃众人上船。帝后所身处的十只大龙舟,都是用铜索接连在一起,居于正中。宠妃美嫔们则分派在五百只二号龙舟里,分一半在前,一半在后,簇拥着大龙舟。每条船上各插着绣旗一面,编成字号;众夫人、美人依着字号居住,以便不时宣召。一万只杂船,分坐着文武官员和黄门内侍;随着龙舟,缓缓而行。大船上一声鼓响,大小船只就鱼贯而进;一声金鸣,各船则按队停泊。又设十名郎将,称为护缆使,不住地在龙舟周围巡视。虽说有一万只龙舟,几十万的人夫,几乎把一条御河填塞满了,却是整齐严肃,无一人敢喧哗,无一船敢错行落后。

8、怜香惜玉千里隋堤植杨柳

行前,那一千名漂亮的殿脚女特意被带去见驾。果然炀帝一看她们个个长得体态窈窕姿容秀丽,心花顿时怒放。略略过目后,就传旨击鼓开船。恰巧这一天风息全无,张不得锦帆;护缆郎将就把一千头白山羊驱上两岸,又押着殿脚女一齐上岸去牵缆。那经过严格教练的殿脚女,一听船上画鼓轻敲,就柳腰款摆地行动起来,那十只大龙舟早被一百条锦缆悠悠漾漾地拽着前行。炀帝携着萧后,并肩儿倚在船楼上,左右顾盼,只见两岸上的殿脚女,娥眉列队,粉黛成行,好一道优美风景。

炀帝越看越欢喜,不觉对萧后说:“朕如此行乐,也不枉为了天子一场!”最擅长拍马、全不顾及皇后架子的萧后也回奏道:“陛下能及时行乐,真可称得上是达天知命!”

站了一会儿,炀帝走下船楼,靠定船舷,再细细观看那些殿脚女,却发现她们行不上半里路,就个个累得脸泛桃红,颈滴香汗,珠唇一开一合,喘息不定。此时正是四月初的天气,新热逼人,日光紧逼着粉面,她们紧眯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这群殿脚女全是些十五六岁的娇柔女孩子,如何当得起,所以走不多远,就一个个狼狈成了这个形状。

炀帝一见这种情形,如面临国家关键的险杂艰巨的大事一般,苦苦地暗自琢磨,让这些女子牵缆,原是为了那种美观,若一个个都是副狼狈相地走着,不但无趣,反倒丑态百出了。须得想一个妙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忙传旨,叫鸣金停船,那些殿脚女们巴不得这一声,忙一齐收了缆回到船上来。

翰林院学士虞世基正随侍在一旁,适时地给炀帝出了个解决问题的锦囊妙计:“依臣的愚见,这事也不难,只须陛下传旨,将两岸上尽种了垂丝柳树,望去好似两行翠幛,还怕不遮尽了日光吗?”

炀帝沉吟了一下,摇着头说道:“此法虽妙,只是这千里长堤,什么时候地方官才能种得上这许多柳树?”虞世基胸有成竹地再奏道:“这也不难,只须陛下在旨意中说,不论官民人等,但有能栽柳一株的便赏绢一匹。那些贫苦小民贪图小利,不消三五日,就能植满这千里长堤。”炀帝不禁又这样称赞道:“卿真有用之才也!”于是传旨,着兵工二部,火速写告示,飞马晓谕两岸相近的百姓人家;同时又着许多内侍,督同户部官员,装载无数绢匹银两,沿途按植下的柳树数目发给相应的绢钱。

果然不上一日工夫,附近百里的两岸,早巳有柳树植得密密层层。七天后,千里隋堤早已种得和柳巷一般。绿光覆地,碧影参天。

炀帝看了,连称好风景,又对萧后说道:“从前秦始皇泰山封禅,一时风雨骤至,无处躲避,幸得半山上五株大松树遮盖,始皇说它护驾有功,就封为大夫,以后世人称为五大夫松。如今朕游幸江都,全亏这两行柳路遮避日光酷晒,也一样有护驾大功,朕就也赐它们一个御姓,姓杨吧。”从此后世人就唤柳树为杨柳。

萧后也忙表现一下,凑趣道:“今日陛下得了同姓的功臣,也该庆贺。”然后命左右看上酒来,奉与炀帝。炀帝接酒,笑得更加开怀。

一声开船鼓响,一千殿脚女依旧上岸去牵着锦缆,手擎着彩鞭,赶着白玉羊,按行列走去。只不过这一次,两堤种了杨柳,碧影沉沉,一丝日光也透不下来,并且还时时有清风拂面,凉爽可人,众殿脚女在两岸就又走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9、纳美

炀帝带着众妃嫔在龙舟上饮一回酒,听一回歌,乘着酒兴,到各处龙舟上绕着雕栏,将两岸的殿脚女,细细地品味观看,暗中挑选着。这些女子绛绢彩袖,翩跹轻盈,从绿杨荫中行过,个个都十分可爱。尤其是看到第三只龙舟,那一个女子更长得俊俏,柔柔的小腰,一双秋水汪汪的大眼睛,两道秀眉春山长黛。白雪凝就的肌肤,在十五六岁年华的滋润下,越发如新鲜水果般,诱人想咬上一口。阅人无数的炀帝对着这女子从上看到下,从右看到左,感觉满意百分百,这时萧后命极受宠的朱贵儿来请皇上回去饮酒,却见炀帝倚定栏杆,两眼直直地注定在岸上,任朱贵儿百般催请,他总一个不理不睬。

朱贵儿见请炀帝不动,只得报与萧后,知夫莫若妻,萧后顿时忍俊不禁地笑道:“万岁又不知着了谁的魔了!”然后她带领众人到了第三只龙舟上,顺着炀帝直直的眼光,也看见了岸上的那个女子。于是手段高明的萧后马上高声地称赞道:“这女子果然娇媚动人!”一看炀帝虽然没有全改了刚才对朱贵儿的不理不睬,虽然目光尚未收回,却早已面露满意之色,萧后就又说,“不过这女子,远望虽然不错,却不知近看如何。陛下,何不宣她上船来一看?”一句话提醒了炀帝,他也回过神来了,也理睬萧后了。

待那个女子宣到面前来一看,那份美貌比远看更让人心动,尤其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奇香,更让人欲醉。炀帝顿时喜得眉欢眼笑,萧后就逗他说道:“陛下有大艳福,故天派来此佳丽。”

炀帝叫人把那女子唤到跟前,问她家乡何处,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了。那女子娇羞腼腆地答不出话来,左右宫女一连催问,她才低低地回答说,家在姑苏,叫吴绛仙,今年十七岁。萧后在一旁赞叹了句“正在妙龄”,就又问她可曾嫁了丈夫?吴绛仙听了这话,顿时羞得头更低了,一句话也不说。萧后就又朝着炀帝揶揄地笑着凑趣说:“不要害羞,只怕今夜就要嫁丈夫了!”

炀帝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御妻倒像是做媒人的!”萧后也笑说道:“陛下难道不像个新郎?!”众妃嫔则接着道:“婢子们少不得有喜酒吃了!”

你一言,我一语,越发把吴绛仙逗得羞不自禁,背过脸儿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模样儿叫人越看越觉可爱怜,于是炀帝传旨,鸣金停船。

这时天已昏黑,船舱内灯烛齐明,左右排上夜宴,炀帝与萧后并肩坐在上面,十六位封为夫人的宠妃美嫔分坐在两旁。宫人指点着吴绛仙斟上两杯酒去,一杯献与萧后,一杯献与炀帝。吴绛仙也很知礼节,双手捧着金杯儿,走到炀帝跟前去,双膝跪倒,把金杯儿高高举起。炀帝此刻正一心喜欢她,如何舍得她跪,忙伸手去接过酒杯来,握住她纤纤玉手,说道:“你也伴着朕在一旁坐下。”

吴绛仙忙射恩道:“有娘娘和众夫人在此,焉有贱婢的座位;贱婢得侍立左右,已是万幸。”几句话说得炀帝更是欢喜,说道:“你既守礼不肯坐,那就不坐吧。”话虽这样说着,可炀帝握住吴绛仙的手就是不舍得放。那天夜里,一宵恩爱尚觉不够,炀帝直睡到次日晌午,还和吴绛仙在床上缠绵。吴绛仙再三劝谏道:“婢子蒙万岁收纳,随侍之日正长;若垂爱太过,只恐娘娘见罪。”

炀帝道:“放心吧,皇后娘娘是从不嫉妒的。”吴绛仙说道:“娘娘虽不嫉妒,也要各守礼分。”

炀帝被她说得受不过,只好起身梳洗。谁知萧后一见了贪欢晚起的炀帝就说:“陛下初幸新人,正要穷日夜之欢,如何这早晚便起身了!”炀帝明知萧后话虽说得这样大方,可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只是萧后一向非常小心,从不冲撞他,以使自己的皇后地位稳固,这才是她最要保护的重中之重。

吴绛仙在被临幸的第二天就封作了崆峒夫人,从这儿以后,她只须每日陪侍在炀帝左右,再也不必去持楫辛苦了。从此早起朱贵儿,晚间吴绛仙,今日这个美人,明天那个丽人,炀帝日夜不舍地追笑寻欢。

10、江南二十四桥

终于炀帝一行穷奢极欲地到了江都,众官分头打点,百事齐备后,炀帝和萧后并众宠妃上岸了,依旧坐上逍遥宝辇,一路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将车驾迎入离宫。

江都离宫造得宏观阔大,前面是宫,后面是苑。苑中也有十六所别院,在别院东边,盖了一所月观。离宫门口三架白石长桥,九曲御池,十分清澈。一处处都是金辉玉映,一层层俱是锦装绣裹。按规矩,萧后住了正宫,众夫人和美人依旧各住了一所别院,吴绛仙则住在月观里,所有殿脚女分发到各院,当做宫女供用。

炀帝在京都皇宫中,早把繁华歌舞玩得厌了;如今到了江南,见了这山明水秀,天然景色,很想得些自然的乐趣。那天的月色清明,炀帝因厌丝竹聒耳,就同萧后带了十六院夫人,和五六个宠爱的美人,命小黄门提了酒盒,缓缓步行到白石桥头看月。此时夜尽三更,一天凉月,正照当头。

饮了一会酒,炀帝道:“我们这样清坐赏月,岂不强似那箫歌聒耳?”萧后说道:“此时若得吹两三声玉箫,却也十分清雅。”炀帝很同意这个说法,当即就点头道:“月下吹萧,最是韵事。”

于是朱贵儿取了一支紫竹洞箫,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心旷神怡。箫声歇处,十六夫人之一的薛治儿又舞起了剑。这时萧后忽然问:“这桥儿叫什么名字?”炀帝说:“还不曾题名。”

萧后道:“既未题名,陛下何不就今日光景赐它一个名儿,传在后世,也算是留一个佳话?”炀帝听了,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向众人看看,说道:“景物因人而得名,所以古人有七贤乡、五老堂之说,全是以人数而著个名。朕今夜和御妻再加上十六院夫人,以及其他的这几个美人在内,共是二十四个人,那就赐它一个名儿,叫作二十四桥吧。”众人听了,齐声称赞。后来唐人杜牧曾吊二十四桥遗迹,而留诗一首: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11、迷楼迷乱天下

炀帝就这样,在江都行宫里,一日亭台,一日池馆,尽足着兴趣地游玩。那一天御驾临幸月观,吴绛仙正在对镜理妆,忙握住头发出来接驾,炀帝一见此情景恰活画出一幅水晶帘下看美人梳头的韵事图,于是就兴冲冲地走进房来,宫女忙给他移过一张椅子。炀帝坐在镜台旁,让吴绛仙依旧梳着云髻,画着长眉。

吴绛仙见炀帝只是目不转睛喜孜孜地向她脸上看着,就谦逊地笑道:“粗姿陋质,何劳万岁如此垂青?”

炀帝道:“看美人窗下画眉,原是最有趣的。朕只恨那些宫殿盖得旷荡,窗户又太高大了,显不出美人幽姿;若得几间曲房小室,幽闺静轩,与你们悄悄相对,就如民家夫妇一般,这才遂了朕的生平之愿。”吴绛仙听了,抿嘴一笑说:“万岁若要造几间幽窗曲户,那算什么难事;只是要造得曲折幽雅,只怕宫中还没有这样的巧匠。”

这一激将法,炀帝立时就把管工程的近侍高昌传唤进来,让他造曲窗幽户,并且强调说:“朕嫌这些宫殿忒造得空旷穹荡,一览而无余地,没有曲折幽雅之妙;你可尽心替朕造几间幽秘的楼房,先打图样进呈,候朕裁定了再行动工。”高昌不敢迟误,退出宫来,独自一人在屋子里苦苦思索,通宵不睡,直直费了十日的心力,才把图样画成。

到送交炀帝审阅时,他一看那图上画了一间大楼,中间分出千门万户,有无数的房屋,左一转,右一折,竟然让人看不明白从何处出入的,立刻就感觉称心如意,连连夸奖道:“你有这样的巧心,造出这样一所幽秘的宫室,朕住在里面,也不枉为天子一场,尽可老死其中了!”左右侍臣听炀帝口中,竟说出这样的话,都不觉惊得脸上变了颜色。炀帝却毫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吩咐先赏赐了高昌许多彩缎金银,派他专事督看工程;一面传旨工部,选四方的材料;一面又派封德彝催发钱粮人夫,如有迟缓,便当从严查办。

朝廷意旨一下,谁敢不遵?可怜那些地方官,只得剜肉补疮。争奈天下百姓,自从炀帝开掘御河、建造各处行宫别馆以后,早已弄得家穷财尽。封德彝雷厉风行地到各处去催逼钱粮,捉拿人夫。他心里也明知道在这几年里面起宫造殿,东宫才成,又造西苑;长城刚了,又动河工。又兼西域开市,东辽用兵,不知费了多少钱财,伤了多少人命。如今又要征集几十万人夫到江都去建造宫楼,是万难办到的事,可也没办法,谁敢抗旨不遵呢。

百姓们现在已经让那些工役吓怕了,知道此一去十有八九性命不保,而就算是千难万险地留在家里也是生计四绝,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就横一横心,干脆拼着性命去做盗贼。于是这里成群,那里结党,渐渐地广聚大集起来。内中有几个乱世英雄,就乘面把乱民搜集成队,很快成就了燎原之势,窦建德在漳南作乱,李密在洛阳雄据,瓦岗寨有翟让聚义,后来又有刘武周称雄,等等复等等,一处反了又一地乱了,盗贼纷纷四起,炀帝却终日寻欢作乐,昏昏沉沉地睡在鼓里。他只知道催促工期,只知道用了一年功夫,到底把这样的一座曲幽巧秘的大楼建造完竣。炀帝还知道的就是为这座用心奇巧的楼取个名字叫迷楼。

12、散春愁

这座迷楼虽说费尽钱粮才得以建成,却也果然造得曲折华美,极人天之巧。外边望去,只见杰阁与崇楼高低相映;画栋与飞檐,俯仰相接。或斜露几曲朱栏,或微见一带绣幕。乍看去好似大海中蜃楼重现人间,走进楼去,幽房密室,这边花木扶疏,那边帘栊掩映,一转身只见几曲画栏,隐隐约约,一回头又露出一道回廓,宛宛转转。进一步就别是一番天地,转一眼又另开生面。果然逶迤曲折,越转越奇。况又黄金作柱,碧玉为栏,瑶阶琼户,珠牖晶窗;千门万户,辗转相通。若错走了路,任凭你绕一天也绕不出来。唐人韩偓的《迷楼记》里曾有一段这样描绘迷楼说:“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槛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牖,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工巧之极,自古无有也!”

这座迷楼建成,炀帝就坐着油碧小车来临幸。一路行来,遥见景色新奇,恍恍惚惚,就好似到了神仙洞府一般。待走到屋子里面,只见锦遮绣映,万转千回,幽房邃室,婉转相通。炀帝边看边不住口地赞叹:“此楼如此曲折精妙,莫说世人到此沉迷,怕是真仙来游,也要被它迷住,既这样,那就给它取名叫作迷楼吧!”

从此炀帝就迷恋迷楼,舍不得还宫了,他忙忙下了一道诏书,选良家十二三岁的幼女三千人,到迷楼中充作宫女。这三千个美丽可爱的嫩柳娇花一般的幼女入宫后,整天披着轻罗薄纱,专在各处幽房密室中煮茗焚香,伺候圣驾。

炀帝命人在正中大楼里,安下了四副宝帐,全是象牙床软玉枕,锦裀绣褥,炀帝还特意还给这四个宝帐取了四个名儿,第一帐,称作散春愁;第二帐,称作醉忘归;第三帐,称作夜酣香;第四帐,称作延秋月。然后炀帝就不舍昼夜,除了吃酒,其余无一时一刻不在帐中受用。他又命人把到水沉香、龙涎香等高级名贵的香料,在屋子的四角焚烧起来。顿时,香烟缭绕,从外面望进去,好似云雾一般,氤氲缥缈。

炀帝终日穿房入户地十分忙碌,只恨那幽密去处,全是逶迤曲折,高低上下,坐不得辇,乘不得舆;每日全要炀帝劳动自己的两条腿,走来走去,十分费力气。左右侍臣见了,就一齐在游幸的器物上用工夫,造出许多灵巧的机器来,讨皇帝的好儿。只因当初何安献了御女车,得了功名富贵,他弟弟何稠为解除炀帝在宫中步行的十分劳苦,就用尽他的聪明,制造了一辆转关车,献进宫来。这种车,车身下面装上四个轮子,左右暗藏机括,可以上可以下,登楼上阁,都好似走平地一般;转弯抹角,一一如人意,丝毫没有迟钝不便的弊病。那车身也不甚大,只须一个太监,在后面推着,就可以到处去游幸了。车子的外观打造得精工富丽,全是金玉珠翠点缀于其上。炀帝一见了这个小车子,就很是欢喜,马上就亲自坐到车子上,叫一个内侍推着试试看。果然轻快如风,左弯右转,全不费力,上楼下阁,比行走快上几倍。炀帝一高兴,马上赏何稠黄金千两,另给官职,在朝随侍。

13、文思殿

从此有了转关车的解除辛苦,炀帝终日在迷楼中往来行乐;也不知几时为日,几时为夜,穷日累月地只把个头脑弄得昏昏沉沉。不久,他的脾胃就在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中,被酒肉淘坏,又因欢欲过度,肾脏极度虚弱,炀帝再也支撑不住,就大病起来。

炀帝身边有个小内侍王义,他天生一副对皇帝愚忠至极的心肠,为了能进宫随驾,竟然找人弄了包麻醉散,和收口止血的药,狠一狠心肠,就把下面的那个东西割去了。炀帝也被他的一片愚忠所感动,总是另眼相待。如今王义见炀帝被酒色拉翻了身体,那天找个没有嫔妃在的机会,他跪倒在龙床前哭谏道:“奴才窥视圣躬近来精神消耗,无复往时充实;此皆因陛下过于近女色之故。古人曾说:‘蛾眉皓齿,伐性之斧。’奴才一直深为陛下担忧啊。”王义一时说得情辞激动处,不禁匍匐在地,痛哭得悲不能已。

炀帝被他感动了,同时这样的一番尽言极谏,也让他的心下有了几分醒悟:“是啊,想朕初登极时,精神十分强健,如今日夜感觉身子发虚,总是提不起精神来。这样吧,你回宫选一间幽静院落,待朕搬进去静养,屋中只用小黄门伺候,宫人彩女一个也不许出入,饮食供奉,俱用清淡。”

哭拜在地的王义巴不得炀帝的这一声,马上说一声“领旨”,就欢欢喜喜地连忙到后宫去,选了文思殿,作为炀帝静养的地方。因为这个文思殿内,四壁图书,且花木扶疏,十分幽静。王义督同黄门官,把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来请炀帝去静养。

14、隋炀帝的勤政

炀帝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睡足了一大觉后,感觉很不适应,那种乍离繁华的心神不宁,让他感觉不知所措。起身后,闲坐无事,炀帝就随便地到各处看看花儿,又去书架上取几册史籍来看,才看了两行,就感觉困倦起来,好在他忽然有了毅力,命令自己说:“静养正好勤政!”于是就唤小黄门去取奏疏来看。

谁知炀帝一连看了二十多本奏疏,尽是奏称匪贼反叛情形的,炀帝不禁拍案大叫起来道:“天下如何有这么许多的反叛盗贼!虞世基是干什么的,他该早有闻知,为何竟然不在朕的面前奏及一个字!?”然后炀帝一迭连声地传旨,唤虞世基进殿问话。

虞世基得到传唤,急赶进宫来。炀帝一见,就把那一叠奏折掷给他看,喝问道:“天下群盗汹汹,你为什么不早早奏闻于朕?”虞世基吓得忙跪奏道:“圣上尽管请放宽心,那些盗贼全不过是些鼠窃狗偷之辈,根本没什么大本事,臣已着就地郡县捕捉,决不致于有乱煌煌的王朝天下的。”

炀帝原本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现在听虞世基如此一说,顿时又转怒为喜:“我说嘛,天下如此太平,那里有什么这许多的盗贼;如今听你说来,其实全是些鼠狗之辈,好笑那郡县就奏得如此慌张!”

说着,炀帝就心安理又得地把那一大堆的奏疏推到一旁。虞世基一见瞒过了皇上,也就暗自庆幸地退出殿去。

15、三千幼女入宫

这里炀帝站起身来闲步,东边走一会儿,西边转一圈儿,实在感觉无卿。排上午膳来,虽然玉粒金莼满前,珍馐美味罗列,可炀帝拿起酒杯来,看看周围既无人歌,又无人舞,欲饮实在没兴致,欲待不饮,又没法子消遣时光,只好一杯一杯的闷酒灌下肚去。吃不上三五杯,他就颓然倒于塌上,可刚一闭上眼,吴绛仙、朱贵儿一大群心爱的美人,就全在他跟前缠绕着。

这一夜,睡在文思殿里的炀帝,不知有多少胡思乱梦,才让他度过这个漫漫黑宵。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天明,炀帝也等不得用早膳,急急上了香车,就向中宫而来。

王义慌忙赶上去劝谏道:“陛下不是说要清心寡欲静养龙体吗,为何又轻易就要放弃出去了?”

炀帝一听就火冒三丈高:“朕乃当今天子,一身高贵无尚,安能悒悒居于幽室之中!”忠心耿耿的王义不顾一切地又奏道:“此中静养,可得长寿啊,陛下!”炀帝越发怒了,愤然喝斥道:“若只是这样郁闷无聊地过,就算是能活一千岁,又有什么意思!”王义见炀帝盛怒,也只得默然退去,不敢再谏。

炀帝到了中宫,萧后忙前去迎接,然后笑问道:“陛下静养了这一两日,不知养得多少精神?”炀帝笑道:“哪里养得,反不知又费了多少精神!所以朕决定不再闭门来什么静养了!”

萧后马上附和道:“是啊,原本就不必闭门静养的,只要平时注意节欲就是了。”炀帝道:“御妻之言最是让朕欢喜。”说着,帝后两人又同坐宝辇到月观中看蔷薇花去,此时正是四月天气,蔷薇开得满架,花香袭人,十分悦目。

炀帝又传旨十六院夫人等前来侍宴。不消片刻,团坐共饮,歌一回,舞一回,整整吃了一日一黄昏才住下。从此炀帝依旧天天坐着转关车,在迷楼中游幸。

那一天,炀帝轻松地坐着车子,被任意推去游玩,到了一带绣窗外,只见几丛幽花,低压着一带绿纱窗儿,十分清雅,炀帝知道这是称作悄语窗的地方。忽见一个幼女在窗下煎茶,仔细一打量,只见她长得初春嫩柳一般娇柔,那两道如月的弯眉是那样的青春清新,头上梳着两个少女的云髻,也是那样的清新可爱,尤其是她脸上的那一种娇嫩痴憨的神情,更是可人意。炀帝于是下了车,走到窗前去坐下。

这个小女孩十分乖巧,慌忙取来一只玉瓯子,香喷喷地斟了一杯乌龙新茗,双手捧与炀帝,又拜倒纤小的身子,口中娇滴滴地说着“迎接圣驾”。喜欢得炀帝顺手就把她的小手握住,问她年岁名姓,她就嫩声稚气地奏对说是一十三岁,名叫月儿。

恰好这时,一个太监寻找了来,跪奏道:“前日献转关车的何稠,如今又来献车,现在宫外候旨。”炀帝马上出临便殿,传何稠进见。这次何稠带来的一辆精巧小车,车身四围都是锦围绣幕,下面配着玉毂金轮。炀帝看了说:“此车精巧可爱,不知有何用处?”

何稠奏道:“此车专为陛下赏玩童女而设,内外共有两层。因为童女年小天真,不解风情,常常会在关键时候让陛下扫兴的。如今在这个小车子里,若要赏童女,只须将车身推动,上下两旁立刻就有暗机缚住她的手足,丝毫不能抵抗;又能自动,全不费陛下一点气力。”说着,就一一指点机括给炀帝。

炀帝这时见了月儿,正有幸她之心,如今见了这个如此凑趣的车,不觉满心欢喜地问:“此车何名?”何稠奏道:“小臣造成此车,尚未定有名称,望万岁钦赐一名。”炀帝听了笑道:“卿既说此车可以让朕得以任意行乐,那就取名任意车吧!”一面传旨升何稠的官职。何稠谢过恩,退出宫去。

然后炀帝命人把任意车推到悄语窗下,他亲自来哄骗小月儿说:“此车精致可爱,朕与卿同坐着到处闲耍去,好不好呀?”天真的小月儿不知是计,马上就兴高采烈地坐了上去。炀帝忙唤一个小黄门上去推动。

这个车子果然造得巧妙,炀帝才一动手,早有许多金钩玉轴,把小月儿的手脚紧紧捆住。炀帝看了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今儿不怕你年纪太小,不解风情逃避了!”

小月儿在炀帝蹂躏到尽了兴后才得以停止了她从未经历的痛楚,她此刻再也娇憨不起来了,早哭倒在炀帝怀中;炀帝就好言好语地温柔抚慰了她一番。

自从得了这个器械以后,炀帝就拼着性命,不论日夜,只管在迷楼中拿幼女来寻欢作乐。在这座迷楼中当差的三千童女,这个娇嫩得可爱,那个痴憨得可喜,用不了多久,炀帝早又精疲力尽,支撑不住了。可他的欲念却反倒更大了,每日里全靠笙歌与酒杯来扶住精神,一空闲下来,就昏昏思睡。

16、摧折琼花

那一天,有内监来报说,蕃厘观的琼花已经盛开了。炀帝两次到江南来,都只为要看琼花,却都不曾得看;好不容易,守到如今花开,他哪能不高兴,当即就传旨排宴蕃厘观,一面宣萧后和十六院夫人,同上香车宝辇,一路同往蕃厘观中来。

到得观中,炀帝也顾不得先参神拜佛,忙问:“琼花开在何处?”左右人忙回说:“琼花开在后殿花坛上。”

炀帝边与萧后等人忙转往后殿,边听人介绍这株琼花的来历,传说从前有一个仙人,道号蕃厘,因为和同伴赌胜花木之美,他就取出白玉一块,种于地下,顷刻之间,长出一树花来,树长有一丈多高,花色如雪,恍似琼瑶,且花瓣浑圆,香气芬芳异常,与凡花俗草不同,因此就得名琼花。后来仙人去了,这琼花却年年盛开,左近乡里人家就在这花旁盖起一座蕃厘观来。

听着介绍,炀帝一行人早到了后殿,远远望见一座高坛上,果然堆琼砌玉地开得十分繁盛;一阵阵异香,顺着微风里飘来,十分提神。炀帝满心欢喜,对萧后道:“今日见所未见,真让朕开心,果然名不虚传!”说着,炀帝一步步走近台去,正打算细细地观赏,忽然花丛中卷起一阵大风,打着旋儿地劲刮,十分地狂骤,服侍左右的宫人慌忙掌扇御盖,团团将炀帝和萧后围在中间。

候到风过,把扇盖移开,再抬头看时,炀帝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花谢蕊落,雪也似地铺了一地,枝上连一瓣一片也不曾留下。萧后和众美人都看得发怔,半晌不知该说点什么,而炀帝早不禁大怒起来,对着琼花,跳脚吼叫道:“好好的一树花儿,朕还不曾看个明白,就谢落得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可恼!”

炀帝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回过头去,却正好看见当台搭起一座赏花的锦帐,帐中齐齐整整地排着筵宴;一边笙箫,一边歌舞,却正在好兴头。无奈这时台上琼花落得干干净净,炀帝心中十分扫兴,意欲折回宫去,却又辜负了兴冲冲的来意,意欲坐下饮酒,又觉得提不起兴致。

炀帝闷闷半晌,胸头的一阵怒气再也按捺不住,他狂吼了一声:“那里是狂风吹落,分明是花妖作怪,不容朕玩赏,真真气杀朕也!若不尽情砍去,何以泄朕胸中之恨!”说罢,炀帝就喝令左右砍去它。

众夫人忙上去劝道:“天下琼花,只此一株,若砍了去,就绝了天下之种;何不留下,以待来年?”

炀帝听了越发恼怒:“朕堂堂一个天子,尚且看不得,却留与谁看?今年已如此,安望来年?就是绝了此种,又有什么要紧!”说着,炀帝连声喝砍。众太监谁敢违拗,忙举起金瓜斧钺,一齐动手,立时将一株天上少世间稀的琼花,连根带枝,都砍得稀烂。

17、神秘的丹药

活活砍倒了琼花,炀帝仍不解气,气冲冲地带了萧后等人驾还迷楼。下了玉辇,进了内室,炀帝犹余怒未息地拍案大发雷霆,吓得侍臣们汗流浃背,不知是何故。

正这时,忽见御林军簇拥着一个道士,进来奏道:“这道士无礼得很,拦在宫门口,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又口出胡言,所以拿来请旨。”

果然那道人见了炀帝,根本不行礼,并且还冷冷地说:“俺乃方外之人,只知道长生,不知道什么天子!更不明白什么是至尊!”然后不待炀帝动怒又说,“我本在深山中修我的心,炼我的性,因见世人贪情好色,自送性命;我在山中无事,偶采百花,合了一种丹药,要救度世人,故此信步到这大街上来卖丹药。”

炀帝一听说丹药两字,心中不觉一动,就忍怒问道:“你这丹药有什么好处?”道人说道:“固精最妙。”炀帝一听这几个字更是高兴,以至于回嗔作喜,忙说:“你这丹药既能固精,也就不必到别处卖了,快献来给朕。若果然有效,朕不惜重赏!”道人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将背上的一个小小葫芦解下,倒出几粒丸药,递与近侍。近侍献与炀帝,炀帝看那丸药,只有米粒般大小,数一数才十粒。炀帝不觉好笑起来,说道:“就这么又小又少的几粒丹药,能固得住多少精神?!”道人听了,不以为然,神秘莫测地幽幽说道:“金丹只须一粒,用完了再当相送。”炀帝问:“你在何处居住,到时候得往何处寻你?”道人说:“寻我不难,只须到蕃厘观中一问就知。”说罢,长袖飘飘地向东而去。

炀帝回到迷楼,萧后只怕她的皇帝丈夫心中不快,忙带了那一群夫人并美人,团团围坐上来,轮流把盏劝酒。然后醉眼乜斜的炀帝就被拥上了转车关,送入散春愁帐中。炀帝一入帐,根本不想睡,他连连嚷着口渴。服侍在一旁的吴绛仙忙送过一杯香茗,炀帝急着要试丹药,就取了一粒含在嘴里,谁知还没等喝上口茶来送下,那丹药拿在手中时,似铁一般硬,及至到了舌尖上,立时浑如一团冰雪,根本不必去咀嚼,早香馥馥地化成满口津液。炀帝也早已在刹那间情兴勃勃,鼓动起全身都是干劲,也不头晕了也不酒醉了,比平日何止强壮百倍。可炀帝日夜嬉乐,不知不觉,早把几粒金丹吃完了,接下来依旧精神消索,兴致衰败,于是他忙差遣前日跟随出门认得道人的几个太监,赶到蕃厘观中寻访道人。

谁知到观中去一问,并没有什么卖药的道士。炀帝也顾不上考虑领悟点什么,只管急急下旨,着各处地方官寻访仙人,不论道人羽士,但有卖丹药的,都一一买来。天下事无假不成真,是真皆有假,有旨这一寻求丹药,那一群烧铅炼汞的假仙人,立时都将麝香附子诸般热药制成假仙丹来哄骗炀帝。还有一些道士,或是穿着羽衣鹤氅,装束得齐齐整整,到宫门来进献的;或是披着破衲衣,肮肮脏脏,故意装作疯魔样子,以显示他是得道之真仙,然后在街市上叫卖的。这个要千金,那个要万贯;地方官因圣旨催逼得紧,又怕错过了真仙人,只得各处收买。不多久,丹药就犹如粪土一般,成车成仓地送入宫中。炀帝也不管是好是歹,只管左一丸右一丸地服进肚里。今日也吃,明日也吃,这些举阳热药到底把他弄得整天口干舌燥,齿黑唇焦,胸中似火烧一般,十分难受。见了茶水,就好似甘露琼浆,不住口地要吃。

御医们绞尽脑汁给他清凉解燥,又不知累了多少民,伤了多少的财,炀帝才算是把身体恢复过来。

18、浑然不觉烽火已连天

炀帝的精神头刚一充足了点,不顾天色将晚,马上就把众夫人美人和萧后邀集在月观里,大开筵宴。这时正是五月天气,满架子的荼縻,映着月光,雪也似一片白,一阵阵送过动人的幽香。例行地歌一回,舞一回,整整酒饮到到黄昏月上,炀帝吃得醉醺醺,正这时,忽见一个太监慌忙来报道:“西京代王差一近侍,有紧急表文奏呈。”

炀帝乜斜着醉眼,接过太监手中的表文一看,见上面写道:

留守西京代王臣孙侑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自圣驾南迁,忽有景城人刘武周,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得众万余,袭破楼烦郡,进据汾阳宫,十分猖獗,前又掳略宫女,赂结突厥。突厥得利,随立武周为定阳可汗,兵威益震;近又攻陷定襄等郡,自称皇帝,改元天兴。又与上谷贼宋金刚,历山贼魏刁儿,连结一处,甚是强横。自今又斩雁门郡丞陈孝思,窃据离宫,大有雄吞天下之心。孙侑懦弱,又无精兵良将,西京万不能守;屡疏求救,未蒙天鉴。今亡在旦夕,特遣宦臣,面叩天颜,伏望皇上念先皇社稷之重,早遣能臣,督兵救援,犹可支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倘再延时日,则关右一十三郡,非国家有矣!临表仓皇,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炀帝的醉眼看完了,顿时大惊道:“朕只道是一班鼠贼,却不料竟结连胡奴,这样猖狂起来!”然后他亲临便殿,宣虞世基和众文武百官上殿商议。

虞世基奏称:“刘武周原系小贼,只因边将无才,不出力剿捕,以致于养成了今日这不可收拾之势。为今之计,必须严责边将,再遣在朝的亲信大臣,带兵前往,保守西京重地,则长安可无虞了。”

炀帝于是问:“如今是何人把守边关?”宇文达奏称:“关右一十三郡兵马,皆归卫尉少卿唐公李渊节制。”炀帝听了,不由得大怒道:“李渊原是独孤太后的姨侄,朕自幼儿和他在宫中游玩,何等亲密,因此朕才将边疆重权付与了他。可恨这个李渊其实不过是个庸碌匹夫,竟弄得丧地折兵,养成贼势,他真真可杀了!”于是传旨着钦使大臣,赍诏到太原,去囚李渊到江都来问罪。又下旨着朝散大夫高德儒为西河郡丞,多调兵马,保守西京。

炀帝下了这两道旨意,只当大事已了,就急急退入后宫去。

萧后问起西京之事,炀帝说:“朕已遣高德儒领兵前去救援,料想必不难恢复。”萧后大惊道:“妾素知高德儒不过一庸懦之辈,刘武周结连突厥,声势浩大,他如何抵挡得住?”

炀帝笑道:“御妻不用忧虑,天下大矣,朕有东京倚为根本,江都聊为游览,尽足够朕与御妻行乐;就算是失了西京,也不过只少了长安一片土,也不坏了什么大事,御妻何必恼恨!且取酒来,取眼前欢乐!”萧后听了,也不敢再说,只得唤左右看上酒来。

炀帝正擎着酒杯要饮,忽又有一个太监来奏道:“东京越王,也有表文奏上。”说着,呈上表文。炀帝乜斜的醉眼于是又看见上面写道:

留守东京越王臣孙侗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去岁杨玄感兵反黎阳,蒙遣将宇文术、屈突通,率兵剿捕,以彰天讨,幸已败亡;但玄感虽死,而谋主李密,统有其众,愈加猖狂。

先夺回洛仓,后据洛口仓,所聚粮米,尽遭掳劫。近又追张檄文,侮辱天子,攻夺东京,十分紧迫。伏乞早发天兵,以保洛阳根本,如若迟延,一旦有失,则圣驾何归?临表惶恐,不胜激切待命之至!

炀帝又看那篇檄文,只见上面写道:

大将军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

隋帝以诈谋生承大统,罪恶盈天,不可胜数。紊乱天伦,谋夺太子乃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弟,罪之三也;逼奸父妃陈氏,罪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听信奸佞,罪之六也;关市骚民,征辽黩武,罪之七也;大兴官室,开掘河道,土木之功遍天下,虐民无已,罪之八也;荒淫无度,巡游忘返,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烦赋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临天下?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扬东海之波,濯恶难尽!密今不敢自专,愿择有德以为天下君;仗义讨贼,望水兴师,共安天下,拯救生灵。檄文到日,速为奉行,切切特布!

炀帝看了大惊道:“李密何人,却也敢窥伺东京?又出此狂言,朕恨不能生食其肉活剥其皮!”炀帝意欲调兵救援,细思却又无良将可用,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天意若在朕躬,鼠辈又安能把我怎么样!”说着,依旧拿起酒杯来饮。争奈酒不解真愁,喝来吃去,到底还是愁更愁。从此炀帝也自知天意已去,就一味地放荡形骸,每日里不冠不裳,越发不舍日夜地在宫中和那群美人们作乐以遣愁。

第二章  红颜祸起张尹二妃

命里注定,这两个出身贫寒的美丽女子就是与帝王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纠缠,她们与两个不同王朝的君王构成了一个红颜命薄同时也是红颜祸国的传奇故事,种种不可逆的因素框定了人的命运,同时也框定了历史的走向。在命运与历史的河床里,她们随波逐流,走向了她们的欢乐,也走向了她们的痛苦……

李渊从温柔乡中一醒来,却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美貌女子,原来竟是他效忠的隋炀帝的晋阳宫中张尹二妃,吓得他……

外面山河破碎,炀帝依旧流连于江都迷楼,在大势已去、末日将临的恐惧中,内监王义以死相谏残暴的炀帝……

炀帝的亲信、行宫护卫护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和直阅将军裴虔通,利用将士们思归之心,与虎牙郎将元枢一同策反了关键人物宇文化及兄弟,不料却被一个宫女发现了他们的机秘。更不料她前去告状,却反而惹恼了炀帝,被惨酷处死……

宇文化及杀进宫后,炀帝吓得魂飞胆散,而他的宠妃朱贵儿却不惧一死,在她那个著名的痛斥反贼的行为同时,她也被乱刀齐刃加身,横尸于地;而炀帝最喜欢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则身首分离;最后在隋王朝皇室的江都行宫里上演的就是更为著名的炀帝亡命于白练……

1、英雄各自计

转瞬间又过了一年,炀帝尚留驻江都沉湎声色,而四面八方的草头王却陆续大闹了起来,浩荡中原被弄得四分五裂生灵涂炭。自炀帝七年起,至十三年止,六年间各路揭竿起事的有四十九起,诸如第一个刘武周称帝,起兵马邑;接着便是林士弘称帝,起兵豫章;刘元进称帝,起兵晋安,窦建德称长乐王,起兵河间;此外,杜伏威称吴王,起兵淮南;李密称魏公,起兵巩邑;等等,这四十九起草头王,还都是史册上有名姓可查的,那些东劫西掠、骚扰民间的小股盗匪流寇,更是数不胜数。可久驻江都的隋炀帝仍还日坐迷楼,采集江南吴娃,整天花天酒地,醉死梦生。那一班献媚贡谀的隋家臣子们,只图眼前富贵,各处的警报却都匿不上报,眼见得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隋氏基业朝不保夕,炀帝却仍蒙在鼓中,不见也不闻,自然也更不问。

太原留守李渊眼看着破碎的江山,愁叹常常有,却束手不动。其实终李渊一生来看,他既无创业的志向,也无创业的才干。但李渊的过人之处却在于为官之道上,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所处的危难境遇得以改变,比如最近这次炀帝的发怒,又让他略施小计,就成功地避过了这一劫。

而李世民不然,他虽是李渊的亲骨肉,却与其父大不相同。日后从太原起兵至唐朝建立之初的平定全国,李渊主要都是倚重了李世民的谋略和征战。眼下,在这乱世逐鹿群雄并举的时候,李世民就时时留心眼前英雄,也密图大举,于是晋阳令刘文静和副官监裴寂成为他结交的对象。而两人平时的来往最是密切,并且忧时济世之心也一样,乱世出英雄,裴寂认为当今英雄还属李渊李总监,理由是他很得民心部下心。刘文静同意这一点,但他认为李渊的二子李世民尤属命世奇才。

2、李渊误入温柔乡

不久江都有诏来,说李密叛乱,刘文静和李密是儿女亲家,照律应连坐,着即革职下狱。李渊不敢怠慢,马上就将刘文静除去冠带,拘入监中。李世民赶到监牢中探望,刘文静不但不愁怨,反倒盘腿坐在草席上,高谈天下大事,并为久有不凡之志的李世民策定得天下大计。但让李世民非常踌躇的是,他忠君效上的父亲不会同意举事的,刘文静对此自然也有妙计。

遵计而行的李世民先是去邀裴寂饮酒赌博,裴寂生平所好的就是这两件事。在李世民的私室里,盛宴之际,李世民拿出十万钱来,两人从午刻赌起,直赌到黄昏人静,李世民故意把钱全输了;裴寂赢足了钱,又吃美了酒,自然就常常和李世民聚在一处,那一天话到投机处,李世民就把刘文静的主意说了出来。裴寂听了,拍着手叫道:“我也久有此意!只是尊公忠君不二,明言相劝必不肯依,如今我倒有一条妙计,今日既承公子相托,待我明日就依计而行。”

第二天,裴寂就特意备了丰盛的美酒佳肴,设席晋阳宫,请李渊入席。隋高祖初都长安,炀帝又营都洛阳,号为东都。后来因为四处游幸的需要,又广置行宫。晋阳宫就是行宫之一,行宫里也养着一大群太监宫女,随时准备圣上驾到。皇帝不在行宫的时候,设正副官监二人,管理行宫中一切事务。如今这晋阳宫的正宫监就是李渊,副官监是裴寂。这次裴寂在宫中设宴款待李渊,李渊心想自己原是宫监,又和裴寂是多年的老友,设宴宫中,也是常事,所以就毫不疑心地欣然赴宴。

两人吃着说着,十分开怀。自古酒落欢肠千杯不多,两人话到到同心处,不觉连杯痛饮起来,李渊灌得烂醉,裴寂却趁李渊不注意,一杯一杯地把酒倒在唾壶中。

正在畅饮时,忽听帘钩一响,娇盈盈地走进来两个苗条秀丽十七八岁年纪的美人,她俩笑盈盈地拿手帕儿掩着朱唇,并着肩儿向李渊身边去,然后两个美人亭亭玉立,并着对儿轻盈盈娇滴滴地拜倒在地,慌得李渊忙伸手去扶。裴寂吩咐两美人在李渊左右坐下。两个美人坐下后,不住地劝酒。这时的李渊肚子里装着绝好的香酒,醉眼中看着绝好的美人,他一向在这方面并不坚强的意志,此刻更是被酒与美人形成的合力,软化成了一滩烂泥,禁不住一边饮着酒,一边望着这两个美人的盈盈秋水眸,娇娇红粉腮,一边闻着那一缕一缕的幽香,从她的翠袖中暗暗地钻入鼻中。可怜李渊半生戎马,何曾经过这种艳福,早已神思恍惚,只顾了得其意趣而忘了形。两个美人一看李渊醉倒了,就忙一块扶着他直入内宫安寝。李渊这一睡,虽然来不及颠鸾倒凤,却也足尽偎玉依香。

李渊酣睡多时,才渐渐感觉到鼻中一股异香,由枕上一醒来,只觉得锦绣满眼,他几疑自己在梦里,急忙使劲揉了揉双眼,左右一瞧,竟有两个美人侧身拥抱着他。李渊一看她们娇红艳粉的短衣越发显出肌肤的白嫩,就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弄。

这两个美人温柔婉转如一对解语花,听李渊问她们的姓氏,就低声柔气地回说一个姓尹一个姓张。李渊又问她们家住在什么地方?是何等样人?那两个美人听了,抿着嘴笑说道:“如今妾身既已有托,就实告诉了大人吧。只请唐公休怪我俩,这都是裴副监的主张。我们并不是寻常女子,原是晋阳宫的宫眷;只因圣上荒淫,烽火四起,乱象已成,妾等惟愿终身早日有托……”李渊不等她们把话听完,就吓得从床上直跳起来:“宫闱重地,宫眷贵人,哪能同枕共寝?是我该死!这、这、这事如何可以使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来不及穿戴齐整,就三脚两步,逃出寝宫,彼时他那个小小的胆子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压,压得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刚巧兜头撞见裴寂,李渊上去一把拉住,呼叫着裴寂表字说道:“玄真,玄真!你莫非要害死我吗?怪不得人家都说酒肉朋友不可交,看来我真是交错你了!”裴寂笑道:“李大人为什么这样胆小?收纳一二个宫女,算不了什么;就是收纳了隋室江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李渊越加慌张起来,说:“我和你二人都是杨家臣子,如何口出叛言,自招灭门大祸?”裴寂收起笑,凛凛正色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炀帝无道,百姓穷困,群雄逐鹿,烽火连天。明公手握重兵,不乘时起义,为民除暴,欲待何日?”

李渊嗫嚅道:“我世受国恩,不敢有叛心。”

正说着,一个少年手挽刘文静,闯入宫来。李渊一看正是他的次子李世民,忙指着刘文静说道:“这刘大令是奉圣上旨意拿下的钦犯,你如何敢擅放?”

李世民大声说道:“什么圣上不圣上!如今天下大乱,朝不保暮;父亲若再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大祸不日将至!”文静接着说道:“大人事已至此,还不如顺民心兴义师,或可转祸为福。”

李渊被他们三个人逼着,一时愤无可泄,就上去一把揪住他儿子李世民,大声喝道:“你们一派胡言,我只拿你自首去!免得日后受牵累。”

裴寂忙劝解,李世民也说道:“孩儿细察天时人事,机会已到,所以敢大胆发表议论;如果大人一定要将孩儿扭送官府,孩儿也不敢辞死。”说着,就滴下泪来。

到底父子天性,李渊不觉就松了手。李世民见他父亲怒气稍退,又劝道:“如今世人盛传李氏当兴,杨氏当灭。郕公李浑,无罪遭祸;我们家已经遭忌,现在起义,正是免祸之道。”

李渊一想,已污辱宫眷,大罪难脱,况又姓李,犯了炀帝的大忌,有些几样在,也惟有举事起义才是个免祸之道,于是重叹了一口气,说:“罢,罢!今日破家亡躯,由你一人;他日化家为国,也由你一人,我也不能自主了!”

从此李渊的人生就这样被改写了,从一个甘心做太守的听命于君的臣下,而跃起成为一个领头弄潮的风云人物,他的生活也由原来的田园般安静的富贵室中钟鸣鼎食锦衣玉履,而主要代之为戎马倥偬的征战不断,胜败都曾经历,苦乐也全感受,其中李世民的雄才大略在这大好的施展舞台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而做为当时一起策反的刘文静和裴寂,他们的最终命运却截然不同,裴寂本来与李渊就是在那种非香的味道上很相投的,所以他揣测准了李渊的爱好酒色又昏庸无能的脉搏,晋阳一起兵时,他就私下里给李渊送去美貌宫女五百人,让他带着行军。果然称帝后的李渊认为裴寂的功劳最大,裴寂终其一生受益于此,享不尽的高官与厚禄。而刘文静未能及时清醒地认识到李渊的这一特点,裴寂受重用本来就是敲响了一记重重的皇帝亲信佞臣猜忌功臣的警钟,结果刘文静这个南征北战的大功臣受到了极大的疑忌,到底被称帝后的李渊加上了个谋反的大罪名,活活冤杀了才算让皇帝放心了。同为大功臣的李世民也面临着同样严峻的考验。

3、玩水饰

当然这时候的炀帝,也是知道天下之危乱,非同一般小事可以不放在心上,在惴惴不安中,炀帝常在深夜里,在白日繁华富贵寻乐梦醒后,只穿了件短衣,策杖步游于宫中高处台阁。

炀帝在宫中的高台上是要观星象,他对于玄象也能粗解吉凶。那一天,他瞧了一会,感觉天象不佳,就对着陪在身边的萧皇后,苦笑着玩语说:“外间大有人在图谋朕啊,朕将来虽失天下,当不失了长城公,卿亦不失为沈后。”

萧皇后听得愀然痛心,凄切地问道:“圣上怎出此言?”炀帝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叹息,悒悒难以欢,陪侍在旁边的众美人和内侍们也都不觉万分凄凉。忽然一阵风起,将台上灯烛尽行吹灭,众人更是毛发悚然。炀帝苦笑着自我解嘲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不知亡国恨即在眼前的萧后,忙宽慰他说:“陛下!明日乃上巳良辰,有杜宝学士制成《水饰图经》十五卷,细言水中万千奇妙故事;又有黄衮所造水饰七十二种,上面都装着木人,那木人有二尺多长,穿着绫罗,内藏暗机,竟然也能全都生动如真人。其他禽兽鱼鸟,无一件不穷极天下之巧,妾已令人将它们陈设在九曲池中,希望陛下前去游览,陛下,干什么不有闲心肠去行乐呢?”

炀帝正想逃避这个可怕的现实,于是萧后一言正中下怀,第二天就决定再玩个昏天黑地,管他外间是如何情形。

炀帝一行第二天早餐过后,就赶往九曲池。一到九曲池边,远远地就见五光十色,堆摆得十分精巧。许多太监和宫女正团团围住,在看着在笑着。炀帝下辇走近去一看,原来那些水饰是用十二只方船装载着,一船一船挨次在水面上行去。船上雕刻着生动逼真的木人,有傍山的,有临水的,有据定磐石的,有住在宫殿里的,共描述了七十二件发生在水上的故事。船身一动,那木人就笙箫管弦,齐齐奏起乐来,曲调悠扬,十分动听;又能舞百戏,百般跳跃,与真人无异。又有伎船十二只,杂在水饰船中。那伎女也都是用木头制成,专管行酒,每一船有一个木伎,擎杯立在船头,还又有一个木伎捧壶站在一旁,另外还有一个木伎站在舟梢上把舵,再有两个木伎坐在船中荡桨。船慢慢地行着,每到客位前,就停船不去,献上酒来,候客饮干了才移动,酒若不尽,是怎么也不肯去的。所有操作控制的机括都隐在水中,观赏者在水面上是绝看不见的,看得人人都惊叹真是穷极机巧,化夺天工。

这时炀帝和萧后同席坐在池边,一面饮酒,一面把那些水饰一样一样地玩赏。

4、东京危

穷上古至今的所有形形色色发生在水上的著名故事,过了一船,又是一船。炀帝赏玩到欢喜时候,命众宠妃爱嫔都举杯痛饮,正热闹快乐的时候,忽见一官员踉踉跄跄地闯进宫来,左右太监忙上去拦阻也拦阻不住,那人直跑到炀帝脚下,伏地痛哭。炀帝一看,原来是东京越王杨侗的近侍赵信,炀帝马上就问他何事如此?赵信哭着奏道:“东京亡在旦夕,越王殿下遣奴婢潜身逃出,来万岁爷跟前告急。”

正玩得头昏脑子胀的炀帝,闻言不觉十分诧异,忙问:“东京有何危急?”

赵信哭奏说:“西京已被李渊占据,东京也被李密围困甚急,只怕城破即在旦夕,望万岁速发兵解围。”

炀帝听到这儿,吓得猛然间打了一个寒战,手中的酒杯早脱落于地上,摔得粉粉碎,沉吟半响,他能做的只是重叹一口气,说道:“朕久不问朝政,国事已败坏至此,如今大势已去,叫朕也无可挽回!”说着,就命宫女换上大酒杯,炀帝惨然道:“朕且图今天的快乐,来,众夫人伴朕一醉吧!”说着,他狂笑起来,同时举杯邀众夫人连杯痛饮。

负有重要使命的赵信在狂笑和痛饮中,固执地跪在炀帝的脚下,痛哭着不肯起身,口口声声哀求说:“求陛下快发兵去救越王和代王!”

炀帝狂笑音落定后,他喘息着对赵信说道:“朕江都的富贵,已享之不尽,何必定要东京!局势既如此危急,干脆就置之不问了吧!”

赵信听炀帝这样说了,也不敢再奏,只得磕了一个头,退下阶去。炀帝看着赵信下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东京的景色,忙让人唤住他,然后叫回来问道:“朕且问你,西苑中风景如何?”赵信奏道:“西苑自圣驾东游,台榭荒凉,园林寂寞,朱户生尘,绿苔绕阶,冷落萧条,无复再有当时的美妙绚丽了!”

5、幽歌兆亡国

炀帝听了,不觉又是黯然半天,然后苦笑道:“外面如此反乱,两京纵不残破,朕亦无心归矣!听说江东风景秀美,丹阳、会稽、永嘉、余杭一带山水奇丽,朕欲别治宫室,迁都丹阳,不知御妻愿伴朕同去否?”萧后不假思索,马上就附和道:“江东地方虽僻,晋宋齐梁陈五代皆相继建都于此,风景想也不错,陛下之言甚是。”

炀帝顿时又被他心爱的皇后说得心里高兴,第二天就出便殿召集群臣商议。炀帝说道:“两京皆为盗贼所据,朕不愿复归,现意欲退保江东以为子孙之计,不知众卿之意如何?”当时就有虞世基马上出班奏道:“退保江东,坐观中原成败,不独为子孙万世基业之上上大计,同时也是以逸待劳之大大妙策也。”炀帝听了更是高兴,为自己非凡之妙策大计,然后也不必其他大臣再奏,就直接传旨丹阳(今江苏省南京市),让他们重治宫阙,接挖新河,以通永嘉、余杭,并且限期完工。

于是工部大臣马上领旨前去,开河的开河,治宫殿的治宫殿;此时民穷财尽,万人吁怨,而这两项大工程至少又需要数十万人夫;无奈地方官迫于上命,也只好一味压迫最下层的这些小民百姓。而此时的炀帝终日只管在迷楼中追欢寻乐,只待江东宫殿完工,好早日迁都。

但炀帝其实也因国事日非,心中终不免郁闷;再加上多年来为酒色淘磨,他的身体早在不知不觉中形销骨立了。那一天,朱贵儿正临镜梳妆,炀帝从她身后走去,原想逗着朱贵儿作乐,谁知镜中却恰好照出了他自己的容颜,恰好又让炀帝看了个正着,那十分憔悴的样子,让他不觉失声惊诧道:“天啊,朕何以消瘦至此!”

朱贵儿怕炀帝伤心,就故意凑趣道:“这正是所谓的渣滓日去,清虚日来呀。”但炀帝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他对镜注视了半天,忽然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幽幽自语道:“如此好头颅,不知最终有谁斩了去!”朱贵儿顿时大惊失色,颤声说:“陛下何出此言?”

炀帝只是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中有种末日已来临的恐惧中的狂躁和凄凉,笑到不能笑时,他喘息着自语说:“自古鱼龙轮回平常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今世我贵为天子,好好地享受了一遭,来生我就是为牛为马,也不会感觉不甘心的!”然后炀帝又命人上酒,与朱贵儿对饮,直到酩酊大醉,由朱贵儿扶进帐里睡去。

无奈上床睡不多时,炀帝又惊醒了,他一个高跳起来,却发现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再也难以入眠了。可醒着却又实在无可消遣,于是就和朱贵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着聊着却感觉一点趣味也没有,正这时忽听得窗外隐隐有女子歌唱的声音,腔调凄楚,悲悲切切。炀帝不觉再次从床上惊得跳了起来,问:“谁在窗外唱这样悲凉的曲子?”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炀帝耐不住,就披衣下床,走到帘栊之下,侧耳细听。那歌声又断断续续地响起,却唱得字字清楚:“河南杨柳谢,河北李花荣,

杨花飞去落何处?

李花结实自然成!”

炀帝蹑手蹑脚地绕出帘外一看,只见七八个宫女,围着一个宫嫔,在听她唱歌。炀帝心中顿时被一种不详之感笼罩,急忙上前去唤那个宫嫔过来问话。那个宫嫔原是有口无心地唱着玩的,不期在这夜尽更深时候,竟然被炀帝亲自出来问住,慌得众宫女惊惶无措。尤其那个宫嫔更是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炀帝虽然对待臣下残暴,平素在宫女身上却从不肯大声呼喝,忙温语安慰众女子不要惊慌,又拉起那宫嫔来问道:“此歌是谁教给你唱的?”

这个宫嫔奏对道:“此乃道边路旁的儿童所歌,非妾婢自编,也不是谁教妾婢唱的。”炀帝问:“外面路旁儿童之歌,你在深宫如何得知?”

那个宫嫔闻言,知道说走了嘴,只好如实地说:“贱婢有一个兄弟在民间,常常悄悄来探望,上次他来就教了贱婢这个歌,因此贱婢没事的时候就唱了唱。”炀帝听完宫嫔的话,也没有加罪于她,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然后对着朱贵儿,才忽然大声感叹道:“罢了!罢了!这真是天意,天意如此啊!”

在这半夜时分,炀帝忽然大惊小怪起来,早有人报与萧后知道。萧后急急赶来,再三劝炀帝回宫安寝。炀帝说道:“时势相逼而来,叫人如何安寝!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快拿酒来!”

宫人把酒奉上,炀帝直着颈子,一连十几杯倒下肚去。他越是痛饮,越觉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仰首向天,只见夜空咄咄,而他这个人间皇帝根本无奈其何。炀帝感觉空荡荡的,满心无着落处,就又坐下来捧着酒壶,向口中直倒。放下酒壶,胸中万转千愁,百回郁闷,于是不觉提起笔来,沉吟了半天,缓笔写出一首词:

金玉宫殿,天仙宝境,灯花黯淡幕重重。叹芳菲世界,无人赏,都付与风吹雨狂横。

江水苍苍,战乱不休,故园空望未归客,恨干戈满地,可奈何?且拼饮,顾不得大好山河!

炀帝写罢,又自己把词儿念叨了起来,念了两遍后,早不觉其音呜呜,声泪俱下。萧后忙上前来劝住,又拿酒劝炀帝痛饮以解愁。炀帝直饮到迷迷糊糊,才由萧后亲自扶进帐中睡下。

6、死谏

隔了不几天,炀帝最为倚仗的江都也出现了危机,原来有关部署已报告粮尽了,而那些扈驾的兵将多是关中人,在江都逗留多时,全都想回家乡去,对于他的欲迁都丹阳一举,士卒们有一大半是不情愿的。那天炀帝的一个虎贲郎将窦贤,竟是不别而行,率部西去。炀帝闻报大怒,遣左右卫士追杀窦贤。结果却连追杀窦贤的士卒,也一块半路逃跑了。炀帝再次闻报,在便殿中长吁短叹,愀然不乐。蓦地回过头来,见王义在侧,就对他说:“你可知天下大乱了吗?!”

王义俯伏在地上,垂泪答道:“天下大乱,已是好长时间的事了。”炀帝说:“那你早为什么不说与朕知?”王义流着泪说:“小臣服役深宫,怎敢预闻政事?若是越俎早言,恐怕此时小臣的尸骨,也早已朽化了,这绝非是危言耸听。陛下,难道你忘了吗?当初的开国功臣高颖、贺若弼等重官大员,不就是因为上谏指诉您过于奢侈而被您以诽谤罪处死了!还有,您要再次出巡江都,临出发的时候,小官崔民象上表谏阻,您不也把他给杀了吗?走到汜水(今河南省荥阳县)时候,又一个小官王爱仁也上表劝谏,结果他也被当场砍了头。刚走到了梁都(今河南省开封市),又有人拦路上书,说您如果定要去江都的话,那么天下不久就将不是隋室杨姓的了,这个上书人虽然拼着一腔爱国热血,可到底他也还是被当场金瓜击顶,活活打死了……,可以说此番陛下来巡幸江都的一路都是铺满了鲜血的!陛下啊,小臣一向忠心不二,所以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些话,您可千万理解小臣的一片忠心啊,陛下!”

炀帝果然深受震撼,不禁泫然而泣道:“那卿今儿就直陈利弊,让朕知晓吧!”王义也被这话震撼住了,他感动得连连磕头谢恩,同时强调说,恐怕一时也不能全都说明白,还是待臣具牍奏明。然后隔了一宿,熬夜熬得两眼通红的王义就面呈一书给炀帝。

炀帝急忙展开来,只见奏牍上备陈炀帝自即位以来,诸多失当处,及今日之巨大危机。

炀帝不待阅毕,早汗流浃背,继而长叹道:“从古以来,哪有不亡的国家,不死的皇帝!?时至今日,朕与江山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王义闻言俯伏在炀帝足下大哭起来,说:“圣上到了今日,居然还不自悔,犹欲文过饰非吗!?小臣记得圣上曾说:‘朕当跨三皇,超五帝,俯视商周,当万世不可及的圣主!’时至今日,不要说别的事了,连圣舆都不能回京,还说什么富国强兵,岂非大背前言吗?”

炀帝听了王义的话儿,不禁满面羞惭,他也不自辩,只是泣下沾襟道:“你倒果真是个忠臣,朝堂百官皆不及卿,只是朕现在就是后悔也太迟了!”

王义也泣道:“臣以前不说,也同样是贪生,怕触怒龙颜,死无葬身之地。今天既然全部奏明,甘愿一死以报谢圣恩,只是请圣上自爱!”说罢,磕了一个头,他就涕泣退出。

王义踉踉跄跄地到了外面,仰天长叹道:“覆亡即在目前,岂能忍看天子受刑?现在不速死,日后也是在所难免的!”说毕,王义痛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屋中,失声号淘起来。直直哭到泪尽,两眼更加血红的王义猛然抽了佩剑,猛力地横向了自己的脖子。一个南楚鄙民,能如此刎颈而死虽然难得,但他明知君恶,却不敢早日劝阻天子迁过从善,待至日幕途穷,才呈上一纸谏书,那还有何用?报恩自杀,亦殊无聊,终不免受讥于君子,称其为愚忠。

7、传说伏不详

炀帝直到午后一觉醒来,才有几个内侍来报,说王义在自己屋中大哭一场,然后就自刎死了。本来他们以为不过一个小小的内侍,甚至都生怕因此打扰了皇帝午睡而受惩罚,却万不想炀帝听了,连声痛叹道:“竟有这等事情?可悲!可痛!”说着说着,不禁泫然下泪,萧后在一旁连忙劝些说既然王义都死了,悲伤也无益。可炀帝仍是悲伤难禁,痛泣着说:“朕的满朝臣子,皆高爵厚禄,竟无一人能如王义之以死相谏,前者岂不可恨,后者岂不可惜!”然后就传旨,命有司厚葬王义。

这以后好一段时间,炀帝每想起王义,总是郁郁不乐。萧后百般指使宫女歌舞,美人劝酒,并且还在十分热闹的时候,劝解道:“如此年月,终日为欢,还有什么可不满足不知足的呢?况乃戚戚伤身,不过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一句话点醒了炀帝,于是他重又将作乐当作唯一目的,命众宫女日夜歌舞以作乐,自己拉住几个宠妃爱嫔朝夕饮酒以作乐,并且传旨一切国事,不许渎奏,如有报两京消息者斩。从此迷楼里终日作乐,白昼高睡,彻夜笙歌。越是夜深,炀帝越带着人各处游玩;任凭外边烽火连天,遍地刀兵,都一概置之不理。

不久,这座建造得十分广大的迷楼宫殿就出事儿了,常年生活在里面的三五千宫女,和许多太监都开始传说起来种种可怕的事儿来,有的说在冷宫里看见妖魔;有的说在长巷中遇到鬼怪,什么无头鬼,什么无皮鬼,血淋淋的可怕传说,被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顿时传遍宫廷,说得人人心惊,个个胆战,整天疑神疑鬼。本来这宫院中闲空的屋子就很多,一到天黑,大家就不大敢到空屋中去,于是那冷静的地方也因此越觉冷静;荒凉的所在也因此越觉荒凉。大好楼台,任凭狐鼠跳梁,一到夜间,空屋中的狐鼠就成群结党地啼嘶蹦跳,彻夜不休,让那些宫女太监听见了,更加说得活灵活现神鬼出没的。传到炀帝耳中,他虽不太信,但一想到皇室正在危急之秋,宫殿深幽隐秘处极多,若有刺客大盗躲在里面可不是闹着玩的。萧后知道了炀帝的担心后,也感觉不寒而栗,就劝炀帝把御林军调进宫来,在冷落的宫院中,分班驻扎,又可以防得盗贼,又杜绝了众人的谣言。炀帝听了连称好主意,并于次日传旨唤屯卫将军许国公宇文化及进宫。

许国公宇文化及是宇文士及的哥哥,而宇文士及则是炀帝的女婿,尚南阳公主,在中国古代的宗法社会里,谈及婚姻之事,民间谓之“嫁”,皇家谓之“降”;民间谓之“娶”,皇家谓之“尚”。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弟兄两人常在宫中走动;炀帝如同自家父子般看待他们。而宇文化及在朝供职,却也十分忠顺。炀帝因为十分相信他,就把宇文化及传进宫来,当面嘱咐他,要他把御林军调进宫来,在各处冷宫及长巷里日夜看守盗贼。

宇文化及领了旨意,就去拣选了五百名少年精壮的兵士,亲自带领着进宫去,在各处冷僻宫巷中驻扎看守。日夜分作四班,轮流替换,又派了四个少尉官,不时进宫查察。

8、昏君必有叛将

隔了一天,又接到了几处警报,乃是武威司马李轨占据了河西各郡,自称凉王。罗川令萧铣占据了巴陵,自称梁王。还有金城乱首薛举,先时自称西秦霸王,此刻却移占了天水,居然立号为秦帝了。占据了睢阳一带、自称长乐王的窦建德,此时又改称夏王了。一时间,隋室王朝的版图里,真是王者四起了。跼缩在一隅的隋炀帝,不觉又开始日夕担忧,心神不宁了,性情也就不免反复无常,躁急易怒。萧皇后和各夫人、美人们都惴惴不安。好在炀帝炀帝一杯入手,顿时就会忘了国忧,不醉不休。于是她们就想办法让炀帝多入手几杯,以此可以重开欢心,她们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炀帝于是也终日昏昏沉沉,在醉乡中解他的愁闷。而他部下将士们的贰心也就越发地浓了,又一个虎贲郎将司马德戡,也同所有的将士们一样,不愿长留江都,想着妻小想着西归。直阅将军裴虔通是他的好朋友,生性甚是刁枭的司马德戡这天对裴虔通道:“主上流连江都,乐不思蜀,众将士有一大半都怀了归心,可他却就是执迷不悟,又要迁都丹阳,不知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反正我是不愿意再留在这儿了。”

裴虔通极有同感地叹息说:“我也已是早有此心,只是独身远行,怕被追回杀了头!”司马德戡闻言高兴地说:“公意既然与我相同,待我召集些人马,人多力量大,就不怕皇帝派什么追兵了,那样咱们也索性走个干净。”裴虔通点点头道:“眼下正是个好时机,一定能策动起不少的思归之人,人多了,我们也就可以不怕什么追兵了。”

裴虔通所谓的眼下正是个好时机,是源起于在六个月以前,炀帝曾下旨,着丹阳建造宫殿,同时开掘从丹阳到余杭的八百里新河,预备他日迁都丹阳,顺便游幸永嘉时,以作龙舟航行之路。如今到了限期,工部果然全部完工,前来缴旨。炀帝马上高兴起来,好象他垂死的江山气数又焕发了生机,他一面下旨嘉奖工部官员,赏赐金银彩绢;一面下旨各有司并侍卫衙门,限一个月内,俱要整顿车驾军马,随驾迁都丹阳宫,如有迁延不遵者,立即斩首。

这道旨意立刻就一剂强催化药,把本来就思乡心切渴望西归的众将士的贰心越发强烈地激发了。而司马德戡、裴虔通等几位郎将的行动也立刻就加速了,他们二人平素与同事虎牙郎将元枢最是莫逆,且三个都是关中人,最最重要的他此次随驾到江都来,也一样地心中不情愿。本来大家都以为炀帝来幸江都,少则百日,多则半年,就会回关中去,不想如今一住三年,炀帝不仅不肯回銮,居然还又要迁都到丹阳。将士们都有家小住在关中,久不回家,如何不思念?如今又听说四处反乱,关中也陷落了在寇盗手中,自己又是官差不自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家乡烽火连天,恨不能插翅飞回去,以保护全家妻儿老小的安全。在这样的心态下,每到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司马德戡、裴虔通、元枢总是会抱怨一回当今皇帝。

听到迁都旨意后,那天他们约在黄昏时候,于禁营中商议。司马德戡故意先说:“我等离别家乡,已有数年,谁不日夜想念父母家小?近来听说刘武周占据了汾阳宫,又听说李渊打破了关中,眼见得家中父母妻子,都要遭兵乱的荼毒,想起来,寸心苦乱不可言!如今诏书下来,又要迁都丹阳,而且还要顺便游幸永嘉,这一去南北阻隔,是再无还乡之期了。诸位大人,有何妙计,可挽回主上迁都之意?”元枢不知他的用意,认真地思索后说:“我们可否会齐禁兵,将此苦情,奏明主上,求免渡江。”裴虔通忙摇着头说道:“这不是什么好计,主上荒淫无道,只图杯酒妇人之乐,江山社稷尚且不顾,岂肯念及我等苦情。以下官愚见,不如瞒了主上,私自逃回西京,与父母妻子相见岂不好吗?”司马德戡和元枢等人都也感觉,此时是到了该下决心离开的时候,于是各自散去,为逃归作准备。

不想他们的商议,恰巧被一个宫女在屏后听去,就悄悄告诉萧皇后说,外面有人要造反了。萧皇后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宫女说:“贱妾见侍卫的兵卒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感觉这种情形似乎不妙,贱婢因此猜测,定有人密图不轨;于是就悄悄地跟踪他们的行动,那天就在屏后听到了他们明明白白地说要逃回去呢,这岂不是要造反了吗!?”萧皇后听了,将信将疑,同时又惊恐又慌张,沉吟了一会,这位高贵的皇后娘娘含笑对那个微贱的小宫女道:“那你为何不去奏明圣上?”这个单纯的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小宫女,于是就落入了老谋深算的萧皇后圈套。萧皇后对于宫中禁军欲私逃虽然有些怀疑,但她知道可能性极大,因此她哪能不着急,而且不让皇帝知道更是不行,可她又深怕自己直接告诉炀帝,若是说不好,近来暴怒无常的炀帝会给自己下不来台,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于是她就窜掇这个小宫女直接去申奏炀帝,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也是这个小宫女晦气,她来的时候正值炀帝烦恼,听了她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当即就恨得痛声大骂:“你一个小小宫人,知道什么国家大事,胆敢妄言,扰乱人心,显见得是在有意肆奸!且朕已有旨在前,不许妄谈国事和两京消息。你这个小贱人,如何敢来渎奏!况那些入阁的郎将,全是朕的亲信,岂有逃遁之理?”炀帝说到这儿,牙齿顿时咬得咯咯响,“不杀汝何以禁别人的谗言!”那个小宫女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顿时吓得连连叩首,炀帝却不管不顾,不分青红皂白,喝命左右牵出宫女,一根质地结实的束帛,就结结实实地紧勒在了这个可怜的小宫女那柔嫩如春笋般的脖子上。

此刻就在旁边的萧皇后却不发一言劝阻,那要是累及了自己多不值呀。从此以后,所有宫中人,不管知道了外面什么样可怕的消息,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生怕自取杀身大祸。

9、策反

此时元枢、司马德戡、裴虔通等几人见近日满朝文武,都因炀帝要迁都丹阳而人心浮动,他们就在各官员跟前使劲地煽惑。宇文智及现任少监,执掌禁兵;虽是炀帝的亲信侍卫,平素却最恨炀帝的荒淫无道。那一天,宇文智及家的门官报称,外面有一向和他关系不错的郎将元枢大人拜访。宇文智及立即迎接入内,而元枢却劈头就问:“将军知不知道众将士近日的事儿?”

宇文智及马上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却故意说不知道。元枢说:“众将士不肯随驾渡江,纷纷商量着,都打算要逃归长安呢!我也很思念家乡,特来请教,如何处置眼下这种情况?”

宇文智及当即拍案说道:“若依此计逃归长安,则性命都将不保!”元枢问为什么,宇文智及道:“主上虽是无道,且偏安一隅,然威令尚能指行;君等若私自相约西遁,不过随带几个兵士,朝廷必定遣兵追捕,到那时你们如何是好?岂不是白白地丢了这条性命!”

元枢听了宇文智及的话儿,也觉得有理,不禁皱眉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呢?”宇文智及趁势说道:“如今天心厌隋,亡象日见,四处英雄纷起不断,为的是图成大事。你我二人所掌禁兵已有数万,若能在江都同心谋事,如今因众人有思归之念,就中图计,于中取便,只须奋臂一呼,就可得数众之万的响应,以此举大事,依我之见,或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诛无道以就有道,皆可成万世之业,小则为王,大可成帝,何必定欲如丧家之犬、亡命之徒一样地避逃呢!”宇文智及的这一番话儿,立时就平地起了数丈风波,顷刻间萧墙起祸端。

元枢听了,沉吟半晌才说:“公言原是有理,真好似拨开云雾而见青天。但欲行大事,必得先推一个主帅。环顾诸人,惟公弟兄足当此任。公若有意,元某极愿效力。”

然后元枢又请来司马德戡与裴虔通,宇文智及的计划让他们两人听后也非常赞同:“将军等既图大事,我们愿效一臂之力。”宇文智及道:“列位将军若肯同心戮力,不患大事不成!所谓众志成城,大事可济矣!但禁军数万,切不可轻举妄动,必须立一人为盟主,大家听其约束才能成就大事。”

司马德戡道:“我遍观众人,虽各有才智,然皆威不足以压众;惟有宇文将军的令兄许国公宇文化及,是当今英雄,若得他主持,方可为大事。”裴虔通与众人听了,也齐声同意说非此人不可,并且他们决定事不宜迟,马上就一齐到宇文化及私宅中来请见。

许国公宇文化及原是一个色厉内荏奸贪多欲的人,闻众人来见,慌忙接入,设筵款待。酒过数巡,宇文智及向元枢使了个眼色,元枢会意,便对宇文化及道:“今日我等特来见宇文公,宇文公可知为了何事?”宇文化及笑道:“实不相瞒,老夫心里正在猜测,只是未敢动问。”

元枢先厉声说:“主上昏暴,日甚一日,以至于境内叛者四起,各占郡邑。而今主上却仍只知荒淫酒色,游佚无度,先弃两京不顾,又欲再幸江东。今各营禁军,思乡之心甚切,日望西归,谁也不愿跟从圣驾再迁。我等众人意欲就军心有变之际,于中图事,从中取便,诛杀无道以就有道,此帝王之业也。但必须立一盟主,统率行事。如今大家都认为宇文公位尊望重,英贤夙著,一向深为众将士所倾服,所以我等愿奉公为主帅,废昏立明,以征群贼,所以特来奉请。”

宇文化及听完这席一话,顿时大惊失色,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流,期期不能出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此乃灭九族的大祸呀,诸公怎么能在一起商量这个呢?”

司马德戡马上就底气十足地说:“应天顺人,扫除昏暴,宇文公何必胆小若鼠呢?各营禁军,皆我等执掌,况且如今人心动摇,又兼天下盗贼并起,外无勤王之师,内无心腹之臣,主上势已孤立,谁能灭我等的九族?”可宇文化及听了,又沉吟半晌,还是摇头道:“司马公之言固然有道理,但满朝臣子,岂能真无一二忠义智勇之士?倘若倡义报仇,却将奈何?这一点诸公不可不虑。倘事机败露或举事不成,我们难免九族之诛。化及何人,怎能当此大事?诸公可另推英雄,起任艰巨,化及亦当执戈相从。”

众人闻言,一时答应不出,俱面面相觑。宇文智及看众人有些畏缩,顿时奋身站起,振然正色,指责宇文化及的推诿:“裴公等人都认为兄为人英明,所以愿奉为主。兄何必坚拒?且如此昏主,若不早日废去,生灵更将不堪,兄只为一身计,难道就不为天下万民计吗?”

宇文化及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化及实在无能,诸公若定是推许,只能勉从了。是祸是福,听天由命罢了。但一切安排进行,全仗二弟与诸公了。”司马德戡等立刻欢然答应道:“敢不效力!”

第二天,司马德戡邀同裴虔通密秘召集起来禁军里的骁勇军吏,在自己府中会齐,然后他对大家晓谕道:“今主上不恤群下,纵欲无度,流连忘返于江都;现在两京残破,不思恢复,竟然又欲东幸永嘉。我们若跟着昏君出去巡游,就都要客死在他乡,父母妻子今生不能相见了。如今许国公宇文将军,可怜我等,欲倡大义,指挥我等复返长安,使我等息其劳苦,我是一定会尽死力响应的,不知尔等肯听从出力否?”

众兵士齐声说道:“某等离家数载,日夜思归;况主上荒淫不道,我等劳苦无休。将军若倡大义,提挈还乡,我等惟命是从。”司马德戡等人见众心一致,不胜大喜,于是当场约定在四月中旬举火为号,内外响应,共图大事。

10、杀宫

炀帝对于自己即将覆灭的命运早有感觉,所以常常夜起观看星象,他越是观看就越发感觉凶多吉少,虽然也是急得没法,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提防祸起腋肘,每日里只管催逼宫人打点行李,预备徙都丹阳宫,以及顺便游玩永嘉。

这天深夜,观天象的炀帝忽然发现了贼星犯帝座,已经是越来越近了,帝星摇摇欲坠,炀帝顿时和萧皇后相顾失色。萧皇后勉强自己想些宽心话来温慰炀帝,炀帝却泫然道:“朕知道,朝不保暮了!”萧皇后听到这儿,再也禁不住忧虑,顿时悲从中来,惶惶然泪水奔涌而出。炀帝却又狂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勉强:“死生有命,徒悲何益?如今得过且过,何必愁何必忧!”听话的萧皇后只得破涕为欢,炀帝又笑语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话说得对说得好呀……”萧皇后于是马上命人设筵,又召到了各位宠妃美嫔一同陪饮。

刚喝了不多一会儿,忽听得宫门外喊声震地,好似有军马在厮杀一般,且又见东南角上,火光烛天。炀帝大惊,慌忙召入值阁将军询问原因。那个值阁将军正是密谋作乱的裴虔通,他当然会这样对炀帝说:“不过是附近小民的草房中失火,外面的兵民一同奋力扑救,所以有此喧哗声,陛下不必担心。”炀帝听了,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仍令裴虔通出外小心防守就是了,看裴虔通唯唯趋退,他依旧和萧后及众美人回席去饮酒。

炀帝酣饮至醉,其他人也喝得迷迷糊糊,萧后把炀帝扶回正宫休息,安然一觉睡去。哪知待到金鸡报晓,曙色初开,大祸就临头了。

司马德戡与元枢、裴虔通,约定日期,内外举火为号,各领禁军,团团将皇城围住,各要害之处均着自己人把守。待天色微明,司马德戡领了数百骑拥入玄武门,大刀阔斧,声势汹汹地杀入宫来。玄武门本来有强悍的守宫士兵五百人,他们是由炀帝亲自精选出来的,给了重饷,命他们常驻玄武门把守。可是司宫的魏氏得了司马德戡一党的贿赂,就在举事的前一天矫诏,将他们都驱出宫外,说是让他们回家休息。所以此时,没有一个强勇的守宫士兵在守宫。司马德戡先驱入宫,如入无人之境。更有裴虔通在宫中,作为内应,所以叛党进入内宫易如反掌。

这时只有屯卫将军独孤盛,与千牛备身独孤开远二人,没有和叛党勾通,恰这一夜他们正守宿内殿。听得外面兵马喧嚷,情知有变,独孤盛忙率了几十名守宿的兵士,出来迎敌。独孤盛诘问裴虔通:“将军何故如何?”裴虔通道:“事已至此,与将军无干,将军不必动手,若得诛除无道,你也可以同保富贵。”

独孤盛马上就应声怒骂道:“背君逆贼,休得无礼!有我在此,绝不许你弑君!”裴虔通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今主上荒淫无度,游佚虐民,我等倡大义诛杀无道,你干什么不反戈相助,将来共图富贵呢?”独孤盛怒声大吼道:“反贼休得再胡言,不要走,吃我一刀!”说着,举刀就向裴虔通劈头砍来,裴虔通急忙拔刀抵敌,两人杀作一团。这时司马德戡已率了叛众呐喊着,从左掖门杀进来,他们一起围攻独孤盛。

独孤盛手下只有数十人,任凭他如何骁勇,终究寡不敌众,一个猝不及防,独孤盛就被裴虔通斜刺里着上一刀,将头砍得离了颈骨,而皮肉处犹有相连,顿时鲜血如注。他部下的兵士见了,吓得左右逃散。司马德戡与裴虔通乘势乱杀,宫中顿时鼎沸一般。

独孤开远听说独孤盛被杀,欲再引兵来战,又虑众寡不敌,只得转进宫来,请炀帝亲出督战,藉此弹压军心。

此时炀帝已经知道发生了兵变,惊得手足无措,慌忙传旨将阁门紧紧闭上。独孤开远赶到阁门下面,只见双门紧闭。事起仓猝,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他令众兵隔着门齐声喊奏道:“贼兵变乱入宫,军心惧怯,请万岁亲临督战。天威非凡,则众贼必然震慑;臣等效一死战,则祸乱可以顷刻平定。”

不想却听得阁门上面有内侍传旨道:“万岁爷龙心惊惧,不能临战,着将军等尽力破贼,当有重赏。”独孤开远说:“万岁不出,贼众我寡,则臣等虽肝脑涂地也无用啊。请圣驾速出,犹可御变;若再延迟,恐怕玉石俱焚,悔之不及了!”门上又传下旨来:“圣驾安肯亲临不测,且暂避内宫,着将军努力死守。”

独孤开远悲愤地呼奏道:“此时掖庭已为战场,贼兵一到,岂分内外?万岁往何处可避?若不肯出临,则君臣性命与社稷俱不能保!”说罢,他以头猛触阁门,嚎啕痛哭。近侍忙报与炀帝,炀帝只会惊得目瞪口呆,慌得六神无主。听得独孤开远竭力苦请,他不由自主地起身来,木然地要出去亲自督战。萧后忙上前拦住道:“众兵既已为乱,岂分君臣,陛下这一出去,倘若战而不利伤了圣上,可如何是好!不如暂避宫中,待百官知道后,少不得有勤王之兵,那时再行处置不迟啊。”这话又说中了炀帝的心意,他连连点头说有理,然后就忙忙地拉着萧后去躲避。此时正值晨起梳洗,可是谁也顾不上了,连皇帝皇后在内,大家都蓬着头垢着面,一起躲入宫内的西阁中去。

独孤开远白白在阁门外哭叫了一回,知道君上无能,大势已去,咬一咬牙,决定和叛党们拼了。他回顾左右大声道:“众位兵士,如有忠义能杀贼者,请随我快来!”不想众兵见炀帝不肯出来督战,也在大势已去的颓废里,斗志散没,听了独孤远的话,竟无一人应声,相反,还竭力想法如何逃开。

独孤开远正无可奈何,忽听喊声动地,裴虔通一行人已如潮涌般,杀奔阁门而来。独孤开远挺枪大骂道:“逆贼终年食朝廷厚禄,今日如何敢反上作乱?”裴虔通也应声骂道:“我等杀无道以就有道,此乃义举也;尔等不识天命,徒自取死。”说着,就举刀砍去,同时其他大将也来围攻,独孤开远纵然骁勇,奈何寡不敌众,被一枪刺中了胯下坐骑的马首。这匹马受不住剧烈的疼痛,一阵狂跃,将独孤开远掀落在地上,立时乱刃齐上,可叹一个勇猛的将军,眨眼就变成了一摊血肉模糊。而他手下的兵丁,早逃得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阁门无人守,司马德戡领众兵横冲直撞地涌进了阁内,砸碎了一道道内阁门,就杀到了内宫。吓得宫女、太监们魂飞胆裂,这边宫女躲死,那边内侍逃生,乱窜成了一个捅乱了的马蜂窝。

司马德戡杀入寝宫找炀帝,可是锦被凌乱,罗帏空垂,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司马德戡只好领兵各处寻觅,怎奈宫廷深远,左一座院落,右一处楼阁,如何找寻得到。不期裴虔通一队,行至长巷附近,忽撞着一个宫人,她裹挟了许多宝物细软,看样子是打算逃往别处的,不防撞见了叛党,她正想回身躲开,早被裴虔通一把拿住,喝问道:“主上现在何处?!”

宫人吱唔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将军放我逃生吧!”裴虔通见她不肯实说,当即就把沾着鲜血的寒光在太阳下分外刺眼的利刃举向她的头顶,恶凶凶地怒叱道:“快快说主上今在何处?若不然,我一刀砍你成两段!”那个宫人当即差一点吓晕了过去,颤着身子抖着声儿哀求道:“将军饶命!万岁躲往西阁去了。”裴虔通估计她不敢说假话,于是手一松,放她逃命去了;自己率了众叛党直奔西阁。

此刻那个逃至西阁藏匿的炀帝猛听得阁下人声喧闹,顿时吓得他胆战心惊,而萧皇后已是吓得面无人色。炀帝的手直打颤,好不容易才在抖动中将阁窗轻轻地开启了一条缝,然后他从这条缝向下俯视,却见一大队全副铠甲的兵将,手执亮晃晃的钢刀,来势汹汹地直奔而来。完了!末日来临,大势去矣!连小小的阁窗都无力支住,炀帝的胳膊软成了面团,他整个人都差一点晕了过去。到裴虔通入西阁后,他见到的炀帝,正在与萧后相对垂泪。

一见了昔日的臣下,炀帝反倒胆壮了几分,向着他们凄声说道:“你等皆朕之臣下,朕终年厚禄重爵地给养着你等,有何亏负之处,要行此篡逆之举,苦苦相逼?”果然很多兵士听了,都不觉斗志低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惟有裴虔通理仍直气仍壮,大声道:“陛下只图一人快乐,从不体惜臣下,故有今日之变!”

炀帝避实就虚,垂泪对着裴虔通:“你不还是我的故人吗?怎么也随了他们一同叛我!朕不负汝等,何汝等负朕也?”这话果然有效,裴虔通也不觉气弱了起来,吱唔着推脱说:“臣等本意不过是想奉圣上还京,因为将士们思归心切。”然后他就急忙退了出来,令人严加把守阁门,不准外人出入。接着他就遣同党去前迎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入朝堂,司马德戡等人就忙迎上前去。宇文化及此时犹是惶惑万分,俯首在马鞍上,连呼罪过。司马德戡走到马前,轻声对宇文化及道:“事已大定,许公请放心。”说着,扶他下马,拥入殿中,叛党里所有的官员都抢着来拜见。

宇文化及也确是有些才干,他此刻稳住了神,说道:“今日之事,须先聚集文武百官,令其知晓改革大义,方能镇定人心。”司马德戡忙点头道:“将军之议有理,可速发号令,晓谕百官。”然后按宇文化及的意思,命士兵传下令去:“大小文武官员,限即刻齐赴朝堂议事,如有一人不至者,定按军法斩首。”

文武百官接到这道号令,吓得魂魄齐飞;欲想会众讨贼,一时又苦于无兵无将,且见禁军重重围住皇宫,料反抗也无用;欲思逃出城去,却又是各城门俱有人把守不放;欲思躲在家里不出来,又恐逆了宇文化及的军令,倘若真的差人来捉,性命就要不保;可欲思入朝降贼,却又不知炀帝结果,若此番事不成,反得了个反叛的罪名。于是大家可就为难了起来,我推你,你推我,你打听我的举止,我打听你的行动;延挨了好半天,早有几个只顾眼前不顾身后看风使舵的官员,穿了吉服入朝来贺喜。一个走动,就会有两个跟风。两个来了,接着就有三四个也到了,于是用不一会儿功夫,上朝的官员络绎不绝,半个时辰后,炀帝的文武百官就十分有九都来朝贺拜见新主子。

众官到了朝中,见宇文化及满脸杀气,端端正正坐在殿上。司马德戡、裴虔通、元枢这群叛党都戎装披挂,手执利刃,排列两旁;各营军士,刀斧森严闪亮,分作三四层围绕阶下,一派杀气腾腾。众官看了,不觉胆战心惊,惟有瞠目以视,谁敢轻发一语。

见官员到得差不多齐了,宇文化及说道:“主上荒淫酒色,困苦万民,致使天下大乱,如今两京危亡,不思恢复,又要徙都丹阳,再幸永嘉,激得军心生变。此诚昏君愚主独夫,不可以君天下牧万民,所以我才倡大义以诛无道,举行伊尹霍光之事,你等当协力相从,以保富贵。”众官听了,俱面面相觑,不敢答应。正延挨着,只见人丛中早闪出两个人,齐朝上面作揖打恭道:“主上虐民无道,神人共怒,将军之举,诚合天心人望,某等敢不听命。”

众官员一看,原来出来说话的这两人居然一个是礼部侍郎裴矩,另一个就是内史封德彝,都不觉心中暗惊暗耻,因为炀帝所为的荒淫奢侈之事,一大半都是他们在中间引诱撺掇的,今日一见势头不好,竟然马上就转过脸来,争先献媚。可他们在宇文化及的眼中却并非无耻小人,而是被满心欢喜地夸奖说:“你等知天意,这很好,不愁将来富贵了。”

11、昏主暴君末日早临

这时的炀帝还想赖在西阁中,延挨着不肯下阁去,但裴虔通相逼的气势太汹汹,炀帝被众兵硬是拥着,推到马前,裴虔通大声喝令着,吓得他不得不上了马,被挟持出宫门。炀帝今天本来不曾梳洗,又被推来攘去,早弄得蓬头又加上了跣足,狼狈十分,一点帝王的威仪也没有了。萧皇后和朱贵儿也都是未及晓妆,蓬头散发地随在炀帝马后,萧后禁不住掩容而泣。

这一行人快到殿上时,被宇文化及远远望见,顿觉局促不安,他既怕见了面不好打发这位自己臣事多年的皇帝陛下,又恐百官见面后动了忠君之念,就忙向裴虔通摇手,不让他带炀帝上殿。

于是炀帝被带到了寝殿,由司马德戡等人持刀挟侍。炀帝不禁凄惨地苦叹道:“朕有何罪,你们何至于如此待朕!?”叛党马文举愤然道:“圣上到了此时,尚不知自己的滔天大罪吗?你为了满足一已之私欲,害得百姓不得安居不得乐业,罪大恶极,数不胜数,何谓无罪?比如说,你为夺皇位,居然先害亲兄,再亲手弑君杀父;再比如说,你违弃宗庙,巡幸不息;还比如说,你外则穷兵黩武,四处征讨,内则纵欲逞淫,极尽奢侈,大举土木之工,劳民伤财,四时不绝,致使百姓失业流离,壮丁尽死于锋刃之下,幼弱皆填于沟壑之中;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盗贼蜂起的局面。而任凭天下大乱,你仍然是专任谀佞之臣,一味地饰非拒谏。还有,你屠杀忠良,失信将士,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如此的罪大恶极,怎能谓何罪?”

炀帝闻言垂头半天,忽然他却理直气壮地愤怒了:“朕好游佚,劳民又伤财,实在是有负天下百姓,至于你等荣禄兼至,终年享受,那你等怎么也要负朕,今日何相逼之甚?”马文举道:“众心已变,事至今日,不能论一人之恩仇!”炀帝又问:“今日起事,谁为戎首?”

司马德戡应声道:“无道昏君,普天同怨,何止一人!还问什么戎首?独夫贼子,人人可谋!”话声未毕,炀帝的得意嫔妃朱贵儿就立刻向他戟指叱骂道:“逆贼焉敢口出狂言!可知天子至尊,为一朝君父,冠履之分,凛凛天地间;即使小有失德,凡为臣下,只应正言辅导,谏君迁善,怎能无礼至此!而你等不过是些侍卫小臣,何敢逼胁圣舆,你等不要只是妄图富贵,难道说你等就不怕受万世万民的乱臣贼子之骂名?我劝你们趁早改心涤过犹未为迟,万岁定会降旨赦你等无罪。”

裴虔通马上反唇相讥道:“什么趁早改心涤过犹未为迟,你休想动摇军心!如今势成骑虎,万难放手,说什么也没用!你说我们不过是些侍卫小臣,那你呢,其实不过是掖庭贱婢,何敢如此放肆?”

见朱贵儿胆敢怒骂叛党,炀帝急忙示意她闭口,朱贵儿却根本不睬,只管继续大骂道:“背君逆贼!你倚仗兵权在手,竟然胆敢在禁廷横行!今日纵然不能杀你等,然隋家恩泽自在天下,天下岂无一二忠臣义士为君父报仇?勤王之师一集,那时将你等碎尸万段,悔之晚矣!”

骂得司马德戡恼羞成怒,将手中刀直指朱贵儿道:“淫乱贱婢,平日里你们以狐媚蛊惑君心,以致天下败亡,今日还敢胡说,以巧言毁辱义士,难道自要寻死路吗?不杀你这个贱婢何以谢天下!”朱贵儿厉声接言道:“我岂是怕死的吗?人谁无死,我今日死难,留香万世,不似你等逆贼,欺君肆逆,明日碎尸万段,不免遗臭千载!”骂声未绝,激得司马德戡性起,举刀就向朱贵儿砍去。炀帝急忙拦住:“不过一个小女子,请将军休怒,饶恕了她吧!”

司马德戡稍一犹豫,朱贵儿竟然大喝一声:“逆贼,我与你拼了!”就一头撞去,司马德戡不及躲让,被当胸猛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司马德戡怒不可遏,手起一刀,就把朱贵儿砍倒在地,接着乱兵刀剑早已齐上,可怜玉骨花容,都化作一地热血流红。

萧后见朱贵儿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发言。炀帝也只是掩面流涕,并不敢叱责司马德戡。但司马德戡杀了朱贵儿,已是扯破了脸面,索性怒冲冲地一步走到炀帝跟前:“臣等虽然深负圣上一向的厚爱,但如今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也已无路了,臣等已是求生无门。且臣德已亏,今日之事万难到此终止,所以现在也只好借圣上首级,以谢天下了。”

炀帝一听司马德戡要向他借头,顿时魂不附体,哑口无一言,他不知该对这些人说点什么才能有效。就在这时,炀帝蓦然看见他原先最宠之臣封德彝来了,炀帝只当他是前来救驾的,忙连声唤道:“快来救朕的性命!快来救朕的性命!”

奉宇文之命前来怒骂羞辱皇帝的封德彝却假装不曾听得这句话,只管举手指着炀帝的脸,大声喝斥道:“陛下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吗?!你穷奢极欲,不恤下情,故致军心变乱,官民俱怀异心。今事已至此,即使你一死以谢天下,犹为不足,还叫臣救什么你的性命?”然后封德彝感觉似乎份量还不够,生怕宇文化及不能满意,于是就又向炀帝冷笑了一声,“哼!即使是幸得苟生,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世人?这也正是许公之意,他说象你这种无道昏君,用不着带来见他,赶快结果了吧!”

炀帝见封德彝也说出这话来,大失所望之际,不禁勃然怒发,大声叱骂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敢于篡逆,犹可原谅,可你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么今日也来助贼欺君?!况你且好好想一想,朕往日待你,有什么亏待的地方?今日当面辱骂朕躬,该也不该?你如此忘恩负义,真禽兽不如!”封德彝被炀帝叱骂了一顿,难禁满面的惭愧,涨红着脸儿,垂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时跟在炀帝身边的幼子赵王杨杲也被挟入了寝殿。十二岁的赵王杨杲受了太大的惊吓,这时见了炀帝,忍不住放声大哭。炀帝闻声更是泣下沾襟,萧皇后缩身殿角,人都快吓傻了。司马德戡又厉声喝问炀帝:“怎么样啊,快请动手自裁了吧!”炀帝凄然垂泪,哀哀声软地苦求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从今以后,朕愿作庶民,只求能苟延岁月。”司马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背个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圣上不死,不能释臣众怨,解天下万民恨!”

还在哭泣的赵王杨杲见司马德戡苦逼其父,他的皇子脾气当即就发作了:“你怎敢如此威逼我父皇,你还知不知作臣下的礼节?!”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早等炀帝的好头颅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了这个最好的催促理由,当即手起刀落。

随着尸身倒地,赵王杨杲的头颅直滚出有一丈远,他的一腔热血直溅了炀帝全身,炀帝连痛带吓,顿时心胆俱碎,却哭也不敢哭,逃也不敢逃;而赵王杨杲的生身母亲萧皇后则应声就晕了过去。

看着这个他最宠爱的幼子,炀帝的脑中忽然闪过,当年被围困在雁门时的情景,当时他在几十万突厥骑兵大军的袭击中,整天只能抱着这个小儿子杨杲痛哭,束手无策对。那个时候,他甚至希望只要能有让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赵王杨杲活着回去的可能,哪怕是牺牲掉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当时的勤王兵都被他许以重愿,并且还接受了大臣杜威的建议,下诏书保证不再出兵攻打高丽。结果解围后,炀帝的第一念头却是如何挽回自己在此地深深受挫的帝王尊严。他一回到洛阳就不仅不给赏赐,而且还下令攻打高丽。“……你屠杀忠良,失信将士,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此刻马文举的这句话,在他的耳边回荡不已,震撼之强烈,让炀帝在忽然间,顿悟出了点什么,可是需要反思的东西太多了,而现在又不是反思的时候,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别人希望他如何最快地死亡,和他自己希望如何能逃避死亡。

杀了赵王杨杲,裴虔通乘势提剑直奔炀帝。炀帝料知已身定也难保,于是忙向裴虔通喊道:“休得动手,天子自有天子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岂不闻诸侯之血入地,天下大旱;诸侯如此,况朕乃巍巍天子乎?快取鸩酒来,侍朕服毒自尽。”裴虔通摇摇头:“不行!因为没准备,仓促间哪儿弄什么鸩酒呀?还是请圣上自刎了吧!”

对着他递上来的犹滴着其亲子热血的刀,炀帝拒不肯接,裴虔通急了,再次举刃欲下,炀帝在绝望中跺脚大哭道:“朕为天子一场,如今什么也不要求,只乞全尸而死!”然后他自已解下一条练巾,拿在手里大哭不停,任凭司马德戡一再催逼说“许公在殿上立等缴令呢”,可炀帝就是还舍不得自裁。

于是在司马德戡的一声喝令下,众武士上前就将练巾套入炀帝的脖颈,萧皇后此刻恰已醒了过来,见炀帝将被绞死,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哀求着悲哭着拦阻,裴虔通也不答言,只管坚决地一把扬起寒光闪闪鲜血滴犹的刀刃,横在她面前,萧皇后吓得立刻止住了脚步,哭泣着眼睁睁地瞧那些人,用力绞紧练巾将她的皇帝丈夫送上了西归路。在位十三年、以荒淫无道而著称于后世的这位隋室王朝的第二代皇帝,就这样极不情愿极不体面地走到了生命末路,而此时千株杨柳依旧拂隋堤,堪叹曾经的繁华谁与齐,烟雨迷朦中,夕阳低垂,千古事,休与论。

第三章  前车之鉴帝王梦继

炀帝被弑后,萧皇后居然委身于宇文化及,于是宇文化及立秦王杨浩为帝,同时又草草下葬了炀帝。炀帝的又一个宠妃吴绛仙意欲谋杀宇文化及,但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被萧皇后给破坏了。然后宇文化及就在萧皇后的唆使下,用最为耻辱最为血腥的残酷方式处死了吴绛仙……

宇文化及勒逼少帝离开江都,一路上为祸百姓,又发生了政权的内讧……

李渊乘天下大乱之际称了帝,不久就把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皇帝杨侑谋害。此举一下子就引发了无数强雄称帝……

宇文化及被夏王窦建德打败而生擒,萧皇后虽然受到了窦建德的优待,却被窦建德的妻子和女儿给进行了一场极为致命的羞辱。萧皇后只好出亡塞外……

隋王朝的最后三个少年皇帝都是被三个野心家硬扶起来的傀儡,最后他们都同样地死于非命。至此隋政权宣告结束,从此开始了国力强盛的唐王朝的大一统天下,可是这个短暂却繁华富足的一代隋王朝,正是国祚长达其近十倍的李唐王朝的前车之鉴……

1、隋宫遭涂炭

杀死了炀帝的消息被报给了宇文化及,他同组织这次叛乱活动的主要几个人物商量说:“昏主已死,宜立新帝。前蜀王杨秀现在正好也在江都,不如迎他为主!”可大伙却都不以为然,喧嚷着斩草须除根,再立杨氏人为帝,岂不是自取其祸吗?于是不待宇文化及命令,叛党就四处搜寻杨氏皇族王亲,捉着便杀,无论长幼。只有皇侄秦王杨浩,因为平时与宇文智及关系密切,宇文智及全力保护,他才得以免于在这次的政变中被杀。叛党又杀了御史大夫裴緼、左翊卫大将军来获儿、太史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他们或为炀帝宠臣,或为叛党所忌,于是这数十位大臣就全都惨遭大祸,被公然杀死。

到了这天的天色黯暮时候,宇文化及却不想回自己家,而是带了亲丁数名入宫了。刚走到正宫,就见一群女子,围住了萧皇后在啼哭。宇文化及立时就朗声问道:“你等在此哭什么?”萧皇后抬头见是宇文化及,只当是前来杀她,顿时魂飞魄散,慌忙向后躲避。宇文化及见她玉容惨淡,通体颤抖,已觉可怜得很,再瞧左右的那群女子也都是钗横鬓乱,泪眼愁眉,于是忙温和地安慰道:“圣上无道,故遭横死,与你等本无干涉,不必慌张。”那群美人听了宇文化及的话,你瞧我,我瞧你,没有一个敢说什么的,还是母仪天下的萧皇后先镇定了下来,轻启朱唇,柔声回答道:“望将军饶命!妾等命在须臾,幸乞恩开格外,曲与保全。”

萧皇后说着就低头拭泪,恰好露出粉白的脖颈,而她的云髻也耀得宇文将军眼花,让他不禁暗暗称奇:怎么萧皇后四十多岁的人了,望上去却与盛年无二,依然容如花肤如雪,真的秀色可餐。宇文化及不知不觉就伸手去扶起她来,本来就妩媚动人的萧皇后,如今在灯光之下,越发勾起了本来就不怀好意而入宫的宇文化及的一片邪念。

此时的萧后只求能在九死一生时得以保全性命,一见宇文将军留情,马上就向他含泪带情地凝望了几眼,一下子鼓动得宇文化及马上就近前一步,含笑轻声对她说:“倘不见弃,愿共富贵。”

萧皇后听了,不禁红飞双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宇文化及情不自禁,伸手就拽萧后的翠袖,萧皇后娇羞万分地急忙拒阻,悄声说:“将军尊重些,未亡人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了。”宇文化及这才松开她的翠袖,哈哈大笑,吩咐亲丁说:“快到御厨中去,命他们准备丰盛的酒肴,来与后妃压惊!”

亲丁奉命而去,其余的宫人妃嫔见萧皇后和宇文化及的情景,也都不象刚才那样惊慌了。萧后乘机对宇文化及说:“将军既然出心为公,那何不立隋室杨门后代,以彰大义。”宇文化及道:“臣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如今且与娘娘入寝宫去商议国家大事要紧。”说着,也不顾萧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顾宫门前许多的亲丁甲士,宇文化及只管拥着萧后,进内寝宫去了。

心花怒放的宇文化及边走边故意向萧皇后笑道:“皇后内室,可能观光?”萧皇后尚未开言,一个凑趣的宫女,马上去打起了内室的垂帘道:“将军请进。”宇文化及再也等不及了,一把拽住萧皇后的翠袖就往里冲,萧皇后慌移莲步紧紧跟上,总算没有被他拖倒。

宇文化及一进了内室,就把将门掩上了。打帘的宫女看得舌头都拖出了唇外,她回过神来,好笑的感觉和好奇心让她大着胆子,趴在室门往里面仔细地瞧,从那细如发丝的一条缝隙里,只见宇文化及情急气喘地伸手就去勾萧后的粉颈,萧皇后闪身躲向榻旁,说:“将军且等几天吧!未亡人感德将军,理应以身侍奉,但主上的尸身未殓,贱妾怎能遽荐枕席!还望将军垂怜。”说着就盈盈欲涕,看得出来,她绝不是做作。

宇文化及不要说再等几天,就一会功夫也哪里能等:“主上尸身,明天即当礼葬。今夕良宵,必须皇后赐允,共效于飞。”边说边将萧皇后推倒在榻上。榻上的萧皇后也就不再挣扎,乖乖地自己将罗襦宽了,绣裤卸了,一任她那撩人的雪肤,映于灯前。那个宫女眨眼间,一床锦被就派上了用场,宇文化及与萧皇后一同失踪于其中。

那群亲丁甲士在宫门外直直守候了两个时辰,宇文将军才满脸满足,满意地从内宫中大踏步出来。在他离开前,萧皇后犹扯住他的衣袖道:“贱妾已是侍奉了将军,还望将军不要食言,速立杨氏后人,以慰百姓。先帝尸身,也请从速安葬。”

宇文化及一离开内室,数个宫女就忙进来倒身下拜,一齐给萧皇后道喜。又愧又羞,让萧后再次粉脸飞红。宇文化及这时还没离开正宫,一点也不愧更不羞地笑着,命众宫女速起,又唤过来亲丁,打发他们取了金帛来赏赐。众宫女欢声道谢,一个个更是争献殷勤,抢着上前来侍候宇文化及。

这时外面的酒肴已是纷陈齐备,萧皇后为讨他高兴,又召来了几个肯前来的炀帝当初的宠妃美嫔。在炀帝那么多的宠妃中,尤其以十六苑夫人而让宇文化及垂涎不已。但在这些绝世佳人中,除了被杀死的朱贵儿,还有两个因为害怕而自杀,现在只有三四个肯来,其他人都推病不肯。宇文化及很是不高兴,只是未便发作。萧皇后看得明白,急忙化解道:“她们之所以没来,是因为深惧虎威的原故。隔日待未亡人传谕她们,让她们也知道知道将军的厚情美意,那她们就一定会齐来谢罪的。”

宇文化及这才高兴起来,说:“皇后真是体贴人啊,要知道,我的本性可是怜香惜玉的!”说着,他的两道目光就在那三四位肯前来的炀帝宠妃们脸上细瞧了一个饱。六个人饮了一会儿,起初的那种羞耻感、畏惧感渐渐转化成了谈笑自如。萧皇后趁宇文化及开怀的空子,再次婉语道:“将军因主上无道,为民除暴,原是大义灭亲,无可厚非的。现在只要早立了杨氏后人,就可以向天下人自明无私,以示坦白了!”

宇文化及在美色与美酒的软化里,脑子也软得让怎么转就怎么转了:“皇后说得是,明天我就办这事。现在杨氏亲戚中所存的,只剩一个秦王浩了,明日就立他为帝吧!”萧皇后忙起身拜谢,那几个夫人也一齐凑趣说:“将军若能如此,英名更将远布了,百姓必定会都说将军一片忠义之心原是为国为民啊!”宇文化及听了这样的谀言,更是欢喜得心花怒放,得意忘了形,不觉丑态毕露,萧皇后等几位炀帝的爱后宠妃也是奉承得丑态尽现。

第二天被伺候得心满意足的宇文化及果然下达命令,说奉皇后懿旨,立秦王杨浩为帝。于是秦王杨浩就在那一日坐了正殿,接受百官的朝拜,这个小孩子就算是做了皇帝。可一下殿,他就被迁居到尚书省,由卫士十余人监守,和囚犯没什么区别。所有国家大事均有宇文化及兄弟专断,只不过遣令使到尚书省,逼迫杨浩画个敕就是了,文武百官谁也不能见杨浩一面。这种囚犯式的皇帝,其实比一个平民还不如。并且在不久,宇文化及就率兵十万返回长安,他也被裹胁同行。宇文化及在巩县为李密击败后,率残部逃入魏县。公元618年9月,宇文化及在魏县称帝的同时派人毒杀了这个可怜的傀儡小皇帝。

但这个时候,宇文化及只是自称大丞相,总掌百揆,令其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侍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德戡与裴虔通等,各有封赏,此外他所有的心腹也都重重封赏;又杀牛宰马,大宴群臣。酒过数巡,宇文化及得意洋洋地对大伙说:“我本无压众之心,君等谬推我为主,我自谅德薄,不足以当大位,故承立新君,以表我无篡夺之心。”百官听了,马上齐声拍逢迎和说:“丞相之心,日月光明,丞相之命,谁敢不遵!”说得宇文化及喜欢不自胜。

2、狼藉流红人间惨酷

前面立了秦王杨浩,后面萧皇后就命宫女拆了沉香木雕床,做成棺材,暂时装殓了炀帝的尸体,不久,宇文化及将他草草葬于江都宫西面的吴公台下。唐朝建立后,迁葬于雷塘旁边。

第二天晚上,宇文化及又入宫了,萧皇后含笑相迎,他轻薄地戏语道:“我果能守信,立了秦王,你可怎么谢我呀?”萧后忙折身下拜,宇文化及双手扶住,哈哈大笑道,“皇后何必如此!你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后会意地向他媚笑一下,然后就命设宴。酒肴纷呈后,两人并肩同坐,还没等萧皇后吩咐下去,宇文化及就迫不及待地说:“只有我们两个对饮,似乎太寂寞了。”

萧皇后闻言,笑得花枝乱颤:“你呀,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说着她就命宫女,宣召各院夫人,让她们务必得前来,与宇文将军陪饮,宇文化及高兴得手舞足蹈:“怪不得先皇总是夸赞皇后贤德!”

片刻工夫,那几个前天曾来过的昔日得宠、素以美貌而闻名天下、炀帝封作十六院夫人中的三四个就又先后到来了。隔了不多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因为美丽而曾深得帝宠的夫人,其中就有吴绛仙,她不仅来得高高兴兴,不仅浓装艳抹得妖冶万分,且还特意带来了美酒,说是要献给宇文将军。宇文化及一点也不疑心,反倒得意万分,看吴绛仙双手捧了一个银盘,盘中一只玉杯,堆起了满面笑容,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萧皇后却灵敏地嗅出来了情况,因为她特意注意到吴绛仙在走近宇文化及座前,将银盘呈上时,紧张得粉臂颤动,以至于玉杯中的酒都漾出了杯外,在盘中流出了不少。

就在宇文化及早已喜得直站了起来,含笑向吴绛仙招手道:“卿真多情,还有美酒带来给我!”而吴绛仙也柔媚地盈然一笑道:“将军仁德感人,贱妾特献一尊长生仙液,祝将军万岁!”

宇文化及早已心花怒放,伸手就端了起来,正要往嘴里送时,萧皇后却坚决地用胳膊触了一下宇文化及。见宇文化及还不明白,只是向萧皇后瞧了一眼,萧皇后就又明白无误地使了一个眼色。

吴绛仙见宇文化及杯子都靠近了嘴唇,只差了那么个往里一吸,却被萧皇后给暗示得动了疑心,就近前一步,含笑接过宇文化及手中的玉杯说:“妾好意敬酒,将军怎么不快饮!”说着,就将玉杯送到宇文化及唇边,然后就假意亲热地用力挟扶住宇文化及的脖子。

宇文化及顿时更是动疑,将头儿一偏,没有被她强行灌入一滴酒,然后他一把抢过玉杯放在桌上,佯笑道:“卿怎么这样急性?”然后他向萧皇后瞧了一眼,会意地赞同着笑道:“皇后果然细察秋毫呀。”吴绛仙顿时脸色惨白,急忙伸手就去取那个玉杯,欲将杯中的酒泼去。哪知宇文化及早将玉杯抢入手中,故意问吴绛仙:“卿意欲何为呀?”

吴绛仙只得吱唔道:“将军不饮,妾倒想自己喝这一杯呢!”宇文化及冷笑道:“哼!卿若饮此,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听宇文化及这样一说,在场的人立时全向吴绛仙瞧。吴绛仙当即咬了咬牙,狠跺了跺脚,一副豁出一切的样子,怒目喷火地点指向着萧皇后,朗声大骂道:“你这个丧尽廉耻、毫无心肝的淫妇!你怎么也不想一想,现在和你并肩同坐的叛贼,杀了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你不能报仇雪恨,也当身殉主上。如今贪淫苟活、恋爱新欢不算,还又坏了我杀贼除祸害的大计!我今天毒不死叛贼,不过一死而已,可我看你这个淫妇,他年死后,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

吴绛仙骂得萧皇后无地自容,悲伤和羞愧让她的眼泪如开闸水般狂流,而宇文化及早恼羞成怒,喝命亲丁速将吴绛仙拿下。吴绛仙厉声叱道:“住手!我乃贵为皇妃之人,你们这群贼子不可以动我。我既然敢前来行刺,就早也不想活了!快将鸩酒给我,待我自尽好了!我可不要这些臭男子近我的身子,坏了我的清白!”

这话触到了在场很多人的痛处,尤其是萧后,她闻言,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泪早在不知不觉中干了。发了一下子呆后,重又哭了起来,比刚才更为伤悲更为羞愧。宇文化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于是他当即就向吴绛仙狞笑道:“自作自受,害人害己,你也不能怨我歹毒!”说着,就要将玉杯授与一个宫女,递给吴绛仙,让她喝毒酒自杀。

不想又愧又悲正在哭泣的萧皇后却一把抢住了玉杯,然后她收住了泪,恨得眼中生针地直刺了吴绛仙两下,就附在宇文化及耳边,咕哝了一阵子,只见宇文化及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直点头,将玉杯依旧放在桌上,向吴绛仙笑道:“卿欲饮鸩自尽,我偏不让你遂心。”

吴绛仙依旧强硬地愤然说道:“任凭你如何将我惨杀,我也不怕,快些来杀吧,休得啰嗦!”吴绛仙又指定了萧皇后骂道,“你这个淫妇,老厚着一张脸皮,腼然高坐,恬不知羞!我生不能手刃了你,死后也不容你安稳!”

萧皇后听了,气得全身乱抖,怨声地对宇文化及说:“你怎么还不施行?”宇文化及忙安慰她不要生气,然后咬牙切齿地向吴绛仙道:“你不要自负谈什么清白,那要看我让不让你清白!”这一下果然击中要害,吴绛仙顿时大惊失色,慌向殿柱上撞去,却早被宇文及化喝令亲丁拦住了。吴绛仙知道不妙,她拼命地哭骂叫喊,却早十数个健壮有力的宫女一拥上前,强拽住了她。

在萧皇后的内室,跟来的宇文化及命宫女们分别按住了吴绛仙的手脚,将她的衣裤强行向下剥去。吴绛仙虽是死命抵抗,却一点用也不起,早被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吴绛仙犹是奋力挣扎,百般痛骂,直到力竭声嘶。而这时宇文化及早在十数个宫女的帮助下,将榻上不能动弹的吴绛仙大肆污辱了一番。吴绛仙悲痛万分,早哭得血泪纷披。望着那个在她身上强行肆污的臭男人,她恨得几乎把眼眶睁裂,一阵焦急,竟晕了过去,直到宇文化及下了榻,她才悠悠醒来,恰看见宇文化及得意洋洋地说她:“吴绛仙,怎么样啊,现在你能说嘴吗?你也和皇后萧娘娘一样不清白了!”

吴绛仙怒目喷火地说:“你这畜牲不得善终!清白不在身,而在于心!我身虽受辱,可我的心还是清白的!可萧皇后她是从里到外,都脏得让人恶心!”说毕,吴绛仙又要奋身而起,宫女慌又用力按住。宇文化及愤然道:“你这个贱婢,都这样了,还敢嘴强无礼!”当即一声喝令,唤进来八名亲丁,命他们轮流行奸。

可怜吴绛仙弱如娇花,怎经得起这样的摧残,身底下早一片狼藉流红。而宇文化及却意犹未尽,他又命人抬了气息奄奄下身流红不止的吴绛仙到前面给大伙看,吓得众位美貌的夫人尽皆掩目,萧皇后也不禁凄然落泪,但她的难过却并不纯粹,那里面掺杂进了太多的羞愧。

宇文化及狂饮了数杯后,朗声对大家说:“吴绛仙太放肆,我才如此惩戒。你们从此记着,谁敢再行无礼,我就以此为例!”说着,他就命亲丁拿刀子、钉子,还斧头来,然后吴绛仙的两个雪白丰满的乳房就都被活活地切割了下来。因为宇文化及的那些亲丁不是专业干这种活儿的,所以下手时不仅不利索,反倒还因为害怕引起的生理上的不适,他们就一边颤抖着一边恶心着地切割。不及割完,疼得心肝俱碎的吴绛仙就张大了嘴,直喷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她的身体超越了捆绑的强制,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软绵绵地摊开了。

可是宇文化及并没有对气绝身亡的她就此住手,他又命亲丁将几颗巨大的钉子,钉进了吴绛仙的下身,然后才在一个个在场美人吓得花容惨白娇躯颤抖中,命人把吴绛仙的尸体抬了出去。接下来宇文化及就开心地端起一大杯酒,公然勾了萧皇后嘴对嘴地哺酒,萧皇后也在这场血淋淋的惨剧里吓得面无人色,一见宇文化及来亲热,吓得忙将樱唇送上。

很多女子实是不愿瞧了,忙借机就要离座告退。萧皇后毕竟是取宠有术,不待宇文化及开言,她就说:“你们不要去,今夕就须陪侍将军。”然后格格一笑,向宇文化及说:“将军可否满意?”宇文化及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哈哈大笑道:“皇后之言甚是,这正是我的心意!”

这些美人们听了,不禁各自低下头,都将萧皇后恨得牙根痒痒,暗暗咒骂不停,却没一人敢于再反抗,亲眼目睹了吴绛仙的惨死,她们的胆子都吓碎了,老老实实地由着宇文化及快活。见众人畏服,宇文化及从此十分恣意放肆,竟公然搬进迷楼住下,天天和萧后等无拘无束地取乐。

3、杨广第二:宇文化及

这样的日子不过月余,那一天宇文智及入宫来见宇文化及,愤愤地说:“众人都思乡之念甚切,这一点你是明知的,兄若任意流连下去,恐怕你就要做杨广第二了。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将士已是啧有烦言了。”萧皇后也在一旁,讨好地说:“妾也屡劝将军速离江都。”

宇文智及听了,一脸反感地转向她,冷笑道:“皇后也会劝谏!?如此贤明,真不可思议啊。”说罢,拂袖而出。萧皇后凭空受辱,难堪得只好掩面悲啼,宇文化及慌忙追着赶着去温存,同时愤愤地骂宇文智及,匹夫无礼,又说要惩戒他。萧皇后赚足了面子,这才止住了哭泣。

可隔了两天,宇文化及到底还是听从宇文智及的建议,勒逼少帝同意离开江都,命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领导处理这里的后事,自己则拥六宫妃嫔,带着皇帝的传国玺,拔队西行。其余宫人珍宝金银缎帛,尽用骡马车辆装载。因船只不敷应用,宇文化及竟命兵士夺取江都百姓的船只,取道彭城水路,向西进行。一路上宇文化及竟然公开用炀帝的玉辇仪仗,且和萧后等众美人,调笑放荡,毫不避人;也不知道爱惜兵士,专恣暴厉,怨其之心四起,他的将为杨广第二的预言应验了。

那天到了显福行宫,宇文化及入宫后,流连富丽舒适而不忍去。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将钱杰,和折冲郎将沈光,就商量妥了要夜袭宇文化及,为炀帝复仇。哪知关防不密,走漏了消息,宇文化及知悉后,就秘密命司马德戡引兵围了三人部队。结果三人虽然奋命拒敌,到底寡不敌众,全部当场战死,其部卒也全都星散了。宇文化及不敢再逗留显福宫,当即就起程进发。哪知到了彭城,水路淤塞,船只不得通行,只得舍船登陆。宇文化及又命兵士疯抢百姓的牛车,竟然弄来了二千辆,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相对饮泣。

而这二千辆牛车,却都被宇文化及用来装载宫人与珍宝。所有军用器仗、车甲行李,悉令兵士自负而行。迢迢长途,兵士们负重而行,哪得不力疲,不免怨心再起。就是司马德戡和元枢等也非常后悔,那天司马德戡对元枢说:“化及匹夫,肆淫宫廷,残暴不仁,大失人心,我与公助彼成事,原欲除暴立明,以安众民。万不料我们冒天下之大不违所推起的这个宇文化及,却是这样的一个暴戾之人,比之炀帝暴虐愈甚,这岂是我们的初衷?不久诸侯起兵除暴,此贼必死,我等也是免不了要陪着掉头的,若不早图脱祸之计,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

元枢点头道:“可不是吗?外人指斥宇文老匹夫,我们也难推辞其咎。如今追悔已是不及,马上想法子挽救,还未为迟。”

司马德戡轻声问道:“公之意莫非是要除了他?!”元枢道:“诛了宇文化及,以谢众人,我与公的罪名就也可以掩饰了。”司马德戡道:“此事必须慎密,若漏了出去,你我的性命马上就要不保了。别忘了,前车之鉴呀!”

隔了一天,大队人马走到了天寿宫,宇文化及又入宫安息,元枢就打算引兵围宫,谋杀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自然赞同,他和自己的部队一说,部众也尽皆赞允。却万不料有一个偏将,因为曾受过司马德戡的严责,一直怀恨在心,此刻一看借刀杀人的机会来了,于是就向宇文智及告发。

宇文智及大惊,忙入宫告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也是非常吃惊,同时更是非常怨愤:“司马德戡和元枢,我一向待他们不薄,可他们怎敢这样负恩!”然后宇文兄弟俩商量,由宇文智及带领卫士埋伏在宫门,宇文化及遣人诱他们入宫,然后围而歼之。

果然,到宇文化及命内侍二人,分召司马德戡和元枢入宫议事,这两人还蒙在鼓中,全不知机谋已泄,只管坦然入宫,却不想突然伏兵齐起,二人措手不及,当场就被杀了。宇文化及让兵士把他们二人的首级,传示部众,然后宇文化及又喝令将裴虔通等二十余人押赴市曹,一齐斩首,理由是他们也或许是参与了谋逆。从此宇文化及目中无人,越发横暴起来。而部众们虽不敢再有什么轻举妄动,却全已离心离德了。

宇文化及在这所华丽的行宫里尽兴玩了多天后,又带领部众,向巩、洛进发。因为途中,多次为李密率兵所阻,不得向西行进,只好暂入东郡,藉图休养,再与李密交锋。

4、李渊手段高

当时宇文化及弑君的消息,不仅让魏公李密屯兵在巩水、洛水一带,好一顿迎头痛打,其他的地方官也是十分愤怒的,其中吴兴太守沈法兴就借着这种愤怒,乘机占了江表十余座城池,声称讨伐宇文化及。

李渊的部下将领也在这种声势气氛里,为各自富贵计,积极劝李渊也自立称帝,李渊依旧是迟疑不决。本来李渊当时得了长安后,也颇有称帝之心,却又恐李密得了东都,也仿而效之,那样于己有碍,争鹿中原局面难更。于是就没敢那样做,同时又特命长子李建成为抚宁大将军,次子李世民为副,渡河南下,名义上援助东都,实则为牵制李密,使他不敢专攻东都。

这时正是宇文化及起变之际,到得了江都传来的急报,说炀帝被弑,宇文化及虽说另立秦王杨浩为帝,但其自己称尊之意图日益明显。李渊马上召集将士,当众失声恸哭痛不欲生,且泣且说着:“我不能救主,怎得不哀恸?!”将士们都被李渊的成功表演感动得士气高涨。

李渊又恐宇文化及奉了秦王杨浩回东都,于他的称帝计划不利,就想利用兵强马壮的窦建德,于是就决定邀他夹击宇文化及,使宇文化及不能北还。李渊这一计可谓妙哉,窦建德若能击败宇文化及,那样最好;若窦建德反为宇文化及所败,那么李渊也可以少个劲敌,也同样未尝不是件佳事。

5、李渊受禅公然称帝

这时的天下,自隋室灭亡后,四方起义的豪杰越聚越多,内中有几个势力浩大的,都已称帝称王了。其中窦建德,起义数年,占据了许多地方,手下兵精粮足,在河北可称得上一霸,且早已自称长乐王,现在就干脆自称了帝,在乐寿城中,即皇帝位,改元为五凤元年,国号大夏,立曹氏为皇后。一时间,夏国的威势很是强盛。窦建德本欲攻打宇文化及,恰这时李渊方面差刘文静送书来,约同会兵黎阳,征讨弑君叛党,于是窦建德的出师就更快了。

而这时,李渊却把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两人唤回长安,和他们商量说部下都欲推举自己为帝的事。这兄弟二人一听,比谁都高兴。本来当初唐王李渊攻打并占领了长安的时候,李建成和李世民就力劝其父称尊,以帝王身份来号召天下,李渊当时却犹豫了好久,最后只是决定立代王杨侑为皇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改年号为义宁,自为相国,职总百揆。

这时一见其父李渊已动了帝王之心,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二人不由分说,立刻就带剑进宫去,立逼着代王杨侑这个傀儡小皇帝禅让帝位。才不过十四岁的代王本来就年纪太小,加上本性庸懦,当场就被这兄弟二人威吓得唯唯从命。马上就有一群攀龙附凤势利眼的臣下,闻风赶来替代王拟诏,什么今日加唐王李渊九锡,明日许唐王李渊戴十二冕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延挨到五月戊午日,这个小皇帝终于被逼得最后宣告禅位了。与之同步的是,他还下达了一道禅位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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